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次郎弟弟送了一些,最主要的是那六马车里头给樊家外祖父一家的粮食衣物,也不知到了没有,算算日子,如若没出意外应是到了两月有余了,想来三掌柜他们应是已经回了临苏,收到消息往
都城赶了。”常伯樊的几个大掌柜这些日子除了那些有吩咐在身的,其余的收到消息就会往都城赶,要过来帮大当家的忙。
就是他们要拖家带口的,想来路上要多费几日光景。
“还给守沙镇那边送东西过去了?”说起樊家,老太爷脸上多了几许郑重。
“送了,每年都送,明则齐风百日宴一过就起程了。”这也多亏了岭北柴爷带过来的人马,不管柴爷对她这个侄媳妇有多蔑视,苏苑娘事后却是高兴常伯樊想办法借来了这批人马,不仅让次郎弟弟收到了东西,想来樊家外祖那边的东西也没有出岔子。
“你们有这份孝心就好。”说起樊老将军,在自家人面前,佩老太爷颇有几分嘘唏,道:“你这位外祖,当年也是教子无方,受了儿子的牵累,本罪不至此。”
“是极,外祖,您说,常伯樊要是多立几个功劳,能不能把樊外祖一家从边陲那苦寒之地接回来?我听去过的掌柜说,这十几年间大当家少了好多个表兄弟姐妹,樊家的小辈没几个成活的。”苏苑娘道。
“你……”佩老太爷动容道:“着急找这些书想找出一条奇兵之路来,是为了帮伯樊把樊家接回来?”
“接回来。”苏苑娘颔首道:“他不说呢,可我知道他梦里记挂着。”
她的婆母已入土为安,救是救不活了,可婆母至死都在惦念的父兄还在苦寒之地受苦,常伯樊就是什么也不说,苏苑娘也知晓他在魂牵梦萦着,念念不忘。
苏苑娘前世不懂这些事,不知常伯樊为何日日要在外奔波,如今知情,方才懂得他好苦。
“好孩子。”佩老太爷摸摸她的头,回首与其子道:“老将军比我还大两岁,把他接回来颐养天年是当务之急,这是大事,你也上上心,能帮一点是一点,趁早把人接回来。”
“孩儿知道了。”佩准朝父亲躬了躬身。
苏谶这厢方知这小夫妻存着这心思,不禁摸着小娘子的头责怪道:“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跟爹爹说一声。”
他还道女婿急于求成是为了尽快站稳脚跟,尚还未想到里面还有这一层。
苏苑娘眨眨眼,过了一会儿方领会过来她爹爹的意思,“爹爹,我没和常伯樊商量过呀,我只当他是这么想的。”她道。
“什么?”
“他没明说呢,只是我想樊外祖年岁又高,在边陲那种地方身子也受不了,我就想趁常伯樊封了侯这股东风多立一些功,快快把他接回来方才好,这样他有了自己的亲外祖可孝敬,他就安心了,我婆婆九泉之下有灵,想来也会高兴。”
大当家安心了,她便也安心了,他常常照顾她于细微末节,她也希翼他梦里无忧,无牵无挂无苦无累。
“苑娘说得对,”佩老太爷也是这般想的,他道:“边陲那种苦寒之地,就是年轻人也受不了,何况是老将军那等岁数的人,能早些接回来就接回来,安生,省得到时候晚了,于孝鲲来说,那是人生至憾。”
“是极。”外祖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苏苑娘高兴望着他
道:“苑娘不懂行兵之地,不过您和舅舅懂,苑娘这些日子要是来信来得多,还望外祖和舅舅莫要烦了苑娘,等事情一有苗头,真真立了功,我就让常伯樊带我去家里磕谢外祖和舅舅的帮忙。”
“只管问就是,”外甥女也是一片赤子之心,佩准难捺手痒也摸了她的头一把,满是福气的肉脸上尽是笑容,道:“舅舅不说你傻,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他们当你是脑袋空空,谁知你这不受拘束的脑子里生的是奇思妙想,攻其无备,出其不意,乃兵者诡道也。”
“苑娘读过这篇……”一听小舅舅的话,苏苑娘点头道,背起了兵者诡道“计篇。”
这厢佩二娘听一屋子书呆子引经据典掉书袋来了,不由摇着头往外走,一出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廊下一动不动的女婿,还有陪站在一侧的儿子。
“回来了怎地不说一声?”佩二娘一愣之后立马回过神来道。
“我们上午去了户部,户部的尚书徐大人说晚一点衙门一放衙就来拜访父亲,”苏居甫在一侧解释道:“想来是要在家里用晚膳的,我们赶回来就是为的知会家里这事。”
“派个人回来通知一声就好,你们忙你们的,不是事多吗?”
“下午的事在家里,孔家那边我叫人送了口信过去,孩儿想让岳父大人过来当陪客,”苏居甫讨好的朝母亲笑了笑,道:“我不好让岳父在家里等我,就叫伯樊一道回来陪我等客了。”
佩二娘瞪了他一眼,责怪道:“是叫你去帮你妹夫忙的,不是让你尽拿你妹夫当上摇棍竿子的,你知不知羞?伯樊……”
佩二娘说着扭过头去,只见女婿定定望着空中的一点,双眼无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伯……”佩二娘顿了一顿,想喊醒他,这厢她的衣角被长子拉住摇了摇,又见他朝她摇了摇头。
苏居甫把母亲拉到一边,轻声道:“刚才里面妹妹说的话,我们全听到了。”
佩二娘也料到了,门是大打开的,院子又小,里面说话不说小门外面,就是小院外面也能听到一些响动。
“看来这小两口是没商量过?”佩二娘瞟了女婿一眼回头道。
“您没看我妹夫他已傻了吗?”苏居甫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瞧了瞧妹夫那边,见妹夫没看过来,他点着自己的眼睛悄悄声道:“儿子刚才还看到他眼里有水光,我这傻妹妹,哄起她夫君来您儿子我是没想到居然如此好生了得。”
佩二娘往他身上拍了一记,轻拢眉头道:“你妹妹那性子,只会说心里话,到你嘴里怎地成哄了?你这轻浮的性子,若是不改改,我看你爹爹到时候怎么训你。”
说罢,也不理会儿子,径直走到了女婿面前,放缓了声音叫唤道:“伯樊,伯樊,进去罢,你佩家外祖和小舅舅来了,你进去喊喊人。”
常伯樊立即回过了神来,一回过神他就正容理了一下衣冠,朝岳母长揖到底,朝生养了他妻的母亲行了一记大礼,末了不等岳母说话,他挥了两下长袖,一脸慎重其事往小屋里面走去。
第345章
屋里,苏苑娘此时正在背诵兵法,见到常伯樊进来,她没停止嘴里的字句,只朝他笑了一记,连忙垂下眼睑抓着脑海里的那些字句不紧不慢继续一一背诵说道出来。
苏家念书是不许分心的,苏苑娘直到背完,朝屋中三个长辈福了福身,方才朝常伯樊巴巴望去。
怎地这般早就回来了?不是今天要去户部拜访许多位大人吗?早早和她说的时候还说可能晚上要在外面请客,晚膳赶不回来家用。
不用她说话,常伯樊就知她在想什么,屋中还有长辈在,他胸中的种种情愫皆不在说的时候,他朝她一笑,柔声道:“有事就早回来了。”
“伯樊见过佩外祖父,岳父大人,佩家舅舅……”常伯樊一一朝他们行礼作揖。
三人朝他颔首点头,这厢苏居甫也进了门来,跟着朝屋里的长辈们行了礼。
等苏居甫说了他们早回来的原因,佩老太爷便起了身,“老夫也来了一段时辰了,该回去了,要不然你们外祖母在家里要担心我了。”
苏谶知道老岳父这是为避嫌,起身扶了他道:“准弟就留下来罢。”
老太爷一生独来独往,他做了一辈子的翰林官,门下收的学生也就几个而已,佩家的清名在他这代得了完整的保全,不过他儿子佩准却是比他圆滑许多,在外还是多有结交之人的,苏谶便想把小舅子留下来当陪客。
时候已不一样了,非同昔比,也是此一时彼一时,佩老太爷也知儿子不走他和老祖宗们的老路方能让佩家传袭下去,他朝儿子望去,见儿子轻轻颔首,便转头和女婿道:“那就让他留下来。”
“好,那我送您出门。”
“爹爹,慢点,我去拿点东西您带回去给我娘。”佩二娘在门口与女儿一同站着,此时忙拦了一下人,转过身就匆匆去了。
“外祖,不忙,您快过来……”苏苑娘也急了,上前拉住了老外祖的手往书桌那边走,“我有几个不懂之处,您快给我解答解答。”
“不急不急,我看看。”老太爷道。
众人也跟着围拢了过去,佩二娘拿了包袱提了篮子带着儿媳过来,就见小屋子里自家的老父亲和自家的儿女你一句我一句说得甚是激昂兴奋,尤其是她那浮夸性子的儿子,整个屋子里就数他声音最大。
苏木杨领着几个家里的忠仆守在门口给主人们望风,见老夫人一听到大公子的声音就摇头不止,便笑得整张老脸皱成了一团,道:“小娘子问到了要紧事,亲家老大爷直夸她眼光独到。”
佩二娘见他转移着话题给长子脱身,笑骂道:“你就护着他罢,养出个上不了台面的,我看你这个大管家也少不了苦头吃。”
苏木杨呵呵笑。
老爷和他皆觉着亏欠着大公子一些,老爷已是管得严了,他这个当奴的,自然是万事能顺着大公子一点就多顺着大公子一点。
“少夫人。”老夫人往屋里走了,苏木杨朝少夫人福了福身。
这个家里,孔欣已是夫人了,也就这个跟了公公婆婆近四十余载的老人叫她一声少夫人,他虽说是奴,但也是家里的半个长辈,孔欣朝他回了一礼,喊道:“杨叔。”
“进去罢。”苏木杨朝她摆手让她赶紧进去,老脸上满是喜悦舒畅。
“欸。”孔欣进了门去。
她进去请了安,此前因外孙女问的事颇为关键,佩老太爷正在谈兴正浓的时候,女儿和外孙媳妇进来一打岔,这时他知得回去了,颇为遗憾道:“早知道就来早点。”
“要不……”
不等女婿说完,老太爷摇头,“该回了,该回了。”
说罢,不等小辈们挽留,他大步就往门口走,他步子迈得太急,把佩二娘还吓了一跳,扶住他嗔道:“您走慢点,您不想多呆一会儿,多看我一眼,我还敢强留您不成?”
老太爷回过神来,这才方知他一进门和外孙女说话和女婿说话,就是没和他家丫头说话,丫头吃味了……
他哈哈大笑,摸着她的头道:“回头找个空日子回家来,谁都别带,就你一个人回来,我让你老母亲给你烙甜饼吃。”
“那您呢?”佩二娘把那点不满说出来了,这下心里也舒坦了,扶着他走在最前面笑问道。
“我就看着你们,教你读书我也教不动了,你要是学不好,我还得气过背去,不教,不教……”为保老命的老太爷不停摇头,把随侍在一侧的女婿逗得笑得前扑后仰。
苏苑娘这厢和常伯樊走在最后面,听爹爹笑得大声,她还越过走在前面的兄长嫂子探过头去看她爹爹。
爹爹的高兴她看到了,娘亲的红脸蛋她也瞅到了,见娘亲气得当着外祖的面就去捏爹爹的耳,她飞快收回身来直拍胸口。
“吓死苑娘了。”她小声和自己嘀咕道。
娘亲还是与以前一样的凶。
常伯樊紧紧挨着她走着,半步也舍不得远离,她说得小声,他也听到了,霎时笑柔了眼,弯头温柔小声道:“苑娘如此怕,想来日后不会这般对待为夫罢?”
怎么可能?苏苑娘瞪大了眼,连连摇头,顾不上前面走着一群长辈,连忙双手抓着他的手安慰他道:“不会的,常伯樊你放心,我不会揪你耳朵,那个疼得很咧。”
不止爹爹被揪过,她也被揪过的,很疼,她都疼的事,她怎会让常伯樊去疼。
“那为夫做错事也不会?”常伯樊话里的笑意更浓了。
“不会,”苏苑娘与他保证道:“你做错事了,和我说一声就好,我不揪你耳朵,更不会打你。”
这厢他们说话的声音大了,佩二娘在最前头顿足,朝最后面的逆女发出了河东狮吼:“苏苑娘!你给老娘过来!”
佩老太爷见了直跺脚,斯文扫地,斯文扫地,他们佩家怎地出了个这么泼辣的女儿,还好外孙女不像她母亲。
等一送走外祖父,苏苑娘在夫君的掩护下,由长嫂陪同回了后院。
这厢佩二娘听女婿说事请教,见女婿问的是晚上招待户部尚书的事,问得还言之有物,一点正事也没耽搁,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不快道:“等会儿我就去列菜单,不用说了,我知道徐尚书的出身,知道他不喜欢铺张浪费,我就让厨房做几个他的家乡菜,我再下厨给他添一个拿手菜。”
岳母亲自添菜,极为长脸,常伯樊躬着腰极为谦卑道:“您亲自下厨,是不是让您
太劳累了?娘亲这几日也累得很,何不如让厨房多做两个渭地的当地菜?”
佩二娘的神色登时缓和了不少,“徐尚书老家那个地方我知道,他家也曾家道中落,此前他跟你一样是名门之后,他曾祖乃传世名士,还亲手谱写过一道名菜,至今流传,那道菜是我的拿手菜,就做做给他吃吃,他登门拜访,我们也没什么好招待的,这算是为娘的一点心意,你只管受着就好,别婆婆妈妈的了,我去忙了,孔家的亲家想来也快要到了,你先回去歇息片刻,后面客人来了你就要费神了。”
说罢,她转过脸去,对着长子,又是一张脸孔,“还不快去把我儿媳妇叫来!”
给媳妇打眼色让她陪妹妹溜的苏居甫叫苦不迭,连连喊冤:“这不是孩儿的错,孩儿也是为您着想,您若是今日揪了妹妹耳朵,晚上心疼得睡不着的不也是您吗?”
“胡说八道,你这个逆子,你妹妹不听话,你也给我不听话……”佩二娘咬着牙说着,说时迟那时快,她说话间隙,手指已揪上了长子的耳朵,把长子揪得跳着脚痛叫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