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算账的人,都知道是盐是源源不断来钱的买卖。他们也听过大明的盐商最富有,家中地都能刮出一层银子出来,可没有听过哪个大酒商有那么富裕。
布迦蓝观察着大家的反应,说道:“盐引的事重大,你们须得回去仔细考虑,过几日我们再议。另外还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就是皇上要修陵墓。”
她的话一出,大家都惊讶地看向皇太极。
古代皇帝修陵墓的事情屡见不鲜,有些皇帝从登基开始就开始修陵墓。也有皇帝因为修陵墓,劳命伤财,最后闹得民怨沸腾的事他们也听过。
不过满人可没有这个风俗,以前女真时期,人没了风葬,火葬,没有人会在意什么墓不墓地。这些年依着汉俗,也偶尔有土葬,修建陵墓之事。
皇太极是皇帝,驾崩之后修建陵墓也正常。可他现在好好的,只爱宠没了伤心过度,为什么这时想要修陵墓?
豪格神色大变,颤声道:“汗阿玛,你可还好?”
皇太极本来昏昏欲睡,被豪格的大喊大叫吓了一跳,不由得恼怒地道:“我还好得很,你叫什么叫?”
豪格放下了些心,可是心头的想法更复杂。要是皇太极去世,这储君之位,究竟会落在谁的手上?
他眼神微转,说道:“汗阿玛,听说你要修陵墓,我实在是担心得很。汗阿玛还正年富力强,为何要修陵墓?”
皇太极不耐烦地道:“陵墓又不是一朝一夕能修成,现在修以后修,又有何区别?你不用多问,此事听布木布泰的就是,陵墓选址我已经选好,就修在海兰珠的墓地旁边。”
众人明白过来,又是因为海兰珠,看来皇太极还真是深情。
豪格没再说话,暗自却鄙夷不已,为了一个女人,这样大动干戈,实在是倒尽了胃口。
这时有官员站出来说道:“臣也同意修建皇陵,现在大清不同于往日,应该开始修建大清的皇家墓地。只是皇上,国不可一日无储君,现在大清国力日渐强盛,臣请皇上尽早立下储君。”
豪格脑子一跳,猛地看过去,见是翰林院一个面熟的汉官,顿时心里大叫不妙。
他的话音刚落,陆续有官员站出来,请皇太极立储君。
皇太极人清醒了些,打起精神看着下面的朝臣,凝神思考一阵,说道:“此事非同小可,诸位心中可有什么想法?”
豪格的脸色沉了下去,逐渐惨白如纸陷入了绝望。
朝臣心里的想法,他没有那么蠢到家,他与福临之间,有布迦蓝在,他永远赢不了。
朝堂上都是她的人,她去蒙古巡视了一圈,蒙古各部送来了子侄在盛京国子监读书,她又来自蒙古,蒙古各部毫无疑问会支持她。
果然,先前站出来的翰林院官员说道:“自古以来,立储都是立嫡立长,如无嫡长,当立贤,一切由皇上定夺。”
豪格生母乌拉那拉氏,被皇太极送给了别人,他只能算长子,长子下面还有嫡。现在身份尊贵后妃所生的儿子,除了福临之外,就是娜木钟所生的十一阿哥。
小孩子养大成活难,十一阿哥太小,能不能长成人还难说。而福临聪明伶俐,活蹦乱跳身体好得很。
关键是有个布迦蓝这样的母亲,只要有她在,福临就算长大以后不贤,大清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而娜木钟,不管是其他几旗的旗主,还是朝廷官员,都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她林丹汗大福晋的身份,现在对于大清来说,没有半点用处,而且,她也没有任何的能力与本事与布迦蓝抗衡。
皇太极最近的种种行为,实在是令人烦不胜烦。布迦蓝回盛京之后,他们终于暗自喘了口气,不会因为他们不敬海兰珠,会被皇太极斥骂惩罚。
多尔衮与多铎,阿济格几兄弟,心情也复杂难辨。福临若是被立为储君,他们几兄弟就再也没有了继位的可能。
多铎怕布迦蓝,绝对不敢惹她。阿济格看向多尔衮,见他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也跟着没有发表意见。
多尔衮早就看明白,皇太极就算不立福临为储君,待他死了以后,只要布迦蓝还在,估计除了福临,谁都别想坐稳那个位置。
她手上的汉军不容小觑,又有战功,朝廷还被她把持着,其他几旗,除了豪哥会大张旗鼓反对,其他几旗,包括自己都不会那么傻站出来反对。
济尔哈朗嘴张了张,想说福临还小,可最近与布迦蓝在松山战场上相处了一段时日,见识过她的手段与能力,心里也着实佩服得紧,终是没有出声,端看皇太极的意见。只要他同意,自己也不会反对。
正红旗的硕托兄弟,代善才死没多久,也明哲保身没有站出来。镶红旗的多洛浑,靠山是布迦蓝,他肯定全力支持福临继位。
皇太极虽然最近为海兰珠的事情伤心,身子愈发疲惫,脑子还是没有彻底糊涂,岂能不知道朝臣官员的想法。
现在他根本没有立储的打算,再说立谁他都感到不太妥当。
布迦蓝太厉害太强势,对大清来说有好处,但他也怕以后福临成了傀儡,朝臣完全落入女人之手。
皇太极眼神缓缓从众人身上掠过,再看向身边的布迦蓝,蓦然发现,底下站着的官员,他已经如此陌生。
朝政大事,甚至领兵打仗,几乎全部都由布迦蓝在管,朝堂之上的官员,几乎都是她一手提拔任命。
面对着朝臣们咄咄逼人的气势,皇太极震惊不已,朝廷已经不是以前的女真,八旗虽然厉害,朝廷六部已经步入正常,文官与武官,已经快平分秋色。
他无法忽视官员们的想法,也不能再如以前般随意,终于真正体会到做皇帝,也有无数的不得已。
回想起天真可爱的福林,还有他缠着布迦蓝的模样,紧张防备终于缓和了些。
福临是他的儿子,也是布迦蓝的儿子,女人哪能不爱自己的儿子,再说他还没死呢。
有他看着,待他百年以后,福临也早已长大成人,由他继位天经地义。她是福临的母亲,连女儿都宠得不像话,何况是儿子,不会与他争权。
皇太极说道:“这件事我会与布木布泰定下来,你们先退下吧。”
众人称是,施礼后退了出去。
皇太极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语重心长地道:“福临聪颖机灵,你也不能太溺爱,要好好管着他的功课。我现在也没有多少功夫陪着他,待到他学业不忙时,就让他进宫来,我也能好好教导他。你去与范章京他们商议好,准备立储大典吧。”
布迦蓝淡然点了点头,打量着皇太极,半晌以后说道:“我看皇上最近伤心太过,导致身体愈发虚弱,一定要好好补一补。我让膳房多炖些滋补的食材,像是各种参汤,何首乌等,每天吃上几盅吧。”
皇太极高兴起来,布迦蓝脾气虽差,还是在关心着他的身体,微笑着说道:“你有这份心,我就满足了。你自己也多保重,朝堂上的事情,宜缓不宜急,别太累着了。”
布迦蓝哦了声,说道:“陵墓的事情我会看着,待到皇上百年之后,能与海兰珠再次重逢,也算成全了你们这份深情。”
皇太极顿住,片刻后问道:“以前你与海兰珠关系不好,现在不嫉妒了吗?”
布迦蓝笑着道:“人都不在了,恩怨烟消云散,我还有什么好嫉妒的。全大清谁不知道皇上对海兰珠的宠爱,史官也会记下来,以后你们的这段感情,定会流传千古,不知道会让多少人感动流泪。”
皇太极神色怔怔,想起海兰珠还在世时,她的温柔体贴,两人曾有的柔情蜜意,眼眶又红了。
布迦蓝盯着他片刻,起身离开了崇政殿。
外面的阳光灿烂,照在身上暖洋洋。微微仰头,看着远处碧蓝的天,脸上不由得浮起了笑意。
旋即,她又有些遗憾。她最近太累,也好久没有放松过了。
这样对身体不好,她要重新物色年轻俊美的新人,张驰有度的人生,才堪称完美啊。
第六十三章 ·
崇德八年八月。
崇政殿里摆放着许多冰盆, 皇太极还是热得受不住,汗如雨下,不一会身上的衣衫都湿透。
四格格神色凝重, 坐在炕边的矮凳上,号了许久皇太极的脉搏, 从左手到右手, 又从右手换到左手, 终是轻轻放下,问道:“汗阿玛,你可有觉着哪里不舒服?”
布迦蓝坐在一旁, 只淡淡看着皇太极,他倚靠在炕桌上,身体摊开如一座肉山般庞大。
四格格经常来问候皇太极,给他诊脉,他对这个孝顺的女儿非常满意,扯出一抹笑容,说道:“我没事,就是身子沉了些。这些年没有怎么动,不像早些年忙着四处征战, 一下就胖了起来,你不用担心。”
四格格从松锦前线回来之后, 看到的皇太极就已完全大变样,这两年愈发严重,她是大夫,又岂能放得下心。
她心里焦灼不安, 嘴巴张了张,无力安慰道:“那汗阿玛要自己保重, 不要太劳累了。”
皇太极呵呵笑道:“我知道,你去忙吧。跟着你额涅回去,把弟弟福临照看好,他最近功课忙,昨日我看到他瘦了许多,还是小时候胖乎乎的好。”
四格格点头应下,与布迦蓝一起出了崇政殿。
天气已经渐渐转凉,太阳晒在身上,不像以前那么烤着人热得受不住。四格格看着大步走下台阶的布迦蓝,思索片刻,唤道:“额涅。”
布迦蓝停下脚步回头,温和地问道:“怎么了?”
四格格几步跨下台阶,走到布迦蓝身边,神情低落下来,说道:“我总觉着汗阿玛身子不好,他太胖了,听说他每天都要吃很多补品,可他是虚,虚不受补,越补只怕会越麻烦。上次我说了一次,汗阿玛很不高兴,好似不给他吃补品一样。而且汗阿玛还喜欢吃肉,每餐都要吃很大的一碗肉,那么大的糖炖肘子,他一餐能吃下整只。额涅,我要去劝劝他,让他不要吃那么多吗?”
四格格是皇太极的女儿,布迦蓝不会阻拦着她尽孝,微笑着说道:“去吧,我知道你想劝解他,如果不说的话,你以后会后悔。你说话的时候尽量委婉一些,别太直接了,不然惹得他不高兴,仔细着他骂你。”
皇太极脾气越发坏,一不顺心就会骂人。因为他实在太胖,走几步都会喘气,出门骑马,要给他备上几匹马换乘,不然马也受不住。
他嫌上马下马麻烦,久而久之,也不愿意再出门,只留在宫里,有时候去和谐有礼宫一坐就是半天。
四格格抿了抿嘴,说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
布迦蓝看着四格格转身返回崇政殿,她静静站了会,去了文渊阁。
范文程急匆匆走进屋,递给他一封急信,说道:“首辅,萨哈连那边来了消息,说是沙俄一群蛮夷匪徒,入侵了萨哈连,萨尔哈察部的人把他们打跑了。萨哈连那边说,估计沙俄人不会甘心,还会重新回来,萨哈连,还有索伦部,来信求大清派兵援助。首辅,沙俄实在是太歹毒残忍,他们......,他们吃人呐!”(注)
范文程声音都开始颤抖,布迦蓝飞快看完信,神色严肃起来,说道:“这群畜生!我先看看舆图,看怎么布防。”
范文程称是,见布迦蓝拿出了舆图,立在旁边与她一起看起来。她看着萨哈连部所在的地方,此地与沙俄接壤,气候极为严寒,周边是大清控制的地区宁古塔。
她沉吟之后,指着舆图说道:“宁古塔一地,自从开辟会宁互市以后,现在也渐渐热闹繁华起来。可此地的兵力还是以前那些,而且多年没变过,兵在此处呆得太久,就容易滋生腐败。
我打算往宁古塔增兵,只要沙俄一来,立刻给我全部杀光,绝不接受议和。因着此地的条件比别处恶劣,每年轮换调防一半守兵。”
范文程笑着连连点头,说道:“这样也好,不然每年调防,若是守兵不熟悉当地气候,恐怕一去就会生病。不过,首辅打算从哪一旗调兵前去?”
布迦蓝微微垂下眼帘,说道:“从镶蓝旗正白旗镶白旗三旗调兵,你去把多尔衮多铎豪格都找来。”
范文程愣了片刻,说道:“是,奴才这就去。”
布迦蓝坐在案几后,认真看着案几上的舆图,听到咚咚的脚步声,脸上浮现出笑意。
她抬头看去,福临正从门槛上往下跳,如同猴一样窜上前,开心地喊道:“额涅。”
“下学了?今天学了什么功课?”布迦蓝拿起帕子,顺手擦掉他额头上的细汗,拧了拧他如红苹果般的脸蛋。
福临答道:“学了好多,大字背书还有骑马拉弓。我先前足足拉了二十下弓,额涅,我的手好痛啊。”
布迦蓝看着他伸出来的小手,轻轻拍了下去,毫不同情地道:“你昨晚跟七格格吹牛,说你能拉五十下,回去记得愿赌服输,给七格格捶腿。”
福临小脸垮下来,嘀咕道:“额涅真是,你不告诉七姐姐不就行了,我还打算不说呢。”
布迦蓝不为所动,说道:“输了就是输了,还有,我以前告诉过你要脚踏实地,自己吹出去的牛,就要自己完成,要是完不成,就不要随便乱吹。这次我放过你,下次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福临知道布迦蓝说话算话,马上站得笔直,大声回答道:“是,额涅,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晚上回去吃饱了以后,我会再拉三十下弓,把吹的牛补上。”
布迦蓝看着他紧绷的小脸,忍住笑道:“好,你先坐一阵,等我做完事情之后再回去。”
福临眼珠子咕噜噜转个不停,暗自松了口气,溜到旁边角落坐下,偷偷拿出荷包里的蜜饯塞到嘴里。
布迦蓝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也没有阻拦,只说道:“吃完记得漱口。”
福临抿着嘴,笑嘻嘻地道:“知道啦,额涅真好。”
多尔衮与多铎豪格三人一起走了进来,几人见到福临也在,看了他一眼,上前见礼,他礼貌地回了礼,再重新坐下。
布迦蓝径直说道:“坐吧。我找你们来,是因为沙俄入侵萨哈连,那边打不过,求大清支援。我准备增兵宁古塔,要从你们三旗调兵,打算增兵一万,你们三旗做下准备。”
多尔衮神色微变,多铎也拉下了脸,豪格则非常不客气,还没有坐稳,就蹦起三丈高,怪叫道:“凭什么从我们三旗调兵走,其他旗呢?”
布迦蓝神色不变,说道:“因为你们三旗作战经验丰富,宁古塔需要精兵,那里的气候不比别处,普通八旗兵受不了那里的气候。兵一年一换,以后会从其他几旗再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