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小日和,有什么不会做的数学题需要无所不能的五条学长帮忙解答吗?”
白毛单脚滑进侦探社办公室的时候坂口先生还没来,倒是今晚值班的与谢野晶子躲在办公桌后笑了一声。
嗯,曾经江户川乱步也这么说过,然后败落在“完全不想了解这些无聊的常识”的碎碎念中。名侦探的卷子肯定也能拿到满分啦,但那和他究竟会不会解数学题没有丝毫关联。
织田作之助坐在日和旁边抠他的提纲,一个月过去了删删写写,写写删删,唯一确定的是主角的名字。
也不算完全没有进展?
五条悟一点也不见外的拉开凳子一屁股坐在日和对面,伸手从旁边的书堆里抽了一本……很快又塞回去。
那是他启蒙时用过的,汉字注假名版《古事记》。这书并非孤本,只胜在年头够久比较接近最初成书时的文本。
从装帧可以看出距离它第一回 发行至今总也有八、九十年的时间了,一模一样的封面,想来同样被人小心收藏着。
就是这么本再坚持几年就能被称作古董的书,被人大喇喇堆在桌面给孩子翻着玩?
事情似乎有点不太对?
不过五条悟很快就为这份不合理找到了解释——也许福泽谕吉特别喜欢这个养女,所以连藏书都愿意拿出来随便给她用吧。五条家不也是这么教育孩子的,很奇怪吗?
看来文科类不是她的补习内容,那岂不是刚好撞上前辈最擅长的课程喽!
“听说你在补习数学?五条前辈数学特别好哦~让我看看……”
然后他就看到了前几天才刚钻研过的莱布尼兹判别法。哈哈哈哈哈哈哈,不难嘛,也就是极限的发散与收束而已……
摔!这是义务教育阶段应该掌握的知识吗?!
我是不是“无下限”开久了眼前出现了幻觉?
“咔嚓”
清脆的快门声唤醒了他的神智,夏油杰乐颠颠再获一手黑历史一张。他刻意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模仿小学生演讲似的棒读:“快点开始补习吧,我超级期待数学特别好的五条同学为小日和解决难题呢!”
这还能忍五条就不是高专小霸王了,只见他拍案而起,刚好和坂口安吾推门进来的时间点卡在一块:“额……”
眼镜青年拿出公务员的气魄:“请不要在孩子面前使用暴力,有纠纷可以坐下来真诚沟通,用交流解决……”
五条才不听他啰嗦,他做出了个非常古怪的决定,单手捞猫崽似的捞起日和“咻”的一下越窗而出:“再学小不点就要学成傻瓜啦!我带她出去见见世面!”
“抱歉,织田君,坂口先生,我会看着悟!”夏油杰反应也不满,几乎前后脚也从窗户翻出去,放出咒灵代步飘在空中。
“喂!可恶!”
与谢野晶子慢了一步没追上,趴在窗口向外看的姿势让人很担心她会不会扔柴刀出去砍人。
空中留下一长串五条嚣张的大笑以及夏油无奈的呼唤,坂口安吾摘下眼镜擦擦,重新戴上:“报警吧?”
“报警吧!”与谢野晶子点头表示同意。
织田作之助此时也走到窗户旁边,看着天空中越来越小的黑点冒出一句:“学校里的学生都是这个样子?”
“虽然但是……这两位应该是特例。”坂口安吾拿出五条和夏油在异能特务科备案留下的学生证复印件:“全国只有一个成名已久的特级咒术师,人在国外长年失联,而他们两个则是唯二的准特级。”
“哦……”与谢野晶子松开提着工具包的手:“咒术界要完蛋了么?”
“普通高中生绝对不是这样,放心吧织田君。”
坂口安吾上前拍拍朋友的肩膀:“至少据我所知,RS高中是所普通且正常的学校。”
“唔……怎么说呢?也许是有点寂寞。”
织田作之助收回视线,把笔下刚写出来的句子又给划掉:“我不太清楚,但是日和没有危险,和朋友们出去玩也是应该的。”
带着几分自己也说不清楚的落寞,一点也不像是个少年的少年收起钢笔和稿纸:“与谢野小姐,我可以下班了吗?”
“欸?啊,可以。”
与谢野晶子示意他随时能走人,织田作之助拎起外套:“好的,那就明天见,我先下班了。”
说着他一边穿上外套一边极其熟练的往衣袋里摸,摸了一个空。坂口安吾上前拦住他:“走吧走吧,难得你有属于自己的时间,一块出去散散步。”
“我知道一家还不错的酒吧,去坐坐?”
织田作之助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五味杂陈。本想抽根烟,一摸口袋才想起自从把日和从街头捡回家以后烟草这种东西就在他周围绝迹了。
“恕我直言,织田君你还没到法定能够饮酒的年龄?”坂口安吾犀利的目光在镜片后频繁闪烁,织田作之助平淡的告诉他:“是社会团体经营的酒吧,对年龄不做要求。”
“重点应该是这个吗?”
第44章
“重点是这个么?”
坂口安吾慢了半步,但是织田作之助并没有停下来等他,于是眼镜青年只能再次抬脚追上去:“好吧好吧,仅此一次。”
从武装侦探社开车走了三十几分钟,坂口安吾在织田作之助示意下将车停在路边,后者指着楼栋之间的小巷道:“在里面,一楼就是入口,挂着亚森鲁邦的画像。”
“看来老板是个有趣的人。”坂口当然知道这位法国侦探中的怪盗绅士,话说直到现在也有不少人模仿着他的形象与作为。
眼下织田作之助并不想知道Lupin酒吧的老板有没有趣,他只想喝点什么和坂口安吾聊聊天,或者不聊天就安静坐着也行。要知道捡回日和这大半年以来,他都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改掉了多少旧习惯。
烟和酒就不说了,金盆洗手后囊中难免羞涩,又尽心尽力负担着另一个人的生活,这些“奢侈品”肯定头一个被裁掉。私人空间被彻底挤占,生活重心完全偏移,每天睁开眼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日和的早饭,叫日和起床,日和又学会了什么。
从前手里拿到任务金他肯定会又快又潇洒的把它们全部花掉,才不管明天怎样;现在他拿到装在信封里的工资,首先考虑得是划出部分供养日和,其次留存部分以备日和将来使用……
然后突然有一天,他发现日和并不是只有依赖自己才能活下去,他竭尽全力所做的一切,在别人看来不过举手小事。
怎么说呢?心头萦绕着股无法表达的奇怪情绪。
她终将去到他无法触及的世界,和那些同样带着闪光降生的人在一起。
他提前品尝到了“寂寞”的滋味,即便早就做过她会离开的心理建设。
是的,织田作之助希望宫田日和能够得到完整独立的人格,也期待着她可以凭借自身的才能在社会上立足。不是对责任的推卸,也不是厌烦,他只是出于本能认为这样她才能活得更好,无论面对何种困境都能坚韧的活下去。
至于日和会不会感激这种事……织田作之助反倒没那么在意。她本来就是无论做什么都理直气壮的样子,他也不是为了回报才把她捡回家。
就像无数普普通通的父母一样,抚养教育孩子为得并不是从他们身上获得什么,那是一种精神满足,是基因绝对控制下的,对种族延续的渴望。
但他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更不是父母和子女。宫田日和只比织田作之助小了两岁,这个红头发的,比绝大多数人都经历过更多的少年刚满十七岁才两个月。
所以他迷茫了,他难过了。
——既希望日和按照她的愿望长大,又因为她可能因为长大而离开感到难过。
他早就把“等你不再需要我……”这种话给忘到脑袋后面去了。
坂口安吾跟着好友来到所谓“社会团体控制的酒吧”,推开门率先映入眼帘的是道向下的楼梯,有点陡。
“就这一个入口?”作为一个预备情报人员,经历过上次的“高濑会一日游”后他就学会了回避这种好进不好出的地方。
织田作之助走到楼梯转角才站定,转身抬头道:“没人会在这里动手吧,Port Mafia可不好惹。”
不存在利益关系的情况下,猛兽的地盘反而安全。
“你的重点,永远让我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坂口安吾不改吐槽本色,他选择信任友人,踏下楼梯。
“老板,威士忌。”
“威士忌……”
不约而同的选择让酒保会心微笑:“好的,两杯威士忌。”
两人坐在吧台旁的高脚凳上,不想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尴尬又不能谈异能特务科和侦探社的工作,坂口安吾选择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话题。
“小日和开春就入学,近在眼前了啊!”
那孩子竟然马上就要十五岁了。
“嗯,她无论学什么都很快,很认真……一开始就像个婴儿,什么都不会做,话也不太会说,你能想象两个月前日和连字都不大认识吗?”
提到日和,织田作之助马上话多了起来,郁闷归郁闷,骄傲也是真的骄傲。
“什么?这简直不可思议!”
负责上补习课的家庭老师对学生的学习进度最了解不过,坂口安吾差点被他吓掉眼镜:“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那几天真是手忙脚乱到一塌糊涂,我连门都不敢出,生怕她留在家里发生意外。”织田作之助举起手比划着:“不会自己洗澡、不会自己穿衣服,没有任何常识,简直就是灾难。”
说到这里他突然变得很安静——现在的日和完全不需要身边有人如此全方位照料了,不适应这种改变的似乎只有他一个人。
坂口安吾原本只是想找个话题随便闲聊些什么,听到这里性质可就变了。
宫田日和,十四岁的年龄,幼女的身形。没有基本的自理能力,也没有性别意识,甚至不识字,最重要的是……她来历不明。
这么多描述叠加在一起,公职人员嗅到了罪恶的气息。
各种针对未成年人的恶行报告源源不绝浮现在脑海中,坂口安吾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好让自己冷静:“你在哪儿捡到她的?”
面对认定为朋友的人,织田作之助没有用沉默替代回答:“Port Mafia和高濑会地盘交界处的一条暗巷里,我亲眼看到她从空中掉下来,砸在一堆尸体上。”
“异能力失控?不对,她不是异能力者。”坂口先生耳边已经听到“金属手镯”的卡扣声了:“后来你拐回去探查过吗?”
“当然。”织田作之助点点头:“说不定日和其他的家人也会从哪儿掉下来,我当然回头看过。”
“不……我们说得可能不是一回事。我是说,或许把她扔下来的人会回到行凶地……”
坂口安吾忍不住又抿了一口酒,金黄的酒液被冰球融水稀释,冷冻过后辣味减轻许多。他深吸一口气:“织田君,你知道我的异能力能看到过去发生的事情,所以……日和出现时的随身物品还保存着吗?”
“那套红色和服?在的,丝绸实在是太贵重了,衣服能换得过来就没有再拿出来给日和穿。”
有人点醒盲点,织田作之助迅速反应过来——他一直都忽略掉了日和身上一直存在的浓烈违和感。
从前是因为极少与正常女性来往,现在一是有与谢野晶子做参照,二是被坂口安吾提及,他恍然发觉自己对宫田日和这个人其实一点也不了解。
凭空出现的少女,藏着多少秘密?
“过去看看,至少能找到遗弃她的人是谁。”
然后让那些对未成年人作恶的家伙接受惩罚!
说走就走,坂口安吾干脆找人来把车子开走,自己和织田作之助一起搭乘电车去到中华街,再辗转步行来到员工宿舍外。
一开门,委屈兮兮的日和就飞扑过来:“作之助!”
“啊?”
抱住扑进怀里的小姑娘,织田先生大脑陷入呆滞。她不是……和那两个高中生一起出去玩了吗,回来的这么早?
“本来打算去海边玩儿的,谁知道东京湾有那——么臭。臭死了,让人连靠近都不想靠近,只能在山下公园喂会儿猫就回来。”
白毛抓抓头发:“我把小不点还给你了哦!快点别再让她哭了。”
真是没救了,只不过回来没找到人就掉金豆什么的,流血流汗就是不流泪的五条大人着实不理解。这么软弱,还好没当咒术师,不然咒灵都不是被她打死的,那得是被眼泪淹死!
织田作之助松开手低头往日和脸上看看,眼睑下面果然有点红。
心头那些不愉快马上就烟消云散,他揉揉小姑娘的额发:“我在。”
只要你还需要我,无论如何我都会在。
“嗯。”日和乖乖点头,拉着织田作之助的袖子不肯放。五条演得也太夸张了点,她只是眼圈有点红而已。
“晚安啦。”
夏油杰抓着五条悟的后脖领强行把人带离现场,从他满头的“井”字来看,显然今晚心情不怎么样。
“晚安。”
别的客气话红发少年也说不出来,打发走临时邻居后他又为站在外面的坂口先生介绍:“安吾来做客,你不用管,去洗漱准备睡觉。”
日和听话的拖着拖鞋进了洗手间,等她关上门,两个大男人这才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打开壁橱翻找。
“我记得装在某个盒子里……”织田作之助扒拉出一只整理盒丢开盖子看看,原来是大减价时买多了给日和备用的南瓜小内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