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灯——宋昭
时间:2021-12-05 09:55:31

  她没来得及清洗, 或者没心思去处理这一身狼狈。
  有路人不小心看到她这副样子, 纷纷绕开她, 生怕沾染一分半点的狼狈。
  祝政还没清醒, 关洁时不时进去坐一阵儿, 只是坐久了,她就止不住地心慌。
  也不是没有看过祝政狼狈不堪的模样, 只是这次,差点出人命, 她多少有股死里逃生的后怕感、恐惧感。
  她需要很长的时间去消化这件事,去重新组织、架构她跟祝政接下来的关系。
  或许生死相随, 或许老死不相往来, 或许就这样无名无分纠缠不清。
  下午她抽空给周慧珍打了通电话,询问橙橙的情况, 周慧珍在电话里哭笑不得,说橙橙没事, 只是被人带去游乐场玩了一圈。
  警察送橙橙回来时,橙橙还依依不舍跟她说她想下次再去游乐场玩。
  到底是个小孩子,哪儿知道她刚刚经历了一场劫难。
  又说水果摊砸了也赔不了多少钱,让关洁别太担心, 好好养伤。
  警察赶到,周慧珍亲眼瞧见院子里的惨状,压根儿没想过让关洁赔偿的事,只觉得这姑娘活得太累,希望她后半生能平安无事。
  关洁一字不漏听完,嘴唇咬住食指,忍住眼眶里的热泪,哽咽地说了声谢谢。
  周慧珍忙说不要客气,还问了几句关珍容的后续。
  知道关珍容进了戒毒所,周慧珍又是叹气又是感慨,还安慰关洁不要太难过,她进去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关洁不想多提关珍容,随便应付两句便把事错了过去。
  —
  祝政这一出事,很多后续都落在了陈川身上。
  他医院、酒吧、警察局、家里几头跑,刚给祝政送来几套换洗的衣服,现在又去警察局配合做调查。
  张远这一刀差点要了祝政的命,这事肯定不会这么轻易过去。
  陈川找了上海最好的律师打这场官司,律师叫周远鸿,关洁之前跟他在医院见过一面,周瑶的堂哥,也是祝政的大学好友。
  周远鸿得知祝政是因为一个女人弄成这样,满脸的不赞同。
  到医院探望祝政病情时,周远鸿看到关洁,短暂遗忘自己的律师职责,朝关洁轻飘飘地说一句:“如果跟他谈恋爱的人是我妹妹,她一定不会让他躺在床上生死难卜。”
  彼时关洁肩膀靠在门口的墙壁,赤/裸/裸迎上周远鸿的质问,脸上只剩歉意、难堪。
  离开前,周远鸿用录音记录完这起事件的起因经过结果,胳膊夹住公文包,路过她时,交代两句:“我会让这个张远以及他的小弟后半生都待在里面反省。”
  “你如果真的心疼他,就对他好点吧。”
  关洁哑口无言,不知道如何回应周远鸿。周远鸿也没指望关洁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没等她回应,直接出了病房。
  —
  祝政醒来已经接近天亮。
  他睁开眼,第一眼瞧见的人便是关洁。
  她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蜷着背,手里捏着一支未点燃的烟,时不时抬手擦一下眼睛。
  祝政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她在擦眼泪。
  她状态很差,从出事到现在没进一粒米、一滴水,整个人面色惨白,从头到尾都狼狈。
  眼神空洞、呆滞,像没有生命的牵线木偶人。
  祝政戴着氧气罩,手背插着管子,周围全被医疗仪器包裹,他尝试出声叫她,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怎么也发不出音。
  眼看关洁咬住嘴唇,双手抱住脑袋,推开椅子,整个人不断地往下滑。
  祝政动了动包扎着纱布的右手,费力扯开氧气罩、针管,掀开被子,忍着腰腹传来的剧痛,慢慢坐起身,伸下腿,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慢慢靠近关洁。
  他伸手拉起关洁的胳臂,将人从地上扯起来。
  关洁猝不及防,抬头对上祝政关切的目光,轰地一下,鼻子一酸,热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顺着祝政的拉扯站起身,捂住嘴,不敢置信地看向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祝政。
  之前强忍的情绪突然在此刻崩溃、爆发,当着祝政的面,关洁忽然放声大哭,嘴里一个劲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祝政,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会这样。”
  “……我不敢报警呜呜呜……橙橙才五岁,他们绑了她,还有惠珍姐,她从小照顾我,给我做饭、送水果……我真的不敢赌……”
  “……我一点都不怕死……可是他们举着手机、扒光我衣服那刻,我真的慌了……这比死更可怕……”
  “但是……但是我没想到……那一刀差点要了你的命……”
  关洁哭到泣不成声。
  好似突找到一个发泄口,她可以肆无忌惮地跟倾诉,可以剥开自己的伪装,可以完全信任地发泄情绪。
  祝政望着眼前哭到鼻子眼泪一起流的关洁,忽然意识到,她也没他想象的那么坚强。
  他扯了扯唇角,将她一把搂入怀里,大手轻轻抚/摸她的后背,低声安抚她:“别哭,我没事。”
  “再哭就快成泪人了。”
  “你粉丝看到你哭得这么丑,还会觉得你是仙女下凡?”
  “别哭、别哭,我活得好好的,不会有事。”
  祝政捧起关洁泪流满面的脸,指腹一点点擦去她眼角的泪痕,俯下腰身,慢慢亲上她苍白的嘴唇。
  嘴唇很冷,没有一点温度。
  眼泪掉在嘴里,一股子咸味。
  祝政大手托住她的脖子、耳朵,耐性十足地撬开她的唇齿,将她内心所有的不安、担忧,通过这个久违的吻一点一点平息。
  这个吻不带丝毫情/欲,完完全全是为了安抚她。
  他吻得很小心,像对待一件来之不易的珍品,拿在手里,仔仔细细欣赏、观察,最后将它珍之又珍。
  关洁闭上眼,任由他的嘴唇落到她的额头、眉眼、鼻尖、嘴唇、下巴,最后落到她脖子上骇人的手指印上。
  他喘着粗气,搂着她的细腰,下巴搁在她的肩膀,嘴唇落在她的耳垂,滚烫的气息洒在她的后颈,像是在诉说无声的情话。
  夜色浓稠无边,整座城都陷入无言的沉默中。
  某医院vip病房里,一对男女在病床前相互搂/抱、接/吻,互相探知对方的体温、心跳。
  关洁紧绷的情绪终于得到松弛,这一吻结束,关洁全身无力,整个人直接瘫睡在了病床旁的单人沙发。
  她睡得很不安稳,接连做了好几个噩梦,时不时说几句梦话。
  祝政本来站在窗前打电话询问后续,听到动静,转头看了眼满脸不安的关洁,跟对方随便说了两句便挂了电话。
  通话结束,他拿着手机,步伐缓慢地走到关洁身边。
  站在沙发旁上下打量一通梦里都睡不安稳的关洁,祝政拧眉,伸手碰了碰关洁额头。
  这才发现她额头滚烫,在发高烧。
  祝政急忙摁铃叫医生,检查才得知她伤口发炎,已经烧到39度。
  又是忙碌的一宿。
  祝政守到第二天中午,等关洁烧退了才放心阖眼。
  —
  祝政在医院待到第三天便让陈川办理出院手续回家休养。
  办理手续那天,关洁回家随便收拾几套衣服,打算搬到祝政公寓去照顾他。
  朱真不知道这件事的具体情况,只知道那天关洁彻夜未归,回来时,全身是血,看着很是吓人。
  朱真满脸紧张地查问原因,关洁也只无力笑了一下,说这些都不是她的血。
  后来朱真去医院探望才知道,那身血是保时捷车主的,为了救关洁腰腹中了一刀,还差点丢命。
  针对关洁搬去祝政公寓的事,朱真只有一个想法——
  【有情人终成眷属。】
  所以关洁走的那天,朱真趴在门口,盯着那收拾衣服的关洁,笑着开玩笑:“这次搬了,应该就不用回来了吧?”
  关洁装衣服的动作一顿,她似乎没想到这一步,却也没回绝,“看缘分吧。”
  走之前,关洁特意将自己用了四五年的吉他也一同带了过去。
  祝政是个不怎么听话的病人,每次吃药都跟要他命似的,徐文远常常被他折磨得崩溃。
  最后没办法,气势汹汹端着药碗下楼,脚步直奔厨房,摆着臭脸对关洁一顿骂:“这臭脾气,我是懒得伺候了。你自己管吧,吃不吃药也没关系,反正死的不是我。”
  在厨房炖鸡汤、忙得手忙脚乱的关洁,听到徐文远的抱怨,擦了擦手上的水渍,扭头看了眼徐文远手里满当当的一碗中药,皱眉问:“他又不喝?”
  “这狗脾气,能喝才怪!”徐文远啪地一下放下碗,扭头就要走。
  关洁无力吐槽。
  看着徐文远去而不返的背影,默默端起那碗黑漆漆的中药,轻车熟路走上楼。
  路过两间客卧,径自沿着走廊走向最右侧的书房,到达书房门口,关洁扣手敲了敲门,握着门把推门进去。
  一进去就见祝政穿着雾蓝色睡袍,上半身瘫在座椅,拿着手机在跟人打电话。
  不知道对方讲了什么,他满脸阴沉,浑身散发着一股冷气。
  另一只手臂搁在桌面,手里捏着钢笔,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笔身。
  听到兴处,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深邃的面孔上浮出一丝狠戾,嘴里漫不经心吐出六个字:“别让他太好过。”
  关洁隐约察觉到他在讨论什么,抿了抿嘴唇,关洁阖上书房门,将药端到祝政面前,搁在他手边,示意他把药喝了。
  祝政闻到中药味,差点吐出来。
  刚要骂人,见面前的人是关洁,祝政好脾气地忍了回去。
  也不管是不是在接电话,直接将人搂在怀里。
  关洁怕碰到他伤口,坐他腿上不敢动弹。祝政知道这一点,动作越发放肆。
  电话里的人还在严肃讨论问题,祝政已经摁下免提,将手机随便丢在一旁。
  随后扣住关洁的后脑勺,不管不顾亲了上去。
  关洁居家衣服穿得宽松、舒服,早上洗完澡也没穿内/衣,上半身就一件白色圆领毛衣,很方便祝政为所欲为。
  亲到一半,关洁瞥到桌面的中药,留心提醒:“药快冷了,你……”
  话还没说完,祝政已经换了个姿势。
  推开书桌的文件、笔记本,祝政站起身,将关洁抵在书桌与他之间。
  他捧着她的脸,从额头一路吻到下巴。
  手上动作没停,掀/开她的毛衣,一路尾随到顶端。
  落在皮肤上的手指冰凉,惹得关洁止不住地往后缩。
  祝政也不恼,直接将她摁在桌面,握住她的手指落在他的皮带。
  一时间,衣衫尽解,屋里满是罪恶。
  关洁向来不喜欢闭眼,她喜欢看他失控,喜欢看他难以抑/制、在她身上疯狂点火,喜欢看他那双痞坏的丹凤眼里全是她的倒影。
  她承受他所有的喜怒哀乐,承受他所有的恶与坏,承受他给她带来的一切快感。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她这具身体始终完完全契合他。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能唤起她久违的记忆。
  柔软的沙发上、冰冷的落地窗前、雾气腾腾的浴室里亦或者酒吧洗手台……她清楚地记得每一个姿势,每一个他们曾经疯狂到极点的地方。
  —
  狂欢的后果是祝政刚包扎好的伤口渗了血,搁在书桌的中药已经冷得不能再冷。
  关洁精疲力尽,浑身湿透,双腿发软,只有抱着祝政的脖子才能站稳。
  她脑子一片混乱,像喝醉酒断了片一样,完全想不起她进书房的目的是什么。
  直到祝政捡起地上的衣服套在她身上,她扭起脖子看到那碗冷透的中药才想起提醒他吃药。
  “别忘了喝药。”关洁嗓音本就沙哑,经过这一遭,更哑了,完全没有说服力。
  祝政笑到直不起腰,趴在她身上开玩笑:“吃你就够了,哪儿需要吃药。”
  “……”
  关洁累到睁不开眼,懒得再跟他扯。
  睡到半夜,关洁迷迷糊糊睁开眼,整个人像是陷进了沼泽地里,酸到无法动弹。
  旁边的人睡得安稳,拦在腰上那只手又重又沉,关洁推了三四下才推开。
  关洁掀开被子坐起身,低头扫了扫身上的痕迹,赤/脚踩在地上,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从里头找了件祝政的黑衬衫披在身上。
  喉咙有点干,她随便扣了两颗纽扣,踩着祝政的拖鞋下楼喝水。
  喝完水,关洁一时有些迷茫。
  她没上楼。
  一个人半躺在客厅沙发,怀里抱着抱枕,点了根烟抽。
  尼古丁暂时压下她内心的慌乱,将她拉入眼前的假象。
  她抱着双臂,咬着烟头,仰起下巴,面色平静地看着头顶的吊灯。
  灯光昏黄,与这缱绻夜色完美相融。
  这一夜,除了悬挂高空的月亮,谁也不曾知道,关洁做下一个决定——
  【继续跟他厮混吧,有结果也好,没结果也无所谓,反正都会死。】
  —
  祝政有意在这段时间拉进他俩的关系。
  他开始学着讨好关洁。
  知她带了吉他过来,祝政主动提了句:“唱歌吗?”
  彼时关洁端着一碗苦兮兮的中药搁他面前,面不改色说:“你把药喝了我就唱。”
  一向不爱喝药的祝政,听到这话,眉都不皱地端起药碗,捏住鼻子,一骨碌灌进喉咙。
  喝得一滴不剩。
  关洁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愿赌服输地上楼拿吉他。
  临近四月,上海气温回暖,完全可以丢掉羽绒服、大衣,只穿件薄外套或者毛衣。
  那天下午,还出了太阳。
  阳光顺着落地窗钻进客厅,悄无声息洒在地板、沙发,落在两人身上。
  关洁盘腿坐在沙发,抱着吉他,迎着阳光,掀眼问对面抱着手机打字的人:“想听什么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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