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死活就是不愿意回家,“姐姐你救我,我爸爸要打我了。”
季樾微扬嘴角,缓缓勾起的弧度有些冷然,“当爹的管教儿子不是天经地义?”
顾南方现在才隐约感觉到自己把舅舅给惹毛了!他十分害怕,躲在香香软软的大姐姐身后,“那你也不能打我。”
季樾对他笑笑:“我不打你。”
顿了顿,他说:“我亲自送你回去,让你亲爸收拾你。”
顾南方一下子就成了个蔫巴的茄子,垂着脑袋,老老实实道了歉,“舅舅,我错了。”
季樾脸色稍缓,“再问你一遍,回学校还是回家。”
顾南方低头看着地面瓷砖,明明是他在学校里欺负了别的小朋友,自己还要作出委屈的样子,“回学校。”
现在回家,立刻就要挨揍。
正巧这个时候陈映梨约的解锁师傅给她打了电话,“我先回去了。”
开锁师傅已经站在她家门口,一分钟不到就给电子锁换好了电池,季樾看着她进屋才逐渐收回视线。
顾南方人小鬼大,“舅舅,她是我的舅妈吗?”
季樾拿上车钥匙,“我在努力。”
顾南方心不甘情不愿被他舅舅提溜下楼,小心眼的想今天放学他就和家里人打小报告,舅舅谈恋爱了!他要有舅妈了!
他的未来舅妈真可怜。
他舅舅可太凶的一个人了。
家里的小孩子都不喜欢他。几个月的小妹妹也不要他抱。
抱了就哭。
太凶了。
顾南方装作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我觉得舅舅追不到人呢。”
季樾将他塞进副驾驶,等他自己系好安全带,冷冷挑眉,“少乌鸦嘴,说中了我饶不了你。”
顾南方暗暗骂他小气!比他还小气。
—
陈映梨回家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晚上要去江家吃饭。
伯母过生日,她前些天特意去寺庙求了个玉镯,开过光能保平安。
洗完澡吹干头发,陈映梨倒在床上又眯了一会儿,迷迷糊糊睡到下午,醒过来抬眸就能看见玻璃窗外大片金色的夕阳,她放空眼神发了会儿呆,目光逐渐清明,起床换衣服。
前几天一直在下雪,只是这两天放了晴。
她穿了自己新买的驼色大衣,身形显瘦,干净漂亮。
江家是豪门世家,徐红圆的生日宴请的自然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不乏名门政要,权贵之家。她人缘又好,宴会还没开始就已经热闹起来。
江定离婚的事情早已传遍,期间还有人像徐红圆旁敲侧击打听江定的择偶标准,上赶着和他二婚的人,也不少。
徐红圆是再也不敢过问儿子的婚事,免得他心里又有气,“他的婚事就随他自己喜欢。”
那人笑笑,“听说他现在和钟家的女儿走得很近?”
徐红圆吃了一惊,高中那时这俩孩子有点不清不楚她是知道的,但钟如凡回国之后她还真就没听说,她笑了笑,滴水不漏:“这俩孩子从认识就亲近。”
那人试探不出内幕,笑笑也就作罢,外边早就传疯了,江定就是为了钟家的女儿才离的婚,不然好端端过了三年,怎么偏偏在钟如凡回来的这年离了婚呢?
“对了,江定呢?”
“他?我也不知道他跑哪里去了。”
江定蹲在院门口的台阶下,默不作声望着院门前这棵老榆树,满口都是呛人的烟味,漫不经心弹了弹袖口落下的烟灰。
寒冬腊月,就穿了件灰色的卫衣,竟然也不嫌冷。
不知道他在门口蹲了多久,视线范围内终于停下一辆出租车,少女打开车门的瞬间哆嗦了下,跺脚搓手,裹紧大衣,迈开步子往里走。
江定叫住了她,“陈映梨。”
少女闻声朝他看了过去,男人慢慢站起来,四肢舒展,长腿修长,他的脸色好像比前些天下的那场雪还要苍白冷峻几分,眼睛里的血丝明显变多了,好像经历了什么疲倦又痛苦不堪的事情,他双手插兜,“你怎么才来?”
已经快五点半了。
“下班高峰期,路上堵车。”陈映梨不想理他,江定跟在她身后,一边走一边说,“我这几天经常梦见你。”
陈映梨听见了也当做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江定绽出嘲弄的笑容,“我也不想梦见你,但你就是要往我的梦里钻。”
十三岁的她。
十七岁的她。
二十岁的她。
眼睛里只有他的陈映梨。
全世界最喜欢他的陈映梨。
江定好像才想起来自己高中对她真的不怎么好,发自内心的傲慢和偏见,对她的嗤之以鼻,总觉得她不应该得到那么多。
青春年少的江定确实桀骜不驯但也不是胡搅蛮缠,只不过他不讲道理的那面全都给了她。
陈映梨还是不说话。
江定真的恨透了她的沉默,无声的缄默是最深的厌恶,他忽然抓住了她的手,手指狠狠发力,把人按在墙壁上。走廊里除了他们之外没有别人。
江定能听见她的呼吸,他从嗓子里挤出几个艰难的字:“你能不能……”
陈映梨打断了他,“不能。”
他的话甚至还没说完,心不断往下坠落。
陈映梨盯着他的眼睛,“其实我陆陆续续有想起来一些片段。”
她蹙眉,神情认真地看着他说:“好像很甜蜜,但我真的没有心动的感觉了。”
第33章 真不要脸。
她说这句话的神态是有些迷茫的, 就好像那些被她记起来的片段已经成为了她的苦恼。
江定听见后一句话就变了脸色,削瘦苍白的脸,看不出任何血色, 僵硬的表情沉顿了好一会儿,喉咙干涩沙哑, 开口犹如被利刃穿过。
他不想问的,你难道不爱我了吗?
就像有人轻轻用橡皮擦擦掉他和她之间的回忆, 不仅仅是回忆,还有那几年的感情,擦干净就找不回来了。
江定不甘心, 哪怕被这短短一句打击的体无完肤, 也死死抓着她的手, “就这么善变吗?说没感觉就没感觉了。”
陈映梨用力的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 乌黑纯净的双眸直直看着他, “你不也是很善变吗?”
她梦见过的片段不多,但那些碎片也足够她拼凑出前因后果。
她说:“江定,你利用了我, 你欺骗了我。”
一开始就是场骗局。
是他大少爷脾气发作时的一次玩笑, 连爱情都算不上。
江定喉结微动,咽下嗓子里的苦涩,蜷缩起来的拇指过于用力而产生了剧烈的痛感, 他的脸色白的不能更白,唇色也淡淡的, 他说:“是,我承认我利用了你。”
江定那个时候确实没把陈映梨的追求当回事。
从小到大排着队追他的人,十双手也数不过来。
爱对他而言是招招手就能得到的。
青春年少时最不缺的就是少女的告白。
“但是我也说过很多回了,我和钟如凡后来并没有联系。”江定咳嗽了两声, 哑着嗓子继续往下说:“要我让时光倒流,告诉曾经的自己不要利用你,这件事我确实做不到,我没有这个能力。”
他的眼睛已经红了一圈,男人的神态露出些许难得狼狈,“法律也不是全都是死刑。”
他不认这个荒唐的理由。
他是做错了,他想挽回。
都说感情里都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陈映梨认同这句话,她看着梦中那些片段,心里有个很明显的感觉——他不爱我。
可以肯定的是他没有那么爱他。
可有可无,并不重要。
陈映梨没有太大的感触,她说:“江定,你就当我也变心了吧。”
就像他第一次把她拉黑时那么爽快。
将她的电话号码拖进黑名单。
感情没了就是没了,再绝情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因为不在乎,所以也不在意对方是不是会受到伤害。
陈映梨趁着他走神的瞬间,挣开了他的手腕,她淡淡地同他说了句陈述句:“我爱上了别人,就像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还在爱着钟如凡一样。”
江定感觉自己的脑袋眩晕了一瞬,昏沉浑噩,仿佛还在昨天晚上的那个噩梦里,他的心脏似乎出现了裂痕,破碎不堪。
过了很久,他听见自己疲倦的声音,“季樾吗?”
陈映梨是随口乱说的,既然他这么问,她便顺水推舟承认了下来,“是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她将碎发撩至耳后,“季先生成熟稳重,体贴细心,对我也很好。”
江定眼前的视线有些不清不楚,耳边的声音也不是那么的清楚。
徐红圆上楼换衣服,看见两个孩子站在走廊的尽头,似乎是在对峙?
远远看着气氛就不太好,她怕两个孩子又吵起来,赶紧走了过去,先是看了看陈映梨,又看了看江定。
儿子的脸色不太好,乌云密布,白的有点让人心慌。
徐红圆问:“你们怎么在这儿聊起来了?”
江定低垂着脸,“有重要的事要说清楚。”
徐红圆说:“二楼这么多房间,你们去房里聊,我让佣人给你们泡壶茶。”
陈映梨整理好被弄皱的衣服,连忙说:“不用了伯母,已经聊完了。”
江定没作声。
陈映梨正好把她今天带来的礼物交给了伯母。
徐红圆打开盒子看见是个很漂亮的玉镯,心里特别喜欢,欢欢喜喜收下礼物,随后又看了眼儿子,“你们两个别吵架,我下楼招待客人了。”
陈映梨很乖巧:“好的,我跟您一起下去吧。”
“也行。”
江定耷拉着眼皮,站在背光的那面,看不清楚脸上的神情,他说:“妈,我累了,先回房间休息一会儿。”
徐红圆如今也不想着撮合这两个孩子能复婚,安安生生的就比什么都强。
如今她也看开了,她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就是被惯坏了,没有福气。
“过会儿记得下楼,你别睡着了。”
“我知道了。”
徐红圆和陈映梨一起下楼,没过多久陈映梨就被其他客人用一种审视的目光在打量,漂亮是漂亮,可惜是二婚,不然倒是有人乐意让自己家里的儿子将她娶回家门。
陈映梨被人看的浑身不适,正巧肚子饿了,便去自助餐台吃起了水果和甜品。
她背后刻意压低过的议论声止不住往她耳朵里钻——
“听说今晚季家也来人了。”
“江家和季家平常不是没有往来吗?”
“但是季家人和钟家的人熟啊。”
“季家谁来了?”
“不知道,可能就随便派了个人过来送礼物吧。总不可能惊动季家的家主吧。”
“这倒也是。”
陈映梨吃完盘子里水果沙拉,她们的讨论声也刚好停了下来。
她端着酒杯,转过身好像在隐隐绰绰的灯光里看见了道熟悉的身影,她有点诧异,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往前走了两步,这个距离足够她看清楚男人的脸上。
是季樾,没有错。
她想起就在刚刚,那些人讨论的季家来人了,说的是不是就是季樾?
陈映梨还没想好要不要去打个招呼,季樾偏过脸也瞧见了她,四目相对,好似陷入了双如深海般幽深眼眸。
季樾已经喝了不少酒,走近她时,周身有股淡淡的酒香。
白皙的脸庞透着被酒意熏染的气色,消减了他那股天生的疏离淡漠感。
季樾放下手里的红酒杯,语气好像有点不确定:“陈映梨?”
她还没见过季樾微醺的样子,眼神有些迷蒙,说话的气息滚烫香甜,他似乎是真的不太清醒了,“嗯,是我。季先生,我没想到今晚你也过来。”
陈映梨之前还以为季樾是个家庭很普通的工薪阶层。
好像季家还挺了不起的。
季樾眯了眯眼睛,“嗯,代我家里人来一趟。”
他的脸色愈发苍白,手捂着腹部好像很难受,他问:“你知道洗手间在哪里吗?我有点想吐。”
“知道,二楼有。”陈映梨扶着他,边说:“你跟着我。”
男人的身躯有些沉重,他的手臂虚虚搭在她肩上,不敢太用力,怕压垮了她的小身板,他乖乖跟着她走到了二楼。
客用洗手间就在走廊尽头。
陈映梨将他扶到门口,看着人走进去,过了没多久,男人便收拾好自己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酒意稍缓,但开口说话还是有些酒气。
“你好点了吗?用不用醒酒汤?”
季樾似乎还是很难受,眉头打了个结似的,“不用,我站这儿缓一缓就行。”
陈映梨有过喝多的经验,“那边有窗户,去吹吹风?”
季樾喝了酒后的声音有平常听不见的软糯,她说什么他都说好,好像没有任何反抗的念头,“好。”
陈映梨怕他走路摔倒,小心翼翼跟在他身边。
季樾刚走到二楼的窗边,嘴里忽然冒出来一句:“我喝醉了。”
陈映梨心想我知道,生日宴,他竟然能被人灌了那么酒,真的是太老实了。
季樾转过身,那双眼睛看不出来是醉着还是醒着,男人一步步往前走,在她往后跌时,伸出手掌压着她的后腰,避免她的腰肢撞在冷冰冰的墙面上,另一只手则挡在她的后脑勺。
他的胳膊比她想象中力道更大。
季樾今晚是真的喝得有点多,不是装出来的。
他很想亲亲眼前的少女,但又怕吓着她。
于是季樾就这样环着少女的腰肢,沉沉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目光寸移,就是舍不得挪开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