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侦探夏贵妃——衣带雪
时间:2021-12-05 09:58:58

  大魏第一个皇嗣就在里面,这时候谁敢冒进,谁就是杀皇嗣的帮凶。
  “……她只要退位诏书?”
  金雀点点头:“下诏之后,她要求立即张贴于朱雀大街,她的人见到百姓看了那诏书,自会发烟火与她知晓,她才肯放过娘娘。”
  封琰漆黑的眼仁映出半开的大红宫门,渐黑的天色里,他嗅到了一丝不祥的气息。
  “一封退位大诏,即便写下了,无人敢反我,又与白纸何异?”封琰说的是人尽皆知的事,先帝的众皇子们都让朱明南下时杀了个干净,三个祸乱王朝的王叔也死了,根本就没有人名正言顺地反他。
  诏书下了,谁敢抢这个帝位?封逑吗,他人还在北燕,都不一定能让他渡得了江。
  金雀颤抖着,皇帝听到要求之后会说什么,那红线娘娘几乎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便接着颤声道:“她说,封氏皇族一脉……一脉犬狼,老的昏聩无道、滥杀忠良,小的刚愎自用,败兵沉江。尔封氏治下,兴衰皆为百姓苦,她为天下讨尔不义,。”
  这骂得极狠,刚愎自用、败兵沉江说的是封琰兵败霞州三江会的事,而老的“昏聩无到、滥杀忠良”,就很值得一品了。
  在场的魏臣们人人都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主儿,一听这口气,就很难不去猜测红线娘娘的身份。
  她如此仇恨封氏皇族,必是与封氏有深仇大恨。
  可若如之前封琰摊牌时所说,红线娘娘神通广大,能伸手的范围北至鞑靼南到魏国,又以美貌惊绝当世,十有八-九是那西陵公主本尊。
  然则他们又觉得不太合理,西陵公主是个燕国人,先帝杀忠臣良将对她们北燕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如何便“滥杀忠良”了呢?
  时至今日,还在叫嚣着封氏滥杀忠良的,也就只有啸云军了。
  他们多年来一直为那秦公彼时彼刻而叫屈。可那毫无用处,因为他们的确叛去了北燕。
  “另外,红线娘娘还说……”金雀哭着道,“宫里的不止是皇后,她不会轻易动,但她抓到一位美貌绝伦的皇妃,若天黑前见不到退位大诏,就要先斩她一只手!”
  这话一出,金雀便看到地面的青石板上如蟒蛇爬行一般裂开一条裂痕,显然踩出这条裂痕的君王已经在了暴怒的边缘,任谁都闻得到他此刻弥漫出的血腥味。
  “你动她半寸,我管叫你故国万里同葬。”
  封琰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但他也知晓,蓝后等不得,接着便道:“拟诏。”
  文臣们愣了一息,忙道:“陛下请三思!”
  和刚才的理由一样,这诏书是大不敬,谁拟谁死。
  一片哀呼中,只有一个格格不入的声音:“陛下,已写好了,高公公也将玺印取来了。”
  “……”
  什么东西?这是退位诏书,又不是七步作诗。
  众臣纷纷看向大诏的闻人清钟,那才拟好的大诏上墨迹都还反着光,显然是才些的。
  “闻人大人,你是第一次听到那红线娘娘的无理要求后,就在打腹稿了吗?”
  “没有,大人们想多了。”闻人清钟道,“那时我已经抡笔开写了。”
  “你!你……”大臣们气得直哆嗦,“此贼人狂妄!汝岂能长她威风,还不快将此大逆之物撕了!”
  闻人清钟避开来,道:“臣所书不过一张废纸,用与不用,在陛下。”
  女人和帝位,孰轻孰重?
  一声声各怀心思的“陛下三思”声里,封琰毫不犹豫地盖下玉玺,让人将诏书送去宫外张贴。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已经沉入黑暗的炀陵夜空上,陡然从各个不同的地方炸开一圈烟火。
  亮红色的烟火里,好似有天下人哗然的声音。
  扶鸾宮的大门缓缓打开,手戴红线的刺客沉默着跪在了主殿门口两侧。
  谁也没有说话。
  就在禁军们犹豫着要不要直接攻入时,宫殿里突然传来一阵女子沙哑的痛呼。
  这变故让所有人都不得不定住了脚步,唯恐惊了蓝后的生产,紧接着,那声音陡然拔高,最后随着一声短促的尖叫过后,孩子的哭叫声豁然划破这血腥味的长夜。
  来了,大魏第一个皇嗣。
  可让人焦躁的是,一门之隔,那个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红线娘娘也在里面,随时可以了结了蓝后和皇嗣。
  “陛下,皇嗣出生了!”
  大臣们激动莫名,人群后面的贺公尤甚,他的心里终于有一块东西落了地。
  皇嗣出生了,如果是皇子,这就表示……封琰可以死了。
  他最好是死在和北燕的大战中,这样魏国就能得到一个老迈无权的昏君,一个尚在襁褓的幼帝。
  对于世家权贵来说,这是多美妙的画面,他们才是这个国度背后的真天子。
  贺公激动莫名地劝谏道:“陛下,那红线娘娘好似守诺了,不妨就进去吧。她既束手就擒,想来也有了取死之意,今日就将这红线娘娘处死以……”
  不待他说完,封琰陡然跨进了扶鸾宮里,众臣和禁军连忙跟上,等到了近前,那些红线教的刺客还是跪在地上没有反抗,在她们所跪的方向。紧闭的宫殿里,门上陡然映出了一个清冷的人影。
  禁军对视一眼,即刻出手将兵刃架在那些刺客的脖颈上,但出乎意料的是,那些此刻的陡然齐声道:
  “送,红线娘娘!”
  这句话说完,扶鸾宮的正门打开,所有的刺客撞在禁军的刀刃上自尽。
  鲜血溅在门上,溅在门扇缝隙里逐渐露出的哪一张冰石般的面容上。
  一束烛光从门缝里绽出来,在地上拉开一条长长的光线,烙在封琰的面容上。
  惊诧,不解,震怒,所有人都用同样的目光看向了这位传闻中的“红线娘娘”。
  蓝后的血几乎染红了夏洛荻半边衣裙,她紧紧裹着血淋淋的、大魏朝唯一的皇子,站在门后,一一扫过呆滞的众臣,最后将目光落在封琰脸上。
  “是不是想问我——秦家的事,就那么恨吗?”夏洛荻轻声慢语着,抚了抚襁褓中的婴孩,等到孩子的哭声渐渐平静下来,“是啊,就这么恨。”
  “……”
  幽曳的烛火里,听到夏洛荻口中的“秦家”之后,所有人才恍然过来。
  原来如此。
  这位大理寺卿女扮男装的缘由、她那越发貌美得出奇的容颜、与她同住多年的小秦姝,一切都似乎有了解答。
  “陛下!陛下!”扶鸾宮外,忽然响起薄有德气喘吁吁的声音,他甚至带着一丝狂喜般冲到扶鸾宮门口,扒开禁军挤了进去,一脸兴奋地在后面邀功。
  “臣不负君望,已查得杀鞑靼可汗者为秦家啸云军,臣顺藤摸瓜发现死者宫中有所往来,依臣所见,必是那秦姝亡我大魏之心不死,要……”
  “滚!”
  薄有德被封琰满带杀机的一个字镇住,慌张地望向贺公。
  “陛下。”贺公震动过之后,道,“事情已经很明显了,迄今为止所有‘红线娘娘’的大案几乎皆由她经手,若说当中没有一丝干系,试问谁人能信?说不得,乐相也是被她构陷,意在毁我大魏基石,当就地……”
  “陛下,臣有奏。”闻人清钟忽然出声,打断了贺公的话,“若然昭妃为秦氏那长女,则大理寺上下皆不可信,或有其他隐患,臣请裁撤大理寺上下官吏,自荐调大理寺卿,接手此事。”
  “陛下!不可,秦姝包藏祸心,如今已昭然,当斩之以正视听!”
  “臣请斩此妖女!”“当斩!”“斩!”
  一片喊杀声中,封琰缓缓走上台阶,他抬起手,抹去夏洛荻脸颊上的残血。
  “如果那年灵州城破时我没去救你,你是不是就打算这样恨?”
  那年战火纷飞的灵州,她还是越王府初露头角的谋士,燕军南下,弃守灵州时,她骗他会随百姓一起走,但却独自留在城中冒充刺史和燕军周旋诈降。
  燕军得知受骗,满城找她的踪影,她被发现了,被燕军带出去时,却看到封琰单枪匹马地挟持了燕军大将。
  ——主公……怎会来?
  ——老子该问你,你怎么没走!
  同样的煌煌星夜,同样起火的城池,万箭齐发中,战场上都无人伤得了的越王,为她挡箭时却被射穿了掌心。
  他这人,奇怪得很,从来都没怕过什么。
  想做就做了,也不管她是谁,来他身边是为了骗他什么、害他什么。
  “我叫秦不言,要找姓封的人寻仇的。”
  “无间冬夏,洛上荻花,还是这个名字好听。”封琰说,“别再一个人守孤城了,我还在。”
 
 
第118章 变局
  乐修篁门下弟子出师时, 曾奉命去周游四海寻求救世之道。作为唯二的亲传弟子,乐修篁让她和闻人清钟各自去寻一明主救世,哪个所择的明主能先入帝京, 他便会负责带所有的旧臣、宿老奉其为主。
  大争之世,谁都想得到王佐之才, 风闻乐修篁门下有能人出师,各路藩王、世家、乃至叛军皆遣使者许以高官厚禄,甚至围追堵截。
  闻人清钟早年名气要大她许多, 被诸方势力抢得凶, 拿不定时问夏洛荻要去哪儿, 夏洛荻却去了灵州。
  偏远的灵州,西南山地前最后一座城池。
  闻人清钟也劝过她选别的英主,灵州的那个越王被封逑厌弃, 凭一腔孤勇,在这方乱世里不大可能成为赢家, 能赢的就只有那些虎狼之辈。
  入乐氏门庭,其首要便是识人性之恶念, 乐修篁认为, 世道沉沦,皆因人性无法回避人作为野兽的本性——兽贪得无厌、好逸恶劳、掠夺无度,这是无法改变的,只有知之用之,才能斧正世道, 这是师门遵循的道。
  夏洛荻听了,却也只听了一半, 同闻人清钟道:“师兄, 打个赌吗, 人心和兽念,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救世之道?”
  “以人战天,此之谓不自量力。我让你一手——倘若你能在那位越王身边活到出封地,我能按住齐王让他晚一个月入京。”
  “当真?”
  “当真。”闻人清钟当时开玩笑地说,“我若这都能输,那就要质疑老师是不是哪里教错了。”
  他傲得很,只当是个游戏而已。
  夏洛荻却认真了起来,
  她日夜兼程,到了灵州,被告知那位越王爷在山中行猎。她便又去了猎场下的山脚。
  见了面,该如何措辞,若是他发现自己是女子身份该怎么办……夏洛荻想了许多,初出茅庐的她并不十分自信能诓过所有人,踌躇前后,自己所在的山脚下附近,一处灌木丛里蓦然跃出一头黑纹白虎。
  它似乎正在被追猎,黄玉色的眼睛看着这不期而遇的猎物,扑上来便要撕咬,而就在半空,嗖嗖数声利箭飞来,箭头从白虎眼中射入刺入脑中,当即让它落在地上,挣扎了数下断了气。
  夏洛荻跌在地上,马蹄声由远至近,她茫茫然地抬头,看见那位越王一手挎弓,一手攥着马缰,从逆光处转到迎光的地方,她才看清楚那张气质冷峭的面容。
  “在下。”她不及扫一扫衣摆上的草屑泥尘,就站起来呈上师门的推荐信,“在下是来应征谋士的。”
  ……不对,该是先谢救命之恩才对。
  不过那位越王似乎并不在乎她的感恩,打开推荐信一看,似乎不太认为名满天下的大儒弟子会投到这偏远的灵州来当一个区区谋士。
  “我能许你什么?”他问道。
  “主公不需要许我什么,若非要说……国仇家恨吧。如此,主公可肯要我吗?”
  “行,留下吧。”
  那时她并没有一鸣惊人,对于北燕肆虐而朝廷数度驳回越王请战令之事未献一策,府上其他谋士们对她的不作为颇有微词,最后她离开王府投去灵州刺史门下时也无人说话。直至局势越发恶化、从北边传来各路藩王被杀的消息,他们才不得不考虑到底要不要无诏起兵。
  在那位昏君的影响下,很显然大魏朝气数已尽。
  消失了一个月之久的夏洛荻却在此时带着灵州刺史的人头回来,还带着灵州守军的投效。
  “……除此狗官首级之外,还灵州一万守军的兵符,他们为保乡土,皆愿跟着主公起事。”
  先前总是以“乐公的弟子”代称其人的封琰,这时候才堪堪想起来问她的名字。
  “你叫什么?”
  “我名夏洛荻。”
  “哪几个字?”
  “无间冬夏,洛上荻花。”
  ……
  扶鸾宮。
  “金雀。”
  蓝织萤睁开眼,喉咙干哑,宫里到处都是繁忙的脚步声,但却没有人说话。
  她费力地撑起半个身子,先是看到枕边裹在襁褓里的婴孩,粉嘟嘟的小脸,呼吸均匀,正在沉沉睡着。
  心里一安的同时,蓝织萤蓦然警觉起来,将孩子抱在怀里,警惕地看向窗边的人影。
  “我记得我皇兄拒绝过你,蜀国王太后。”朱瑶兮没形没状地坐在窗户边,手上玩着一枚白色的棋子,“是不是很惊讶?我可不是事败后偷入进来的,我在这儿,就说明秦姝不在了。”
  蓝织萤飞快地看了一眼寝宫门口,那里人来人往,皆是她宫里原本的人,但此时却无一人敢看她。
  “别看了,她们被我下了毒,我只给了他们三天份的解药。”
  蓝织萤关于昨夜的记忆回拢,她昏蒙中断断续续听到了在这扶鸾宮里发生的事,当下问道:“你让我宫里的人帮你陷害夏洛荻,顶替你做的事?”
  “是啊。”朱瑶兮愉快地说道,“我还以为男人心海底针,能舍得下,没想到却是个重情的,宁愿退位也不愿处斩了罪大恶极的红线娘娘,封逑的儿子里竟还有这种傻人,当真不像是亲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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