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里,阮笙用克莱因做实验,终于彻底摸清楚了七宗罪糖果的使用方式。
同时食用多枚糖果,时长不会叠加,只是糖果的支配能力会增强。
在食用完一颗糖果后,等待一段时间食用第二颗,时间会延长一部分。两颗糖果效用时间的重叠期内,支配能力会变成双倍。
三颗就是三倍,四颗就是四倍,以此类推。
哈蒙过来打扫房间的时候经常会疑惑:“小姐,这只章鱼我昨天看见祂的时候祂就在睡觉,怎么祂今天还在睡?”
或者“小姐,这只章鱼怎么了,这么生气?眼睛都红了,你看祂用触手孜孜不倦拍玻璃无能狂怒的样子好傻啊。”
或者“小姐,这章鱼好能吃啊,我之前批发的小糖果都要被祂吃空了。要不我们养肥祂之后就把祂卖到海鲜市场去吧?”
克莱因气得浑身发抖:“哈蒙!你不要太过分!!”
哈蒙:“咦,小姐,你看祂好像在说什么。看嘴型,似乎在说‘我知道错了,我愿意为小姐献上一切来补偿’欸。真的吗?”
阮笙:“……”
克莱因吃了哑巴亏,难过又郁闷,抱着自己缩在角落里。
阮笙把糖果的使用须知整理好,背下来,然后让哈蒙拿去烧掉。
“行了,你活了几千年了,还跟哈蒙计较。”她走过去,揭开挡板。
“那你诞生了那么多次,不也一样跟我这只弱小无辜又可怜的小章鱼计较吗!!”克莱因不甘心地反唇相讥。
说完祂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阮笙无论怎么追问,祂都拒绝回答。
她垂着睫毛,坐在软椅上入神地思考。
难不成,克莱因知道一些什么吗?难道她在做任务的过程中死了很多次,每次都读档重来,但是每次读档都会被强制抹除记忆,但是其他人却记得吗?
不排除这个可能。
但是,目前为止,只有克莱因露出了一点马脚。她身边的其他所有人,根本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不像是演出来的。
难道说只有克莱因知道?这是系统随机选择的吗?系统和这个世界观的神明,到底哪个才是更高一级的存在?
头疼。
她按了按额头,把这个问题打包丢进角落。
比起这个,还有一件事更让她不解。
这几天,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德莱特一直在有意无意地避让着她。
按理来说,羁绊值变高了,应该更愿意主动亲近她才对。
烦人。
阮笙盖上笔帽,支着下颌,沉思着。
很快到了皇太子订婚宴这天。
阮笙从哈蒙精挑细选的搭配中选择了饱和度较低的黛青色长裙,裙摆开襟设计,前短后长,暗纹缝的是青金色的夜蝶,较暗的地方会隐隐约约发出亮光。她难得穿了一双高跟的绒面皮鞋,没有多余的设计,是所有这个鞋跟高度里她唯一能忍受长时间走路的一双。
因为是秋天,哈蒙不放心地给她围了条流苏披肩,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其他女仆们叽叽喳喳,掩盖不住艳羡和痴痴的眼神,只有哈蒙在翻找暖和又不失美观的帽子。
阮笙偷偷溜了。
令她意外的是,德莱特不在。
佣人告诉她,德莱特会晚一点自己过去,让她先去参加晚宴。
阮笙坐在马车上,仔细回想这几天德莱特的情况。他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她的视线,食用午餐和晚餐的时间也总是与她的恰好错开,即使两个人在走廊上面对面走来,阮笙向他问好,他也只是目不斜视地淡淡“嗯”一声,步伐不停地与她擦肩而过。
……好像有点什么大病。
阮笙想不通到底怎么回事,明明之前一直习惯样样事情一手操办,连她吃了多少午餐几点吃的都清清楚楚,最近却莫名其妙对她避而不见。
完全摸不透脑回路。承诺也许下了,表面功夫也做足了,就连“喜欢你”这种话也说出口了,他却开始疏远她了。
明明瓦丽塔的亲情线里,兄妹俩因为彼此的关系越走越近,也没出现过这种突然疏离的情况。
阮笙沉着脸色,提着裙摆,下了马车。
一抬头就看到了红头发的少年。他刚从马上下来,修长的腿稳稳地落在地上,抬手捋了捋被风吹得有些乱的头发。
赫尔曼。
总感觉很久没见面了,看来是终于被艾利克斯伯爵放出来了。
对方走过来,一眼就看见了她,眼神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开口。
“可喜可贺。”反倒是阮笙先说话了。
她的话听起来没什么诚意,“终于被放出来了,真希望没有下一次。”
赫尔曼笑了一声,低下头,再抬起下颌,出乎意料地没有跟她互怼。
“海洛茵,你是只这样对我,还是对每个人都一样?”
“一样什么?”
赫尔曼:“一样的毫不留情。”
“当然是一视同仁了,我不搞特殊化。”阮笙拎起裙摆,转身要走。
“等等。”
赫尔曼出声喊住了她。
阮笙站定脚步。
“如果我要离开沃米卡了,你会不会,因为没有人跟你顶嘴,感觉到孤独?”
赫尔曼的脸掩在阴影里,晦暗不明。
阮笙偏过头,对他一笑:“稀奇了,你居然会说这种话。”
对方沉默了一阵:“答案呢?”
“你想听到什么答案?真实的?还是虚伪的?”
赫尔曼微微抬头:“……我想听真话。”
阮笙掩着嘴,“哦”了一声,赞叹道:“勇气可嘉。”
夕阳下,少女笑得如同黑色丛林里的妖魅,勾着人的心弦,用指甲摩擦出刺耳的声响。赫尔曼只是看到她转瞬即逝的笑容,就浑身发麻,忍不住心跳加速。她很少笑,每次笑起来的时候,他都要倒霉。
如果能多看到她笑笑,赫尔曼想,他宁愿倒霉。
“不会想念你,更不会感觉到孤独。”阮笙淡淡地说,“倒是有可能会拉花开酒举办派对庆祝呢。”
赫尔曼的心一瞬间沉了下去。
他的眼神暗下来,好半天才轻轻开口:
“那就告诉我假话吧,海洛茵。”
阮笙有一点惊讶地看着他。
她挑了一下眉梢,毫不留情地嘲笑他:“你的自尊呢?赫尔曼,已经不打算留着那东西了吗?”
“……”
赫尔曼没回答,他只是站着。
他们来得很早,说话这么长的时间里,宫殿附近到达的贵族已经越来越多了。
人声渐渐多了起来,夕阳的最后一抹光也沉下去的时候,宫殿里所有的灯光亮起,一时间灯火通明,辉煌灿烂。
少年的脸也被照亮。
因为突如其来的灯光过于刺眼,他眯了眯眼睛,下意识地伸手挡了一下来自上方的光源。
“那就告诉你好了,”这一瞬间,少女轻快地说,“我依旧不会想念你,赫尔曼。我连假话,都懒得对你说。”
她扔下这句长满了刺的话语,拎着裙摆,转身跑开了。
赫尔曼放下手。
眼前早就没有了少女的身影。
第65章 明嘲与暗讽
比起一个月之前, 赫尔曼的变化不可谓不大。
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他瘦了。
并不是说赫尔曼以前不瘦。
一个月之前,他是更偏卢修斯那种, 浑身上下每一处线条, 每一块肌肉都朝气蓬勃、充满活力的少年。
一个月之后, 他脸部的线条肉眼可见地变得内敛、成熟、棱角分明了起来。
幼稚减少, 眉宇之间也从以往的张扬肆意、不识愁滋味染上了几分愁绪。
看到他被什么事情所困扰, 阮笙就舒适了。
看赫尔曼的神态和今天对她说的话,不难推断出,他应该知道他的身世了。
过不了几天, 他的亲生母亲——精灵族的王女就会给他传讯,让他回到森林, 成为精灵一族的王储。
他将要告别沃米卡,告别他喊了十多年的“父亲母亲”,告别他的药剂师生涯,告别他本应辉煌灿烂的前途。
他在精灵族没有认识的人。多数人必定不会服他,他们会想尽办法给他使绊子,让他吃苦头, 用一切手段把他拉下王储的位置。
精灵王在世的时候他们还有所收敛, 等到她去世了之后,他们就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赫尔曼一人在精灵族的内斗中举步维艰。
这样糟糕的处境,也逼迫得他不得不尽快成长起来,直到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王。
赫尔曼少年时期这么狂气,阮笙早就清楚,等他以后回了精灵一族,肯定要接受社会的毒打。
有群居生物的地方,就有竞争。
精灵一族也是这样。
尽管他们有着浅色的头发和瞳孔, 白皙的皮肤和柔美的长相,对自然界动植物极高的亲和力,生性高洁淡然,他们也无法逃离竞争的藩篱。
离权力越近的地方,厮杀得越激烈,越得步步为营。
想到赫尔曼离开沃米卡之后,即将被精灵一族教做人,阮笙心情舒畅地喝了一杯酒。
宾客渐次入座。
老套的皇后皇太子发表感言,皇太子的未婚妻贝拉也出来露了个脸。
跟嚣张跋扈的贝蒂完全是两个极端,贝拉化着温柔的妆面,穿着浅蓝色的礼服裙,拘谨紧张地站在金发皇太子身边,垂着眼睛,显得小心翼翼。
身边的贵族们都偷偷讲起了小话。
大多数是冷嘲热讽皇太子未婚妻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另外一部分是在梦想着自己以后的未婚夫,几杯酒的功夫,阮笙就听到了赫尔曼、德莱特等等贵族未婚青年的姓名。
最后一小部分,都是闲暇时刻也不忘记议政的人。他们讨论协会事件是否还有更多的东西没有露出水面,讨论这次到底动了多少贵族的蛋糕,讨论到底有几家贵族真实权力被架空……
阮笙心满意足地听了一耳朵。
流程走过,宴会才正式开始。
阮笙叠着双腿,手臂支着膝盖,捧着酒杯,视线在人群中绕过。
德莱特在应酬。
赫尔曼在喝闷酒。
罗兰……罗兰在朝着她走来。
要命。
阮笙用酒杯挡着脸,默默祈祷的时候,奥琳娜跑到她耳朵边,一边喊一边扯她的胳膊:“我亲爱的公女,你是用耳朵喝酒的吗?我喊了你那么多声,你真的就一句也没听见?”
阮笙抬起头:“欸?”
“不说了,那边开茶话会呢,她们让我把你叫过去。”奥琳娜把她从位子上拎起来,“说看你一个人孤零零,怪可怜的。”
阮笙皱着眉头,刚想拒绝,话到嘴边,却又消失了。她只说:“那就去吧。”
刚好借着这个机会避开罗兰。
茶话会在天使喷泉附近。
奥琳娜一边走一边说:“她们说话都不怎么好听,你就当是狗叫。”
阮笙:“你知道她们说话难听还把我拉过来?”
奥琳娜:“没办法,她们刚跟我叔父签了一笔大订单呢。”
阮笙:“……”
“因为有利益关系,等会我会找个借口离开。”奥琳娜拍着她的肩膀,“到时候你想看戏还是耍猴,我都不干涉。”
阮笙:“你对我还挺有信心的?”
“你别的不行,这方面一直可以的。”
阮笙懒得理她,直接走到天使喷泉附近。
天使喷泉,中央由三个天使围绕而成,华丽的水珠从最中间喷出,朝着四周落下,像是一朵透明的花。三只小天使捧着花束,拨动竖琴,拿着爱情的弓箭,栩栩如生。
四周有魔法燃料供应灯光,映射在喷泉底部,营造出斑斓绚丽的梦幻感。
阮笙走上前,看到了长桌边的贵族小姐们,她们头戴华丽又巨大的帽子,裙撑把椅子挤得满满的,看起来自己压根坐不到多少位置。
大多都是一些陌生的面孔。
当然也有几个熟悉的。
阮笙在这些熟悉的人里,看到了瓦丽塔。
她身穿鹅黄色短裙,留着内扣的短发,挂着星星耳饰,穿着活泼又充满朝气,脸上挂着热情洋溢的微笑,看起来能够完全融入这场上流社会的社交,并且乐在其中。
……有些反胃。
阮笙还是走过去,在桌子边坐下。很快有人注意到了她,热络地搭话起来。
阮笙礼貌且敷衍地回应着,一边吃着宫廷点心。
怎么说呢,不愧是皇室,这个时节,还能吃到春夏之交的北国特产花蜜做的糕点。尽管德蒙特家族也不是供应不起,但是公爵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德莱特大部分时间在吃工作餐,偶尔回家也很少吃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有想吃的,阮笙都是让哈蒙去买回来解馋。
不过她吃的不多,这种东西腻歪得很快。
她吃了两块就兴致缺缺。
低头喝清茶的时候,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公女之前听说是在晚宴上表演过节目,赢得了一片赞誉呢。不知道今天会不会再给我们露一手?”
说话的是一个浅棕色长发的贵族小姐,她气质温婉,笑容恬静,一举一动都诠释了什么叫淑女气质。
阮笙不认得她,也压根不记得自己表演过什么节目。何况,一位贵族小姐自降身段,主动表演供宾客取乐,本就荒谬。
更遑论,这是一位公爵小姐。
看到她没回答,几位小姐们纷纷掩着嘴笑了起来,“公女忘性真大,不过是去年的事情,转头就忘记了。”
阮笙:“……”
真是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