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她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来，抓住兰渊的手嘱咐道：“你父汗同我说，这几日巡逻的士兵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头，似乎有好几个塔达部的探子已悄悄地溜进了孟溪。你一个女孩子可一定要小心，如无必要就不要独自外出了。尤其是晚上，咱们就把帐子锁好，哪里都不去。”
兰渊闻言心中一紧，想起方才和勒博说过的忙过这几日再接她入王庭，莫不是他要忙的就是揪出敌部探子这件事？
兰渊想了想，沉声问：“可是因为寒冷和干旱之故，塔达部那边的日子也十分难捱？”
白氏颔首道：“应当是的。听说塔达那边的土地比孟溪还要贫瘠，遇上如今这样的时节，怕是连最基本的作物都养不活了。”
这些年来孟溪和塔达两个部族一东一西地守着西伦河，若是天气温暖、河水充沛的时候还好，大家还能勉强相安无事地各自生活。
可若像如今这般淡水紧缺、粮食不足、猎物稀少的话，那他们便免不得要相互侵犯、掠取对方手中的食物。
兰渊点点头：“我明白了。”
按照书中的剧情，接下来塔达部的探子会在孟溪到处放火作乱，趁机偷走孟溪部的牛羊还有其他食物，从而引发塔达与孟溪近年以来规模最大的一场战争。
和仍旧保持着传统游牧民族风俗的塔达不同的是，孟溪部已经有很大一部分族人从事起了畜牧、造车、编织甚至是农耕行业，总体来说战斗实力比没什么后路可走的塔达人逊色一筹。
一开始孟溪部还能勉强抵挡住塔达的攻势，可后来他们不知怎的便节节败退，慕容兰渊的青梅竹马也在战场上受了重伤、不知所踪。
作为依附着北越的部落，早在战争开始之初和勒博就联系了北越，希望能够得到北越的援助。
然而北越当时正好在与辽国交战，局势紧张，能分给孟溪的兵力有限。
在他们等来北越援军之前，孟溪部已然损失惨重。
在和勒博等人几近绝望的时候，塔达王提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议和条件——除了牲畜和粮食之外，他还要一个女人。
只要和勒博愿意把这个女人送给塔达王，塔达便同意保留孟溪部的王帐，同时从孟溪撤军。
很倒霉的是，这个女人正是慕容兰渊。
由于慕容兰渊只是女配之故，书中没有明确写出为何塔达王会看中了与他素昧平生的兰渊。
总之为保王帐，和勒博无奈之下只能将兰渊送给了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塔达王。
慕容兰渊被带去塔达后不久，北越援军终于赶到。为首之人正是书中男主、当时的北越王之弟完颜琮。
既然是男主，自然是不会轻易打败仗的。那一役完颜琮几乎将整个塔达灭掉，慕容兰渊也被救了出来、送回孟溪。
才纳了她没几日的塔达王身受重伤，带着小儿子逃离了王帐，过起了亡命天涯的日子。这于孟溪和北越来说固然是好事一桩，可似乎也更加证明了慕容兰渊的不吉。
回到塔达之后，她越发被族人嫌弃。似乎没有人记得当初孟溪差点被塔达所灭时，正是靠着献出慕容兰渊才叫他们暂且躲过了一劫。
看小说的时候兰渊就对孟溪部的这些族人没什么好感，现在依然。
只不过通过昨日之事，她能看出来个别孟溪族人的心肠还是不错的，就比如为她接生、为白氏包扎的那个海日婆婆，她虽然碍于大妃的淫威不敢过于亲近兰渊母女，但起码她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对她们横眉冷对、落井下石，还偷偷地给兰渊送可以当银钱使的小茶砖。
兰渊所求不多，只要有滴水之恩，她便会涌泉相报。至于海日婆婆的担忧和顾虑，兰渊完全能够理解。大家都是普通人，谁不想自己家的日子好过一些呢？
兰渊筹谋这么多，也不过是想和家人们一起过上安生的日子罢了。
攻略和勒博这边有了不小的进展，兰渊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只是一想到即将到来的战事还有那个不知为何非要抢走她的塔达王，兰渊就颇有些头疼，晚上翻来覆去地好长时间才睡着。
次日一早，兰渊又是被冻醒的。没办法，她们的毡帐太过老旧，好多地方都是修补过的，还隐隐透着风。被褥也不够暖和，勉强叫她们不被冻死就算不错了。
昨晚临睡前燃起的篝火早就灭了，兰渊裹着被子坐了起来，微闭着眼睛、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她现在只盼着能够早日顺利地搬入王庭、以汗王之女的身份生活。别的不说，起码会给她两床厚一点的被子盖吧。
天还是一样的冷，好在今天她不用再像昨日一般忍饥挨饿。
和勒博还算信守承诺，兰渊起身后没多久，果然有王庭的人来给兰渊母女俩送食物和水。
原先大妃是不许人给她们送食物的。兰渊和白氏想要果腹，就必须得去大妃和慕容宝芝身边伺候，这样才能勉强得到一份奴婢的食物。
两人能分到的水也和奴仆无异，每人每日仅有一小杯。别说洗漱了，就是喝都得省着。
今日却是不同，有了和勒博的庇护，兰渊和白氏母女俩终于得到了一份正常分量的早餐和半壶节省着些用便够她们简单洗漱的水。
白氏日日在大妃身边服侍，自然知道这样的用度比起大妃她们还差得很远。不过对于常年缺衣少食的白氏来说，能够填饱肚子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兰渊服侍着白氏洗漱完，两人用过早膳之后，海日婆婆来给白氏换药了。
兰渊正打着下手，不想帐帘忽然被人从外掀开。
一个身姿娇俏的少女冲了进来，朝着兰渊大声喊道：“慕容兰渊，我听说你的病早已经好了，怎么还在这里偷懒、不去伺候我们家姑娘？！”
少女声音尖利，气势逼人，听起来十分刺耳。
兰渊抬起眼睛看向来人，平静地唤她：“卓雅？”
卓雅一愣，凶巴巴道：“你叫我干嘛？怎么，在床上窝了几日就不认得我了？”
兰渊嘲讽地挑起唇角，微微一笑：“哪儿能呢。”
虽说卓雅身份不高、只是慕容宝芝的丫鬟而已，不过卓雅可不是一般的奴婢，小说里她的戏份贼多。
慕容宝芝作为一个传统言情小说里的大女主，一开始她自然是要单纯善良、天真无辜的，可作者似乎是觉得太过纯良的女主容易吃亏，就安排了卓雅这么个泼辣的丫头贴身跟着宝芝，做宝芝身边的一把利剑。
但凡是要骂人的、动手的、那些看起来不适合女主早期亲自去做的事都有卓雅这个马前卒去做。
可以说有卓雅在身边，慕容宝芝不用脏了自己的手就能过得十分顺意。
比如磋磨慕容兰渊这种事情，前期基本上都是由卓雅来完成的。
说来卓雅的身世也是可怜，很小的时候父母就死于饥荒，唯一的哥哥也为了保护她被野狼咬死。据说她是被大妃身边的苏木哈捡来王庭的，因此对大妃、对宝芝都忠心耿耿。
许是受大妃和苏木哈的影响，卓雅素来都很讨厌兰渊母女。
一开始她和兰渊一起服侍宝芝的时候还不敢太过放肆，后来见汗王似乎并不把兰渊这个女儿放在心上，便在大妃的纵容下对兰渊百般欺侮。
慕容兰渊向来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不仅对宝芝百依百顺，就连卓雅这个奴婢欺负她、她也不敢顶嘴，总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此时见兰渊朝着她笑，卓雅莫名觉得十分扎眼，拉下脸道：“笑什么笑，还不赶紧去伺候姑娘？我看你是躺了太久、骨头都变懒了，竟还要我来寻你，真是讨厌……”
从对慕容兰渊呼来喝去这件事情上，卓雅莫名能得到一种不可言喻的快意，仿佛只要踩在了兰渊的头上，她便是比汗王的女儿还要高贵的人物了。
对着卓雅这么一条爱叫的狗，兰渊并没有浪费多余的精力和她争执。
毕竟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她们有的是时间慢慢处。
她放下手中的药，起身对白氏她们说：“娘，海日婆婆，我先走了。”
正好她也想看看原女主的真容。
白氏本以为和勒博答应让兰渊过几日搬到王帐去住，便不必再去服侍宝芝了，不想卓雅今日还是来了，看来宝芝那边还不知道汗王的打算。
想到女儿大病初愈、身子还很虚弱，白氏不由开口替兰渊求情：“卓雅姑娘，兰儿的病还没好全呢，今日就别让她过去了，行吗？”
卓雅嗤笑一声，用不屑的语气说：“我都听苏木哈姑姑说了，万俟少将军替你们作了证，大妃误伤了你，这才叫你这几日在屋里养着。可她慕容兰渊又没受伤，怎么能偷懒不去伺候呢？你要是再在这里拦我，我可就要告诉苏木哈姑姑、告诉大妃了！”
第10章 . 宝芝 慕容宝芝的确是美的，而且是那种……
宝芝
兰渊和白氏一听卓雅这话就彻底明白，原来和勒博压根还没有正式和大妃母女提过接兰渊入王庭之事，只是说服了大妃暂且让被她冤枉的白氏留下养伤而已。
白氏听了不由一阵伤神，暗嘲自己的自作多情——她本以为自己主动同和勒博说上几句软话、送他当年很想要的自己亲手做的荷包，以和勒博对她当初的那股热乎劲便会为了她和女儿主动争取到她们应有的待遇。
可事实显然并非如此。和勒博虽已对大妃心生不满、也对她们母女两个心存怜惜，但这还远远不够，她们和大妃之间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兰渊倒不觉得有多意外，昨晚之事本来就是书中没有的剧情，和勒博能够在一时冲动之下给她口头上的承诺就已经很不错了。
就算回头和勒博没有做到答应她的事情，兰渊也可以利用他食言一事让和勒博对她越发感到歉疚……
白氏出神的时候，兰渊已经系好了身上棉衣的扣子，简单收拾了下要随身携带的东西。
又与白氏她们打了声招呼后，兰渊便与卓雅一同出了帐篷、一路朝王庭走去。
这还是兰渊第一次去传说中的王庭，难免有几分好奇。不过兰渊表现得十分收敛，并没有东张西望，只是用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默默地扫来扫去，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搜寻到最多的信息。
通过这段短短的路程，兰渊意识到她和白氏所在的毡帐距离王庭不算太远，步行只要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就到了，难怪慕容俊弼能经常溜出来探望她们。
孟溪部虽然已经初步发展了农耕和纺织业，不过他们仍然保持着游牧民族的基本特征、没有固定的居所，就连王庭都不是常年扎根在此处的，会根据实际情况隔一段时间做出一次调整。
看得出来，眼下的这个王庭差不多已经有几年没有挪过地方了，四周的栅栏扎得很深。
出入处有上百名佩刀兵士把守，若无令牌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许是因为慕容宝芝有“草原福星”之名，连带着卓雅这个宝芝身边的大丫鬟也十分得脸，在见到卓雅扬起令牌之后，把守王庭的士兵们表现得对她很是尊敬，二话不说便放行了。
卓雅似乎很是喜欢这种感觉，不由骄傲地扬起了圆润的下巴，昂首挺胸地走在前头。
兰渊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布包中的那枚令牌。
因为大妃跋扈，既不让她住在王庭里又要让她伺候宝芝，所以兰渊每日都要进出王庭，自然也要有一枚令牌。
昨天白氏睡着的时候，兰渊把帐内为数不多的东西翻看了一下。
她的私人物品不多，四季衣裳鞋子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加在一起都装不满一个箱子，所以兰渊很快就发现了这枚令牌。
想着今晚出来的时候八成不会有人送她，临走前兰渊便揣上了这枚令牌，等回头出王庭的时候用。
进入王庭之后，兰渊发现王庭就是由许多座大帐组成的。每座大帐门口都会用契丹文字和汉字写上用途，兰渊扫了几眼，发现前头的毡帐大多是各类官员们处理公务用的。
往后走是一个开阔的武场，有几名身份不明的男子正在那里舞刀弄剑。
兰渊来不及多看，便被卓雅催促着匆匆走过了此处。
女眷和奴仆们所居的地方都在王庭偏后的位置，中间路过和勒博所在的王帐时，兰渊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毫不意外地发现王帐果然是她在孟溪见过的体积最大、看起来最为坚固华美的，帐外的守卫也是十分森严，一看就不同寻常。
相比之下，慕容宝芝的毡帐就要小上一圈。不过若是论起精致华丽，宝芝的帐子看起来甚至不输于王帐。毡帐外部不仅饰有华美的彩绘，上头还铺了两层一看就价格不菲的织物和动物毛皮。开门处的门楣微微向前突出，进出所用不是普通的帘帐，而是结实的双开门。门上绘着两个兰渊不知名的灵兽，看起来活灵活现，十分精美。
卓雅扬声喊了一句“姑娘”之后便推门而入，兰渊跟着她进去，还没看清楚帐内的模样就被卓雅劈头盖脸地骂了一句：“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换鞋！”
兰渊低头细看才发现，原来宝芝帐内的地上不是普通的毡底，而是铺满了花朵图案的枣红色地毯。
这么一看，兰渊脚上那双破破烂烂、还粘了点外头泥土的灰色靴子与这里华丽的氛围的确十分不相配。
兰渊默默地脱下短靴，学着卓雅的样子在门口处换上了一双没有绣花的浅灰色开口布鞋。
布鞋看起来普普通通，但起码完好，不像兰渊的靴子上还有被白氏缝补过的破洞。虽然不如靴子保暖，不过在宝芝的帐子里并不需要担心挨冻的问题。身为汗王和大妃的掌上明珠，慕容宝芝的毡帐内从来不缺上好的银霜炭。除了宝芝嫌热的时候外，帐内的炭火就没熄过。
卓雅一进门就把正在烧火的小丫头挤到一边，自己拨弄了几下炭火后，将双手放在铜炉上烤。
兰渊冻习惯了，倒没她那么急着取暖。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坐在梳妆台前的那个红衣少女，希望她能回过头来，让兰渊看看传说中的“草原第一美人”究竟有多美。
似是听到了兰渊内心的声音，活泼好动的慕容宝芝很快就让她如了愿。
少女转过身来看向兰渊，眼中满是喜悦：“姐姐，你终于来啦！”
慕容宝芝身上、头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珠串和玉石首饰，随着她的动作传出一阵阵珠玉相撞的声音，正如她的嗓音一般清脆悦耳：“我可有好些日子没见过你了！”
兰渊静静端详着少女的眉眼，面露浅笑：“我病了，你应该知道。”
慕容宝芝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是啊，我很想去探望你的，可我母妃说现在外头太乱了，我怎么求她、她都不许我出王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