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着往后想来他也不会封了,吴公公也可以少来一些他家里,至少苑娘要问候吴公公,他代行问之则好。
吴公公没有邪念,苑娘更是一目了然,一心只想对朝她释放善意的人好,回馈人家那份善意……
他想得明白,可还是在意。
他也不能太拦着她,只能手脚快点,能挡住一点是一点。
*
吴英走后,常伯樊打算领着苏苑娘去章都尉和守泽夫人所住的正房大屋去谢他们借住相护之恩。
他已被封侯,已不好再行借住下去,太尉那边也不可能再对他动手,对一个平民下手和对一个侯爷下手那是两回事,前则能粉饰太平,后者诛杀全家都是轻的。
常伯樊也是不想再被动下去,不等顺安帝还在想怎么安排,他自己就先行讨了这个赏。
禄衣侯这个爵位,前朝就有之,那一位于国有功的禄衣侯就没有世袭,且一生膝下无子无女,死后还把家产充予了国库,后世常被各代君主拿出来褒奖,道他食君之禄最后又还衣国家,忠国忠君忠民,乃至仁至义之人,常伯樊做不到他死后把所有家产都给国家,可他也断了那个让儿子承袭侯位的心思,往后他也不准备富可敌国,他打算把自己安在给皇帝打下手的那个位置上不动,至于儿女的以后,他会再行计划,给他们谋一条只属于他们的出路。
他的决定吓坏了他岳父和大舅子,好在苏家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过的,没两天岳父就朝他点了头,大舅子则是心有余悸说他太狠了。
可常伯樊这一路就是这般过来的,他不狠,事情就会败在最初的根头,他连个努力再求生机的机会都得不到。
“娘,等会儿我和苑娘谢过章都尉和国夫人
就回来,我打算去府里借住一两天,等侯府一收拾好就搬过去,您看如何?”走之前,常伯樊与岳母道。
“去府里?我们府里?”佩二娘讶异。
“正是,”怕岳母不太懂,常伯樊略带含蓄稍稍解释了一番,“圣旨一下,金龟钮印到手,外面迫害我之人就不好下手了。”
他侯印都有了,刺杀王侯就绝计不是小打小闹的事了。
佩二娘担心的就不是此事,她只是没想到女婿要住到他们苏家去,诚然以前家里断了爵位的女婿是比他们苏家要差点,可如今他是起来了,起来的第一天就去岳父家,是说得过去,可这……也是做得太好了。
佩二娘可以想到,明天她苏府会客如云来。
女婿得势的第一天就是帮着他们抬势,佩二娘看了女婿旁边还一脸傻呼呼不明所以无知无觉听他们说话的女儿一眼,心里叹了口气。
这家里,到底是女婿在谋划,她家小娘子是变聪明了点,但这点聪明在她夫君面前还真是不够看。
好在他们当初看中他的情义没变。
“也好,那你们先过去,我这就让下人通知回去。”家里有个得当的儿媳妇,佩二娘也不怕他们回去会手忙脚乱,她打算女儿女婿谢过情后她也去跟国夫人道个别,谢一下国夫人的相助之情。
“那好,辛苦娘了,那孝鲲先带苑娘过去。”
“去罢。”
苏苑娘在他们说话时已然想好要送章都尉这对好心收留他们的夫妇的谢礼,在他们话后就忙跟下人说了礼单,等旁管事带着身上伤将将好了一些的南和把她说的那些东西找出来,苏苑娘也让常伯樊亲自写好了礼单。
常伯樊会两笔字,在苏苑娘面前写书法时字迹刚劲有力,力透纸背,尽显冷洌肃杀之气,而他与他人书信写的就是另一笔字了,字迹奕是笔力扛鼎,却是内敛含蓄,尽显温润谦逊之气。
苏苑娘看着常伯樊那笔温润君子的字很是高兴,她也是发现了,比起她来,国夫人更喜欢常伯樊一些。
苏苑娘能想得出国夫人为何不是很喜欢她,但家里有一个能得人的青眼就好,带这个人去谢情就行了。
她也不在乎国夫人喜不喜欢她,国夫人对他们家有善意就足够了。
她让常伯樊写礼单,常伯樊就写,等写完见她拿去让丫鬟吹干了,见她微微笑着甚是高兴的样子,屋里此时除了他的人和她身边的丫鬟,都尉府的人一个也没有,岳母也出去吩咐她的事情去了,他心思一转,便轻声道:“苑娘可是喜欢章将军夫人?”
“喜欢的。”
“那苑娘可知,将军夫人有想给为夫做媒的事?”常伯樊淡淡道。
苏苑娘立时愣住,呆呆看着常伯樊缓缓摇头,“不知。”
这她可真是不知,且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你怎生知晓的?”
苏苑娘说罢,小脸上的浅浅笑容瞬间消失,她蹙下眉头偏头看着常伯樊,把常伯樊看得心疼不已。
第334章
“昨日晚上我回来的路上,碰到裘婆婆带了一个女子与我见了礼。”常伯樊轻描淡写道,这厢岳母从外面走了进来,听到此话不声不响,而是朝他点头致意,坐到了苑娘身边。
苏苑娘也看到母亲回来了,她看了母亲一眼,回过头与常伯樊继续问道:“可说了身份?”
她认得裘婆婆,那个是国夫人守泽夫人身边的老人,经常出没于他们这边的院子,就连他们家的下人现眼下也与她熟了。
常伯樊颔首,看着她缓缓道:“是卫家的姑娘,守泽夫人娘家的女儿。”
守泽夫人就是皇亲国戚,她是卫国王爷的女儿,还能叫顺安帝一声哥哥,她娘家的女儿就是不是郡主,也是带着皇家血脉的贵女了。
“我没有问话,听到的都是裘婆婆说的,我想着今日就告知你,由你去理会。”常伯樊不想坏了苑娘接旨的心情,昨晚就就瞒着没说,现眼下他要带苑娘去谢恩,他也不想他夫人对着想给他安侧室的守泽夫人感恩戴德,到时候苑娘再从守泽夫人嘴里知道她想做媒的事,就是苑娘忍得下去不变脸,常伯樊也生怕自己到时会心有不忍而忍不住插手。
“卫家贵女?”佩二娘这厢动了嘴,她脸色冷冷,面无表情轻笑了一声,这位历来端庄大气的状元郎夫人这厢一旦收住了一身的亲切,身上杀气顿显。
她冷笑着,眼睛移到了女儿身上,一言不发。
“是守泽夫人的娘家的女儿啊……”苏苑娘慢慢地想,转回头与母亲道:“常伯樊说是做媒,娘亲,这是想当平妻吗?”
佩二娘板着脸,努力遏制着胸中的怒气点了下头。
“是了……”苏苑娘抬头看了看天色,把手伸手了常伯樊,“礼已备好了,大当家,我们过去罢。”
想来守泽夫人是比她早一步知道常伯樊今日封侯的事了。
“苑娘……”女婿起来牵了女儿一起身,佩二娘喊了女儿一声。
苏苑娘回首。
佩二娘淡淡道:“天大的面子,也大不过我们家自己的日子去,你记着了。”
苏苑娘先是一愣,尔后她朝母亲缓缓点了点头。
人尽可夫,父一而已。
父母亲早早就说过,人就一辈子,过不下去了就回家来过,她父母亲一生从不敢懈怠,图的就是保住个给儿女退回来的家,前世她的父亲拼着病体也要回都城,就是想为她谋求一条最后的退路。
她苏苑娘的父母亲,一生铮铮傲骨,至死都没有让她求过饶,她也不会。
“记着了。”苏苑娘这厢并没有把守泽夫人的打算太放在心上,她并不着急。
哪怕常伯樊有二心,她都不会着急,何况他的心在她身上。
苏苑娘挽着常伯樊的手臂一路朝章将军夫妇所住的大屋走去,一路她若有所思,常当家见她想着事也未开口打断她的思路。
苑娘是个慢性子,脑子也有些慢,许多事情她需慢慢才能想得明白。
不过慢是慢了一些,一旦她想明白了,她想得比谁都会透彻,那种透彻独属于她,连常伯樊也不能影响她丝毫。
常伯樊有时甚怕她心思太独,他摸不准她
,有时却甚是迷恋她的这份独特,从遇到她的那一天起,他心悦的就是那个从来与人不同的小娘子。
“当家,”苏苑娘理清了常伯樊话中所说的意思,抬头看着路,见离大屋还有些距离,便与常伯樊道:“等会儿你去忙你的,我和守泽夫人说会儿话。”
人已带着见过常伯樊了,想来守泽夫人也不会绕过她这个原配不提那卫家贵女的事,守泽夫人今日若是要提,苏苑娘也想好了如何应对。
这是女人的事,就由女人来解决罢。
“苑娘?”常当家轻声叫了她一声,微微拢着的眉头含着几丝担心。
苏苑娘偏头看他……
两世了呀,两世他看她呈现最多的面容除了痴愣,就是这种带着担忧的表情了。
“我们家你身边除了我,不会有别的女子。”常伯樊是她的,生死都是她的,但凡她苏苑娘是常伯樊妻子的一天,常家就只会有一个主母,不会有姨夫人,更不会有一个二夫人,苏苑娘拢了拢手中的手臂,浅浅笑道:“婆婆还在世时,也与我父母承诺过你一生只有我一个妻子,母亲的话苑娘永世记得。”
“伯樊也记得,我母亲于你父母,常家与苏家的百年大好之约。”常伯樊都没想到过逝的母亲,他苑娘这厢却是想到了他们母亲身上去。
想来她已想好对策,常伯樊心下顿时安顿了不少。
这厢都尉府正房大屋,守泽夫人与丈夫都尉府主掌,卫国一品大将章齐在说话,夫妇俩感情素来颇佳,多数时候也是无话不说,等到那跟随禄衣侯夫妻的下人来报,夫人听了下人报的常侯爷和侯夫人所说的话脸色微变,眼带不悦,跟着夫人听了一耳朵的章大将军神情却是丝毫没变,乐呵呵的和他夫人道:“为夫不是告诉过你,这苏谶和佩二娘养的女儿可不是那没刺的花,她就是傻了点,那你也得看看她爹娘是谁。”
守泽夫人淡笑了笑,“我这些日子也见过德和郎夫妇俩不少次了,我看他们倒是要比以前懂规矩了一些。”
她也是因此才高看了他们一眼。
这人识趣罢,不能识一时的,这得识一世,这后世子孙才能享到福气,不能不合自己心意了,这趣就不识了,这天底下哪有这般美的事。
“那你看看。”章齐不改脸色,依然乐呵呵。
跟看热闹似的,好像没他什么事一般。守泽夫人似笑非笑扫了他一眼,下巴朝下方那端庄坐着的那明艳清丽的侄女点了点,抬着眼皮淡淡道:“姣姣见过了也中意,我这当姑姑的和大姨娘都心疼她,我也只得帮这个忙。”
卫姣的生母和她深得她丈夫宠爱的大姨娘是亲姐妹,守泽夫人帮这个忙,是看在她弟弟面子上,但何尝不是为她丈夫作美?
她当了这个恶人,大将军却是跟看热闹一样,守泽夫人是有心交好禄衣侯这个新得宠的侯臣,可这要是有人真当她只为的是她自己,那她就要有点不高兴了。
夫人一点出大姨娘,章齐便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正了正神色,抚须威严道:“夫人说得是,家里的事我也不懂,都听你的。”
守泽夫人历来大度,见敲打有效
,也不去计较他这前后不一,笑着抬手朝卫姣招了招,“姣姣过来。”
“是,姑奶奶。”卫姣恭恭敬敬叫了姑奶奶过去。
卫姣长得像她那个国色天香的生母,也是守泽夫人娘家弟弟膝下长得最好看的女儿了,原本是给她许了个好人家,还是当朝的状元郎,人长得也俊,可惜那十年寒窗苦读出来的状元郎跟错了一个当贪官的老师,这还没等着和她成亲,就被陛下和他老师一道贬为了庶民,还子孙世代不得科举,这亲事也就黄了。
“等会儿见到常侯爷的妻子,好生跟她说话,你比她要小几岁,到时候恭恭敬敬的叫人家一声姐姐,听到了没有?”守泽夫人叮嘱道。
“姣姣听到了。”卫姣温驯道。
她对当平妻的事有一点不快,可转念一想,她当时欲嫁的状元郎家中也是有妻有子的,只是人家休了妻,连祖谱上的名也被抹了,她嫁过去后就是堂堂正正唯一的嫡妻,这点稍稍比禄衣侯家要好一点,可禄衣侯长得比状元郎英俊多了,也要年轻许多……
想到昨晚见到的那威严英俊的禄衣侯,那身气势竟然胜过许多皇亲国戚家中的公子,那是手上沾了权的,卫姣一想臊红了脸,红着脸又朝守泽夫人福了福身,羞道:“姣姣全都听姑奶奶的。”
侯爷有原配不要紧,听说人极傻,身子也不太好,指不定能活几年呢,到时候她就是唯一的侯夫人,这比当状元郎的夫人要强多了。
“禄衣侯到……”这厢门外,响起了喊声。
“请。”守泽夫人沉了沉,方道。
“有请禄衣侯……”门边的仆从听到主母的吩咐,转身出门,站在门廊下朗声道。
“请!”
苏苑娘松开了常伯樊的手,跟随在他身边,见常伯樊回头来看她,已然肃容下来的她眼眸深处细不可见地柔了一柔。
“都尉大人,守泽夫人……”常伯樊进门后就拱手,他现在品级仅比章都尉与他夫人低半阶,无需行大礼,但他算是小辈,是以他恭敬地垂下头,朝两人行揖作拱。
苏苑娘跟在他身侧,亦跟着他的动作朝两人福了福身。
躲在常伯樊的身后是不用她面对太多风雨,可躲来躲去,丢掉的是她的性命,还有她一家的安宁。
“都尉大人,守泽夫人。”她跟着请安道。
她肃目酷脸,小脸上已然没有守泽夫人第一次见她时的懵懂恬静。
守泽夫人略有些讶异,她还记得前阵子初见这小娘子的时候,这个小娘子跟在她母亲身边,说话都要看她娘的脸色,这才几天,变化怎地这般的大?
“这……”守泽夫人被她的神情吓了一跳,朝新被封的禄衣侯看去,犹豫着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没出事,”常侯爷依旧一身君子如玉的温润气息,他随意看了妻子一眼,不急不躁道:“今天我们夫妇二人前来,是为作别,将军夫妇对我们俩人近日来多有照顾,拙内心里颇有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