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前世带着阿兄的那次么?魏檀玉仔细回想,前世自己刚及笄时,秦王没有出征啊。心中顿时无比慌张。
褚厉见她马上露出了不安的神色,心想她心里多少还是有自己的,不过一张嘴皮子硬的跟石头一样不肯承认罢了,先前那些失落一扫而空,冲她笑得极其暧昧:“你可是舍不得本王?”
他还真是没脸没皮,当着红蓼的面这么调戏自己。魏檀玉下意识地看了红蓼一眼,红蓼一张脸皮已经红了,眼睛直接看向了远处,压根不敢往褚厉这边乱扫。
“殿下请自重。”想问的话在舌头打了一圈,终于还是被她说了出来,“殿下什么时候出征?”
“快的话明日就动身。”
“这么快?”
看着她脸上再一次跳出来的惊讶,褚厉笑得合不拢嘴,又朝她走近两步。“你乖乖给本王在府里呆着,本王不许你草草地跟其他人定亲,你得等着本王得胜归来,你若是敢不听本王的话,本王回来后可饶不了你!”
本王一回长安,便会拿战果向父皇请旨赐婚,娶你过门。
当然这句话他只在心里念了一遍,没说,还是碍于红蓼在场,他怕她羞,也怕她马上拒绝。
给她一些思念自己的时日,说不定待他归来,她就乖乖投向他的怀抱了。
“那臣女就祝殿下旗开得胜,平安归来。”她施了个礼,拽着红蓼转身走了。
褚厉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宫墙之下,脑海里已经开始想着如何排兵布阵,好以最短的时日赢得这场战事,早些将她娶回王府,免得被其他男人一直觊觎。
如今是天下二分,除了大越,还有一个西羌国。
位于中原的大越国力强盛,东、南、北三面接壤的小国早已臣服为大越的藩属国,每年按时进贡纳粮,唯独那西边的国家一直没被征服。西羌部落众多,其祖先建立的统一部落联盟早就瓦解,内部按部落实力四分五裂,形成了多股势力。羌人常常为了掠夺资源内部争斗又或者进犯大越边境,他们生性剽悍,力大无穷,骑兵以战死为荣,勇猛无比。
褚厉这次出征,正是和西羌最强的两个联盟部落交手。
前世他用半年的时日打赢了这场战争,西羌剩余的部落畏惧之下纷纷归顺。
收服羌寇、一统天下是大越皇室列祖列宗毕生的心愿和宏图,而这宏图霸业在父皇任期实现了,父皇龙颜大悦,以至于在临终前将皇位传给了他。
只可惜,她的兄长死在了西羌的土地上。
思绪中抽身的褚厉察觉头顶有两道目光,于是抬头。
太子褚荀站在他面前的城墙上。
兄弟两人均面无笑意,上下遥遥对望。
太子先露出了一贯的温和笑容,离开那女墙,慢慢走了下来。
“听说四弟要出征了,没想到这么快。”褚荀站在褚厉面前,伸手掸去袖口方才在女墙上蹭下的灰。
“不知道皇兄从哪里学的偷听的本事。”一想到太子那日亲自去了郑国公府观礼,褚厉便心生不悦,没想到今日他这三哥竟又偷听他和玉儿讲话。
“四弟追上魏小姐时,为兄本来就站在这城墙上,算不得偷听。”太子解释。
褚厉不买账。
他不允许任何男人觊觎她,就算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也不行。
他马上就离开了长安,她不在他的眼皮底下。左一个韩王,右一个太子,也不知道这两兄弟会不会趁机跟他抢人。
太子看着褚厉,神色如常,以不变应不变。
褚厉不甘示弱,毫不掩饰地向太子宣誓主权:“皇兄,五弟虽然没戏了,可她也不是你太子妃的人选,她注定是我的王妃。臣弟没想到,皇兄饱读诗书,竟不明白瓜田李下的道理。”
褚荀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向一片斜阳影里,暗自微笑。
——
褚厉竟然这么快就要出征西羌了。
魏檀玉忧心忡忡,这回无论如何不能让阿兄跟随他一起出征。
大越设十六卫将军衙门专事天下军马,常备军达三十万。十六卫将军直接听命于皇帝,十六卫将军下设中郎将,替将军统辖着卫中大小军务,说是统兵主力也不为过。
魏檀玉的兄长魏永安此时领的正是中郎将一职,属于十六卫中的左金吾卫。
前世同西羌的这场战争,她记得皇帝特让秦王担任大将军总领十六诸卫。
秦王最后带了十万大军出征。兄长作为左金吾卫的中郎将,所以会随着秦王一起出征。
方才她犯了一个错误。
她只忙着回避褚厉,欠思虑了。没为兄长开口。
兄长能不能出征,还不是听他秦王一声令下。机会就这么错失,魏檀玉懊悔不已。已经出宫便不能再入宫,难道要去秦王府外面守株待兔?可是白天人多眼杂,及笄礼才闹出那么些流言,万一被人撞见了,更是说不清。
这么一想,魏檀玉还是忍住了心中的冲动,决定先回府去向阿兄问问出征的事情。
回了府,她径直去向兄长的院子。
青竹站在窗前浇花,见她的身影,来不及同她打招呼,喜悦地扭着脖子向里喊道:“大公子,小姐回来了。”
魏永安很快迎出来,上下一打量,见妹妹安然无恙,才放心问道:“皇后可有为难妹妹?”
魏檀玉摇头:“大哥有没有接到跟随秦王出征的消息?”
“秦王这些时日点兵是勤了些,可是为兄还不曾得知出征的消息。”阿兄如此回复。
这便怪了。褚厉说快则明日。
魏檀玉并不放心,晚膳只用了几口粥。本来已经沐浴完毕躺在了床上的,但是她的眼皮却一直突突跳个不停。
如果褚厉也记得前世,会不会不让兄长随大军出征?
可是那日两人之间话并没有挑明。万一都只是巧合呢?人命关天的事情,魏檀玉无论如何放不下心,起身走到案边,展开笔墨纸砚,洋洋洒洒很快写了一张纸,欲往信封里装的时候却犹豫了,又将信凑到蜡烛前点燃,再扔进香炉里。烧罢唤来红蓼,吩咐她悄悄去备两套男装和两顶面纱斗笠。
红蓼很快照做。
魏檀玉让她换上,自己动手开始去脱自己身上的衣裳。
“小姐难道要在夜里出去?”红蓼指了指窗外。外面月黑风高的,她一个女儿家,又生得花容月貌,万一遇上什么匪贼的。她拉住她劝阻,“小姐,奴婢不是怕被老爷和夫人发现挨了打骂,是替小姐担心,女儿家夜里出行恐怕不妥。”
魏檀玉态度坚决:“我有一些话,需当面与秦王说,你赶快换上,换完去咱们院里叫一个可靠的小厮,一起去趟秦王府。”
红蓼从小便侍奉她,对她忠心不二,自是听她差遣。
两人女扮男装,从院里唤了名跟随的小厮,一起来到秦王府外,门卫拦住他们之前,魏檀玉主动递出一根牡丹花簪。“在下是秦王的朋友,找秦王有些要事,劳烦将这根簪子交给秦王,他看过后自会让在下进这王府。”
门卫接过,请他们稍作等候,马上入内去禀告主人。不一会儿,从秦王府里出来一个姑娘,倒是不见褚厉的人影。
第19章 你舍不得本王?
那姑娘穿的衣裳十分华丽,戴着银镯子和一对青玉耳环,虽然梳得仍是丫鬟发髻,却斜斜插了一支金钗。她用十分轻蔑的眼神打量着魏檀玉几人,仿佛自己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主子。
她眼神里的瞧不起,让魏檀玉脱口而出的话多了几分硬朗之气:“你是何人?秦王何在?”
那姑娘冷冷一哼:“我倒要问你是何人,为何要覆着面纱,不能以真面目示人?殿下是什么身份,岂是什么人想见就能见的。”
魏檀玉咽了这口气,道:“我乃左金吾卫中郎将,也是郑国公府世子,自是有要事见秦王。你又是什么身份,也能命令我?”
那姑娘一听,态度方有所收敛,却不为自己失礼的行为道歉,极不情愿地回答:“殿下今日入了宫,尚未归来。宫门已落锁,殿下许是被陛下留在宫中对弈,今晚不会回来了,世子还是请回吧。”
不知怎地,魏檀玉从她这奋力收敛的态度里听出了更多的厌恶之意,转身欲走,眼角余光瞥见褚厉送自己的那根牡丹花簪被她攥在手上。
上前两步,一把夺回了簪子。
那姑娘嘴唇一张,似要说什么话,又拼命忍住了。
魏檀玉三人已经走远。
褚厉怎会用这种嚣张跋扈的下人?魏檀玉心中十分不快,红蓼亦是生气地说道:“瞧她那样子,像是把自己当作了秦王府的主人,看她的打扮,不就是王府一上等丫鬟?”
魏檀玉脚下一顿。
母亲当时见青竹生得有几分姿色,性子也好,便挑了她去阿兄身边,作阿兄的通房。阿兄不喜欢青竹,不想耽误青竹并没要了她,还是留在了身边伺候起居饮食,只等她年龄到了放出去嫁人。但青竹名义上还是阿兄的通房,自不是其他丫鬟能比的。
故而,魏檀玉猜测方才那丫鬟是褚厉的通房。前世初夜那晚,他破她身子的举动一气呵成,看样子是早经了人事。她是郑国公的掌上明珠,除了进宫见了皇后、贵妃和公主等宫中女眷需要低声下气,还不曾有其他女子如此态度对待自己,心口有些堵。
回了国公府,魏檀玉又吩咐下人明日再去打探秦王出征的消息,并时刻留意着兄长那边的动静。
这晚,魏檀玉又做了一个梦。
梦中,褚厉双眼猩红,把她手腕紧紧扣住,伏在身上咬她的耳朵。
“为什么当初不听本王的话?”
“本王只知道提防兄弟,却小瞧了你的手段。”
在她脖子上重重咬了一口,又粗暴地抬起她下巴:“你当真不爱本王,喜欢三皇兄?”
她死死咬紧牙关,不让他舌头闯进来。
一双生了茧的宽大手掌沿着锁骨向下。
“你是我的,只能被我这样掌在手里。”
“我说过,饶不了你。”
魏檀玉疼醒了。
梦里的一幕仿佛是亲身经历。
魏檀玉躺在床上,重重出了一口气。
红蓼匆匆跑进屋:“小姐,奴婢刚刚打听来的消息,秦王今日出征,大公子早上让青竹加急收拾了行装,骑着马赶去和秦王出征的大军会合了。”
魏檀玉一骨碌爬起了床,鞋还没穿便往外跑。
“小姐,你还没梳头更衣呢。”红蓼急忙捡起鞋子去追。
魏檀玉跑出房门又止住脚步,低头看着自己穿的一身薄薄的贴身亵衣,折返回来,手忙脚乱地去衣架上拿衣裳。
红蓼过来帮忙换鞋。“小姐至少梳了头再出去吧。”
“来不及了。”魏檀玉匆忙系上束腰,不顾披散的头发,往自家马厩里跑去。
凤儿在马厩里悠闲地吃着草料,阿兄的坐骑果然已经不见了。
魏檀玉上前试着摸了凤儿一下,凤儿十分温顺,她熟练地蹬着马镫翻身上马,双腿夹紧马腹,双手牢牢握住缰绳熟练地调转马头。
热闹的长安城街市,今日多了几道亮丽的风景。
一大早,十万大军整齐地列队出城,威风赫赫。为首的是大将军秦王,马背上的身姿英武挺拔,单是望着那一身冷硬甲胄便让人肃然起敬,腰间宝剑的剑鞘于日光里泛着寒辉,身后大越旗帜飘扬。
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出城之后,又一匹快马达达奔驰在长安街巷。
马上是名披头散发的小娘子,驰得太快,她裙袂飞展,发丝乱舞。
那策马扬鞭、一往无前的气势在女子中鲜少能见到。
长安百姓翘首观望着,认不出是哪家的女郎,但觉她被风拂开乱发之后露出的眉眼让人惊艳,只是匆匆一瞥便刻在脑海里难以忘怀。
魏檀玉骑着凤儿一路狂奔,马不停蹄地赶出了城。
出城约摸十里路,秦王率领的大军停止了前行。
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
魏檀玉这才让凤儿有了口喘息的机会,放慢了些速度,朝为首的秦王追去。
方才距离太远,她只能看见大军停止了前行,也约摸能从那高大挺拔的身形分辨出为首的人正是褚厉,直到距离逐渐拉近,才看清褚厉身边骑马的,还有一个是兄长,兄长正和褚厉说着什么话。
“凤儿”的马蹄声暴露了她的到来。兄长抬眼,看见她的样子目瞪口呆:“玉儿,你怎么跑来了?还这副样子?”
秦王褚厉也抬眼,视线扫过那一头倾泄乱舞的青丝,凌乱飘鼓的衣裙,和身下的坐骑“凤儿”,又落回她的眉眼。嘴角上扬,原有紧绷的刚毅和硬朗的线条消失不见。
发丝乱扑在脸上痒极了,魏檀玉无心去抚,不急着回答兄长,径直对褚厉道:“秦王殿下,臣女有话要和你说。”
秦王身后骑马跟随的是十六卫中的六卫将军,本就惊讶于她一个女子乱发急马追来,这下又被她这脱口而出的话惊了一惊。
一个弱女子,敢以如此口气对秦王说话,脸上毫无畏惧之色。
秦王在军中的威严是出了名的,手腕铁血,杀伐果断,处置个犯了军令的兵卒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战场上,无数骁勇剽悍的敌寇,面对他往往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身首异处。便是他们这群人身居将军要职,亦畏惧秦王威严,跟秦王讲话也要提着胆子。
秦王脸上的笑意更深,回头对身旁的将军递了个眼神,那将军怔了一怔。
秦王在军中都是不苟言笑的。可今日……看来长安街头巷尾流传的关于秦王有意娶她的传言不假。郑国公的女儿倾国倾城,正常男人见了都会动心起意。原来这美人也相中了秦王,依依不舍地来给秦王送行。
英雄美人,自古以来都是绝配。
那将军马上领会了秦王的意思,即刻道:“向后传令,原地休息片刻。”
褚厉驱马到她身侧,脸上春风荡漾,眼神已替她拂开乱发、描着那两片水润的樱桃唇瓣,却是在和魏永安搭腔:“逸之,咱们借一步说话。”
“是。”魏永安策马到魏檀玉跟前,不解地看着披头散发的妹妹,几度欲言又止,终道:“玉儿跟为兄一起过来。”
魏檀玉调转马头跟上兄长和褚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