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侦探夏贵妃——衣带雪
时间:2021-12-05 09:58:58

  高太监一路走一路讲,待远远看到丹华宫的屋檐时,一个小内监急匆匆跑过来,对高太监耳语了一阵,似有急事。
  高太监道:“才人见谅,陛下唤我前去侍奉,稍后禁军副统领崔大人会来领您进入丹华宫。”
  “崔惩?”夏洛荻回忆了一下,“何时调回来的?”
  她有所耳闻,此人是皇帝的影卫替身,几年前据说在一次代皇帝抵御刺客的事故里伤了容貌,一直在外面养伤,见过的人都说和皇帝身形样貌极其相似,背地里不晓得替皇帝挡了多少刀光剑影。
  高太监干咳了一声:“才人在宫里闭门调养,不知晓朝中调度也是情理当中。此案交由崔统领主办,也是陛下的考虑,有他在前面顶着,自不会让齐王将麻烦找到才人头上。现下丹华宫被禁军封锁,崔统领稍后便至,请才人在此等候一阵。”
  交代罢之后,高太监便匆匆离去,留夏洛荻一人待在丹华宫外。
  路上案情夏洛荻已向高太监了解了个大概。
  中元节宫中饮宴,遍邀皇亲国戚入宫同聚,齐王与齐王妃自然也不会缺席。
  出事的齐王妃素来有善饮之名,席间同后妃多喝了几杯,酒气上头,便管不住舌头,开始明里暗里讽刺皇后蓝氏出身蜀国三苗,又是嫁过人的,不堪坤临大魏云云。
  如是听齐王妃越说越过分,作为她堂妹的德妃李氏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即便素来与皇后不对付,为了周全皇家颜面,也主动带着喝醉的齐王妃回宫休息了。
  德妃将堂姐齐王妃安置在宫中便带着大多数宫女回到宴中,发现皇后已口称不适早早退席,只得继续主持宴会。
  半个时辰后,宴会散去,嫔妃各自回宫,此时却有人发现丹华宫的小佛堂亮着,纸窗里有个人影在晃动,德妃立即下令撞开了小佛堂的门,大家便看见只穿着寝衣的齐王妃浑身是血,死不瞑目地被吊死在了佛堂横梁上。
  之所以头一个怀疑到德妃身上,乃是因她借口有些私房话要与堂姐说,遣散了宫人,前后聊了一刻钟左右,亲自关上门告诉宫人们齐王妃休息了,中间又换下了当天饮宴时穿的钧红水云裙,是以嫌疑最重。
  德妃自然是不认的,莫说她不认,旁人仔细想想,也觉得根本没有那个动机。
  齐王妃是她娘家的人,而齐王兵权在手,在朝野势力都不小,算是德妃重要的靠山之一,若不是在冷宫养自己的操劳多年的老腰,刚和齐王撕完的夏洛荻都比她有动机。
  夏洛荻这边厢站在池子边,一边分析案情,一边看锦鲤吐泡泡,一副无我境界的样子,而荷花池对面却已投来不少瞩目的目光。
  “那是谁?生面孔呀。”
  正在丹华宫附近散步的几名宫妃好奇地望过去,只见是个身姿颀长的女子,装扮虽简,但看她气度高华,像士族君子一般负手而立,断不是宫女之流。
  贾贵人看了看她那一头青丝,不禁摸了摸自己最近有些分叉的头发:“明年春上才开始选秀呢,怎又进新人了。”
  易贵人道看了看她的侧脸,也摸了摸自己的脸:“陛下这事上向来自在,哪管的了那么多规矩。”
  玢贵人看了看她的腰,捏着自己肚子上的小肉肉:“嬿嫔娘娘,可要去搭个话?”
  站在她们仨中间的嬿嫔翻了个白眼:“只要不是再弄些番妃回来,就随陛下去吧。”
  先帝后宫上千人,本朝自是比不上,但架不住弄进宫来的嫔妃国籍多,就说嬿嫔隔壁去年刚入宫的莳嫔,一口东瀛味的汉话到现在都没纠正过来,每天早上都还能听见她在练千字文。
  四个嫔妃交头接耳一阵,始终压抑不住心里的好奇,绕过荷花池,迤逦来到那女人身后。
  “这位妹……姐……”离得稍近了之后,为首的嬿嫔一时间拿捏不住她的年纪,调整了一下措辞问道,“倒是第一次见这位姐妹,可是新进宫的?敢问是哪家贵胄门下?”
  夏洛荻回过神来,一一扫过在场嫔妃,当即叉手行礼:“妾身夏氏,见过嬿嫔娘娘、三位贵人。”
  礼数倒是行得快……只是为什么是男子礼?
  嬿嫔颇有些诧异,她是中元节前才被升上嫔位的,这两天宫里沸沸扬传的都是德妃宫里的悬尸案,便是其他嫔妃也偶有叫错的时候,眼前这位夏氏却是毫不犹豫地一口叫出来。
  “本宫与你当是头一次相见,你是怎么认出来的?若单是看衣饰规制,宫里可还是有其他两位嫔位。”
  夏洛荻道:“宫内共有三位嫔位娘娘,其中一位莳嫔娘娘出身东瀛,自是一眼便能认出。宫中应还有一位婧嫔娘娘乃是户部王大人之女,妾在朝中时,有幸与王大人同朝,知晓王大人眉弓如长刀、面宽唇厚,而娘娘眉如新月,身如翠柳,想来不是王大人的女儿,应是宫中另一位嬿嫔娘娘。”
  噢……
  她言辞太流利了,嬿嫔缓了两息才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
  “同朝共事……姓夏,你、你是??”
  不待她将话说完,丹华宫那侧忽然传出喧闹声。
  “有鬼祟之人!抓住他!”
  夏洛荻闻声便知与案情有关,眼见得一道黑影从丹华宫方向狂奔而出,朝这里奔逃而来,一边跑一边大叫。
  “——鬼、鬼啊!!!”
  “快!有刺客!”
  身后的四个嫔妃尖叫起来当机立断,脱下脚上的云头履,迎头冲上去就是一拍。
  鞋履上头镶的玉石啪一下正中那人影的额头,当即给对方敲晕了过去。
  后面的侍卫旋风一样追上来,按住那人,却发现是个披头散发的宫女。
  夏洛荻递过去一张帕子,道:“此人疯癫失智,塞入口中,不要让她咬舌。”
  身后四个嫔妃早就躲出十步开外,三个贵人还晕倒一个,只有嬿嫔勉强还能站着,远远瞥了一眼,失声道:
  “……这不是德妃宫里的人吗?”
  夏洛荻问道:“娘娘认得此人?”
  嬿嫔惊魂甫定,定了定神,轻轻“啊”了一声,以扇掩口道:“本宫记得,这是丹华宫里的翠儿,平日里总见她在值夜,怎么忽然疯了?莫不是……”
  她话语未尽,但听语调,像是猜测是德妃想要杀自己人灭口。
  身后其他妃嫔闻言目光变了变,而此时,夏洛荻抬眸看向嬿嫔。
  “娘娘,案情未明之前,切忌散播谣言。”
  嬿嫔脸色一变,随即沉下脸:“什么谣言,本宫随口说两句而已,你怎凭空诬赖人?”
  后面那三个贵人立马围过来:“还不快向娘娘请罪!”
  夏洛荻沉默了一下,抬眸道:“这几日秋老虎,此荷花池蚊虫最多,娘娘颈上、腕上虽有敷粉,却不难看出有蚊虫叮咬,腰上挂了两枚香囊,用的香也是专门驱蚊虫除异味的佛手柑,想来这几日到丹华宫外的荷花池不止一次了。”
  她说着说着,三个贵人的眼神怪异了起来。
  嬿嫔平日里不是那么爱出门的人,她爱惜容貌,自然不可能顶着日头天天出门,每日在这里晃荡,必有目的。
  若是想偶遇皇帝,干嘛不去时令季的桂子园,非要到这里看一池蔫答答的荷花?
  想来无非……是想看看丹华宫的动向,毕竟嫔位再往上走,就是妃位了。
  德妃若在这案子里倒下,说不准她便有机会了。
  周围奇怪的目光投来,嬿嫔涨红了脸,气得手都在抖,指着夏洛荻道:“你大胆!妄自揣测本宫!你先前便是大理寺卿又如何,现在不过是最低等的才人,谁给你的胆子在此胡言乱语?!给我掌嘴!”
  她身后的内监们刚弄明白眼前人的身份,一下子愣住了。
  眼前是传闻中爱民如子、断案如神的夏青天,这要是打下去,逢年过节回家时家里人估计门都不让进了。
  “愣什么?打啊!”嬿嫔急声道,“想去内刑监吗!”
  内监们一咬牙一闭眼,上去刚抡起巴掌,就听见“啪”一声,连手带人,整个被打翻在地上。
  正午的烈阳刚从云层中现身,刺眼的日光下,夏洛荻眯着眼只看见一个高挑的身影横在她身前,一张三青兽纹面具将他的面容盖了个严实,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半张脸,用略带嘶哑的声音开口道——
  “禁军副都统崔惩,受命带夏才人勘察案发之地,闲人若扰,就地处置。”
 
 
第4章 佛堂悬尸
  ……你在逗我?
  待看清楚这位传闻中的禁军副统领之后,夏洛荻整个人怔了一下。
  眼前之人,与其说是和皇帝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倒不如说就是皇帝本尊。
  ——戴个面具就是别人了?哄谁呢?
  那“崔统领”也不管气得鼻子都歪了的嬿嫔,对着夏洛荻说:“不是要查案吗?你跟我走。”
  夏洛荻站在原地没动,一脸复杂道:“……现在才辰时,您折子批完了?”
  崔统领跟她对视了两息,说:“高昇没同你说过?”
  说过是说过,但替身再怎么像也不能这么像吧。
  她叹了一口气,低声道:“犯官虽在宫中颓靡了多日,自问看人的本事还没有荒废。便是再过十年,陛下的声音犯官还是听得出来的……再者,陛下右手上有一贯穿手掌的箭伤,万万做不得伪——”
  洋洋洒洒一通分析,夏洛荻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
  崔惩:“犯官你往后看。”
  夏洛荻扭过头,只见嬿嫔正好嘤嘤扑入一个穿着龙袍的身影怀里。
  “陛下,妾只是出来乘个凉,你看这崔阎王,好生无礼~”
  这个皇帝,手上也有一道贯穿的箭伤。
  夏洛荻看看身后的皇帝,又看了看这个崔统领,平生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昂?”
  皇帝今日本来是想看看禁足中的德妃的,没想到嬿嫔在这儿堵着。
  嬿嫔见皇帝来了,岂能让他去见德妃,立马放下夏洛荻这厢恩怨,一通撒娇卖痴头晕三连,便哄得皇帝送她回宫去了。
  夏洛荻原地发呆,直到跟着崔惩踏入了丹华宫,她才终于说服自己。
  有一些细节上,崔惩也确实不是很像。
  比如无论老幼美丑,皇帝对女子们向来很温和,但这个崔惩全程板着脸,对后妃们莫说好脸色了,一点敬意也无。
  他真的不是皇帝——换位而想,皇帝岂会放任自己的爱妃和一个替身打情骂俏?
  对自己脑袋上的双重绿帽很有意见的夏大人内心有点复杂。
  “到了,你是要先去见德妃,还是先去看案发处?”这名崔统领话不多,看他干活的态度像是在摸鱼一样。
  “先案发处吧,有劳崔统领。”
  夏洛荻将刚才的事压在脑后,神色一整,环顾起这处案发之地。
  丹华宫里这座小佛堂虽有三层,却没有二三楼,四面墙壁画满了壁画,一个个小佛龛点着油灯,照得灯火通明。
  当中最大的是一座金身观音,面孔圆润,眉眼慈和,在观音的斜上方,有三条横梁,平日里是挂经幡所用,案发之时,齐王妃便是被吊死在中间的横梁上。
  “我去提审刚刚那宫女,你随意。”崔惩语调冷淡,将她带到案发的佛堂,又道,“还需要什么?”
  夏洛荻摸着下巴,道:“白布两条,墨汁、盛水的铜盆、针与匕首各一把,一尺见方的猪肉一块。”
  看夏洛荻抖开一张白纸,上面写满了梵文,加上她又要猪肉……
  崔惩:“你要开坛做法唤魂?”
  “崔统领,你在质疑妾身的断案之能。”夏洛荻略感不悦,但没有表露出来,耐心解释道,“齐王妃案发时被发现背部被刻满了经文,推定时间或许有误,我想重现一下案发时的作案手法,试着复刻一下王妃背上的经文。”
  哦行吧。
  等崔惩走到门边,夏洛荻回忆起齐王妃后背的手感,又补充交代:“要五花肉,肥一些的。”
  崔惩:“鸭血要吗?”
  夏洛荻:“什么鸭血?”
  “没事。”
  这人说话一副没好气的样子,夏洛荻没指望他多帮些什么,全神贯注于查案上。
  观音像前一尺处,便是齐王妃尸身悬荡之处,按理来说,凶手应是先将齐王妃缢死,随后剥衣刻下经文再悬吊于梁上。
  但问题在于,刚刚的验尸中,齐王妃的后颈并没有被绞死的勒痕,而她身体丰腴,目测约有一百六七十斤许,想要不在后颈留下痕迹缢死齐王妃,非得是高头大马、或者是健壮非常之人。
  夏洛荻没有见过德妃,但见了刚才的嬿嫔与三位贵人,想来皇帝的审美不会差得太远,一个腰若流素的双十年华弱女子,断不会有这等气力。
  更何况,被杀后还要将尸体吊进佛堂,以夏洛荻的经验,假定德妃为凶手的条件实在太苛刻了。
  ……
  “您……何必亲自前来?”
  丹华宫外,高昇让两个小内监扛着一扇猪肉进了宫,随后不着痕迹地微微躬身,对着抱臂靠在佛堂外的崔统领低声道:
  “这几日忙于诸藩的外务,您都没怎么睡,好不容易有几日休息,您又要来陪着夏才人,以夏才人的能为,这案子必是手到擒来,何必呢。”
  “这个月……”崔惩,或者说是启用了阔别数年的身份的封琰,瞥了一眼佛堂,偏过头去问道,“她一次都没递折子求我吗?在冷宫里就这么熬得住?”
  求?求什么,求出宫吗?
  “老奴说句实话。”高昇斟酌着语气道,“夏大人刻苦,是打从王府的时候就有的,便是后来当了大理寺卿,底下的冰炭孝敬也是一概不收,这冷宫对夏大人来说那就和疗养的庄子差不多了,哪有什么熬不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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