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渊没有看向完颜琮的眼睛，而是心疼地看着他身上的伤口，摇摇头道：“我有什么辛苦的，倒是您，顶着这么一身伤陪我走了这么久，可得好好歇息一下……我刚才同达娃打听过了，这边的煤窑规模较小，五爷他们在较大的那个煤窑那儿驻守，唯一的医官也在那边，费敦将军已经派人去请了。”
完颜琮点点头，握住兰渊的手，难得主动要求：“兰儿，我想睡一会儿，可以吗？”
“嗯，当然。”兰渊拧了帕子覆在他额头上，温柔地说：“我就在这儿陪着您。”
赶了这么久的路，兰渊其实也有一些困顿之感，但完颜琮的身子还有一些发热，在医官到来之前兰渊不敢睡下，就只能守在完颜琮的身边，时不时查看一下他的情况。
完颜琮睡着之后，兰渊也擦洗了下身子，换上费敦让人送来的一套粗布衣裳。
兰渊皮肤娇嫩，已经许久没有穿过这么粗糙的衣裳了，但是眼下她身上的衣服早已经脏得不能看了，在舒适和干净之间，兰渊还是选择了后者。
兰渊身形纤细，哪怕是这里最瘦的仆妇，腰身也比兰渊自己的要肥大许多。
兰渊只能勉强穿上，用腰带系紧了防止走光。
她对着模糊的铜镜看了看，感觉自己有点儿像是小孩儿偷穿大人衣服，模样颇有几分滑稽。
可完颜琮醒来之后却夸她好看：“兰儿天姿国色，就是身着荆钗布裙也比世间所有女子都要美丽许多。”
“您还有心思夸我，是不是身子好些了？”兰渊说着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惊讶地发现完颜琮还真是退热了，这人是铁打的身子不成？
他这身体素质，简直甩兰渊八百条街……
兰渊羡慕之余终于放下心来，看来他们这一关算是暂且过了，至少她不必再日夜担忧完颜琮的生命安全。
完颜琮的五弟完颜瑎与费敦类似，都是在几年前的战场上捡了条命，被送到密林里养好伤之后顺势留了下来执行秘密任务。
在此之前兰渊一直和所有人一样以为完颜瑎早已经死了，说起来这回还是她头一次见到活生生的完颜瑎。
听说完颜琮亲自来到此处还受了伤的消息之后，完颜瑎不敢耽搁，立即带人赶往完颜琮与兰渊他们的所在之处。
兄弟俩久别重逢之后执手相看泪眼，完颜瑎甚至激动得哭了。
兰渊看得也有几分鼻酸，为他们的手足之情感动，也有些思念远在北越的俊弼。
他们出来这么久，也不知道俊弼怎么样了……
兰渊顾不上多想，完颜琮受伤这么久终于有一位正儿八经的医官为他包扎诊治，兰渊在旁边小心翼翼地侍候着，生怕完颜琮的伤会留下什么隐患。
不知完颜琮是不是当真有些“男主光环”在身，兰渊明明眼看着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可医官为他检查过后还是表示完颜琮的伤恢复得不错，并不会落下什么残疾，顶多会留几道疤。
只要按时换药、休养一段时间，完颜琮就能完全康复了。
完颜瑎看出完颜琮对兰渊这个侧妃极为宠爱，等医官诊治完之后他便很有眼色地带着闲杂人等都退了出去，不打扰他们休息。
兰渊提心吊胆了这么多天终于能够彻底放下心来，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没了力气，必须立即躺下。
脱下鞋袜后她爬上床榻靠在完颜琮身边，轻轻地抚摸着完颜琮重新包扎好的手臂，心疼地说：“听医官说，这里要留疤了。”
完颜琮倒没有放在心上，还笑着同她说：“兰儿不嫌弃就好。”
“我怎么会嫌弃您呢。”兰渊现在回想起完颜琮站在那里任由须广朝他射箭的样子时仍旧感到心有余悸，若是换做是她……很有可能会在本能的驱使之下忍不住逃跑的。
可他当时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定定地望着她，那样专注又充满关切的眼神，兰渊觉得自己怕是一辈子都忘不了。
兰渊忍不住自责地说：“都是因为我，您才会受伤的……”
“别这么想，兰儿。”完颜琮拉起她的柔荑，在她白皙柔软的手背上轻轻一吻。
他这几日都没有刮过胡子，胡茬有点扎手，可兰渊却没有一点儿想要抽出手的意思，反倒因为这真实的触感而感到一阵安心。
完颜琮耐心地劝导她说：“生命如此脆弱，我们就不要把相守的时间浪费在自责上了。归根结底会发生这些事情，不还是因为我没有保护好你吗？你要是再觉得我是因为你才会受伤的话，那我也要一直自怨自艾，谴责我作为丈夫的失职了……”
听了完颜琮的一番话后，兰渊笑了笑，小脸在他身上轻轻地蹭了蹭，像只黏着主人的小猫咪：“原来汗王还挺会劝人的。”
见她这般依恋自己的样子，完颜琮只觉得自己浑身伤痛全无，整颗心都泡在了蜜水里一般，脸上满是掩藏不住的笑意：“是兰儿心宽，听得进劝，明事理……”
第156章 . 分权 他这话说得不清不楚，可兰渊却是……
分权
完颜琮说着忽然心中一动, 握紧了兰渊的手柔声唤道：“兰儿……”
兰渊：“嗯？”
情到浓时，完颜琮不自觉地想要一个承诺：“永远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一想到兰渊差点被阿木泰或是别的男人带离他的身边, 完颜琮便会感到一阵心如刀割。
那是他绝对、绝对无法忍受的事情！
虽说兰渊早已经委身于他，可是在许多时候完颜琮都还是没有安全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失去她。
她就像天上的月，镜中的花，是世间最美好的存在，被太多太多人觊觎着。
完颜琮虽然暂时得到了她，却没有把握他能永远都将这份美好拥抱在自己怀中。
除非兰渊也和他的心意一样，愿意与他长相厮守下去。
此前一直都是完颜琮主动在给兰渊承诺，似乎从未听兰渊向他承诺过什么, 完颜琮本以为兰渊是要犹豫上一阵儿才会回答他的。
不想兰渊几乎没有多想，就答应他说：“好。只要汗王不丢下我，我就不会走了。”
“我怎么可能会丢下你呢？”完颜琮听兰渊这么说，欢喜得像是得到糖果的小孩子一样，也不管身上的伤怎么样了，转过身来就要去抱兰渊。
兰渊怕他动作间牵扯到伤口, 想要像平日里那样推他却又不敢, 只能用言语表示抗议。
可她话还没说上几句，便被完颜琮低头吻住了……
在费敦这里踏踏实实地休整了一天一夜之后, 兰渊和完颜琮又继续出发, 去往完颜瑎负责监管的那个大煤窑那边。
完颜瑎那边的住宿和饮食条件都要更好一些, 不过还是没有下人能来伺候他们。
毕竟这里大部分都是在挖煤、制造兵器和工具的士兵，完颜瑎他们身为主事也不可耽于享乐，几乎事事都是亲力亲为。
说到完颜瑎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的事情时，完颜琮压低声音和完颜瑎说了几句什么, 兰渊听不清楚。
不过她悄悄地瞄了眼完颜瑎的脸色，怀疑完颜琮是在问他……如何解决生理需求之类的问题。
兰渊知道这不是自己应该操心的事情，就没有多嘴去问。
即使她知道如果自己开口的话，完颜琮一定会告诉自己……
虽说来巡视煤窑并非完颜琮此次北行的本意，不过“来都来了”，完颜琮他们就在完颜瑎的带领下简单地参观了一下这座煤窑，还有让兰渊充满好奇的金矿。
兰渊他们在这里住了好几日，连冶铁和生产兵器的地方都参观了一遍之后，和勒博的人终于赶到，来接他们离开密林、与大部队汇合。
终于要离开这个充满了危险与死亡气息的地方了，兰渊本以为自己会很高兴的，却没想到在走出密林之后，她的心里竟还有些不舍。
在临上马车之前，兰渊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她深深地望着那片看不到尽头的密林，像是在和过去的那一段旅程、也是和过去的自己告别。
从今以后，就又是一个新的开始了！
马车行驶的路上，兰渊了解到明安他们已经没在原地待命了，而是在和勒博的安排下去到了一个便于他们汇合、还不至于叫人怀疑密林出口的地方等待他们的到来。
那一片的水源没有被阿木泰的人所污染，更适合他们扎营。
兰渊是真没想到和勒博接到消息后竟然会亲自带人来接他们。
兰渊可不觉得自己会有这么大的面子。
她觉得和勒博会这么急巴巴地赶来，八成是为了讨好完颜琮。
果然，在见到兰渊与完颜琮平安归来后，和勒博看都没看兰渊一眼，直接就去朝完颜琮下拜，恭迎北越王来到孟溪的同时向完颜琮请罪，让完颜琮责罚他防控不严、以至阿木泰潜入孟溪行刺他的过失。
不管是看在兰渊的面子上还是出于北越与孟溪关系的考虑，完颜琮都没有责怪和勒博的意思，宽容大度地表示：“孟溪部地广人稀，守卫不易，你也不必过于自责了。”
和勒博见完颜琮没有追究他的“失职”，即使完颜琮已经让他不必多礼，和勒博还是感激地朝完颜琮拜了又拜。
直到完颜琮要亲自扶他起身，和勒博这才在大儿子慕容俊义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后知后觉地看向一旁的兰渊。
他笑着问了一句：“兰儿，你还好吧？”
“多谢父汗关心，女儿一切都好。”敷衍地朝和勒博笑了一下之后，兰渊就说：“女儿这副样子不便见人，先回去沐浴更衣了，稍后再来向父汗请安。”
和勒博早就听说过兰渊在北越时有多得宠了，也不敢和这个女儿计较些什么，忙道：“好，你快去，不着急。都回孟溪了，我们父女俩以后说话的时候还多着呢。”
兰渊笑了笑没接话，赶紧回到自己的营帐之中。
苍谷和乌仁娜听到消息早就等在帐门口了，这会儿见她回来，两人都激动得跟什么似的，纷纷喜极而泣。
乌仁娜更是顾不上规矩，冲上来抱住了兰渊，哭得满脸是泪：“姑娘您可算是回来了，奴婢都要担心死您了！”
“乌仁娜！”苍谷用帕子擦了下脸上的泪痕，提醒乌仁娜说：“主子面前可不能说那个字，怪不吉利的。”
“是是是，苍谷姐姐说的是，我是高兴糊涂了！”乌仁娜说着挽着兰渊进入帐内，殷切地说道：“知道姑娘要回来，我和苍谷姐姐已经准备好洗澡水了，姑娘可以直接沐浴更衣啦！”
“还是你们懂我！”虽说在煤窑那边住的时候兰渊已经擦过身了，但是毕竟条件有限。
现在终于回到物资较为充盈的大部队当中，兰渊迫不及待地洗去了这一身的风尘仆仆。
换上自己平日里的衣裳之后，兰渊只觉自己浑身轻快，宛若新生。
她们主仆多日不见，有太多的话要说，刚才兰渊沐浴更衣的时候她们的嘴就一直没闲着，这会儿乌仁娜给兰渊梳头发时还在说个不停。
乌仁娜性子急，说话快，有些地方兰渊头一回都没有听懂。
偏生乌仁娜一着急舌头就会打结似的，一时又解释不清楚。
好在旁边还有苍谷可以补充说明，兰渊很快就弄明白了那日她被掳走之后发生的各种事情。
听说那几个掳走她的女刺客身上所穿的是卓雅的衣服时，兰渊不禁感到几分意外：“这事儿怎么还牵扯到卓雅身上了？宝芝肯定急坏了吧？”
“可不是吗，这些日子宝芝姑娘一直在想办法救卓雅出来，□□磁将军铁面无私，连王妃的面子都不给，更别提她了。”乌仁娜小声说：“我们私底下偷偷议论着，都觉得这回卓雅要倒大霉了呢！”
兰渊刚要张口，忽听外头传来通传声，说是明安、宝芝还有霍勒氏母女她们过来看她了。
兰渊才刚刚回来，并没有心思应付她们，就叫苍谷出去帮她给推了。
谁知苍谷还没有走出毡帐，就有一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正是本应在与和勒博他们议事的完颜琮。
完颜琮见兰渊已经焕然一新，不由羡慕地说道：“兰儿你都洗完了？”
说着他瞪了身旁的戎寿一眼，斥责道：“没眼色的东西，学学人家苍谷和乌仁娜！”
戎寿不敢反驳，赶忙张罗着伺候完颜琮沐浴更衣。
也不怪他们先前没有想到这茬，主要是完颜琮前几日就已经换上了完颜瑎的衣裳，除了额上还有一点伤口之外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干净利落、十分体面，以至于戎寿他们都没想到完颜琮回来后也需要立即沐浴更衣的事情。
完颜琮去屏风后面沐浴之前告诉兰渊：“慕容明安她们过来说要见你，被我打发回去了。等回头咱们休息好了，再一起见她们一回就是了。”
兰渊知道完颜琮这是为了她好，感激地朝他点了下头。
两人又一起躺下、休息了半日之后，兰渊才一睁眼就看到帐内黑压压的，只有一盏孤灯亮着，是完颜琮正在“挑灯夜战”，处理这些日子积压的政务。
“汗王，”兰渊轻声唤他，“您的伤还没好呢，不多休息一会儿吗？”
“不歇了，闲不住。”完颜琮说着放下手中的笔，朝兰渊走了过来。
兰渊不解地看着他说：“不是说不歇了吗？”
她才刚刚睡醒，小脸儿热热的，说话时还有一点儿鼻音，无论是看起来还是听起来都格外的惹人爱怜。
完颜琮原本也确实是没打算歇息的，只是见到她醒了，便鬼使神差地朝她走了过来，坐在了兰渊身边，随口扯了个理由：“眼睛累了，想和你说说话。”
“好啊。”兰渊挪了挪身子，将脑袋枕在了他的大腿上，找了一个十分舒服的姿势躺着。
完颜琮见她这般可人模样，不自觉地抬手抚摸起了兰渊一头柔顺的长发，同时低声和她说起了几件事情。
阿木泰和蕾纳的尸身已经被和勒博的人找到了，塔达部与孟溪部积怨已久，原本和勒博是想将阿木泰的脑袋砍下来示众的，可前些天的天气较为炎热，阿木泰的首级存放不住，还有被人说成是伪造的风险，和勒博干脆就在完颜琮的示意之下将阿木泰的尸首给火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