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灯——宋昭
时间:2021-12-05 09:55:31

  只见穿棒球服的男生环顾了一圈四周,从口袋里小心翼翼掏出一小包袋子递给旁边的卫衣男。
  卫衣男孩接过东西,依旧有些迟疑:“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反正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她再不喜欢你,也是你的了。你要不想要,我收回去?”
  说着,棒球男孩伸手就要收回小袋。
  卫衣男立马攥紧手里的东西,下定决心般点头:“我试试。”
  两人没待多久就离开了,离开前还不忘回头看看。
  关洁一直站在阴影处没出去,直到两人完全消失在楼梯角,关洁才掐断烟头,面色寡淡走下楼。
  关洁没着急回包间,转而去了一楼大厅。
  关洁刚走到散座区就瞥见那两个年轻男孩偷偷摸摸往酒里放什么东西。
  边放边往吧台区坐着的姑娘看。
  东西下完,棒球男孩用吸管顺着杯底逆时针粗鲁地转了几圈,等白色粉末彻底融入酒水了才将酒杯推到卫衣男孩面前,用眼神示意对方快行动。
  卫衣男面上挣扎几秒,咬咬牙,将所有慌乱的情绪掩饰住,端起酒杯不慌不忙走向吧台区。
  关洁顺势看过去,一眼瞧见吧台前坐的那个倒霉姑娘。
  正是刚刚瞪她一眼的女孩。
  关洁嘴里轻嗤了一声,忍不住想,这世界还真小。
  许是察觉到关洁的视线,女孩扭头敏感地扫了眼关洁所在的位置。
  见是关洁,女孩满脸不高兴。关洁见状,先是一笑,而后转身就要走。
  走到一半,关洁挣扎半秒,又扭头回去。这一次关洁没理会女孩的目光,径自走到吧台,自顾自端过卫衣男孩放在女孩面前的那杯酒。
  “你干什么,这是我的酒。”女孩见关洁拿酒,伸手要去抢。
  啪地一下,关洁没拿稳,酒杯摔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杯里鲜红的液体立马顺着地板流向四面八方。
  女孩当场涨红脸,气急败坏指着关洁斥责:“大姐,你到底想干嘛啊,我又没惹你,你干嘛非跟我过不去。”
  关洁没回应,转头看向一旁心虚到抖腿的男生。
  女孩没得到回复,越发变本加厉起来。非要关洁道歉,还要她赔酒。
  关洁抿抿嘴唇,垂眸看着地上流淌一地的红酒,一脸平静说:“不好意思,拿错了。我赔你一杯。”
  说完,关洁右手搭在吧台,用身体刻意隔开卫衣男孩和郑雨薇,又歪头面带微笑凝视着卫衣男孩问:“弟弟不介意我打碎你的酒杯吧?”
  卫衣男孩早恍了个神,迎上关洁那张清淡、冷艳的面孔,卫衣男孩涨红脸,一个劲地滚动喉结,好半晌才摇头:“没……没事。”
  “我才不相信!你就是故意找茬的。谁知道你想干嘛。”郑雨薇见宋唯被关洁蛊惑,像是被冒犯到,整个人立马炸了起来。
  “你不管不顾洒了我的酒,还故意搭讪我同学。我看你就是心怀不轨吧。我要你跟我道歉,不然我就报警。宋唯,你小心她碰瓷!”
  “酒吧最容易碰见这种酒托了,假装请你喝酒,后面就敲诈你。”
  说着,女孩作势翻出手机要报警。
  关洁见状,嘴角扯了扯,神色淡淡道:“随便你。”
  “至于道歉,不可能。”
  说完,关洁转身就要离开。
  女孩哪肯让她走,一把扯住关洁的胳膊,非要她道歉。
  旁边的卫衣男孩本来就理亏,见事越闹越大,悄无声息抽身离开。
  郑雨薇本来嗓子就尖,再加上得理不饶人,很快就把动静弄大,
  一时间,周围围了不少人,全都是看戏的。
  望着这群麻木看戏的人,关洁忽然有些心累。
  就当她是多管闲事吧。
  “随便你,你爱报警就报警,我还有事,没空跟你折腾。”
  关洁一把扯开女孩的手,转头就准备走。
  还没迈开腿,人群外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熟悉的嗓音:“关洁,给她道歉。”
  关洁脊背一凉,缓了好一阵才隔着人群看向不远处的男人。
  男人站在原地,波澜不惊重复:“道歉。”
 
 
第8章 看见你们,我心情不好……
  聚会结束,关洁一个人蹲在马路边,面无表情凝视着前方的黄浦江。
  黄浦江上,两岸灯光折射在江面,衬得江面金灿灿的一片,似镶嵌在深秋的镜子。
  风一吹,镜子碎成四分五裂,化作鱼鳞似的光影。
  波光潋滟中,一艘轮渡绕过繁华、璀璨的东方明珠塔,静悄悄滑过那片黄金海。
  破碎感油然而生,一如半小时前酒吧里,那只摔得不成样的玻璃杯。
  半小时前,祝政拨开人群,一步一步走到关洁面前,神色淡淡扫了一圈周围,伸手指过郑雨薇的脸,转头对关洁不容置喙说:“给她道歉。”
  关洁像是耳鸣了般,半天才反应过来:“什么?”
  祝政不动声色站在关洁背后,大手贴在关洁后背,低声,耐性十足重复:“给她道歉。”
  关洁心脏猛地一缩,刚想出声反驳,转头就撞进祝政深邃、波澜不惊的黑眸。
  一时间,关洁喉咙像是被胶水黏住了似的,半天扯不开一个音。
  周围议论声四起,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添油加醋着,似想凭借各自的推测、想象捏造出这一出“碰瓷”为何而起。
  短短几分钟,她就成了碰瓷不成反诬陷的坏女人。
  有多事者,甚至在一旁起哄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就应该报警处理,把她交给警察才做数。
  场面越来越混乱,关洁置于舆论中心,面上依旧寡淡、平静。
  除了最开始面上划过一抹惊讶惊讶,到现在,她已经没了表情。
  她本就长了张轮廓清晰、冷漠的高级脸,再加上又是单眼皮、狐狸眼,更添了两分疏离。
  与对面年纪尚小、面容稚嫩,天然处于弱势的郑雨薇形成鲜明的对比。
  天平早就偏了,即便祝政不要求她道歉,她也会在这场舆论里丧失话语权。
  关洁想通这一点,内心纠结的东西忽然释怀了。
  众目睽睽下,关洁缓缓眨了两下眼皮,面带笑意扯起嘴角,开口说:“抱歉,以后再也不会了。”
  说完,关洁绕过人群,不管不顾往外走。
  她走得很快,没多久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
  宛如一阵没有方向的风,来无影去无踪。
  除去祝政,没人看到她倔强背影后的委屈、难过。
  可正是因为看得见,祝政才难受。
  他以为他用了最好的方式解决问题,却发现,无论哪种方式,都是以伤害她为前提。
  想到这,祝政面色越发难看。以至于郑雨薇还在一旁不停抱怨关洁时,祝政阴沉着脸,淡声说:“以后DEMON不会再招待你以及你的两个同学。”
  郑雨薇瞪大眼,满脸不敢相信:“为什么?”
  祝政抬抬眼皮,余光望着关洁离开的方向,波澜不惊回:“看见你们,我心情不好。”
  郑雨薇愣住,怀疑祝政是在说笑。
  后来郑雨薇才知道,祝政没开玩笑。他说纳入黑名单的,一定是进去了的,
  至于关洁,郑雨薇后来也从旁人口中得知,那位是DEMON酒吧老板心里最特殊的存在。
  如果有谁是例外,那人一定姓关。
  —
  关洁坐到腿麻了才起身。
  金陵东路有卖船票,两元一张,首末班7:00——21:00,关洁刚好赶上最后一班。
  乘的东金线,东昌路渡口 — 外滩路段。
  买好船票,关洁捏着票跟着行人窸窸窣窣挤上船舱。
  轮渡分上下两层,关洁一进船舱就上了第二层。
  选了个中间看边的位置,关洁坐在其中,静静等待行人上齐再开船。
  等了不到五分钟,船身开始轻微晃动,随后慢慢驶出码头。
  外滩正是灯火辉煌的时候,坐在江面摇看陆家嘴,几座高楼直插云霄,颇有破天的气势。
  对面外滩坐落着一派欧洲建筑群,无论是亚细亚大楼还是气象信号塔,都是外滩的标志性建筑,一度被列入全国重点保护的建筑物。
  在这里,仿佛能看到一百多年前的老上海与一百多年后的新上海的完美融合、对话。
  关洁虽然是上海人,却很少接触上海的历史、人文。
  连坐轮渡,也寥寥几次。
  关珍容从来不是个称职的母亲,早年与一富豪厮混,不小心中招怀孕。
  富豪勒令关珍容打胎,她却另怀鬼胎,试图用肚子里的孩子逼宫。
  哪知逼宫不成,反被富豪太太教训。
  此时月份过大,关珍容无法打胎,只能生下。
  自此之后,富豪丢下一笔钱,与关珍容断绝联系。
  关珍容拿到钱,一边挥霍,一边憎恨刚出生的关洁断了她的财路。
  十三岁以前,关洁被寄养在外公家,十三岁以后,外公去世,关珍容又将她接回家。
  本以为她能跟母亲住一起,却不曾想,关珍容整日整日都在外面打麻将,还带各种各样的男人回来过夜。
  关洁的生活起居全靠自己。
  除去关珍容偶尔愧疚,离开家留给她一笔钱在,关洁没收到过任何补贴。
  连她上学的学费都是她自己捡垃圾卖钱换取。
  要说没有抱怨是假的,可生活本就如此艰苦,她有什么资格去指责。
  冬日江风吹来,冷得人骨头都是冰的。
  二层露天,没有任何遮挡,风一扫,吹得人直打哆嗦。
  这一个小时的行程非但没有旅游体验,反而受尽折磨。
  关洁吹了半小时的冷风,忽然有些后悔。
  人一旦倒霉,就容易乱想。
  正如此刻,她又想起了祝政。
  想他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想他为什么要来上海,又想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想来想去,关洁都没意识到,她的每一个念头都在为祝政开脱。
  —
  坐完轮渡,关洁一个人回了出租屋。
  到家刚过十一点,屋里一片漆黑、冷清,朱真还没回来。
  关洁换完鞋,径自钻进卫生间。
  简单洗漱一下,关洁撑着疲倦的眼皮,脚步沉重地走进卧室准备睡觉,刚躺上床,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关洁揉揉眉心,坐起身,一手捞过扔在床尾的手机。
  看都没看来电人,直接按下接听,随后闭上眼,后背重新躺回床铺。
  对方迟迟没开口,关洁等不耐烦,主动问:“喂?”
  “关姐,是我,陈川,”那头,一道干爽的嗓音缓缓响起。
  关洁心跳不自觉慢了一拍,声音也轻了好几个度:“嗯,有事吗?”
  酒吧,陈川余光扫了扫对面坐着岿然不动的男人,紧了两下手心,仔细斟酌语言:“是有点小事。是这样的,酒吧前两天刚装修完毕。到今天才试营,没想到晚上就出事了。当然这事跟姐没关系,我打电话也不是怪罪关姐的意思。”
  “不过姐你也看到了,店里实在没什么客人。您看能不能抽时间一周来店里驻唱几天?”
  陈川说得客气、委婉,关洁突然有种陌生感。
  以至于过了好一阵,关洁才找回思绪,捏着话筒深呼吸两下,拒绝:“抱歉,我还有别的工作,可能抽不开身。”
  陈川当场愣住,没想到关洁拒绝得这么干脆。
  他刚想问祝政怎么办,还没问出口,祝政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忽然咳嗽起来。
  咳声太大、太急,也传到了听筒那端的关洁耳中。
  关洁口中还未说出的话也随着这忽如其来的咳嗽声消失。
  好半晌,关洁才听到那头传来说话声。
  是祝政的。
  “药在我兜里,不碍事,别担心。”
  “别跟徐医生讲,他比你还唠叨。”
 
 
第9章 是她啊
  这一夜关洁睡得并不安稳,梦里梦外都是祝政的影子。
  有他坐在酒吧抽烟的,有他站在云雾里瞧她的,也有他蹲在路灯下玩手机的,以前的、现在的,笑的、疯的,都在梦里交织。
  期间,她隐约听见门外传来开门声、水流声,只是没等她彻底清醒,一切又归于平静了。
  一直到早上,大门传来粗暴的砸门声,关洁才从梦里惊醒过来。
  砸门声断断续续传进屋,关洁脑子混沌迷糊,分不清是梦里梦外。
  真正清醒是听到了朱真的尖叫声。
  朱真最先起身,听到门外的动静,立马穿着睡衣,踩着拖鞋,懒拖拖地往外走。
  边走边还让门外的人别再敲门,谁知,话没说完,门一打开,迎面对上几个高猛大汉。
  为首的抵在门口,梳了个大背头,身穿皮衣皮裤,嘴里叼了根烟,一副下九流样。
  男人背后还有三四个大块头,个个凶神恶煞,跟港剧里街头火拼的小弟似的。
  朱真头一次碰见这场景,人吓一跳,刚想关门,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被张远一把甩在门板。
  嘭的一声,朱真后背不小心撞到鞋柜,疼得她当场叫出声。
  眼见张远要进门,朱真吓得惊慌失措,下意识淘手机报警,电话还没按出去,手机就被张远夺了过来。
  张远一把扯住朱真的手腕,上半身凑近她,右手贴着朱真下巴提醒:  “我是来找关洁收债的。这事跟你没关系。你现在要么回去躲着,要么出去。否则出什么事了可别怪我。”
  说着,张远朝后面的人递了一个眼神,小弟立马反应过来,拿起斧子就开始砸房间里的东西。
  看到什么砸什么。
  一时间,屋里噼里啪啦一顿响,花瓶破碎声、脚步声……全都混在一块儿了。
  朱真被张远吓到失声,人也瘫在鞋柜,不敢动弹。
  眼见砸到关洁那扇门,朱真忽然站起身,颤抖着嘴唇,否认:“关洁不在这儿!我不认识她!你们砸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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