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护卫——卿隐
时间:2021-12-03 10:14:41

  刘老汉摸把脸上的汗,往远处的方向眺望过去:“怎么着也得个把个月吧。”
  时文修黯然,还要那么久。
  “娃娃可是熬不住喽?再熬熬就好喽,咱辎重兵也就这会苦些,等到了边关就轻松了许多,半数也用不着上战场。”
  她摇了摇头,苦倒是其次,主要还是前路未明的忐忑。
  每每在辎重队度日如年的行军时,她都忍不住的去想,她真的是亲兵吗?
  每每升起这样的疑虑,她就愈发的坐立不安,愈发恨不得能立刻找人问个清楚。可举目四望,周围没有一个熟人,没有一人能给她解惑。
  明明离开京城只有区区半个月,可她好似生生熬过了半年般。难掩的彷徨与孤寂让她很想念鲁海葛大瓦他们,也想念留在府上的那些护卫们。有时候她甚至在想,若当时骑马跌下来的时候摔断腿脚就好了,如此或许就能留在府上,与其他护卫们继续开心的当着差,而不用像如今般彷徨无措的熬在行军路上。
  等终于到了埋锅造饭的时间,蜿蜒无际的队伍终于停了下来。辎重队的骡车终于挨次停靠,辛苦了大半日的人跟骡子,都终于得到短暂的休息时间。
  领过干硬硌牙的饼子,时文修在道边寻了处没草丛的地坐下,稍微喘口气歇了会后,就拿出水囊拧开盖子,咬口硬邦邦的饼子再就着凉水吃下。
  辎重队每十人为小一队,她隶属那小队里的其他人,吃饭的时候都不会离她太近,颇有躲着她的意思。后来是听刘老汉含糊的说了两句,道是她装束不凡还腰挂佩剑,打眼瞧就知肯定不是征来押辎重的民夫,与他们这些小老百姓是不一样的。小老百姓本就怕事,尤其见她过来的时候还是由个身穿铠甲将军模样的大人领来的,这就让他们有了些敬畏心态,唯恐招惹不必要的是非,遂平日里都不愿接触她。
  对此,时文修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看着众人躲避她、无形中排挤她的情形,她感到好似又回到刚穿那会,被府里上下躲着走的时候。不过与那会不同的是,现在的她心情实在低落,打不起再次融入集体的心思了。
  倒是那刘老汉,刚来那会也如旁人般对她冷眼旁观,大概相处时日长了也是见她可怜罢,这两日倒也偶尔与她交谈两句。
  “娃娃可是吃不惯?”
  “是有些。”
  时文修费力咽下粗糙的饼子,喝了口水后,与刘老汉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刘老伯,您也是被朝廷征来服兵役的吗?”
  “是啊,朝廷打仗,那是肯定要征发服兵役的,哪户人家都要出一丁,没得商量的。”
  时文修有些怜悯的看了眼刘老汉愁苦的面容,没有问他既然只出一丁,为何不让儿子服役这样的话。他这么大岁数了还来服役,那大概率是家中无子了。
  “是必须要服兵役吗?不能用银钱来抵的吗?”
  刘老汉摇摇头:“家中无兄弟的可以资来抵,但那也得能掏出银钱来。不过这回征发服役的名额多,若在往些年,仅征发那些商、匠、赘婿等贱役就够人数了,压根用不着再征发咱这些老农的。”
  时文修刚咬的一口硬饼子差点将她噎着。
  这年头行商的手艺的还有当赘婿的,都这么惨吗?
  刘老汉见她咬着硬饼子似噎得慌,就好心建议她不妨拿碗泡着吃。时文修摆摆手示意不用,每日不停歇的行军她身心俱疲的慌,得了空停下就只想好好喘口气休息下,实在不想再打麻烦。
  饼硬就硬吧,凑合着吃,吃不完就等行军时候饿了,咬一块在嘴里含着。
  这个时候,大部分也都吃完了饼子,也到了要继续上路的时间了。周围人都陆陆续续起了身,时文修也将剩余的半块饼子放在包袱里,打算拍拍衣裳起身了。
  刚吃完饼子的刘老汉可能还想多歇会,倒没着急起身,随口问她:“娃娃家里可还有人其他人吗?”
  时文修摇摇头,听鲁海他们说,原身是没家人的。
  “娃娃可怜唷。”
  “世上谁人不可怜呢,都不容易的。”她笑笑,又道:“刘老伯,我姓时,您就叫我小时吧。”
  刘老汉将她当成了娃娃兵,可听人这般唤她,她还是挺不适应。
  似是小时这称呼太过怪异,刘老汉憨厚的面上浮现诧色。
  “可是……这个字?”
  刘老汉随手在地上比划了下。
  时文修见他划过一撇后落的第二笔是交叉过去的横,就知他写错了,未等他接着比划完就忙指正道:“刘老伯,不是数字的十,是时候的时。这样写。”
  她伸出手指,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将时字写出。
  刘老汉在那字上看了会,恍然:“哦,是这样唷。”
  接下来行军的日子,都是一复一日重复着昨天。
  每每时文修跋山涉水累的苦不堪言的时候,就会往周围看看那些推着沉重辎重的民夫们。他们每日重复着高强度的体力活,尚不喊苦不喊累,她有什么理由坚持不下去的呢?
  就这样,她咬着牙,忍着浑身的酸痛与疲惫,一日接一日的熬过。
  可就在她数着日子来熬着这难熬的行军路途时,这日临近傍晚的时候,辎重队却遇到了点意外。
  有群野猪冲下了山,冲进了毫无防备的辎重队中。
  这片本就多山林,路的两旁丛林茂密,里面各种野兽肯定不少。只是野兽也知趋利避害的,哪里敢轻易闯入人多的地方?像这群野猪般不管不顾袭击人群的,着实有些不大寻常。
  押运官怕有埋伏,事发的第一时间就派人朝上面通知。
  接着就急令人抬走那些被杀死的野猪,又吩咐人将受伤的民夫抬出来等大夫送药来医治,令其他民夫安抚受惊的骡子,将散乱的粮草重新抬到骡车上放好。
  “娃……小时你咋样了,可还好吗?”
  刘老汉一瘸一拐的过来,关切的询问。
  时文修提剑的手还在抖,面对刘老汉的关心,扯出抹笑表示她还好。可精神却尚未从刚才的惊心动魄中恢复过来,一想到那野猪即将与她脸对脸的惊魂一刻,她就忍不住的头皮发麻,亡魂大冒。
  说实话,她都不知在那危急时刻,她是如何奇异的侧身下腰避过野猪的突袭,又是如何神奇的迅速拔剑下劈给了它腹部一剑的。好似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身体的本能战胜了恐惧,无形中让她迅速展开了自救行动。
  她看着手里这滴血的剑,心里暗暗庆幸,得亏鲁海当初教了她一剑啊,纵是只有一招,如今却也救了她一命。
  同时她也忍不住扶了扶腰身,为先前那大幅度的下腰程度感到惊奇。若不是今个这一出,她还真不知自己还有这般潜能,腰肢灵活柔软到让她都感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小时?小时?”
  时文修忙定定神。见那刘老汉一瘸一拐的模样,不由吃惊道:“刘老伯,您腿可是受伤了?”
  刘老汉倒不在意道:“没多大事,就是崴了脚了。小时,要不是你给它那一剑让它吃痛歪了方向,那老汉我今日是必死无疑了。”
  时文修摆手:“我当不得这功的,区区一口子压根伤不得它什么,都是幸亏那些守卫的军士来的及时,将其迅速制服杀死的。”
  况且当时她也是自救,倒没成想竟阴差阳错救了刘老汉一命。
  说话间,远处有马匹疾驰过来。
  辎重队里当即一片噤声,连之前躺在地上连声喊痛的受伤民夫们都紧闭了嘴。
  押运官亲自迎上前去。
  “将军有令,让辎重营且在原地停顿驻扎,注意警戒。将军很快就会派人前来查看,也会另会多派军士过来守卫。”
  押运官这方将心重新放回了肚里。
  传话兵卒说完就朝后看去,押运官这才发现后面一同前来的两人身上铠甲与旁的士卒不同,再定睛细看那做工样式,可不正是禹王爷身边亲兵的独有装束吗?
  押运官一惊,赶紧几步迎上前去。
  “我等奉王爷之命过来接个人。”
  两亲兵下了马,对押运官解释道。
  押运官心中顿时了然,当时那鲁首领带人过来之前,可是提前嘱咐了他两句。
  当即带着这两位亲兵来到了时文修所在了小方队里。
  其实那两亲兵与押运官说话那会,她就见到了他们。来的是明武堂的二等护卫,即便平日与他们接触的不算多,可再怎么说也同是禹王府出来的,见着他们熟悉的面容,她难免激动的有些眼眶发热。
  待见着与那押运官说完话后就径直朝她的方向而来,隐约意识到什么的她连呼吸都忍不住急促起来。
  “时护卫,主子爷让我等接你离开。”
  终于从他们口中听到了确切的答案,她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那主子爷终于想起她了,终于派人来接她过去当差了!
  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她连声嗯了几下表达自己愿意。此时此刻的她不再失落,不再彷徨,双眸熠熠发光,整个人迸发出别样的生机来。
  离开的时候,她没忘记回头冲那刘老汉摆摆手,示意后会有期。
 
 
第26章 寒意
  时文修随着亲兵来到中军位置的扎营处。
  此地森严壁垒,设层层关卡,每过一道必检查手令。亲兵手持令牌带着她一路穿行,直至来到同样戒备森严的军帐外。
  里面的人正在议事,时文修就安分的在帐外守着,只等那主子爷议完了事再召见她。
  守在账外的亲兵手握长戈,满脸森肃。
  她避开了他们那让人寒栗的目光,下意识的环顾四望,想寻找与她相熟的鲁海葛大瓦几人。可看了一圈也没见着人,也不知是不是被鲁首领派出去执行什么任务了。
  正失落的时候,军帐里面隐约传出了脚步声。
  不等她精神一震的抬眼看去,厚重的帘门被人从内揭开,亲兵首领鲁泽首先从内走出,高揭着帘恭送着里面的几位将军。
  时文修第一时间退到旁侧,摒了呼吸安静的垂首候着。
  同样出来恭送的马英范在余光见到她时,瞳孔微微一缩,随即恢复如常,依旧从容含笑与几位将军寒暄客套着。直待将几位将军恭送离开,他方收了笑容,脸色难看起来。
  主子爷竟将她给召了回来!
  虽说他深知主子爷并非那等色令智昏之人,可待她也确是特殊了不少,非但破例留了这细作一命,如今瞧来,似也有让她近身伺候的意思。苗头虽小,可不能不让他如临大敌。要知千里之堤,往往是毁于蚁穴的。
  “马先生,鲁首领。”
  时文修规矩的对他们行礼问安。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那幕僚马先生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莫名的让她感到有些冷,冷的让人有些不安。可随即她甩开那种莫名的感觉,觉得自己应是感知错了,毕竟从前她与这位幕僚接触不多,想来应无处得罪他才是,应也无从招来他的不喜或敌意。
  军帐里又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时文修双眸陡然明亮,她觉得应是那主子爷出来了!
  果不其然,高揭帘门后走出的那人,虽甲胄加身更添威仪凛肃,可冷峻面容依旧是她所熟悉的,确是那主子爷。
  她想也没想的就要照例上前行礼问安,却没想到被人抢先一步给伸臂拦住。
  “且慢。”鲁泽拦住她,毫不留情的斥道:“你血污满身,如何能近主子爷的身?”
  时文修怔了下后忙低头看了看,这方发现身上确实是有几处干涸的血迹,应是先前刺伤野猪时候被溅上的。也是她来的时候光顾着激动与高兴了,没顾得上注意这些。
  “主子爷恕罪,是我考虑不周了。”她就不再近前,抿唇低眸不去看鲁泽冷冰冰的目光,规矩的在原处跪下行礼,“给主子爷请安。”
  此刻,见到那主子爷的激动欢喜,在她那鲁首领没有温度的目光与话语中生生滑落了一半。
  她不免想起,刚那鲁首领从军帐里出来时看过来的那一眼,那般如看陌生人般的疏离。从前的鲁首领对她确是不喜、不耐,见了她也没好脸色,可从未像如今这般,看向她的眼神冷漠的让人心里发寒。
  是出征打仗需不近人情的原因吗?她也不清楚。
  只是心里的难受劲却是实实在在的。
  禹王的目光隔着段距离,慢慢落在了她身上。
  人消瘦了,也黯淡了。
  可不减分毫的,是那蒲草般的韧性,风吹不倒,雨打不散。
  他听说了她不肯坐那骡车的事,本以为她是妄自托大,少不得三五日光景就会叫苦不迭熬不下去。竟没料到她却真能随着辎重队,一路坚持苦熬了半个多月,顽强的令人刮目相看。
  似乎将她放置在任何地方,她都能突破重重阻碍,坚韧的存活下来。
  马英范感到主子爷的视线长久流连前方女人的身上,心里愈发下沉。不过他面上不显,招来带她过来的两亲兵,示意她身上的血污:“是出了何事?她如何这般狼狈?”
  亲兵遂解释说,是野猪突袭,她持剑刺伤野猪被溅上的缘故。
  他本是例行公事的询问,不想听到这般回答,当即脸色就变了。
  “你会武艺?”
  马英范目光如炬神情戒备,包括鲁泽在内的其他亲兵也神色紧绷,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里兵器。
  本来久久未等来主子爷让起身命令的她就有些忐忑,此刻再听见那马先生口吻不善的审问、众人隐隐的警惕戒备,她茫然之余就生生起了无措来。
  “算不得会……就只练过一招,在明武堂时候跟人学的一招下劈的动作,除此之外,不会其他的招式了。”
  她握紧了手心,强忍着失落与不安解释道。眼睫也低低的垂落下来,遮掩了双瞳里那渐渐漫上的难过。
  可她的这番回答却并不能让马英范满意,她越是表现的滴水不漏,他就越觉得她是心怀叵测。
  正待他还要继续审问之时,却见他主子爷抬手止了他。
  “来人,带她下去梳洗一番。”
  他主子爷不由分说的令声,让马英范的心咚的一下沉入谷底。他迅速低头,掩住面上难看的神色。
  “大军要停驻此地两日,马先生,相关事宜你下去安排罢。”
  马英范忙拱手领命:“懔遵军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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