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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一声,关洁成功敲下第一棒。敲完,接连不断敲第二棒、第三棒。
等掌握手感,关洁这才开始边敲边唱。
首唱是首摇滚老歌,她一开嗓,底下的人纷纷舞动手,跟着热起来。
宋西京本来在玩手机,听到关洁开嗓,眼里满是惊艳。
他扭过头,目不转睛盯着关洁。
眼睁睁看着她在上台风姿摇曳、热情似火、迷倒众生。
宋西京也是音乐生,学的是钢琴,关洁一出声,宋西京就感受到她骨子里对音乐的热爱、狂喜。
那种感觉只有同样热爱音乐的人才能懂,就比如此刻,他完完全全读懂了关洁对音乐的热爱。
热爱到什么程度?大概是燃烧灵魂、以身献祭的程度。
关洁让他不由自主被吸引、被诱惑、被刺激。
以至于唱到尾声,关洁下台邀请宋西京,问他要不要合唱一首,宋西京想都没想,直接上台,跟着关洁合唱《I Don't Wanna Talk》
……
You taste like cigarettes and hurricanes
你的味道品味起来就像悱恻的烟雾席卷的飓风
There's a warning written in the corners of your face
你的脸上写满警告
Whiplash and you left me in a vapour trail
予我沉重一击留我在氤氲之中黯然
Now I know it's safe to say
现在我明白可以放心倾诉
Nothing's perfect anyway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
……
他们配合得太好,好到底下的客人全都在大声尖叫、惊呼、起哄、吹口哨。
还有人在拿手机拍照、录视频,甚至在吼他们再来一曲。
关洁今夜唱得开怀,坐在架子鼓前,挑眉看向一旁站着的宋西京,像是找到一件新鲜宝贝,高兴得语调上扬:“挺不错啊弟弟。要不再来一首?”
宋西京满脸燥/热,别开眼,别扭答应。
这一幕被陈川尽收眼底,陈川盯着台上的一对璧人,视线落到神情惊喜、兴奋的关洁,陈川面色僵硬下来,闭眼回想起祝政在医院的场景,低声自问:“哥,你有没有想过……还有另外的可能?”
第29章 他人在哪儿啊?
唱完全场, 关洁站在酒吧门口替宋西京拦出租车。
出来急,没穿外套,只剩那条红玫瑰裙裹在身上。
出酒吧才意识到冷, 抬手别了两下额前碎发,关洁转身交代宋西京:“回去注意安全,到家发条短信。”
宋西京今晚玩得够嗨, 也被关洁的魅力折服,这会儿倒是没跟关洁作对, 背着包, 偏头盯着面皮冷淡的关洁, 声音不自觉软下来:“知道了。”
一辆出租车及时停在他俩面前, 关洁点点下巴, 示意宋西京上车:“回去吧。”
宋西京哦了一声,绕开关洁, 径自打开车门,坐上后驾驶座。
关洁跟着上前, 凑近车,扣手敲击两下车窗。
宋西京听到动静, 顶着一头问号, 默默降下车窗。
车窗降到一半,关洁弯腰, 脑袋凑近车厢,将一百现金递给出租车司机, 隔着座椅跟司机交代,“师傅,麻烦送他到南京路123号……”
关洁报的是宋西京家的地址。
宋西京听完忍不住翻白眼。真当他是网瘾少年,夜不归宿了?
明明她疯起来比他还不靠谱。
关洁交代完司机, 伸手拍拍宋西京后脑勺,提醒他:“小屁孩,回家早点睡。到家别忘了给我发消息。”
宋西京跟炸了毛的狮子似的,反驳:“谁小屁孩,我成年了。”
“哦,再见。”关洁耸耸肩,退开两步,挥手告别。
出租车扬长而去,宋西京趴在窗口,回头大声喊:“明天我还能来吗?”
关洁站在原地,毫不留情拒绝:“不能。”
说完,关洁转身走向酒吧,留宋西京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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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洁重回酒吧,酒吧客人还很多。
有好几个是她粉丝,见她进来,嚷嚷着找她要签名。
关洁顺手签了几个,签完,关洁重新绕回后台,穿上外套,收拾好东西,提包准备走人。
还没迈开腿,就见陈川端着两杯酒朝她走过来。
关洁挑挑眉,拎着包问:“想干嘛?”
陈川将其中一杯递给关洁,随意坐下沙发,开口:“有点小事想问问姐。”
关洁接过酒,慢慢抿了一口,站在原地等待陈川开口。
烈酒,进喉咙辣辣的,闻起来跟风油精似的。
关洁丢下包,找了个空位坐下,捏着杯沿问:“什么事?”
陈川咽了口口水,搁下酒杯,抬眼,小心翼翼问她:“关姐,你跟那个林昭的事……过去了吗?”
关洁瞳孔一缩,看向陈川的眼神里多了一丝质疑。
手指扣住杯沿,关洁垂下眼睑,语调清凉问:“怎么突然问这问题?”
“……不小心看到热搜,顺手点进去了……哥也看到了。也没别的意思,就问问您。您要不想说——”
陈川还在忙着组织语言,关洁想也不想打断他:“过去了。”
陈川被打断,暗自灌了口酒,摇头:“哦……好。”
关洁仰头喝完最后一口,皱眉问:“祝政也看到热搜了?”
“不光看到,还气到急血攻心,咳到吐血进医院抢救,差点立遗——”说到一半,陈川忽然想起什么,立马噤声,没再往下说。
关洁哗地一下站起身,追问:“他人在哪儿?”
陈川察觉到关洁的情绪变化,神情复杂地扫向关洁,一字一句报地址:“xx医院。”
关洁闭了闭眼,深呼一口气,按耐住胸口的烦闷,再次问:“严不严重?”
陈川瞬间沉默,他坐在沙发,左手压住右手,别开脸,半天不吭声。
良久,陈川脑子里想起下午找医生拿报告单的场景,他咬紧牙关,断断续续开口:“严重,好严重……半条命都差点丢了,咳了好大滩血。医生抢救七八个小时,连下三四道病危通知。”
“还好抢救及时,不然——”
陈川微微哽了一下,站起身,在原地烦躁地转了两圈,最后强行停下脚步,喘着粗气,抖动肩膀说:“最惨的不是这儿。是医生做完全身检查,我才知道……知道他左腿、胳膊、后背、小腿、后脑勺……都遭受过不同程度的伤。有小刀划的、钢管打的、还有板砖敲的……”
“……他在里面还接受过好几次精神治疗,听说每次都痛苦不堪,在就诊室大喊大叫、撞墙痛哭……”
说到一半,陈川捂住嘴,仰起头,极力忍住眼眶,不让眼泪从里掉出来。
捂了几分钟,陈川弯下腰,情绪崩溃地揉了两把头发,指着自己的手腕,喉咙哽咽说:“这里……这里……他平时戴的手表我没看到……直到昨天取下手表,我才看到这里很长一条疤。”
陈川滑跪到地板,埋下头,痛苦地说出自己的猜想:“哥在里面肯定想过死。”
“……那条疤不是用刀划的,是用钉子,一颗上锈的、60毫米的水泥钉划的。”
“伤疤很深很丑……跟蚯蚓爬过一样难看。姐,我想不出,实在想不出,哥这样的性子为什么会被逼到那个份儿。”
“逼到自/杀……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哥明明不是那样的人……明明那么健康的人……”
“姐,你最了解哥,你说,他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走到那一步呢?”
酒吧后台死一样的寂静,陈川坐在地板抱头痛哭,关洁站在陈川对面,听着他压抑的哭声,只觉浑身发冷,冷到牙齿都在打架。
她死死咬紧嘴唇,死死压抑心底波涛骇浪的情绪,她盯着地上的黑白方格瓷砖,忍着剧痛问:“他现在还在医院?”
陈川捂住脸,回答:“在,他在。”
关洁没再说话,弯腰捡起包,急匆匆往外赶。
一路跑太快,撞了好几个人。
关洁跑出酒吧门,在路上不停招手打车。
晚十点,马路上又堵又挤,半天拦不到一辆车。
关洁刚开始还能忍,到后来,关洁蹲在路口,不管不顾掏出烟盒,匆匆忙忙点了根烟。
点烟时,捧着打火机的手不停颤抖,抖到火苗四处飘,差点烫到手。
好不容易点燃,关洁像是找到依赖,捏着烟,一口又一口,没有停息地抽。
抽到一半,有一辆出租车过来,关洁匆忙起身,掐断烟头,不停招手示意司机停车。
上了车,关洁一口气报完地址,人瘫在后驾驶座,神情呆滞地望着窗外,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气球,没有半点生气。
夜色浓稠无边,关洁坐在车厢,宛如锁在一个暗无天日的牢笼,她试图挣扎,试图求救,试图呼喊,却听不见任何回音。
好不容易有回应,只剩陈川那句“哥在里面肯定想过死”在耳边不停重复、盘旋。
她很难想象,很难想象,祝政有想过死亡,甚至动过手。
她迫切想知道,知道他在里面到底经历过什么,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能把他逼到那个份儿。
可一想到真相的揭开一定伴随着血肉模糊、痛苦狰狞,她就不敢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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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点41分,关洁付完车费,提着包,顺着陈川说的地址,步伐沉重地走进医院大门、走廊、电梯……
滴的一声,电梯门打开,关洁被人群推搡着走出电梯。
跟着医院提示牌,关洁路过一间间病房走到最尽头那间。
走廊尽头处的窗台放了盆绿植,即便冬天,叶子也绿油油的,散发着无限生机。
与这肃静、冰冷的医院,构成鲜明对比。
关洁停下脚步,扭头多看了几眼绿植。
病房门关得严严实实,关洁无法窥探里面的光景。
她站在门前,手指攥紧包带,空出另一只手,放在空中,准备敲门。
指关节刚碰到门,门便被人从里打开。
关洁条件反射往外退一步。
开门的人似乎也没想到门外有人,一抬头便撞见关洁,周瑶脸上的笑意肉眼可见僵下来。
关洁也没想到会在医院碰到周瑶,眼底不着痕迹爬过一丝惊讶。
周瑶反手握着把手,轻扣上门,拎包往前走了两步才慢慢停下脚步,回头提醒关洁:“他刚睡着,你还是别进去打扰了吧。”
关洁站在原地不动分毫,既没往前迈一步,也没往后退一分。
周瑶还想说两句,话还没说出口,周远鸿的催促电话及时拨打过来。
想起周远鸿上午的警告,周瑶捏紧手心,凝视几眼关洁,咬紧牙,面带烦躁地转身离去。
等周瑶离开,关洁无声掀了两下单眼皮,走上前,握住门把,轻轻打开一条门缝。
门打开,关洁侧身走进病房。
住的VIP病房,里面设备一应俱全,除了日常用品,不需要加什么东西。
关洁在门口站了几秒才抬腿往病床走,一走近就见祝政无声无息躺在雪白的棉被里,手臂上插着滴管,身上穿着医院的条纹病服。
脸色苍白、惨淡,没有半点血色。
他闭着眼,一动不动躺在床上,没有任何动静。
呼吸很轻很轻,轻到关洁伸手试探好久才感知到他微弱的气息。
确认完答案,关洁暗自泄了口气,随后拉开椅子坐下,将祝政从头到尾打量一遍,直到落到祝政右手才停下来。
目光从结实白皙的手臂一寸一寸往下移动,移到手肘、小臂,最后落到右手腕,落到右手腕那道大拇指宽的疤痕。
关洁的呼吸猛地慢下来,她捂住胸口,埋头深深吸了几口气。
吸完,关洁重新鼓起勇气看向那道疤。
陈川说得一点都没错。
那道疤又丑又难看,中间凸起、结了痂,呈紫红色,弯弯曲曲的,跟蜈蚣似的。
只透过疤痕,关洁也有足够的证据想象到祝政用钉子划过手腕的场面。
那绝对不是一下两下划出来的伤口,是数以十计、百计划的。
也不是一次两次能做到的,而是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力道,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地划的。
一遍一遍、一次一次地加深伤口,直到血肉模糊、直到血流成河才停止。
场面太过血腥,关洁不忍直视,只看一眼便匆匆移开视线。
只是这一移,便移到了床头柜摆的那束白玫瑰花束上。
关洁盯着那束鲜艳欲滴、纯白无瑕的白玫瑰,眼里满是惨淡、寂寥。
她低头望望身上的红玫瑰裙,又抬头看看那束白玫瑰花,忽然觉得人生真是太戏剧。
真的,真的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她就释怀一切了。
第30章 我明明这么厌恶、这么憎……
凌晨四点半, 床上的人渐渐转醒。
关洁守了大半夜,眼皮又酸又涩。
期间,她除了上趟厕所, 没有任何走动,她就僵坐在座椅,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祝政。
一直盯到他醒才转移目光, 透过床,隔着只开三分之一窗帘的缝隙望向远处的天。
灯光映射下, 天边泛起潮红, 周边似橙似紫, 隐隐融于夜色。
黑夜像怪兽张着嘴, 露出獠牙, 龇牙咧嘴地吞噬最后一点光。
她看了许久才扭头,扭头重新将目光定格祝政脸上。
他长相很凶, 属于狼系脸,五官凌厉、端正, 线条棱角分明,不带一丝柔和, 丹凤眼更是锋利、凶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