也冲淡了几分经苏承大笑进来亲昵与苏居甫说话带来的热络之气,伴随着进门而来那飘荡未走的寒风,苏家那空荡宽广的大堂似是陡然如置冰霜之地,乍寒了片刻。
这股冷淡也冲淡了苏承脸上的笑,脸上笑容也无此前热络,他松开了苏居甫的手臂,朝他们点点头,挥手道:“来,坐,上茶,用些点心,既然来了,就陪叔父好好聊聊,吃过午膳再走。”
苏谶找的女婿,居然是个硬骨头,也难怪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苏承回身之际,眼神冰冷,心道两人都来了齐上阵,想把话从他们嘴里明白问出来,不给点好处怕是行不通。
一想这苏谶家这喂不饱的人又要多一个,苏承心头就烧火。
当年苏谶只是替家族尽了一点力,不仅是分去了族里的三分利银,还带走了数万两现银,几近掏空了他们本家一半的银子,还有族里公中的一半,哪怕到现在,苏家族里几个知情老辈一提起这贪得无厌的狗东西就恨得牙痒痒的。他们家在族里已近人见人打了,但他这好儿子还趾高气昂的像是他们苏家全族人要欠他们一家人一辈子似的。
他们这般下去,以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但苏谶把从他们家得的银子花了出去,养了一群忠狗,这群人当中有不少人暗中在朝野中帮扶着他们父子,尤其是苏居甫,让他们想收拾苏居甫的时候总是有人冒出来保他,让他活到了如今不说,还让他得了他上上峰那姓左的府尹的赏识与庇护。眼看苏居甫这小子还有高升之势,而他找的那个家族都毁了的女婿还得了陛下的青年,居然还得让他放下身段来与他们虚与委蛇,让他一个一族之长跟他们来周旋,苏承一想到这些个一桩接一桩对苏谶家有利的事来,此厢更是心怒难平,心中怒火愈烧愈旺,把他这口一日积得比一日旺盛的怒气一时憋得无论怎么咽都咽不下去。
现在这硬骨头又多了一个,苏承此时此刻心头上满是着对这家人挥之不去的厌恨,恨不得现在就叫人把他们拖下去杀了。
苏承忍不住心头的虐*杀之情,这厢等他转过身来,欲在坐位上落坐时,他那一回头间把眼神中那恶狠狠的杀意皆然透露了出来,竟一息也未掩住。
苏居甫已在依言落坐,常伯樊却是一直在看着他,便看到了苏承回头的这一刻。
苏承这一回头便看到了直视他不放的常伯樊,他是想都想不到这小辈竟敢无礼紧盯着他不放,被发现了还敢直视着他不撒眼,他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朝常伯樊皮笑肉不笑地道:“常女婿有事?”0
第234章
常伯樊垂首:“没有。”
这厢苏承坐下,他便跟着也坐了下来。
苏承此时舌尖发麻,如若不是正事要紧,他这指摘的话就要出口,但恐恼了这二人得不偿失,他不得不把到了舌尖的那口气咽了下去。
“老爷……”
“两位公子……”
婢子们这厢正好上了茶,冲淡了这正堂里一时凝聚起来的凝重之气。
“谢过叔父。”苏居甫端茶朝正位的苏承遥遥一举,微微一笑。
“来,喝茶。”苏承也端起了茶杯,朝常伯樊带了一眼,见此子也端起了茶,不像是要跟他干到底的样子,这心暂且搁下,神色恢复如常。
抿过茶,苏承开了口:“说起来你们不来,我也是要派人去接你们的,正好我这边有点事,想问一下常女婿。”
他这叔父倒是干脆,也正如外祖母所说,得意的时间长了,没有耐性,更是看不起人,哪会在他们这等人身上浪费时间,苏居甫笑着回道:“叔父有事只管问就是,居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闻言,苏承没有回他,只是脸带微笑朝常伯樊看了一眼,方回头回苏居甫道:“我前两天从家里从宫中回来的人嘴里得知皇帝陛下居然认识我们家常女婿,这事我怎么不知道?还得从陛下嘴里才得知,居甫啊,你这就不把叔父当一家人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你都不知叔父一声,险时让家里人在宫里出了个大丑,你啊你……”
苏承用手点头苏居甫笑道:“小事不跟家族里的长辈商量也就罢了,常女婿跟陛下相识之事怎么还瞒家里人?这可是大事,你说可是?”
苏居甫一脸惊诧,“叔父这话何来?居甫真心不懂,也不知我家妹夫怎么跟陛下相识了呀……”
他沉了沉神色,又沉声道:“回叔父大人,此事还是昨天妹夫从您家的家人嘴里得知了一点苗头,妹夫自知兹事体大匆匆来了我家告知我我这才知晓,这就是居甫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了,居甫如有一字隐瞒,天打雷劈……”
说着他抬起头来,直视苏承,同时嘴里道:“等到妹夫一知会我您要找我们问话,我早早就起来带着他来了,也就是您是我们族长,是居甫叔父,居甫这才天还没亮就出了门来。”
苏承嘴上功夫了得,苏居甫更是不俗,几句话就把这事咬定了是苏承找他们而来,把话钉实了,苏承更是被这个半步都不懂得退让的族侄惹得恼火至极,脸色一冷,正要驳斥苏居甫之际,就听那常女婿这时开了口。
“请问世叔可知内情?”常伯樊这厢朝苏承拱手淡道:“如若知晓,还请世叔点拔一二,伯樊感激不尽。”
“你真是不知?”苏承敛眉抚须,问他。
“丝毫不知,”常伯樊低头顿了一下,又抬头道:“我若是认识陛下,常家的盐钱也不会讨得如此辛苦。”
且还没到手,这事想来苏家也是知情的。
苏承皱眉看他,他眼睛一缩神情顿时变得阴鸷了来,他看了看常伯樊,又看了看一脸坦然的苏居甫,抚须沉吟半晌方道:“陛下说,你是个难得的英才,还让家里人等过完年带你去宫里走走,你确认你不知道你认识陛下?你这些日子在周遭可曾认识那通身气派,气度不凡的人
?”
常伯樊摇头,神情肃穆道:“不曾,常某自问有几分识人的眼力,若是有那与寻常人不同的人在跟前出现,尤其是那气度不凡的,常某自认能看出其人的不凡来。且常某还有一事不解……”
常伯樊认真盯着苏承,道:“为何陛下跟您家家里的提起常某来?常某是我岳父大人的女婿不假,可岳父大人远在临苏,与族里这些年来往也并不勤密,且常某还是他的女婿,与您家更是隔了一层,皇帝陛下是怎么跟您家家里人提起我来了呢?常某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得其解,苏承其实知道得也并不是太多,只知护国公叫了他去把他说了一顿,翻了之前他怠慢苏谶那女婿的旧帐,等到吩咐事来,才勉为强难地提了这常女婿入了陛下的眼,让他年后带着此子进宫的事来。
当时他那叔父已然怒不可遏,似是心上烦心事不少,苏承怕他再追问下去,他那老叔父的无名火要发到他身上来,遂不敢再问就告辞走了,等出来了护国公府他才回过味,惊心于苏谶这女婿的手段了得,居然把自己送到了宫里那位尊上的眼里。
也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敢问叔父,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苏承沉吟不语,苏居甫开了口,拱手一派虚心请教道:“您都说了,都过完年就家里人带我妹夫去宫里走走。”
苏居甫这到这,苦笑摇首,朝苏承连连作揖:“可眼下到底是个情况,这事是怎地出来的,居甫与妹夫可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概不知啊,还请叔父大人怜惜,点拔提醒小侄几句。”
苏居甫这一下又软了起来,真到节骨眼下了,他也不会跟人死倔,僵持不下,苏承以往是不喜极了他这性子,但眼下难得对苏居甫这识相的功夫多了两分顺眼,他也怕再跟他这不好惹的侄子多抬两句,这小子又会变脸,忙就势借驴下坡道:“这事我也不甚知情,说来这家里人你也认识……”
说着他就不说了,苏居甫犹疑,不敢猜地道:“这……”
苏承抚须微笑,鼓励地看着他。
“是族里哪个姑姑……的家里人?”苏居甫猜测道。
苏家是有女入宫的。
苏承笑容一滞,朝苏居甫摇了下头。
苏居甫冥思苦想:“那,居甫就猜不出来了,还请叔父大人明示。”
猜了半天就猜出这么个玩意儿来,苏承当真是想破口大骂,末了憋了憋气,还是回了苏居甫:“是护国公爷,是你老叔爷!”
苏承回得甚是没好气,也不屑再理会苏居甫这滑头狡诈小子,撇头就对常伯樊道:“明天初三,护国公府会小宴宾客,你准备准备,我明天带你去先见见老叔爷,老叔父上次见了你,对你印象挺好的,之前就跟我夸过你是个青年俊才,这次知道你入了陛下的眼,不知道有多高兴,我明儿带你去了,你对老人家多说几句吉祥话,老公爷喜欢你得紧。”
苏居甫这小子太狡诈,苏承本来也没想叫他来,可惜下人不知道办事弄巧成拙,苏承不得不当着这小子的面去拉拢他这妹夫。
“明儿?”可没成想,他这番换常人听来受宠若惊的话进了常伯樊的耳没让他欣喜若狂不说,反而眼带困惑朝他舅兄看了过去,嘴里道
:“兄长,明儿伯樊可能去?”
苏承好险被他气了个仰倒。这小王八龟孙子,那眼睛长得跟沾了毒的刀子一样,苏承敢发誓这人绝对是个狠辣之辈,这眼下作出这无辜不懂事没有主见的小儿之举来,这是要恶心谁?
苏承是恨毒了这跟苏谶是一丘之貉的人来,苏居甫看他一瞬间就脸色铁青,险时憋不住笑出声来。可眼下他们到底是身在本府,他不能太放肆,苏居甫低下头,拿拳抵手轻咳了两声,把笑意掩下,方抬头一本正经回了他妹夫:“能去,不要怕,不要紧,明天我带你去,有我提点着,你犯不了错,放心好了。”
说着他转头看向苏承,一脸诚恳拱手道:“我这妹夫是临苏那地界来的,那是个小地方,他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可能否准居甫明天带他一起赴宴?”
苏承脸色已明显不好看了,脸上已近无笑容,这厢他嘴里亦冷冷回了苏居甫:“贤侄要是不忙,可一同前往。”
“不忙不忙,眼下正是我休沐的时间,正好有空闲,去哪家拜年都比不上去给族里的老人我们老护国公爷请安拜年来得紧。”苏居甫笑着朝苏承又作了一记揖:“请问叔父大人可有请帖给我家妹夫,若是有,还有劳叔父大人添上居甫的名字,明天居甫好带妹夫一同前往。”
苏承这下心里真真想让他去吃屎,就是假意应付的话他也不想说了,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头朝随从道:“去护国公府那边替居甫公子要张帖子,给居甫公子家里送过去。”
那姓常的也是个不吃敬酒非要吃罚酒的,他已不想留这两人当中的任何一人用膳了,苏承站了起来,挥袖背手冷道:“既然明天要去,你们就早早过去,你也知道路,我就不带你们过去了。”
话他已传到,等进了护国公府,等事情一明朗,查到陛下要这姓常的进宫到底是何意之后,他再腾出手来收拾他们也不迟。
“叔父忙,过年间上门来给您拜年的宾客也多,那居甫就不打扰了,这就带我妹夫与您告辞。”他这一起身送客,苏居甫眼睛晶晶亮看着他道。
苏承不想再多看他一眼,点了下头当是回应,甩袖走了。
苏居甫则满脸笑容目送了那道显得颇有几分气急败坏的身影出了门——他苏居甫只身来京这十来年,最为骄傲的不是他在京城立住了脚,而是他不仅立住了脚,也没放过任何一个给他气受让他憋过气的人。
等到了出了苏府,苏居甫脸上的笑容才淡去。郎舅俩没上抬他们来的那两顶轿子,沿着雪化干净了的石板路走了一段路,等下人愈跟愈远,不在他们身后时,苏居甫蹙眉看着地上道:“跟护国公说的,还让他带你进去觑见圣颜,伯樊,你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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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哪怕这亲眼所见了,常伯樊实则也无法仅依靠眼前一时之见就判断出那好坏来。
这眼前听着像是好事,是他入了当今皇帝陛下的法眼,若换是年少时候的他早已欣喜若狂,可常伯樊常亲眼目睹过许多乍喜之事下面深藏的危机,经历过撑起那摇摇欲坠的家族的艰难,哪怕时至如今,他身上依旧压着密不透风尤如重山的重担,他无法因此无乎所以去放肆狂喜,也控制不了自己不去深思其背后那些可能存在,而他却看不见的危险。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常伯樊长吁了一口气,吐出了一片长长的白雾,雾中,他眉眼疏冷,“不管如何,亦如兄长此前所言,伯樊与您只得携手共克时艰,荣辱与共了。”
苏居甫听着静默了片刻,尔后莞尔一笑,“正是如此,也依你所言。”
他只身一人的时候都没怕过,现在多了他妹夫这等手腕坚决反应甚快有谋有勇的帮手,他又有何怕之有?
两人都不是那胆小之辈,这几句话一过后,苏居甫就与常伯樊安排起明天的行程来:“护国公府过年期间的这小宴往年素来定在初三的午时,这初三是回娘家的日子,我明早一早要送你嫂子去她娘家,你让苑娘别来我家,我在孔家会呆到巳时出头一点就往护国公府那边走,你记得提前半柱香到护国公府前面的那个路口等我,我们在那里相会,相携一同入府。”
常伯樊颔首:“伯樊记下了。”
苏居甫看看天色,与他道:“我还有几家同僚家要去,你有哪些人家要拜会的也去给人家拜个年,眼前大事要紧,但小事我们也不能落下了。”
“伯樊知道。”
比起当年的艰难,如今得了与他相较毫不逊色的助力,凡事有了个一起商量一起担当的人,苏居甫一时也不觉这来日的忧患让他难以喘气了,他朝妹夫一点头,道:“那我们各自忙开,你先回去知会苑娘和你们嫂子一声,替我和你嫂子说一声我一路顺道拜完同僚就过去接她和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