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绊值刷满后我死遁了——崔判
时间:2021-12-04 09:41:44

  来来往往,不停地有人送花。花多得墓碑前都挤不下,大多数是玫瑰,有的人也送了郁金香和百合之类的,花被彩色包装纸包裹着,被其他的花挤落祭台,掉到泥泞里,沾染了星星点点的泥巴。
  阮笙默默地扇着翅膀,看着他们来了又走,假装掉几滴眼泪,再假装用手帕抹一抹眼角,像完成什么任务似的松口气,转身离开。
  直到那个身材颀长挺拔的青年来了。
  他撑着黑伞,阮笙看不到他的样貌和表情,他戴着黑色手套,穿着黑色丧服,手里拿着一支红得要滴出血的红玫瑰。
  他弯腰,把那支玫瑰放在了墓碑顶上。
  玫瑰很快被雨露打湿,显得更加娇嫩欲滴,鲜艳似血。
  阮笙飞近了一点。
  她终于看到了墓碑主人的名字——
  海洛茵·德蒙特。
 
 
第71章 一朵玫瑰花的葬礼(补更)……
  阮笙有点不明所以地扇动着翅膀, 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她在梦里,意识留在蝴蝶身上, 身体已经安眠于地底。
  这个梦很逼真, 连雨水打在翅膀上的疼痛都那么真实。
  青年蹲下来, 他撑着雨伞, 为那朵玫瑰遮挡了风雨, 自己的丧服后背几乎全部淋湿。
  他用指尖摩挲着墓碑上的刻字,每一笔,每一画。把墓碑上的名字处水痕几乎全都抹除了才恋恋不舍地放手。
  他是最后一个。
  其他的马车都骨碌碌碾过泥水离开, 偌大的、凄清的公园里,只剩下了青年一人。
  透明的雨滴流到他的黑发上, 再顺着发梢滚入衣领之中。
  深秋季节,就连阮笙这种小蝴蝶都觉得有点冷,青年穿着单薄的丧服,居然连个哆嗦都没有打。他一点儿不怕冷似的,准备站起身,腿忽然麻了, 重心不稳, 跌坐在了泥泞里。
  ——阮笙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德莱特。
  黑色的雨伞在泥水里滚了一圈儿,伞背沾上了褐色的泥点子,豆大的雨点无所顾忌地砸在他的头上、脸上、丧服上。
  他的头发依旧一丝不苟,只是被雨水打湿,显得颓靡。他的脸色一丝血色也无,湛蓝色的眼瞳似乎失去了所有的神采,盲人似的无法对焦。
  他抬起脸,雨水啪嗒啪嗒地打在他的脸上, 很快他的脸颊和嘴唇都被冻得发青。
  他的唇瓣微动,阮笙飞近了一点,才听清他在说什么。
  他梦呓一般喃喃:
  “海洛茵,海洛茵……”
  他闭上眼睛,胸口起伏着,露出了痛苦扭曲的神色,垂下的鸦睫有雨水顺势滑落,让人一时间分不清这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
  阮笙在半空飞着,冷眼看着他不堪地陷在泥泞里,无法、或者说不愿脱身。
  德莱特,你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吗?
  难得的,德莱特跟骑士兵团告了一周的假,他病倒了,躺在床上,整日高烧不退、昏昏欲睡。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德莱特陆陆续续地交接出去很多工作,才彻底放松了几天。
  他经常会看着窗外的一棵树发呆。
  阮笙也会停在那棵树上,看着德莱特发呆。
  让她清楚这里是梦境的世界的另外一点,就是这些攻略对象的头顶并没有羁绊值的玻璃爱心。
  她也召唤不出系统。
  无聊的她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着德莱特在深夜梦魇,一身冷汗地惊醒,再痛苦不堪地抱着脑袋,试图把脸埋进被子中,缓解心悸和剧烈的抽搐。
  简直是每日晚间必播项目。
  阮笙定时定点守着窗户观看。
  有很多人在这期间陆陆续续来探望过少公爵。一些下属、同僚、上司甚至皇帝也来过几次。他们掩饰不住自己眼底失望的神情,反复询问他,病情什么时候才能够好起来,战场需要他的力量。
  德莱特很少回答这些话。不得不回答的时候,他就会说:快了。
  两周后,来的人越来越少了。
  第三周的时候,海洛茵身边的那个小女仆,来找他递交辞呈。
  名叫哈蒙的少女眉眼冰冷,对待自己曾经主人的兄长宛如陌生人一般漠然,她一言不发地把辞职信送到他手里,然后乖乖地在一旁立着。
  德莱特一目十行地把辞职信看完了。
  他把信折叠起来,抬眼去看这个脸上有着俏皮小雀斑但是性格却死气沉沉的少女:“告诉我原因。”
  “没有原因。”哈蒙只是这么说道。
  哈蒙一直以来就不怎么喜欢说话。德莱特对她没印象,后来她跟海洛茵走得比较近了,他才慢慢注意到她。
  跟海洛茵在一起的时候,她的话能多出不少,身上那种“好没劲别碰我今天不想跟人讲话”的气场也收敛了很多。
  海洛茵走之后,她像是跟随玫瑰一同死去的枝叶,凋零在深秋的季节。
  从她平静无波的表情上可以看出,她的心也跟着一道枯萎了。
  “除了海洛茵之外,难道公爵府就没有值得你留恋的东西了吗?”德莱特问。
  “您难不成认为有吗?”哈蒙反问他。
  窗外的阮笙感动地扇了扇翅膀。
  德莱特眉宇之间透露出疲惫,他拿过钢笔,在她的辞呈上签了字。
  只是签字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好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哈蒙接过那张轻飘飘的纸,想起来什么似的,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匣子递给德莱特。
  匣子德莱特很熟悉,是他后来把玫瑰项链还给海洛茵的时候,用来包装的那个。
  德莱特打开匣子,里面躺着那条漂亮无暇的项链,尽管她只戴过一次,就再也没有碰过它。
  哈蒙看着德莱特颓败又失神的表情,居然感觉到了一丝报复的快意,她接着说道:“……少公爵,小姐不仅生前从未戴过您送的任何首饰,就连裙子也没有穿过。对了,那个胸针,她也送给了艾利克斯家的独子,不过人家正在去北国之森的旅途上了……您不在家的时候,小姐总是会偷偷溜出去,而我,则会假扮成小姐的模样来逃过执事的查房……”
  哈蒙很高兴看到德莱特像是即将被淹没的人一样几近窒息。
  他用手按住脸,掌心的玫瑰项链陷进了皮肉里,红得像血。
  “小姐闲下来的时候,常跟我说她幼年时期在阁楼里度过的时光。如果您对她尚且心存一丝愧疚,不妨去阁楼里看看吧。”
  哈蒙轻快地说完,然后转身离开。
  随着她的步伐,阮笙的翅膀一沉,再次感觉到周围嘈杂的环境时,已经瞬间转变成了另一个画面。
  北国下起了大雪。
  这很难得。亚特帝国降雪期最早也在十二月份下旬,现在还不到十二月,北国就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
  雪花纷纷扬扬漫天飞舞,像是一场白色的盛宴,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来来往往的行人穿着棕色的牛皮靴,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白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也不错。
  阮笙自得其乐地想,也算是看到雪景了。虽然是在梦里,还是在梦里自己死后。
  北国居民在欢庆他们自己的节日。在这种针叶林和冻土遍布的区域,人们普遍信奉着森林女神——弗瑞斯特。商店的玻璃展柜里,贴着祂的巨幅肖像,广场上也立着七米多高的白玉镌刻而成的女神像。
  祂有一头飘逸灵动的银色长发,身材曼妙,比例完美,垂着长长的眼睫,面容温婉圣洁,手中拨弄着竖琴。
  无声胜有声,观看者只是看到祂的雕塑,仿佛就能够听到那天籁之音。
  阮笙对除了塞缪尔之外的神明都没有什么好感。
  森林女神的诞辰听说快到了,即北国特有的节日“圣诞”,大街上虽然气温冷得让人发颤,但是气氛却热火朝天。礼物都是一手推车一手推车地买,人人都戴着毛线帽,帽子上绣着或精致或简陋的竖琴图案。
  他们为自己身为北国居民而自豪不已。
  这其中,却有着一个异类。
  红发的少年穿着羊绒上衣,踩着鹿皮靴,背着束口袋,睫毛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他的下眼睑和鼻尖都冻得通红,步伐却从未放慢过。
  赫尔曼要前往一个他完全陌生的地方。
  那里有着他从未见过的亲生母亲,有着他在帝国也很少见的精灵族原住民。对于那里的种群来说,他才是一个外乡人。
  所有的物种都有排他性,精灵族也不例外。
  这条路,他不知道是否正确。
  他只是被迫着这样走。
  一直一直走。
  直到他蓦地停住了脚步。
  玻璃展柜前,一个黑发少女手里拿着厚厚的一叠信封,一个糖果盒和礼品袋里杂七杂八的小东西刚出门。她哈出一口白气,注意到了赫尔曼,惊愕不已。
  “赫尔曼,你怎么会在这里!?”
  卡兰的眼睛红彤彤的,肿肿的,眼底还是一片青色。整个人看上去显得很滑稽,可是赫尔曼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卡兰说:“你不参加葬礼,来这里干什么?要不是我前天才知道的消息,我就算是飞也要飞回去……嘁,不过像你这种傲慢无礼、不知好歹的人,别去打扰她,才是对她真正的尊重吧。”
  赫尔曼晕头转向。
  他不耐烦地皱眉:“你到底在说什么东西?你是帝国学院的学生吗,怎么会在这里?”
  “我作为这个季度的交换生来这里留学。这么久了,你都还不记得我,”卡兰嗤笑,眼中满是讥讽,“果然不是所有的贵族都像海洛茵那般……”
  赫尔曼懒得跟她多说,他不屑地绕过她,迈开脚步就准备走。
  “像你这样的人,海洛茵即使是死了也不会原谅你的所作所为吧。”
  赫尔曼怒从心起。
  他克制住了自己想要揪住对方衣领的冲动,回头,恶狠狠地说道:“管好你自己——”
  他的怒火被劈头盖脸地浇灭。
  脸上所有的愤怒、不耐、躁动顷刻间褪去,转化为了凝滞、愕然。
  黑发的少女在寒风中冷冰冰地笑着,却泪流满面。
  她看着赫尔曼,哀怨地控诉:“都是因为你们,导致了她一路走向死亡的终结,而我甚至没能在最后的时间里陪在她身边……赫尔曼,她死了之后,我会替她恨着你们,十年、二十年……直到你们死去,这份仇恨也不会结束!”
  ……
  赫尔曼在漫天缤纷的大雪中不要命地跑着。
  他扔掉了束口袋、脱掉了羊绒外套,舍弃了一切增加他身上重量,会拖慢他奔跑速度的东西。
  凛冽的寒风刀子一样割在他的脸颊上,擦出了道道血痕。
  他没有停,反而越跑越快,越跑越快,远远看去,就像是白茫茫冰天雪地里一缕跳跃的火焰,像是一阵来自极温地狱的灼热的风。
  赫尔曼知道,他不能停下来。
  他必须要奔跑、奔跑、再奔跑。
  至少……他要参加她的葬礼。他要掀开她的面纱,摸一摸她没有温度的脸颊,尝试再一次呼唤她的名字。
  万一……万一她醒了呢?
  万一,这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呢?
  冷风灌进他的肺部,如同咽了碎玻璃似的生疼,赫尔曼甚至已经睁不开眼睛,甚至已经看不清眼前的路,手、脖子、脸、脚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但是他不敢催动魔力让自己暖和起来。魔力消耗体力,一旦体力耗尽,他将无法及时赶回沃米卡。
  无法见到他的小玫瑰。
  赫尔曼多希望,这只是一场玩笑。一场她们联合起来骗他的玩笑,只是想要他狼狈不堪地赶回去,围观他风餐露宿后不修边幅的模样。
  他们小的时候,就经常玩这种游戏。
  赫尔曼躺在草地上,故意把呼吸放得很轻很轻,他会竖起耳朵听她的动静,通过脚步声判断她离他还有多远。
  她到了他身边的时候,他就用魔力假装中止呼吸。一般只能维持两分钟左右,不过对于她来说足够了。
  她会先呼唤他,看他没有反应之后蹲下来,用冰冰凉凉的小手去推他。如果他再不回答,她会小心翼翼地去探他的鼻息,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赫尔曼不睁开眼睛,什么也看不到,都能在心里偷着笑出来。
  尤其是小少女真的害怕地抽泣起来的时候,她无措又迷茫地坐在他身边,垂着头掉眼泪。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个时候,“死”对于她来说,是一个过分遥不可及的概念。
  她没有母亲,哥哥和父亲从未正视过她,很多常识,她不知道也没学过。因为如此,她从小就很好骗。
  赫尔曼喜欢装死把她逗哭,再突然间跳起来做鬼脸,吓她一大跳。
  他喜欢看她被吓懵了之后呆呆的神态和哭得惨极了的眼神,像是一颗被水洗过的宝石,映射出绿色的湖泊、交融着蔚蓝的天际。
  她不会责怪他,反而会在每次被他吓一大跳之后哭得更凶,扑上前去抱住他。
  她那时还没有那么瘦,香香软软的,被抱住的时候,赫尔曼感觉自己掉进了棉花糖罐子里。软绵绵、甜蜜蜜、轻飘飘的。
  心都快融化。
  这样的游戏,他乐此不疲。
  ……可到底是什么时候,这种情况改变了呢?
  赫尔曼跑着跑着,突然摔了一跤。
  他来到了查理斯湖湖面,这片结了厚厚一层冰的湖泊,是大陆上面积最大的淡水湖。位于北国和亚特帝国的交界处,当初他花了整整三天三夜才跋涉过湖面。
  他一头栽倒在湖面上,被碎冰划破额头和眼角,手心鲜血淋漓。
  他筋疲力尽地喘着气,痛苦地抱着头,蜷缩在冰面上发颤。
  ……他想起来了,他想起来了。
  是那个可恶的家伙,那个黑头发的家伙,是他警告且威胁自己,离他的妹妹远一些,别再纠缠他。
  他觉得愤怒又面子受损,少年时期心比天高的傲气和自尊心不允许他向这个比他大不了两岁的少年屈服。他们狠狠地打了一架,然后各回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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