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出一个谜题,你可以通过询问问题来排除一切错误的选择,而我,只能用‘是’或者‘不是’或者‘无关’来回答你的问题。”
“二十个问题以内,如果你能猜出谜底,你可以询问我任何你想知道的事情——当然,前提是我知道。”
……原来跟海龟汤差不多的游戏啊。
阮笙走到小章鱼的面前,弯下腰仔细观察了一下小福三号。
不是玩偶,但跟现实中丑丑的章鱼差距也很大……
小章鱼被盯得后背发毛。
水镜外的克莱因搓了搓胳膊,有点不安地抖了抖。
她不会真的是看出了什么吧?
“你说的游戏很有意思,但是,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在骗我,或者是作弊呢?”
“作弊?!”
如果章鱼这种生物浑身长毛的话,它听了这话现在一定浑身都炸毛了,“鄙人怎么可能作弊!这种有悖游戏竞赛精神的事情,在我的海洋领域之内是被完全禁止的——”
小福三号突然卡壳。
“现在,我放心了。”
阮笙如同完全没听到它说的话一般,微微收敛了几分散漫,
“请告诉我你的谜题吧。”
*
赫尔曼的心脏跳得很快。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被卷入了风暴中央。扑面而来的海水气息和震耳欲聋的海浪声让他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感官缺失中。
海洛茵的掌心很冰。
被她抓过的那只手,还有几分凉意。与此相对的,是宛若被烈火烧灼过的他的身体。他甚至感觉,自己的火魔法要反噬自己。
海洛茵的手并不总是这么冰的。
他们小的时候,常常在一起玩闹。当然,更多的是他在玩,她在一边安静地陪伴或者是喝彩。
她憧憬、崇拜的目光让他很受用。
除了有一次,他用火魔法表演魔术的时候,不小心点燃了她的裙摆。
小少女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几秒钟后,她闻到了烧焦的气息,扭头一看,整个人的脸色一瞬间吓得灰白。
她僵硬着无法动弹,像是遇到危险和惊吓就没办法控制肢体的小羊羔。赫尔曼抓起她的衣领就往小溪边跑,海洛茵就像一只布娃娃一样被拎着。
火烧到头发的前一秒钟,她的裙子被摁在了水里。
“呼呼……”
赫尔曼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幸好没有再烧到头发,否则真的就要变成光头了!”
此时的海洛茵,头发已经被烧过一次,她短短的卷发看起来像极了一朵软蓬蓬的小玫瑰。
深秋的天气,风有些凉。
海洛茵泡在水里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打了个哆嗦,颤了颤,费力地爬上了岸,抖了抖裙子上的水花。
好像……好像一只小鸭子。
赫尔曼忍不住捂住脸。
好可爱。
抖起来的时候,短裙的蕾丝边和白纱都在晃动,水滴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因为头也忍不住跟着一起摇,短发散开,像一朵慢慢盛开的玫瑰。
太可爱了。
想再看一次。
赫尔曼或许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这个想法,他走过去,拉海洛茵的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推了她一下。
她表情还是懵懵地又滑进了小溪里。
刚刚暖和起来的身体又一次泡在了溪水里,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坐在小溪底的鹅卵石上。
“摔疼了吗?”赫尔曼对她伸出手。
海洛茵还没反应过来,以为对方要拉自己起来,自然而然地伸出双手。
他也伸出双手,抓紧了海洛茵的手,然后,跳下了小溪。
“好凉快!”
赫尔曼喟叹,用手捧起水花,再使用魔法把它们蒸发,雾蒙蒙的水汽一瞬间笼罩了两个人,一切都变得虚无缥缈起来,像是梦境一般。
少女冰冷的手轻轻扯住他的衣领。
“看,漂亮吧!!火魔法果然是最厉害的魔法!”
少年的红发在雾气中如同一盏明灯,一束火把,他沉浸在自己的杰作中,笑得肆意飞扬。
我有些不舒服,带我上岸。
海洛茵原本是想这么说的。
话到了嘴边,看着对方脸颊边两个浅浅的酒窝,她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只是腼腆地微笑着:
“嗯,赫尔曼最厉害了。”
那天之后,她的身体就开始肉眼可见地变差了。虽然说之前一直很差,但是落水后每年的秋冬她身上的毛病也显著增多。
其他玩伴们和他一起的时候,也背地里称呼她为“小病秧子”。
她来的时候,他们会故意问她“你今天咳嗽了几次呀”,“你是不是下楼梯都要你家佣人背着”?
赫尔曼有时会呵斥他们:“收敛点,她可是公女。”
他们会笑嘻嘻地跑开:“赫尔曼这家伙又护短了。”
……
事实证明,人的记忆并不总是固有且一成不变的。
记忆中的人更是这样。
玫瑰色长发的马尾少女正微微弯腰站着,她好奇地提起一只粉色章鱼的触手,转了两个圈。那粉色的章鱼外表不像是一般的章鱼,更像是一只异化的魔物。它头晕脑胀,可怜巴巴地瘪着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还有两个问题……别、别转了,我都会好好回答的……”
“三个问题。”
阮笙打断了它的话,“刚才那个也算?你明显只是在敷衍我而已。”
“你胡说!!我才没有敷衍,是你的问题太刁钻了,我根本就没办法回答得那么详细——不许转,我、我要吐了——”
赫尔曼的心跳加速起来,是她,她没事!
但是她手里的那个粉色章鱼好像有事。
他的步伐不由得变快,步子迈得大了起来。
她见到自己,会因为安心而惊喜吗?她一个人的时候,会像他一样忍不住焦虑,不停地回忆以前的事情吗?
“海——”
“三个就三个!我妥协了,别转了,快放我下来,呜呜……”
阮笙这才松开了手。
小福三号像一团史莱姆一般“啪叽”一声粘在了地上,大大的脑袋还晃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阮笙这才偏头看到了他。
她没有什么表情,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淡淡地说道:“你来了?”
她指了指地上一脸菜色的小章鱼:“我抓到这次事件的幕后主使了,你要拷问吗?”
小章鱼还没缓过来,听到这话就气愤地张牙舞爪:“任何人都不可以违背游戏规则!!”
赫尔曼:“……”
他走过来,用脚尖碰了碰它的触手,问海洛茵:“幕后主使?就是这玩意儿吗?”
“啊!!!”
章鱼发出了不可名状的尖啸,“男人滚开,别碰我,我有洁癖!!”
赫尔曼:“……不知道这种变异的章鱼吃之前需不需要浸泡药剂。”
它愤怒的用几条触手立起来,像弓着脊背全面警戒的猫:“你们人类男人真恶毒!就连有了神智会说话的生物都想着吃,而且从不遵守游戏规则,一次又一次挑战着法则的底线,没有丝毫的同理心,我已经忍不住想要用海洋法则来制裁你了!”
阮笙:“……”说得不错。
赫尔曼抬脚就要走过去,被阮笙拦住。
“游戏还在继续呢。”她解释道。
“跟魔物玩游戏?你在开玩笑吗?”
“如果你不想参与游戏,就去一旁坐下来好了。”
她还要继续寻找神明的记忆碎片。
“海洛茵小姐,还有三个问题,你不想问吗?”
小福探头。
“我会在接下来的游戏过程中询问,这样可以获得更多的信息量。”
阮笙说,“开始吧——这应该是第三局游戏?”
“不!不!”
它用触手在胸前比了一个大大的叉,“这次来了一个新的玩家,我们换一局游戏!”
“作为补偿,游戏的条件也会发生改变!”
它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了一顶礼帽戴上,又掏出一只小小的金丝眼镜,戴了好几次发现自己没有鼻子也没有耳朵根本戴不上去,才悄悄地收了起来。
“如果你们赢了,我会送你们离开这里,并且保证以后再也不随随便便把你们拖进游戏里来。如果你们输了——”
小章鱼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个精致的扭蛋机,
“你们就得,永远留在这里。”
阮笙抓住了赫尔曼捏成拳头的右手,把它按了下去。
她询问道:“请先说一遍游戏内容和具体规则吧。”
扭蛋机被三个触手高高地捧了起来,小福骄傲地向两人一鸟解释:“你们知道这里面装着的是什么吗?”
镭射风格的扭蛋机里面装着什么?景品还是挂件?
“是包裹着七宗罪的糖果噢!”
小章鱼得意洋洋地仰着头,“没错,就是从世界的意志,创世神体内分离出来的七宗罪——剥离出来的一小部分!”
“所有参与游戏的玩家,扭出一枚糖果吃下,并且承受住它的诱惑六十分钟——一小时后,效果立刻解除。”
它一边说着,一边快乐地晃着扭蛋机,里面发出清脆的声音,“如果你们成功抵挡诱惑,你们就赢了这场游戏。如果你们无法自制,被糖果支配理智,你们就会留在海底,理智清零。”
“对了,刚才忘记说,”一只软塌塌的触手指着毛绒绒的白鸟,“这只鸟也要参加游戏。
凡是有生命的生物,都无法逃离糖果的支配!”
第38章 化人
方桌上铺着红色丝绒的桌布, 样式精巧的不透明扭蛋机立在桌面上,小章鱼在桌子的一边站着,给玩家介绍扭蛋机的使用方式和规则。
“我想详细提问关于七宗罪的事情。”
阮笙比出一根手指, “请问这个可以算作第一个问题吗?”
“啊?请问!”
“请告诉我, 七宗罪和创世神之间具体的关系, 不接受一句话概括。”阮笙开口道。
“小姐您好像对这个很感兴趣呢!”它兴奋地扭了扭身体, “现在大多数人类听到创世□□头, 一般都会问一句‘这是哪个神明?’”
它没有手指,但是阮笙还是觉得它似乎比了一个大拇指。
“其实呢,很多不理解的人会把创世神跟光明神、黑暗神之类的混为一谈, ”它抽出两条触手,在胸前比了一个大大的叉, “但其实,这是完全错误的噢!”
“假设诸神是人类,那么创世神就是诸神的神明。不……与其用人类和神明的关系来形容的话,倒不如用庇护者和被庇护者去形容。”
“创世神庇护诸神,诸神在祂的庇护下管理着世界的法则,维系系统的正常运转。不管对于哪个领域而言, 神明的福祉都是必不可少的。”
一条触手伸了出来, “打个比方,这是光明神。”
第二条触手伸出来,“这是黑暗神。”
“光明神负责控制白天的世界运转,当日天气以及晴雨,黑暗神则负责调节夜晚的气候以及排列星象。”
两条触手突然扭在了一起,小章鱼的音调猛地抬高,“但是呢——春季秋季这两个季节,因为白天黑夜时间分配问题, 两个人很容易闹出矛盾,互相看不顺眼,偶尔会因为这个甚至大打出手……”
“还有这种事……?”赫尔曼露出了一个一言难尽的神情。
“时间分配上这种问题在以前还挺多的嘛,像森林女神和山川父神有时候也会因为某座山头到底归谁管这个问题而吵起来,一方不停种树另一方就怂恿信仰者砍树这种事也不是没有……不过被关进去之后都老实多了。”
看了看赫尔曼的表情,阮笙感觉他的三观可能在被重塑。
“因为被关在众神山上很久一段时间,信仰的大量流失让诸神收敛了不少,才成了我们今天看到的这个样子!”
小章鱼在桌子上立了起来,强调道,“但是呢,但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诸神被关禁闭的时间里,塞缪尔大人一直在反思自己,祂认为,情感是神明陷入争端的源头。”
“——所以祂以身作则,率先剥离了自己的七宗罪?”阮笙接道。
“对了,但没完全对。”
它故弄玄虚地摆了摆触手,“祂一开始只是剥离了七宗罪之中的四宗。”
它伸出四根触手:“嫉妒、暴怒、贪婪、爱|欲。”
“随后,塞缪尔大人前往人间修补诸神遗留的问题。例如战争造成的疫病、流离失所、饥饿等等。”
“逐渐地,塞缪尔大人发觉,自己与人间的联系越紧密,就越忍不住受到人类思维和守则的影响。为了避免被同化,祂继而又剥夺了自己的暴怒、怠惰和暴食。”
阮笙开口:“还剩下傲慢。”
“没错没错,”它说,“傲慢之于其他六宗罪,犹如神明之于人类一样的关系。这一宗罪里,几乎包含着创世神二分之一的神力。剥离了这种感知,就等于被削弱了塞缪尔大人一半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