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莲的香气让她稍微心安了一些。
她摸到了一早就备好了的神之力,走过去,一脚踹开了痛哭的男生,拉开门,走了出去。
温室里的哭声都被吓得停住了。
她的手腕被罗兰捏住。
他用劲很大,一手扯着她,一手抵着玻璃门。他的脸色难看极了,带着惊疑和几分不敢置信。
阮笙感觉自己的腕骨都快被他捏碎。
“你要去哪里?”他问。
“跟你无关。”阮笙冷冷地回答,甚至别过脸,没有看他。
“德莱特?赫尔曼?是这两个里面的一个吧,我来猜猜,是后者吗?”
自从羁绊值升上30%以来,他很少这么冰冷且戾气十足地质问她了,雪蓝色的眸子像是锋利的冰锥,随着问题朝着她扎来。
“我说过了,我们不是一类人。”阮笙不耐烦地蹙眉,“你听不明白我的话吗?”
“你移情别恋了,对象就是他吗?”
罗兰说,“不喜欢我之后,你的眼光竟然越来越差了。”
“有一点你说错了,”阮笙终于抬头对上他阴鸷幽怨的眼神,嘲讽地说道,“我从前的目光,也很差。”
罗兰表情僵硬。
阮笙趁机挣开了他的手,手心攥着神之力,头也不回地朝着远处跑去。
“把门关上,别把魔物放进来。她死了心,你怎么劝都没用,还不如放她出去经历……”
男生双腿哆嗦,颤巍巍地爬起来,去拽温室玻璃门的玻璃把手,突然间,他的身体悬空起来。
罗兰手指微动,男生被一股力量抛进魔物群中,叫声凄厉尖锐且短暂地融入哀声的海洋中。
他站在门边,看着阮笙离开的方向,一言不发,按着玻璃扶手的指节却用力到泛白颤抖。
第68章 受伤
阮笙很庆幸今天自己穿的衣服很轻。
唯一烦恼的就是鞋跟太高, 跑路速度上不去。
赫尔曼的魔力不足,他看起来很难受,撑着桌角, 一手按着头, 拧着眉心。
阮笙准确地避过朝着她跌过来的的贵族, 绕过地上痛苦呻|吟、面目全非的人, 险险避开横冲直撞的魔物, 朝着对方喊去:“赫尔曼——”
少年顿了顿,有些错愕地抬起头,看到了她。
阮笙一边跑一边对他打手势——
蹲下。
大脑没来得及作出反应, 身体就已经先一步蹲下,与此同时, 阮笙用让哈蒙找人秘密定做的袖箭把神之力射了出去。
圆滚滚的珠子脱离弹|道,高速飞向魔物潮中,数秒之后,强光亮起,整个宫殿宛若白昼。
“轰——”
声响让所有人在同一时间下意识地捂住双耳,闭紧双眼, 阮笙离得近, 抬手遮挡强光,鞋跟没站稳,向后跌去。
她的头顶,一只黑色魔物利刃一样快速切过!
一阵后怕后,是后知后觉涌上来的侥幸。她坐在地上,呆愣了半会,等到神之力的作用效果完全释放结束才费力地拍了拍裙摆,从地上爬起来。
赫尔曼的正后方不远处, 原本是魔物高密度区的地方,被炸出了一片巨坑,树木花草全部枯死,同样的,那一片地区的魔物也消失殆尽。
被冲击波波及到,赫尔曼用魔法护体也依旧被掀出去老远,幸好旁边的桌子做了一个缓冲。
众人很久没有反应过来,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有的人喜极而泣起来。
残余的魔物寥寥数只,仅仅依靠骑士兵团的人也可以轻松消灭。
阮笙喘了一口气,朝着赫尔曼走去,从口袋里翻出魔力补充药剂和体力补充药剂,扔到他的怀里。
她所有的裙装,哈蒙都改装过。
原本贵族少女的裙装只有欣赏性,不具备实用性,数米宽的大裙摆,竟然找不出一个能装东西的口袋。重新改装后,阮笙现在的裙子可以放四五支市面上标准规格的药剂。
“你疯了,你怎么能就这么跑过来,你知道这里有多危险吗?”赫尔曼坐在地上,因为巨大的体力消耗脸色发红,他的头发和脸颊上都占了一些灰尘,衣领也脏兮兮的,胸口起伏,看起来狼狈不堪,他急切且紧张,“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你出现在我的面前的时候,我的心脏差点都——”
“把药剂喝了,赶紧跟我走。”
阮笙打断了他的话,神色凝重。
“这药剂是你做的吗?……进步很大,只比我差了一点点……”赫尔曼注意到她脸色不对劲,问,“……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吗?”
“快离开这里,快。”
阮笙咬着下嘴唇,“我有不好的预感。”
她抬头看着法阵,第一波魔物被传输过来的时候,边缘被强光模糊,随后不停地在缩小,然后像是被拉扯的皮筋一样扩大,魔物,就是那时从法阵里倾巢而出的。
目前的皇宫里只有十几只残余的魔物,有能力的骑士结队去狩猎,其他的大部分都放下了武器,去帮助救助一些重伤的人,把他们带回室内。
原本奢侈却空空如也的宫殿,这时终于才发挥上了它的用场。
——如果,还有第二波魔物潮来袭的话,这里的所有人,岂不都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吗?
法阵并没有消失,它依旧如同一轮黑月一般悬在天幕。
这是阮笙首先意识到的问题。
其次,它在慢慢地缩小,这让很多人放松了警惕,以为它会逐渐消失。
如果当时在温室里,阮笙没有观察法阵的话,她也会这么以为。
但是现在。
很显然,并不只有阮笙一个人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德莱特的面色也飞快地沉下来,他更加镇定,冷静地命令属下们加快速度,把伤者带离室外,尽可能封锁室内与室外其他连接的通道,只保留一个出入口。同时秉持就近原则,离哪栋建筑最近,优先进入哪栋。
阮笙等不及了,她扶着赫尔曼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拖起来,往最近的宫殿赶去。
蓦地,刺耳尖锐的振鸣声响起,阮笙霎时间僵硬在了原地。
她慢慢回头。
法阵扩大到了遮蔽圆月的范围,波纹内部呈现水纹状一波一波散开,边缘变得不规则起来,紧接着,不规则扩大,而传送阵里,魔物的身影在月光下再次浮现。
——这一次更多,更多。
阮笙张着嘴,想要用惊叫纾解恐惧,却一瞬间完全失声。
她只能本能地把赫尔曼往建筑的方向推了一把,然后准备掉头朝着温室花园跑去。
赫尔曼还没反应过来,他拉住阮笙,大声道:“你干什么去?这里很危险,快跟我一起去室内——”
“你自己先去,我还有事!”
阮笙掰开他的手,“这里会变得很危险很危险,你千万别出来。”
她补充:“即使有人求救。”
赫尔曼露出了难过的神情。
酒精的作用让他的头脑本就不清楚,长时间的消耗魔力和体力使他处在强弩之末,是她的及时出现救了她。
他原本以为,她一点都不在乎他的。
“跟我一起进去,海洛茵,我很担心你。”赫尔曼用几乎恳求的语气,迫切心焦地抓着她的手,流露出罕见的醉后脆弱的一面,“求求你,别离开我……我害怕你出什么意外,如果你真的因此……我会活不下去的。”
他的眼睛竟然红了,有些天真的孩子气,“别离开我,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阮笙慢慢地,决绝地把手从他的手心抽出来。
咆哮声、尖叫声、哀嚎声在她的身后再次如同一锅粥一般炸开。
“这些话,等我们活着出去再跟我说吧。”
她有些悲伤地说道。
赫尔曼也是会示弱的人啊。他会享受她给他带来的疼痛和愉悦,会为了接近她不择手段,会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心意,会低声下气地恳求着她,眼中泪光闪闪,就像现在这样。
可是已经晚了。
海洛茵,她看不到这一切了。她最好的朋友,童年唯一的玩伴,在抛下她一人之后,终于幡然回头。
可是她已经被永远地留在了过去。
看见阮笙转身要走,赫尔曼不由得心慌。他从心底感觉到没来由的惊慌,心急如焚道:“海洛茵、海洛茵,别走——”
“锵——!!”
剑刃擦出的雪白冰冷的寒光在夜色下像一条银链,伴随着清脆的声响,阮笙被一条有力的手臂从身前一揽,带到身后。
德莱特肩膀上的金色肩徽熠熠生辉。
他单手举起剑,斜在胸前,将一只魔物劈成了两半,同时带着她飞快地后退。
他转头,冷声呵斥:“你想要害死她吗?离她远点!!”
阮笙还没缓过神,心脏“砰砰砰”地剧烈跳动着。
刚才,她差一点就要死了。
德莱特救了她。
他身上的制服已经破了一些开口,头发微乱,看起来因为要赶过来费了不少力气。他皱着眉头,一边挥剑,一边把阮笙挡在身后,带她离开这里。
第二波的魔物潮开始了,如果不尽快想出应对的方法,他们将会陷入绝望的境地。
德莱特强行把她带离了这里。
阮笙被他抓着手,气喘吁吁地跟着他跑,看着他凛冽的刀光剑影划破夜色,把魔物砍成两半,无微不至地保护着她。
她回头看了一眼,赫尔曼不在原地,应该是已经进入安全区域了。
她松了一口气。
“哥哥,我们先去室内再慢慢想办法吧,这样体力消耗太严重了。”阮笙跌跌撞撞地努力跟上他的脚步,脸色苍白,咬着嘴唇说道。
“骑士从不会在战场上临阵脱逃。”德莱特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声音坚定,“不过在那之前,我会保证你的绝对安全。”
他感觉到少女在他掌心的手一瞬间变得冰凉。
德莱特抽出空回过头,看到他的妹妹额头流着冷汗,难过又痛楚地捏紧他的手,湖绿色的眼睛微动:“可是很危险,那很危险。哥哥,你可能会死。”
他看见她惨白的嘴唇说出“死”这个字的时候,浑身都颤抖起来,她勉强地想露出一个镇定又沉稳的神情,看上去却给人惊惧又绝望的错觉:“哥哥,我们一起走,好不好?这里太危险了,我担心你,我们一起先去安全的地方,然后再慢慢想办法……”
她的表情一点点变得灰白。
德莱特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早就该知道的,这该死的骑士精神,这群人宁愿在战场上痛苦地死去,也不愿意苟且偷生。他们赌上自己的生命,只为了那一份虚无缥缈的荣誉和虚伪可笑的信念。
很久没听到声音,德莱特回头,才看到阮笙已经面色绝望地流着眼泪,不声不息。
她跟在他身后,步伐越来越慢,越来越踉跄,却什么也不肯说,直到他松开她的手,救下了魔物手下的一个女孩,把她带到了安全的地方,急切地赶回原地,发现她仍然坐在那里,像一条脱水的游鱼。
“你在干什么!?”德莱特焦灼的心一下子安了下来,怒气上头,他跑过去,捞起她的手臂,“你居然傻坐在这里,我不保护你,你就不知道自己去避难吗?你知道这里多危险吗,你手上连武器都没有……”
“你知道很危险,”阮笙打断了他的话,抬起脸,看着他,脸颊上走未干的泪痕,睫毛上粘带着泪珠,“却依旧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德莱特被堵得一时间说不上话。
他抿唇,拧着眉头想把她拽起来,她却死活不起身,一直坐在地上。
“……够了,海洛茵!胡闹也要有个限度!”似乎是多天以来积累的情绪积压不住,闸口被打开,负面的情感和汹涌的思绪滚滚而出,德莱特抬高了音量,“你跑出来的时候那么机警、随机应变,还能够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伯爵家的小子,现在却不明事理、固执己见地提出一些幼稚且不合理的请求。闹脾气也要分场合吧!”
他眉心突突地疼,手上使力,硬生生把阮笙拉了起来。
轻微的“咔”一声,少女露出了极度痛苦的神情,眉毛打结,嘴唇都被牙齿咬破,鬓角冷汗直流。
德莱特停下动作:“你怎么了?”
他察觉到什么,把阮笙按下来,把她的裙摆掀上去一截,托起她的脚踝——
那里青紫一片,肿得很高,他只是指腹轻轻搭上去,她就疼痛难忍地呻|吟出声。
德莱特抬头。
他才注意到少女嘴唇已经被咬破了,殷红的血从苍白的皮肤下钻出来。她的眼眶和鼻尖通红,肩膀小幅度地发抖,喉咙里发出可怜的呜咽。
德莱特心下一沉。
“受伤了,为什么不跟我说?”德莱特凝视着她。
阮笙不回答,执拗地沉默着。
“算了,先不说这些。我送你离开这里。”德莱特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先服了软,在她的面前蹲下,背朝她,“上来,抱紧我。”
少女伸出手,却没有搂住他的脖子,她只是抽噎着,勾住他的臂弯。
“我不离开这里,哥哥……”她抽泣着,还未干透的泪痕又被添加了一层新的,泪水濡湿了她的头发和脸颊,衣领颜色也被泪珠浸湿变深。
“我要跟你呆在一起,”她用着似乎不顾一切的神情对他悲伤地说道,“……你不离开,我也不会离开的。”
好像心脏间的裂缝扩大,苦楚蔓延的同时,也有不知名的、别样的情绪悄然地生根发芽。
他怔在原地,看着她的眼睛,好像要在一汪湖水里溺毙。
他的喉头上下滚动,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德莱特知道他应该愤怒,应该生气,他应该呵斥她感情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