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珏眉尖轻挑,唇边浮出些隐晦无奈的笑意,执起酒壶给婉婉倒了一盏。
晚膳过后,婉婉共饮了三盏酒,脸颊红红的、身子热热的,江面上风潮,陆珏遂吩咐临月备水带她去沐浴了一回。
他也去换了衣裳,而后靠着窗口的软榻看书。
婉婉再出来时,便看见夫君穿着单薄宽松的长衫,领口松松散散地露出一截精致的锁骨,余光里瞧着她便抬手招了招。
“来。”
船舱里没有旁人,婉婉柔黄色的芙蓉小衣外只套了件薄纱蝉衣,他将手掌落在她平平的小肚子上揉了揉又捏了捏,太平了,捏不出一点儿多余的肉肉。
“方才光顾着喝酒,是不是没吃饱?”
婉婉怕痒的很,摇摇头忍不住想笑,软软偎在他怀里蹭了蹭,忙按住他的手不许动。
“吃饱了呢,就是不显……”
婉婉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小肚子,忽然想起原先看见大嫂子周氏怀孕时,圆圆突起的肚子像是衣裳底下藏了个球。
她认真问他:“夫君,我怎么还没有怀宝宝呢?”
陆珏讶然失笑,捏一捏怀里香甜软糯的小娇娇,“想要孩子了?”
婉婉侧身趴伏着,指尖勾起他披散的长发缠绕在手上把玩,“也不是,只是看人家都有我就眼馋,可仔细想想……又好似并不开心。”
“为什么会不开心?”
陆珏在意她的想法,然而等了半会儿,只看见婉婉蹙着眉提前苦恼道:“夫君的心是一整块儿,有了宝宝以后,我就只能占半块儿了。”
等将来宝宝越多,每个宝宝占一点,那她的宠爱岂不是就会越来越少?
果真是半醉不醉,都开始说浑话了,她方才喝下去的酒,现下大抵都变成了脑子里莫须有的醋。
陆珏忍着笑意,搂着人到近前来亲了又亲,直把人亲得晕晕乎乎,双眼迷离得都快要找不着北,浑身软腻地靠在他身上喘气儿。
他抵住她额头呢喃哄着:“别怕,小糖豆永远在夫君心里最重要,没有人能比得上。”
“嗯……”婉婉哪怕晕乎着也觉心满意足,“那好,那我想要孩子,三个还是四个呢,人多才热闹嘛,等他们大了好给我们捶腿揉肩、逗我们开心。”
她养孩子是为了好玩儿的,想着就忍不住偷笑起来。
“但生孩子会很痛,不怕吗?”
陆珏嗓音温温的,婉婉望着他笑笑,问:“夫君你会陪着我的吧?只要有你陪着我就什么都不怕。”
她并没有那么不知事。
先夫人因难产拖垮了身子,又因生他彻底耗光了气血,这在他心里早已成了解不开的结,婉婉知道强大如夫君也会害怕,更不想教他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酒劲儿作祟,教她变得格外大胆,目光瞧着瞧着便忍不住凑上来亲他。
小手从夫君松散的领口钻进去,肆意妄为地探索,陆珏教了她那么久的“自力更生”,她是个聪慧的小丫头,早就学会了怎么勾动他的欲望。
其实也并不用勾动。
陆珏原本就对她有着巨大的渴望,犹如心底深处一道填不满的沟壑,外表被君子端方的礼数遮盖着,内里实则无论如何都要不够。
他起身抱着她往床榻去,衣裳沿途坠落满地。
姑娘家的腰肢纤细柔软,如落在男人掌心的柳条,盈盈不堪握。
她的眼睛盛满一池春水,望着他脉脉不得语,只有在实在难以承受时才会断断续续地唤他的名字,几近语不成调。
“容深……容深轻……”
船舱里的烛火未灭,火光随着江面波涛摇曳不止,照映出舱壁上两人交融的身影,床边四垂的帐幔伴着浪涛声轻颤了半晚。
小桌上的香炉袅袅飘香,香气沾染上两人灼热的气息,又催生出别样的旖旎情致,萦绕满室。
后来灯火灭了,婉婉跌落进整片黑暗中也浑然未觉,她在他身边已经学会适应目不能视的恐慌,只是更加尽力地迎向了他。
大船渐渐驶出丰州地界,江面上落满星辉月色。
床帐内又过了很久才终于云收雨霁,陆珏每每临到关头上到底还是克制住,没有落在她身体里,最后一次离开的时候似乎察觉到她的不舍,他俯身亲吻了下她的额头。
“等你再长大一些。”
几不可闻地呢喃,只是他说给自己听的。
但兴许是这样的夜晚太过寂静,婉婉看不见时听觉便格外敏感,她从充盈头脑的愉悦中抽离出来,头一回迷迷糊糊地问他,那是什么?
婉婉摸索着想去碰,被他一把抓住了手。
陆珏能看见她的茫然无措,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三两下拿打湿的巾栉清理干净,他把人抱进怀里咬一口她的小耳朵,终于无奈地低低说了句。
婉婉是头回知晓这一遭,细细的眉头顿时滞住片刻。
过了会儿,她忽然很认真从黑暗中跟他说:“我以后一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养身子,因为将来,我是要陪夫君一辈子的。”
两个人之间,甚至说不清究竟谁更需要对方。
陆珏从前总以为自己心冷似铁、无坚不摧,但有些滋味儿就是一旦尝过、拥有过,便会教人觉得从前的日子顿时黯然失色,譬如这颗小糖豆。
他真切的喜欢并享受着有她陪伴的每一天。
陆珏轻轻拍着她的背,哄她闭上眼睛睡觉,“乖乖的,一辈子很长,我们慢慢地走,不着急。”
翌日天晴明朗,小夫妻俩齐齐睡了个懒觉。
陆珏陪婉婉直在床上赖到日上三竿,最后还是他实在躺不住,强行起身给噘嘴闭眼使性子的小娇气包穿好了衣裳。
洗漱过后婉婉还是没什么精神,早膳也没有胃口,答应的会好好吃饭变得有些力不从心,干巴巴搅了两口粥就说吃不下。
陆珏瞧着难免忧心自检,昨夜是不是要得太多太狠,把人给累坏了?
然而用过膳后婉婉就觉得反胃,忍不住想作呕,她在凳子上坐不住,只好跑过去没骨头似得歪在他身上,蹙着眉说:“夫君,怎么回事我好难受啊……”
陆珏瞧她小脸发白,忙吩咐临月去传医师前来,又问她:“哪里难受?”
他把手覆在婉婉额头上探了探,听她哼哼唧唧想了大半会儿,说:“头晕,眼睛也花,浑身没劲儿……我、我想吐……”
婉婉好怕害怕待会儿忍不住吐夫君身上,赶紧要从他身上下来。
陆珏没让,只教沉星去拿了个漱壶过来,又拿桌上的清茶喂着教她先慢悠悠饮两口,总能舒坦些。
沉星在旁看着忍不住嘀咕,“爷,太太这是不是有喜了?”
嗯?
婉婉眼睛睁得圆圆的,捂着嘴顿时去瞧夫君。
她有些猝不及防的失措,陆珏一时也没能分清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究竟是高兴更多还是害怕更多。
不过哪儿有这样巧的事,昨晚上刚说完今儿就成真,更何况他并没给她。
不多时医师前来,仔细一番望闻问切,躬身回道:“贵人还请安心,夫人并无大碍,只是晕船的反应比寻常人稍晚了些,今日才发作罢了。”
小东西常时就后知后觉,连晕船的反应都比常人晚。
陆珏温温瞧她,手掌安抚地摸着她的背,无奈地很,“小娇气包,接下去这一路可拿你怎么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82章 ·
今儿个阳光温和,江面无风,大船行过水面,划开一道道粼粼波光。
陆珏遂吩咐人在船顶露台搭了把遮阳伞,放上藤椅,遣退了周遭值守的侍卫后,便将婉婉拦腰抱出去透透气。
她出门时拿了本《风物志》,然而却不是为了自己看,上露台后顿时成了小懒猫儿,懒洋洋地窝在他怀里闭上眼,央求他来读给她听。
陆珏指尖揪了揪她的脸蛋儿,“乖,先别睡,我陪你一起看书,等喝了药再睡。”
婉婉躲懒不愿意,哼哼唧唧地还耍赖,伸出两条细胳膊环着他,脑袋使劲儿往他怀里钻,藏得严严实实地教他揪不着。
“夫君,我只闭着眼,保证不睡着。”
话说出来听见他低低的笑,兴许她自己也不太相信自己的保证,又小声找补道:“万一睡着了,你待会儿再叫我嘛……”
陆珏真是拿她没法子。
但她原本就晕船,那样睡着片刻再叫醒,来回折腾着只会更难受,更何况万一受了头风,又要再受一桩罪。
医师临走前留了药方,又说让她躺卧着时由人按压鸠尾穴,可缓解晕船。
陆珏便将书接过来,没先急着翻开,一只手解了她上衫的盘扣探进去,带着轻缓的力道按压着她肋下一处,只剩一只手空闲,寻借口给小懒猫找了个事情做。
“那你自己来翻书,想听我读哪一篇就翻到哪一篇。”
婉婉这可就躲不了懒、也睡不成觉了,但话换个说法她就很乐意。
她从他怀里露出脸来,饶有兴致地打开书本,挑了篇南地山水志端端正正地捧给他看。
“读这篇吧,杨道清记滴翠春来游。”
那是篇将南地名胜之地的游记,陆珏就知道她要听这个,唇角浮出隐隐笑意。
头顶上云卷云舒,将阳光半遮半掩地在江面投下一片片游动的光影,光影在书页上流动,像是沙漏中流淌而过的光阴。
两个人静谧、安稳,而又舒适的光阴。
陆珏的嗓音伴着江上的微风,不徐不燥,婉婉觉得耳朵里有根羽毛在轻柔拂动,拂得心头痒痒的,便是闭上眼,也没办法心如止水地偷懒。
听着听着,她忽然煞有其事地摇摇他的胳膊,“夫君你读错了,这里不是这样写的,你看……”
婉婉指着书中写镜湖中央有座七层宝塔的介绍。
陆珏轻轻地笑,也是难为这小懒猫儿听得那么认真,“此书写成于十三年前,但镜湖中央的宝塔,已于鸿丰四年被一道惊雷击塌,至今还未能重建。”
“鸿丰四年?”
婉婉记得很清楚,她记忆的起始点就是鸿丰四年的深秋。
那一年,她在侯府的濯缨馆里醒来,前尘尽忘,却有了疼爱她的祖母、照顾她的雯姐姐,而后又在花园里头回遇见了夫君。
“夫君原先去过南地吗?”
婉婉以往没有听人提起过他的事,府中下人哪里敢议论世子爷的行踪,就算是张口闭口的称赞,他也并不喜欢听。
陆珏没有刻意隐瞒她什么,“去过,鸿丰四年我正陪同太子南下巡视官员。”
婉婉稍微一怔,脑子里拐过几道弯儿,忽然狐疑问:“那你从前见过我吗?”
外头的传言里,她是老夫人的故交之女,既然是故交,那年老夫人也在灵州,她便理所应当地猜测夫君兴许也很早就认识她。
否则那时府中花园突然多出来个丫头,他怎么都不问她是谁呢?
陆珏看她仰起脸巴巴儿地模样,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如实说:“见过,你那时丁点儿大,十一岁的丫头却还没有树桩高,像个……”
“像什么?”
“像个糖捏的小矮人儿。”
外头集市上的小糖人儿,身子圆圆脑袋圆圆,脸蛋儿再抹两团红,看上去喜庆又好笑。
“啊……你怎么这样说嘛!”
婉婉的小眉头皱起来,不愿意的很。
她觉得他在戏弄人,不想让自己留给夫君好笑的印象,赶紧要纠正他,“你看看我现在吧,我现在不矮也不圆了,你重新看看!”
手上扔了书,婉婉伸过去捧住他的脸,凑近些把自己送到他眼前。
小丫头闹腾起来一点儿都不似寻常乖巧,反倒很是调皮,陆珏单手扶着她的腰,以防她从藤椅上摔下去,却只是笑笑不言语。
露台楼梯上有脚步声响,临月捧着药碗上来,打眼儿便瞧着她家姑娘正骑在世子爷身上撒娇耍赖,眼看就还要亲上去了。
临月这哪儿还敢直戳戳冲过去啊。
赶紧悄默声儿退了两步,假装自己才上楼梯,敲一敲木壁,“爷,太太的药熬好了。”
听着那边儿教过去,临月这才垂着脑袋上前,递上药碗又说:“方才长言还教奴婢给您带话,他说有要事回禀,请爷移步下去一趟。”
陆珏离开盛京,说得是放下了全部公务,但哪儿可能真的万事不管。
婉婉心里明白,忙自己从他手中拿过药碗,“夫君快去吧,我保证你回来前我就乖乖的把药都喝完了。”
她答应过他,往后要好好养身子的呢。
陆珏起身前抬头摸摸她的脑袋,临走还记得嘱咐她,“若是困了想睡觉,得盖上毯子,不能怕热偷懒。”
婉婉点点头,听话地嗯了声。
这厢下到甲板上,长言已等候在此。
见他下来,长言上前去恭敬呈上一封信笺,“方才盛京传来的消息,请主子过目。”
此时盛京来信,想来无非便是御船之事的进展。
宁昭仪临死以命指认皇后加害她们母子二人,这时候整个太子一系都要为此案避嫌,靖安侯府陆家人尤甚,是以陆珏临走前将此事交于了霍宴暗中调查。
他拿到信打开略扫了一眼,并未说话。
长言不敢猜度主子心意,也没有多言,又回禀道:“还有先前暗卫在灵州未能查清的那条线索,最近又有了动静。”
陆珏眼睫微抬,“是什么人?”
“还在查实。”长言道:“但暗卫追踪到对方近年来似乎都在灵州、克州、云州一带辗转,并不像是盛京的人。”
若不是盛京的势力,大抵便不会是陈王。
陆珏吩咐教长言派人继续查下去,而后转身复又上露台,脚步踏在木梯上踩出极轻微的响声,楼梯口投下来一道光线,将空气里的浮尘照得无所遁形。
这回带婉婉前往灵州,此时变成了一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