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远听到声,扭过头满脸惊奇地看向朱真,见她满脸苍白却强行鼓足勇气的模样,张远狠狠吸了口烟,好笑地问:“不在这儿?”
“年纪轻轻的,撒谎可不好。你幼儿园老师没教过你,小孩不能撒谎?”
张远话里半是调侃半是威胁。
朱真吸了口气,颤颤巍巍重复:“没在这儿。”
正说着,关洁的房门突然被打开。
吱呀——
房门缓缓从里打开,紧跟着露出一道身影。
张远掀了掀眼皮,顺势往门口看去。
只见关洁穿了条裸色吊带裙,赤着双肩,露出精致的锁骨,裸/露在外的肤色白得反光。
吊带裙的长度到膝盖下方,堪堪露出两条细长、匀称的小腿,脚下踩了双灰色条纹拖鞋。
隐约可以瞧见一截白皙的后脚跟。
往上看是一张寡淡的面孔,及耳短发,因着刚醒的缘故,还没打理,看着有些凌乱、蓬松,左边还翘了两根。
单眼皮半睁着,漆黑的眼仁里满是冷漠。
看地上一片狼藉,关洁扶着门,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抬眼看向沙发旁站着的张远,语调不温不凉说:“你找错人了,欠债的是关珍容,跟我没关系。”
“还有——砸坏的东西记得原价赔。”
张远也不气,自顾自找了个椅子坐下来,翘起二郎腿,摊了摊手,满脸无奈地看向关洁:“几十万的事怎么能说跟你没关系就没关系。当初你妈借钱可是你亲自签字盖章做担保的。如今你妈还不起,自然是你这担保人来还。”
“妹妹,你也知道。哥我也就是个跑腿的,这么大的事我也做不了主。要不是被逼无奈,我也不至于走到这儿来,你说是不是?”
说着,张远朝边上的人使了个眼色,示意看住关洁,别让她挣扎。
朱真见到关洁,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趁人不注意,飞快溜到关洁身边,抓紧关洁手臂追问:“西西这些人是谁啊??一大早上的,吓死我了。”
“你欠他们钱了吗??欠了多少,快还了吧,别跟他们牵扯。太可怕了,他们手上还有棍子。”
“开门就开始砸,屋里东西都快砸完了。我连报警都不敢。”
关洁没想跑,却也明白再这么耗下去,折腾的是自己。
再加上旁边还有个无辜的朱真。
闭了闭眼,关洁咬牙问:“不是十万?哪儿来的几十万?”
张远拿过手下的棍子,握在手里,不慌不忙敲了敲手心,不要脸地说:“你欠银行都有利息,借我的当然也有,你说是不是?”
“当初借钱,白纸黑字可写得清清楚楚,要赖账可不行。”
不用想,关洁都知道关珍容借的是高利贷。
关洁深呼一口气,拒绝:“我没钱。”
张远愣了一下,脸色忽然变黑,一字一句威胁: “没钱可就不好说了。”
“我想想,上个月还是这个月?也是有个欠债不还,最后怎么着来着?好像——没了一条腿?”
张远越说越吓人。
朱真在旁边吓得不敢说话,瞪大眼,差点喊救命。
“好好的人,没了一条腿,这谁受得了。你说是不是?”
客厅里,张远的声音阴冷、潮湿,没有任何温度。
配上他那张扭曲、布满疤痕的脸,显得越发恐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关洁紧绷的心也随着墙壁上不停转动的秒钟跟着飞速跳动。
跳的太快,下一秒似乎就要跑出嗓子眼了。
噗通噗通噗通——
跳到第五秒,张远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张远翻出手机,接通。
那头传来清晰、急促的嗓音:“远哥,有条子,快跑。”
啪的一声,张远一棍砸在头顶的吊灯,吊灯瞬间四分五裂,玻璃珠噼里啪啦掉在地上,滚动好几圈。
张远甩掉棍子,气势汹汹走到关洁面前,一把扯过关洁的头发,抬腿猛踹在她肚子。
连踹四五脚,听到关洁闷哼声了才咬牙切齿说:“你他妈挺会玩,又报警。”
又是啪啪两声,张远用力扇了两巴掌关洁白净的脸颊,俯身,凑在她耳边阴恻恻威胁: “老子有的是时间跟你玩儿。你最好祈祷不要栽我手里,否则——”
话说到一半,张远电话催命似的响起。
张远瞥了眼屏幕,脸色阴沉地挂断电话,随后大步流星往外走。
走之前还不忘找补两脚。
一脚踹在关洁膝盖,一脚在肩膀。
力道又狠又重,关洁没站稳,往后退了好几步。
等反应过来,嘴角全是血,四肢百骸都在疼。
—
张远离开,屋里混乱不堪,朱真早没了冷静,蹲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
关洁坐在一旁,安安静静抽着烟。
脸上肿得老高,巴掌印红通通地挂在两边,右边肩膀还残留着脚印。
一时间,空荡荡的客厅,只剩朱真的哭声。
抽了几口,关洁掐断烟头,主动伸手扶朱真。
朱真没经历过这些,被吓得不轻。
再加上关洁被踹那几脚时,朱真在旁边目睹全程,对她来说,这一切几乎可以说是残忍。
关洁这么一碰,朱真条件反射往后躲,人直接坐在了碎玻璃渣上,扎了她一手血。
朱真疼得抽气。
关洁不怎么会安慰人,只能尽量安抚朱真的情绪,然后打车去医院。
一路上朱真又是哭又是喊,关洁一直在旁边照顾。
司机见两人这状况,差点没敢载人。关洁说了好一阵儿好话,司机才同意继续走。
进了医院,关洁顶着一身狼狈去挂号,朱真坐在椅子上哭。
包扎伤口的医生是医院新来的实习医生,光是取玻璃渣子都花了半个小时,取完,实习医生满头大汗。
朱真情绪不稳定,包的时候一直在哭,实习医生也紧张,包得很辛苦。
关洁看在眼里,没在一旁打扰,同朱真简单交代两句,便走出病房,把空间留给两人独处。
医院病人又多又挤,关洁走到哪儿都有人。
直到绕到后花园的一处假山堆,人才少点。
关洁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来,抬头望着对面的高楼,人也有些恍惚。
坐了一阵,关洁心情烦躁不安,各种各样的思绪都在脑子里翻滚。
伸手从兜里掏烟,掏了半天,兜里空荡荡的,哪有烟和打火机。
低头一看才发现身上还是早上穿的那件吊带裙,只在外面随便披了件外套。
回过头,她才意识到冷。
嘴角的伤口已经结疤,脸上肿却还没消。
被踹的地方也钻心的疼。
关洁冷嘶一声,掏出唯一带出来的手机,翻开关珍容的电话号码摁了过去。
连续打了四五通都在通话中。
关洁皱了皱眉,摁断电话,又打给邻居。
铃声响到四五秒,终于接通。
见电话打通,关洁莫名松了口气。
“喂?谁啊。”电话那端,一道温柔的女声缓缓响起。
关洁搓搓手背,难以启齿开口: “是我,关洁。”
“啊,小关啊。我刚换了新手机,把你电话弄丢了。刚还在跟你哥说你好几个月没打电话了呢。”
“怎么了?是不是问你妈的事?你放心,你叔每周都给你妈送新鲜菜,昨天还送了一袋米。你妈说想吃饺子,我刚包好给她送去。”
“对了,你每月给的生活费够着呢,还剩几百我给你存着。得亏你把钱给你哥,要给你妈,估计又输完了。”
“你这孩子什么都好,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妈。”
对方喋喋不休说了好半天,话密到关洁插/不进去。
关洁一直等到对方没声了才出声问:“惠珍姐,关珍容现在在家吗?”
周慧珍一顿,过了好几秒才说:“刚才我送饺子还在呢。”
关洁舔了舔干涩的嘴皮,低声问:“我打她电话没接,能不能麻烦惠珍姐喊一声关珍容?”
“那你等等姐,我去帮你找找。”
“麻烦惠珍姐了。”
“你这孩子,跟我还客气。有空回家看看我就行了。”
周慧珍性格温和,很好说话,关洁小时候没少受周慧珍夫妇照顾。
到现在,关洁都没把他们当外人看,而是家人。
关洁等了将近半小时,周慧珍才打电话过来。
打过来,还没出声,关洁就听到了搓麻将的声音。
紧跟着,里面传来周慧珍同关珍容的对话。
“婶子,关关的电话。”
“没看我忙着呢,我跟她有什么好说的。找她要钱跟要命似的,还打电话,可别耽误我打牌。”
“婶子,话不是这么说的,关关多孝顺一姑娘。上大学怕你冻着饿着,给你寄衣服寄棉被,还托我们夫妇照顾你的饮食起居。你怎么还跟孩子闹别扭?”
关珍容听完,不耐烦地拿过电话,摁开免提,手上动作没停:“你有什么事赶紧说,我打牌呢。”
关洁闻言,闭了闭眼,直截了当问:“你到底借了多少高利贷?”
麻将搅动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关珍容做贼心虚拿起手机,急步往外走,等走到没人的地方才翻白眼,诅咒:“关洁,我发现我上辈子欠你的。你非要招惹是吧?”
“我不跟你说了,欠了十万、十万吗。你随随便便就还了,跟我这儿扯什么扯。”
关珍容言语间满是责骂,没有半丝悔改,关洁忽感心累,冷不丁开口:“关珍容,我们断绝母女关系,明天就去开证明。”
关珍容吓一跳,也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嘴上开始服软:“我说你,跟你开个玩笑还生气了。好好的,跟我断绝关系,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关洁冷笑一声,态度坚决:“我不怕被笑话。”
关珍容见关洁认真,思索两秒,开始打起感情牌:“我是你妈,血缘关系怎么能说断就断。再说,你还记得你六岁那年发高烧,人都快烧死了,我背着你到处找医生,整日整日服侍你。”
“要不是我,你早死了。生恩不记,这你还不记我恩情?”
“我是算不上称职的母亲,可好歹也是喂你奶的,就算再没资格,也是你的责任。”
“你想想,除了我,这辈子还有谁跟你这么亲近?”
关珍容歪理一大堆,关洁听着听着忽然笑了。
她这一生,活得还真是够了。
她当然记得那件事,可关珍容嘴里要是半句真话她也不至于闹到断绝关系的地步。
要是她没记错,她发高烧是关珍容前两天把她丢冰水里泡了两天。
背她去找医生也是为了让那富豪回心转意。
情有几分真呢。
关珍容久没等到回应,害怕自己的摇钱树就这么没了,又开始走苦肉计:“我一个人辛辛苦苦拉扯你到现在,被周围人唾骂、被外人翻白眼我也没丢掉你。怎么,你现在发达了就要抛弃我了?”
“关洁,做人可不能这么没良心。”
关洁没心情再听下去,面无表情摁了挂断。
知道关珍容还活着就行。
—
怕朱真久等,关洁打完电话就往回走。
走到电梯口,关洁刚要进去就碰到要出来的祝政。
旁边还站着一个女人。
关洁下意识往旁边让了让,女人没注意到关洁,正满脸温柔地仰着脑袋,扶着祝政的手臂往外走。
电梯口人来人往,关洁站在角落,女人一直到离开都没看到关洁。
等两人离开,电梯门早关了。
走廊只剩下关洁一个人,只剩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沉默良久,关洁偏过头,望着祝政离开的方向,无声喊了个名字。
计——绿。
是她啊。
第10章 脸怎么回事?
关洁第一次见计绿是在傅津南组的局,当天她跟祝政到场,正好撞上要走的计绿。
她长得不算惊艳,属于气质型,人很耐看,有一头黑长直的头发,笑起来,嘴角还有两个梨涡。
看人时,眼里总蒙着一层水雾,惹得人说话都不敢大声,害怕一说话,惹哭她。
不得不说,这长相,很讨长辈喜欢,也容易让人生同情心。
要没有她后来找人在酒吧殴打她的故事,关洁一定对她抱有愧疚、罪恶感的。
直到,关洁不小心翻到祝政的手机相册,瞥见相册里跟计绿九分像的姑娘才明白,计绿不过是披着别人的皮在活着。
掩饰在她内心深处的,是跟她表皮完全相反的东西。
她或许爱祝政,但是更爱他背后的荣耀、钱财、权势。
祝政进去那天,关洁去找过计绿。
她在计绿经常光顾的场合守了一周才见到人,计绿当时穿得光鲜亮丽,正拉着姐妹逛街,脸上看不出半点悲情。
关洁见到人,求人的话还没说出口,反被计绿冷嘲热讽一番。
印象里,她从未见计绿这般刻薄过。
那天,计绿丢掉刚买的定制款礼服,抱着双臂趾高气昂告诫关洁:“你以为祝政真的宠爱你吗?你也不过是周瑶的替身罢了。”
“那个女人不但占据祝政大半个青春,还使得祝政与赵姨母子分心。”
“她条件虽然不算好,可跟你比,好太多了。就她这样的,赵姨都不接受,你以为你会是那个例外吗?”
“当然,现在的祝政,挺配你的。”
她第一感觉不是尴尬、难堪,而是在想,祝政这圈子的人有几个对他是真心的呢?
再见计绿,关洁恍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