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公爵的书房,会在哪里呢?
看情况一楼应该都是佣人的房间以及杂物间、医务室。
瓦丽塔捻起裙摆,小心翼翼地跳上了楼梯直奔二楼。
迎面撞上一个侍女。
侍女提着水桶,有些疑惑地望着她:“您是……?”
瓦丽塔差点吓得跌倒,她后退一步,稳了稳情绪,才开口:“我……我是海洛茵的同学,今天来找她有些事情要商量……”
“啊,原来是这样,”那侍女想了想,“可是公女今天出门有事去了,小姐您跟我一起去下面等她吧?”
“我、我……”
瓦丽塔急得满头是汗,她抿抿唇,“其实是海洛茵让我来的。她今天去听讲座,忘记带讲义了,我正好在会场做志愿者……”
她咽了咽喉咙,继续说道:“她嘱托我回来帮她拿讲义,但是又怕被少公爵责备,所以让我不要说出实情,只要去她的房间里拿到讲义就可以撤了。”
侍女瞪大眼睛:“……居然是这样……”
瓦丽塔双手合十:“拜托拜托,这件事我只跟你一个人说了,请你千万不要跟少公爵讲,不然海洛茵肯定又会被责备了!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因为这样,我才肯冒险来帮她拿东西,我必须得赶快回去送给她!!”
侍女不疑有他,点点头,一脸单纯天真的表情,带着她上楼:“嘘……脚步声轻一点,走廊尽头是公爵的房间,他应该在小憩,别打扰到他……”
瓦丽塔投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踮着脚尖跟在侍女身后。
“说起来……我想问问,少公爵的房间也在这层吗?”瓦丽塔用手挡在嘴边小声说道。
“少公爵的书房在这一层,但是卧室在三楼。公爵也是一样的。”那侍女看起来年纪不大,还是个新人,完全没意识到瓦丽塔在套她的话。
“原来是这样……那海洛茵的书房呢?”
侍女摇了摇头:“公女没有书房。”
她在一扇门前停住脚步,东张西望,然后小心地拧开门把手,示意瓦丽塔:“小姐,您快去拿讲义吧,我怕等会儿少公爵或者执事过来,看到我站在门口……”
瓦丽塔悄悄说道:“那你不用在门口守着我,去做自己的事情就好啦。我拿完讲义会自己出来的,没关系。”
“可是……”侍女露出为难的神情,举棋不定,“您、您毕竟……”
“我和海洛茵真的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我们还排练过同一出音乐剧,少公爵以前也见过我,今天我们来这里,也是经过他同意的。”瓦丽塔抓住她的双手,眼睛水汪汪的,看得教人说不出半句拒绝的话,“难不成,你不相信我吗?”
侍女原本是想拒绝的。
但是看到对方蓝色的眼睛,不知怎么的,就恍恍惚惚点了点头。
“谢谢你!”她笑了起来,“我会跟海洛茵提起你的!”
“啊,真是多谢、多谢小姐……”侍女忙不迭迟地回过神来道谢,“不过小姐您一定要快一点,因为我不确定一会儿这里会不会有人来打扫。”
“嗯嗯,马上就能出来,”瓦丽塔点头,然后状似随意地瞥了一眼隔壁,“那就是少公爵的书房吗?”
“不是、不是的,”侍女摇了摇头,“少公爵的书房在另一头走廊尽头……啊,我得走了,我台阶还没拖呢!!”
她匆匆忙忙地离开。
确认她的身影消失在了楼梯的转拐处的时候,瓦丽塔才松下了一口气。
门把手没有上锁。
瓦丽塔轻轻一压,门就被打开了。
她心念一动,走了进去。
入目是宽敞、明亮又简约的房间。说实话,不如她在乡下的房间那样又大又漂亮,因为乡下的房子是独立的平房,爸爸妈妈为了她专门砌了一栋,所以她的房间有上下两层。
公爵府金碧辉煌得如同一个城堡一般,海洛茵房间里的装饰品却少得可怜。目及之处都是药材、花卉和实验器械,墙壁上贴着药材的药性和公式,飘窗旁有一个吊式藤椅。
瓦丽塔小心又兴奋地走过去。
踩在天鹅绒的地毯上,即使穿着鞋子,她也能感觉到柔软的触感。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金色鸟笼里安睡的白鸟。
瓦丽塔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鸟雀。
假如说人体有最完美的黄金分割身材,那鸟类无疑也有。这只鸟,就是鸟类之中美的代名词。
身体曲线的流畅自然,羽毛的光洁无暇,喙的尖锐锋利,腹部的柔软可爱。
瓦丽塔忍不住,把手指伸进鸟笼里,想要摸一摸这只毛绒绒的小鸟。
在指尖碰到祂的一刹那,白鸟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的金色瞳孔,比之灿阳有过之而无不及,激发她内心最深处的敬畏和爱戴。她的手忍不住僵在原地,竟然不敢再进一步。
鸟轻轻瞥她一眼,便把她当做空气一般,默默地朝着另一边挪动了两步,继而接着闭眼休憩。
瓦丽塔讪讪地收回手指,在房间里正转了一圈,准备去空中花廊里转转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声音。
“……啊,哈蒙,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小姐的房间打扫卫生。”
“我、我已经打扫过了,你不用再重新打扫一遍了……”
“你打扫过了?你为什么要打扫小姐的房间,我不是说过了,小姐的房间都由我亲自来打扫吗?你前天刚来公爵府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一遍了。”
“噫!!抱歉、抱歉,哈蒙,我记性差,忘记了……不过我真的已经打扫过一次了,你不用再重新打扫……”
“你这么粗心,我不放心你。我再重新打扫一遍吧,顺便给小姐的白鸟添一点水……”
瓦丽塔在房间里听得清清楚楚,一个字不差。
她怔愣了半会儿,才意识到哈蒙是谁。
想起排练那天她把几个男生按在地上揍的场景,瓦丽塔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后背冒出了冷汗。
完蛋了,哈蒙如果知道了,少公爵绝对会知道,那她的谎言一定会被当场揭穿!
早知道、早知道就不应该一时好奇想看看海洛茵的房间是什么样子,反正也是她的房间,以后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看!
瓦丽塔后悔地掐着裙摆,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想着躲在哪里会比较好。
这时,门外传来了低沉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瓦丽塔定在原地。
“啊、啊!居然是公爵大人,我们惊扰到您了吗,抱歉,抱歉……”
公爵的声音很符合瓦丽塔的幻想,只是听见声音而已,她就可以想象到他是一个如何位高权重,如何稳重自持,如何严厉的同时又不失慈爱的父亲了。
瓦丽塔甚至在那一瞬间有热泪盈眶的冲动,她想要冲出去,呼唤他“爸爸”。
尽管十几年没有见过,可是亲情的羁绊让他们从未有过隔阂——
瓦丽塔坚持这么认为。
亲情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最无价的东西。这是她在小镇生活了十几年学会的道理。
听完哈蒙冷静地陈述完事情经过之后,公爵轻描淡写地说道:“既然已经打扫过了,那就不需要重新打扫一遍了。”
哈蒙猛地抬头:“可是,公爵大人,小姐的房间从来都是由我一个人打扫的!这个侍女前天才入职,做事笨手笨脚,她打扫过的小姐的房间,我无法放心!”
“够了!”
公爵不悦地呵斥道,“你们领公爵府的薪水,不是把劳动力耗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的。重复做同样的事情,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况且,你们同为侍女,谁规定公女的房间就一定由谁来打扫?海洛茵她做主规定的吗?”
公爵的每一句话的最后一个字都咬的很重,他经历过战场的杀伐果断,自身带着极强的气势,发威的时候哈蒙忍不住埋下头,后背渗出冷汗。
公爵冷漠地说:“知道了就赶快离开。”
侍女慌慌张张赶忙跑了,哈蒙咬了咬牙,不情不愿地离开。
瓦丽塔听见远去的脚步声,这才松了一口气。
呼——
幸好,幸好公爵来救场了。
她刚刚这么想着,就听见了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她的心脏瞬间一滞。
第45章 没把她放在眼里过。
漫长的回廊, 好像怎么也走不完似的。
典雅精致的壁纸上,镶嵌着一副又一副画框。画框里的是各种角度的,美丽的金发女子。她撑着伞、她嗅着花、她在窗边读书、她在海滩边散步。
她美丽得像一朵芙蓉花, 从清澈的泉水中生长出来, 纯洁又柔弱。那双漂亮的蓝眼睛, 如同天空一样, 让人心旷神怡。
像, 太像了。
瓦丽塔怎么会知道,公爵为他逝世的爱妻专门腾出一层楼阁,挂满了她的画像。
这层楼的门上了锁, 除了公爵自己,没有任何人进得来。
“……她……很美丽。”
瓦丽塔不由自主地喃喃。
她开始理解为何传言中的公爵不待见海洛茵了。海洛茵简直跟逝去的公爵夫人, 没有半点气质上的相似之处。
这种差别,是只有见过公爵夫人画像的人才能感觉得出来。
公爵夫人是温婉动人、纯洁烂漫的菟丝花,她出身不凡,事事顺心,嫁人后家庭和睦,令外人艳羡。她是明珠, 生来就有人跪在地上为她擦去鞋子上的灰尘。她单纯得可怕, 不理解人心的险恶,也不需要去理解,所有人都自觉把最好的捧到她的面前。
而海洛茵,则是那淤泥中生长出来的玫瑰。她来到世界的时候,满身脏污,却在被雨露冲刷后一次又一次奋力地崭露头角,拼命绽放。人们都爱玫瑰,但是没有人会爱一株孤零零的、生长在角落里的营养不良的玫瑰。
更何况, 这朵玫瑰牙尖嘴利,稍有不慎就会把人扎得满手都是血。
瓦丽塔看着公爵夫人的照片,她想,自己终于找到以后的方向了。
卷发不适合自己。
长长的金色直发,披散下来,如同一泄而下的晨光,才能更惹人怜惜。
“是很美丽,也跟你很像。”
公爵看着画像,说道:“欢迎你再次来公爵府做客,小姐。我跟你很投缘,看到你,会让我想起我的亡妻,你跟她一样纯真、美好。我想,海洛茵也一定很高兴能跟你成为朋友。”
离开四楼的时候,瓦丽塔的心脏还在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她的脚步时而轻快,时而缓慢,转角的时候裙摆忍不住翩飞,她想象自己是公爵的女儿,公爵府几百号佣人看到她都得停下来,弯腰鞠躬,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公女贵安”。
口袋里,有一根从公爵袖子上捡下来的黑色短发。
原本准备去德莱特的房间寻找的,没想到误打误撞,却拿到了公爵的头发。他对待外人严厉,对待家人却如此和蔼可亲。
瓦丽塔忍不住开始畅想起未来住进公爵府的生活了——
声音打断了她的幻想。
“你怎么在这里?”
青年站在走廊的尽头,向来梳得一丝不苟的黑发脑后翘起来了半点,似乎是才睡醒一般,穿着白色的衬衫,解开了一颗口子,手臂上搭着黑色的外套,少见地穿着拖鞋。
他才睡醒后有片刻茫然的眼神在看到瓦丽塔的一瞬间恢复了清明。
继而皱起眉头,朝着她走去,“我不是让你在一楼等待吗,你怎么擅自来了二楼?是谁允许你上来的?”
瓦丽塔从来没听过的冰冷语气,让她整个人在一瞬间绷紧,刚才的绮丽幻想通通消失不见,她甚至挪动不了脚步,也没办法为自己辩解半句。
青年严肃起来,是她没见过的可怕样子。
“我在问你的话。你不是海洛茵的同学,来找她有事吗?我让你在下面等她,你为什么要上楼?你的家长没跟你说过,在别人家里不能擅自胡乱走动吗?”
德莱特毫不留情地训斥。
瓦丽塔脸涨得通红,她张了张嘴,努力想要解释,却在对方的威压之下说出来的话也语无伦次:“我……不是的,少公爵……我……”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他可是她的哥哥啊!
他怎么能像第一次见面一样,不留情面地揪出她的错误,完全不顾忌她是一个女孩子,这样严厉地骂她?
明明、明明爸爸都从来没有这样骂过她!
瓦丽塔咬紧牙关,努力忍住不让自己眼眶变红,她忍得鼻子变酸,发出细微的呜咽。
德莱特、德莱特是不是忘记了自己母亲的样子?对,一定是这样,公爵夫人逝世的时候,他才只有三岁,三岁的孩子,能记得什么呢?
如果他能自己看到公爵夫人的画像,一定能发现她和自己居然有四成的相似度。不管他起不起疑心,都没有任何人会对着长相肖似自己母亲的人说出一句重话。
她一边抽泣着,一边道:“没有,少公爵大人,您误会我了……我、我只是受到了公爵大人的邀请,去四楼欣赏令慈的画像而已……”
“我的母亲?四楼?”
德莱特露出了迟疑又诧异的神情,他蹙起眉头,怔了好半会才问道:“四楼从来都上着锁,连我都没有进去过,为什么父亲会带你进去?”
“是真的!!”瓦丽塔双手捏着裙摆,低头大声道,“公爵大人说,我、我的长相和令慈很相似,令他一见如故,所以破例带我参观令慈的画像展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