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灯——宋昭
时间:2021-12-05 09:55:31

  北京的一切于她而言好像已经是上一世的事了。
  那些话却如此清晰、深刻。
  —
  关洁上楼找朱真,朱真人已经离开。
  走之前给她发了条短信。
  【西西,我去找杨竞文了。】
  关洁看了好几遍才回了个好,回完又发了句抱歉。
  朱真秒回,告诉关洁别愧疚,她没事。还说过两天她回去帮忙把家里收拾好。
  关洁看完短信,不知道回什么。沉默半刻,关洁摁灭手机,裹紧外套重新摁电梯,下楼。
  电梯间人多,关洁等了不到两分钟,收好手机走楼梯。
  走到头,关洁在医院后门撞到正在打电话的祝政。
  关洁脚步一滞,人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看着眼前的人。
  祝政余光瞥见关洁,转过身,不慌不忙挂断电话。
  电话结束,祝政握了握微微发烫的手机,抬腿不紧不慢走近关洁。
  距离不到半米,祝政才堪堪止住脚步。
  凝视几眼关洁红肿的脸颊,祝政皱起眉,一脸严肃问:“脸上怎么回事?”
  关洁抬手轻轻碰了两下发烫的脸颊,笑着摇头:“小伤,不碍事。”
  祝政没得到想要的回应,神色淡淡地掀了掀眼皮,重复问:“谁打的?”
  关洁摇头,拒绝回答。
  两人对视几秒,关洁受不住祝政的无声压迫,率先移开视线。
  祝政苦涩地滚了一下喉结,沉声说:“关洁,我没你想得那么不堪。”
  关洁懵了几秒,急忙否认:“我没有这样想。你别这妄自菲薄。”
  怕他不信,关洁神色认真地看向他,一字一句说:“祝政,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是个不好的人。”
  祝政没再说话,自顾自掏出打火机,点了根烟,不管不管抽了起来。
  烟雾缭绕下,祝政的轮廓变得逐渐模糊。
  天空忽然下起了小雨,绵绵密密落在发梢,凝聚起细碎、轻薄的白珠。
  站太久,关洁身上的热量不断消失,惹得她连打了四五个喷嚏。
  打到第四个,祝政掐断烟头,解开身上的驼色大衣,伸手披在关洁肩头。
  大衣刚落下,一股淡淡的木质香味立马充盈鼻间。
  关洁冻了两小时,也没客气,单手扣住大衣领口,穿上大衣。
  穿完,关洁搓了几下起了大片鸡皮疙瘩的手臂,又捧手哈了口热气,边仰头打量祝政边问:“你呢,你怎么在这儿?”
  话刚问出口,关洁就瞥见祝政左手提着的白色塑料袋,里面装了四五样药盒。
  透过塑料袋,关洁看清两样药名,全是治疗胃病的药。
  昨夜打电话,祝政说的药就是这个吧?
  关洁还没得出结论,祝政清淡的嗓音缓缓响起:“过来拿点药。”
  “嗯……看到了。”关洁抿了口嘴唇,动作迟钝地点头。
  祝政脱掉大衣,里面还剩一件黑毛衣,低领,偏厚,袖口处手工缝了一朵红玫瑰。
  关洁盯着那朵红玫瑰看了好一阵儿,直到祝政咳嗽,关洁才回过神。
  祝政身体虚,很怕冷,大衣脱了没到两分钟便咳得面红耳赤。
  关洁怕他感冒严重,当即脱下大衣还了回去。
  祝政不肯接,关洁强行套在祝政身上,边套边指责:“身体是自己的,别不管不顾。万一出个什么事,怎么办。”
  祝政听罢,没再反驳。
  套好外套,祝政站在路边打了辆出租送关洁回去。
  关洁不肯走,祝政也不动。关洁捱不过祝政,只能弯腰上车。
  见关洁服软,祝政也跟着上了车。
  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各自坐在车窗边,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走到一半,祝政主动搭话:“我大学校区就在闵行区,离你家远不远?”
  祝政那圈子的人,大多都是国外名校或者清北出身的,只有他本科在交大。
  据说为了祝政出省读书这事,祝父还跟他吵了好几次。
  劝了不听,祝父懒得再劝,直接断了祝政的所有开支。
  以为祝政会朝他低头,谁知,到了开学那天,祝政拎着行李直奔上海。
  那年祝政18岁,她还没来得及参与他的少年时期。
  关洁有些意外,她以为祝政只知道她是上海人,不知道具体位置。
  毕竟那几年,她从没跟他提过她家里的事。
  想到这,关洁眨了下眼皮,摇头:“不算远。”
  不知道是这雾蒙蒙的天气让人生愁绪,还是这犯困的时间点让人生回忆,祝政明显多了两丝说不清的情愫。
  透过车窗,偏头眺望屹立在黄浦江上的东方明珠,祝政略带复杂问:“你说,要是我大学就遇到你,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关洁沉默片刻,坚决否认:“不会。”
  祝政怔住,捏着打火机半天没吭声。
  关洁吸了口气,故作轻松说:“我才14岁。你要那时遇到我,恐怕会被人骂变态。”
  祝政差点被口水呛到,捂着胸口,咳了好几声才稍缓过来。
  咳完,祝政煞有介事承认:“也是,我再不靠谱,也不会去打未成年的主意。”
  关洁无声笑了笑,没再说话。
  —
  “你说,要是我大学就遇到你,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遇到了的,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人真的很奇怪,无论过了多久,曾经遇到的一些人、事,你总不会忘记。
  她当时就在交大附近读高中,每天放学都会路过交大门口。
  有次路过,她一眼瞧见祝政。
  他一个人坐在交大门口的一家面馆吃面条。
  面馆又小又破,生意却好,里面坐满了人。
  他坐在靠门处,边上还着一把新吉他,打扮得很夺人眼球。
  上半身穿了件姜黄色卫衣、阔腿牛仔裤,留了一头短碎发,染了头金发,耳朵上还戴着一颗黑钻耳钉。
  气质很像韩流偶像,脸上还存着几分稚气。
  关洁那天在门口站了足足半小时,眼睁睁看他吃完面条,看他付完钱,一边打电话一边背着吉他走出面馆,然后坐进一辆蓝色法拉利扬长而去。
  后来的好几个月,关洁去面馆吃过几次面,去交大校园逛过几回,又去那条街走过几遍。
  可惜,再也没遇到过他。
  她以为她这辈子不会再见到他了,没想到,他俩的缘分才刚刚开始。
  后来在北京,她去DEMON酒吧面试,见到他的第一眼,她就认出了他。
  那一刻,她想,原来兜兜转转,缘分天注定。
 
 
第11章 祝政在里面是不是受欺负……
  一小时的路程,祝政连接了四五通电话,最后一通是计绿打的。
  电话里,计绿异常关切问:“你药拿到了吗?”
  祝政握着手机,简短嗯了一声。
  计绿顿了顿,隔着屏幕简单交代:“刚到机场,时间有点赶,我先去检票,到北京再给你打。”
  祝政想也没想,随口说:“随你。”
  那头气氛出现短暂停滞,除了机场人群的吵闹声以及航班提醒声作背景乐,听不见计绿半点声响。
  沉默太久,久到关洁以为通话已经结束,那头冷不丁地传出计绿略带迟疑的声音:“我爸挺希望你今年能回北京过年,大家聚一块儿吃个团圆饭,然后聊聊我俩的婚事。”
  “我以为我这次来上海能让你改变主意,没想到你还是一意孤行选择待在上海。祝政,你到底怎么想的?”
  “你跟我爸在背后有什么交易、合作我不会插手,但是只要你点头同意娶我,就意味着我们之间没关系再也无法割离。无论利益还是感情,都不能割离。”
  “以你现在的处境看,跟我结婚一定是你最好的选择。你是商人,应该知道这笔生意只赚不赔。”
  说到这,计绿语速慢了下来,语调平缓说:“祝政,你已经不是两年前的你,祝家也不是两年前的祝家。”
  “这样的我,配你绰绰有余。”
  计绿的话直白、赤/裸,直白到没有任何修饰。
  姿态更是高傲,高傲到让人反感。
  偏偏,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格外真实、残酷。
  车厢鸦雀无声,连带着呼吸声都轻了又轻,关洁没忍心看祝政的反应,装不在意地扭过头看窗外。
  天太冷,车窗全部紧闭。
  关洁隔着玻璃看外面,外面灰蒙蒙的一片,乌云密压城市上空,试图压倒钢精水泥建筑的高楼大厦。
  雨还在下,整座城市笼罩在云雾里,仿佛误入仙境。
  如果没有这通电话,关洁心情一定会好很多。
  看了片刻,关洁又将余光落在祝政身上。
  他瘫坐在座椅,一手伸直搭在膝盖,一手轻捏手机搁在耳旁,面上波澜不惊,不见起伏,看不清任何情绪。
  计绿那通话在关洁听来都觉得是侮辱,更何况祝政本人听到。
  要是之前的祝政听到这番话早暴跳如雷,开始发脾气了,可如今,祝政除了扣了两下大衣纽扣,没有任何动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尾声,祝政才极淡地笑了一下,很是客气说:“他朝你要是遇良人,我一定拱手相让。”
  计绿气得不行,当场甩脸挂了电话。
  挂电话前还不忘讽刺祝政一句,“你这脾气跟从前比,倒是没怎么变。可惜,你回不到以前了。”
  通话结束,车内立马沉寂下来。
  这通电话祝政并没刻意回避关洁,再加上车厢本就安静,即便祝政没有开免提,关洁也一字不漏听了进去。
  说不唏嘘是假的。
  曾几何时,祝政在计绿面前哪有这么吃瘪、难堪的时候,可现在,计绿留给他的,只剩难堪。
  连最后一丝体面都不愿给他。
  关洁见证过祝政大部分的得意瞬间,也见过他狼狈不堪的模样。
  可见不得他在这样的状况下还被人奚落、嘲讽,且这人还是他曾经最不屑的。
  正想着,司机已经踩下刹车,将车安稳停在小区门口,不慌不忙等待两人付款、下车。
  祝政递过车费,抬手轻拍两下关洁的手臂,示意她下车。
  关洁这才清醒过来。
  抬手揉了揉发涩的眼角,关洁躬身钻出出租车车厢。
  刚站稳,出租车扬长而去,只留下一道残影。
  正好站在风口,风呼哧呼哧吹个不停,关洁别在耳后的短发被风吹得到处飞,有几根落在脸上,挡了不少视线。
  站了不到两分钟,关洁率先出声:“谢谢你送我回来。”
  祝政掀了下眼皮,寡言:“没什么好谢的。”
  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关洁也不再提其他事,只客气问祝政一句:“你要上去坐一坐吗?”
  本以为祝政不会答应,没想到他点了点头,顺势答应。
  关洁噎了一下,仰头望了望天,这才领着祝政往小区走。
  这个时间点,小区人少,没多少人在外面。
  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到家门口。
  摁完密码锁,关洁推开门,刚想邀请祝政进去,话还没出口就见屋里一片狼狈,东西砸了一地。
  沙发边上的地面还残留着朱真的血迹。
  关洁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手撑在门沿,略带迟疑问:“你……还要进去吗?”
  祝政一眼扫尽屋里的现状,抬腿跨过门口碎玻璃,走进屋,面不改色说:“有点口渴,麻烦你倒杯水。”
  关洁吸了口气,应声说好。
  —
  厨房,关洁双手倚靠在流理台沿,半躬着背,静静望着眼前的烧水壶。
  烧水壶嗡嗡响,关洁也不嫌吵,就站在旁边,硬生生等它烧好,停止响动了才从柜子里找出一个新的玻璃杯倒了杯开水。
  等关洁端开水出去,祝政已经靠在沙发靠背睡着了。
  关洁没忍心打扰,小心翼翼将开水搁置在茶几,又轻脚轻手走进卧室取出毛毯盖在祝政肩膀。
  毛毯刚碰到祝政的肩膀,还没盖好,祝政突然惊醒。
  惊醒时,眼里满是防备、警惕,身体甚至做出相应的防御、攻击动作。
  要不是睁眼见眼前人是关洁,关洁有预感,祝政是要掐她脖子的。
  关洁被祝政吓到,愣了好几个间隙才开口:“怕你着凉,我给你加床毛毯。”
  祝政紧绷的神经渐渐松懈,轻轻捏了捏发疼的眉心。
  捏完,低头瞧了两眼膝盖处厚实、柔软的毛毯,祝政掩饰住眼底深处的厌恶,哑着嗓子问:“条件反射。有伤到哪儿?”
  关洁试图窥探祝政的情绪,窥探不出任何,只能放弃,摇头否认:“没有。”
  许是刚刚那一出的缘故,祝政困意全无。瞥到茶几上搁置的白开水,祝政弯腰端起喝了几口便要起身离开。
  关洁见祝政不对劲,有心阻拦,奈何祝政态度坚决,关洁只能放他离开。
  祝政一走,屋里一片寂静,关洁一个人睁眼坐到天黑。
  屋内漆黑空洞,屋外灯红酒绿,正是风流时。
  关洁坐到腿麻了才动弹。
  晚七点,关洁翻出手机,打开通话记录,找到三天前的一通电话重新拨了过去。
  嘟、嘟、嘟……
  手机铃声连续响了十几秒,那头才摁下接通。
  电话里,陈川语气不太确定问:“关姐?”
  关洁避开打招呼的环节,直截了当问:“祝政在里面是不是受欺负了?”
  陈川听到这话,一口水噗呲喷了出来,人也咳得脸红脖子粗。
  关洁也不忙,等他好点了才继续问:“他是不是出过什么意外?”
  陈川沉默好一半天才承认:“是。出过几次意外。”
  关洁咬了咬牙,不依不饶问:“他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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