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逃妃——漓小熊
时间:2021-12-07 09:36:04

  林瑶没料到她竟会来跟自己道歉,也不知真心还是假意,皱了皱眉:“大嫂不必如此。”
  见她神色冷漠,闻人心冉紧紧握住她的手,膝盖一弯就要跪下去。
  林瑶一惊,忙将她拉起来:“大嫂这是做什么?”
  “我虽是王后,可说到底只是大王的长嫂,忆萧也并非大王亲子……你受大王宠爱,我是怕你日后有了儿子,大王便会改立太子。若不是没有办法,我也不会出此下策,这全是一个母亲的爱子之心。”
  见她泪如雨下,林瑶怔住了。
  “大嫂这是多心了,大王一向言出必行,就算我以后有了孩子,也不会和忆萧争太子之位的。我只希望我的孩子平安长大,不想他卷入权利的斗争里。”
  闻人心冉点了点头:“是我小人之心了,妹妹,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我们一起回漠苍城,让大王多教导忆萧,让他也能担起重任。”
  林瑶从未见闻人心冉在自己面前落泪,她除了是漠北的王后,也是一个曾经失去过丈夫的女人,一位疼爱儿子的母亲。
  她想要拒绝,可是烛火之下闻人心冉双目通红,神色憔悴不堪,脸上已经出现了岁月的痕迹。
  林瑶张了张口,始终无法说出那个“不”字。
  她回握住闻人心冉的手:“大嫂别伤心,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答应你就是了。”
  “真的吗?”闻人心冉抬起头,现出喜色,须臾又忧愁起来,“可听说大王已经决意回望瑶城了,不知他能不能改变主意……”
  “我会劝说大王的。”林瑶道。
  “你有多少把握?忆萧已经十七了,若再无大王教导,也不知何时才能成人。”
  林瑶拍了拍闻人心冉的手:“住在哪座城池这种事,大王一向都听我的,大嫂请放心吧。”
  闻言,闻人心冉的脸色沉了下来。
  若非为了留住尉迟傲天,她绝不可能到林瑶面前如此低声下气的求和,这对她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
  现在林瑶的这句话,又像是一根钉子,深深扎进了她的心里。
  尉迟傲天从不会为了自己改变任何主意,可是现在林瑶却说,大王听她的。
  在闻人心冉看来,这分明是林瑶以胜利者的姿态在向自己耀武扬威。
  满腔怒火却发作不得,闻人心冉咬了咬牙,应了一声。
  ……
  长约数里的回城队伍于三日之后浩荡启程,尉迟傲天和林瑶同乘一辆马车,他搂着林瑶遗憾道:“原本已打算回望瑶城,谁知你又改了主意,要去漠苍。”
  林瑶掀开帘子看外头,笑道:“来日方长,以后总有去的时候。”
  大军停下驻扎歇息,她看见一个少年骑在战马上,双手紧抓着缰绳,一摇一晃的往队伍后面走。
  “大王你看,太子的马骑得有模有样的,他资质很好,只需要大王悉心教导而已。”林瑶发现那人是忆萧,对尉迟傲天道。
  尉迟傲天却对帘外的事物不感兴趣,一把将她拉回怀中。
  “他究竟有没有资质,本王心里清楚得很。本王只盼能和你有个孩子,一定会像你一样冰雪聪明,善良,漂亮。”
  一提到孩子,林瑶就想到远在东耀的小诺……
  不知有多少次,她恨不得立刻告诉尉迟傲天,他们的孩子并没有死。
  可是以尉迟傲天的性子,肯定会为了接小诺回来发兵攻打东耀。
  她不愿东耀掀起战火,何况小诺还捏在苏亦倾手里,两国一旦开战,小诺安危难测,她不敢冒这个险。
  如今战乱和地震刚刚平息,还是颐养生息为宜……
  忆萧翻身下马,看见树下独坐的端木玑薇,鼓起勇气走上前去,坐在了她的身边。
  “玑薇,那天的事情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做这样的蠢事,对不起。”
  端木玑薇正因思念兰逵启而闷闷不乐,这一趟回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他。
  她的目光看向远方,口中道:“没事,我那天骂你也不对。我总是骂你,其实你除了软弱一点,也是个挺好的人。”
  虽然端木玑薇心不在焉,可是这些话已经足够让忆萧欣喜。
  他顺着端木玑薇的目光向远处看去,那里空空荡荡,也不知究竟在看什么。
  可他的心里却喜滋滋的,只觉得数日的阴云都一扫而空了。
  刚到漠苍城,林瑶还没来得及好好歇息,便收到了一封来自东耀苏太后的密信。
  信上勒令她务必在415年秋祭前返回圣宫,否则就对她的女儿不客气。
  信封里,还放了几片颜色斑斓的碎布。
  林瑶一看,就知道这是从她送给小诺的布偶上剪下来的。
  手一颤,信纸差点跌出去。
  她恨不得现在就赶回东耀去看看女儿,看看她有没有遭受虐待。
  记挂女儿的同时,她又担心林惜、狗剩、耶律珈霓和沐东,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林瑶心中愁绪万千,她将信纸凑近燃着的蜡烛,纸张很快就被火舌舔舐,烧成一片灰烬。
  ……
  一道惊雷轰隆响过,暴雨倾盆落下。
  寂静的凤祥宫在黑夜中投下深沉的阴影,衣衫单薄的老妇坐在角落里,窗外不时划过的闪电白光照亮她沧桑的脸。
  冷风灌进来,冻得她蜷缩起身体。
  “太皇太后。”灯笼打进来,一个宦官打扮的老年男子颤巍巍走上前,将厚重的披风裹在她身上,“下雨了,太皇太后要当心身子啊。”
  身上终于有了暖意,姜太后看见面前的人是阳公公,凄苦的笑了:“阳公公,哀家已是将死之人,冻死在这里又有什么不好。”
  阳公公脸上露出心疼之色:“太皇太后怎能这么作践自己?”
  灯笼凑近,这个东耀曾经最尊贵的女人,已是两鬓斑白,皱纹密布,生生比从前苍老了十岁。
  “哀家没几天活头了,这一生几次大起大落,能在最后看清人心也好,只有你真心待哀家。”
  “不,您一定能东山再起的,奴才会一直陪在您身边。”阳公公道。
  姜太后绝望的摇头:“不会了,哀家已经彻底输给那个姓苏的贱/人了。最近只要一闭上眼睛,昔日的一幕幕就会重新出现在眼前。”
  她回想起年轻时,姐妹三人在北宫府为婢、相依为命的日子。她对当时的大将军北宫胜暗生情愫,谁知却输给了肤白的三妹。从此,她就对三妹仇恨至极,第一次走入了皇宫。
  她勾引了衍帝,不为爱情,只为了争回一口气。可因为肤色黑,却被涵妃踩在脚下。好不容易怀上孩子,她以为自己就快出人头地,谁知碰上了难产。三天两夜,她在产房里煎熬着,不肯放弃,相信那孩子一定会来到自己身边。
  可她赌输了,她拼着一条命生下的孩子,却是个重病的女婴,不久便夭折,永远离开了她。
  遭此晴天霹雳,她从民间弄来文帝,母子二人却始终没有感情。她嫉恨涵妃一路顺风顺水,疯狂反击,终于登上太后之位。
  这个要强了一辈子的女人这些年看起来风光无限,而午夜梦回时,先帝的身世、手上的鲜血……缠身的噩梦折磨得她辗转难寐。
  她没有一日活得踏实,还常常想起自己那个苦命的孩子,和那些故人……
  北宫胜,姜倾心,大姐,衍帝,涵妃,文帝,毛毛……
  他们都在召唤自己,或憎恨,或嘲弄,或麻木。
  姜太后絮絮的向阳公公说出这些埋藏心底的陈年旧事,总算觉得心里舒服了一些。
  她疲惫的闭上眼睛:“哀家累了,阳公公,你回去吧。”
  她不愿自己落魄的样子,落入阳公公的眼中。
  阳公公叹息一声,偷偷擦拭一把眼泪,将灯笼放在她的面前。
  到了后半夜,雨越来越大,宫殿里有些未修缮的地方已经开始漏雨。
  阳公公听着呼号的暴雨狂风难以入眠,还是撑了一把伞,再去看看姜太后。
  谁知推开殿门,就听到阴恻恻的诅咒声。
  “尉迟傲天,哀家要你下地狱,要你不得好死——”
  姜太后仍坐在原地,她面容疯狂扭曲,口中咒骂着,将银晃晃的细针用力扎进手上的小人里。
  阳公公一惊,忙上前从她手中夺回那些巫蛊之物:“太皇太后,您这是在做什么?”
  姜太后瞪他一眼,眼中的怨毒还未消散,要去扑抢被夺取的东西。
  “哀家已经将深埋心底的秘密都告诉了你,为什么你还要向着涵妃的儿子?难道哀家就连发泄一下都不可以吗!”
  听到姜太后的怒斥,阳公公扑通一声跪倒。
  “太皇太后……奴才也要告诉您,一个深埋奴才心底多年的秘密……”
 
 
第143章 红肚兜   火浪从她身后扑过来,快要烧着……
  凄冷的风灌进来, 灯笼里的蜡烛明明灭灭,在这忽明忽暗的光线下,阳公公脸上写满了沉痛。
  “太皇太后, 宫里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 您当年怀那个孩子不容易, 染了风寒, 衍帝也漠不关心, 被同样有孕的涵妃日夜强留, 宫里的人捧高踩低, 对您诸多排挤……”
  想起当年怀孕时受的苦, 姜太后怨愤道:“当年哀家便发誓,一定会让所有厌弃我们娘儿俩的人都不得好死!”
  “哀家虽与毛毛母子缘浅,可哀家做到了!当日衍帝本立了遗诏让尉迟傲天继位,哀家当着他的面烧了遗诏, 他死不瞑目!涵妃那个贱/人也被哀家撬开嘴灌进鸩酒毒死,死的样子真难看, 七窍流血, 尉迟傲天和他哥跪在那贱/人尸体前的可怜样, 看了真叫哀家痛快!”
  说到这儿, 姜太后尖笑了两声,很刺耳, 在雨夜中听了格外让人毛骨悚然。
  阳公公因她说的这些话,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他避开她的目光,小声说道:“其实……您当年被绝望笼罩着, 忽视了涵妃那肚子还没您一半大,胎动也一直微弱,怎么就生下了那么健壮结实的一个男婴?这些年, 您常对奴才说,您梦到的毛毛并不是奄奄一息的女婴,或许那不是梦,您当年真的从昏迷中醒来过,见过他,只是似梦非梦,连您自己都没有印象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姜太后追问道。
  阳公公颤抖着手,从怀间抽出一团布,慢慢展开,里面是一只红色的肚兜,上面绣着五毒图案,料子的边缘已经泛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看见这件肚兜,姜太后神色一僵,眼圈立刻红了。
  她颤着手从阳公公手里接过肚兜,柔软的布料贴在脸颊边,仿佛能透过时光感受到那个小小的婴孩温暖的体温。
  这是当年她怀孕的时候,坐在油灯下,一针一线亲手为毛毛绣的。
  “红肚兜……它怎么会在你这里?”姜太后老泪纵横。
  难产的时候,她不止一次对旁边宫女说孩子生出来后要给他穿上,可是当她醒来的时候,发现孩子并没有穿着它,由于她的孩子没多久便夭折了,巨大悲痛中她也无心问起红肚兜的事。
  阳公公哭着道:“当年涵妃娘娘生下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婴,刚落地便呼吸微弱,面色像纸一样苍白。太医断定这孩子不好养活,奴才本以为涵妃会悲痛欲绝,谁知她伤心片刻后,便将奴才叫到跟前……”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出这令自己痛苦多年的旧事:“她让奴才把那孩子和你刚生的男孩掉包,奴才不敢欺君,可涵妃说她早已安排妥当,绝不会被发现,她不容许你凭一个健壮的孩子将她踩下去!”
  原来涵妃早就在姜太后的寝宫中安插眼线,生产当日伺候的宫女全是涵妃安排的人手。当时姜太后昏迷过去,若派人潜入和宫女里应外合,调换孩子根本就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事。
  “涵妃以奴才的全家性命威胁,奴才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做了这昧良心的事……”阳公公忆起毛毛当时就趴在那张他们常常欢好的床上,身上穿着这件红肚兜。
  抱他时,发现他脖子后有一大块胎记,像血一样的颜色。
  “将毛毛交给涵妃后,她将这件肚兜扔在地上,让奴才赶紧烧掉。奴才没烧,悄悄用布包好随身携带,就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是奴才愧对您啊!”阳公公涕泪横流,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其实涵妃自那之后便大病一场,时常感慨因果报应,对争宠之事也看淡了很多。当年您把除大将军王和陈嬷外知道文帝身世的人全杀了,其实遗漏了涵妃,但她一直也未曾揭穿此事,对毛毛也视如己出。”
  姜太后手捧着红肚兜,慢慢站起身来。
  “哀家真是做梦也没想到,涵妃竟然比哀家还狠,连活着的孩子都能抛弃!而你,阳公公,你……你竟然是她的帮凶!”她的眼睛圆瞪着,泪水断了线般滚落。
  阳公公膝行上前,抱住姜太后的腿:“太皇太后,这些年您铲除异己的手段太过残忍,奴才实在不敢说出真相,而……而且您是这世上对奴才最好的人,奴才怕一旦说出来,就算您饶了奴才,世上也再没有人会对奴才好了……”
  “奴才唯一能做的,就是时刻提醒自己,奴才愧对您。无论您如何训斥奴才,寻到机会,奴才便劝您别再对漠北王出手,可您从来不听啊……”阳公公神色痛苦至极。
  “滚开!”姜太后怒踹一脚,直接踹在了阳公公心窝上。
  无限的悔恨从心头升起,她对着阳公公怒吼道:“给哀家滚,哀家再也不想见到你!”
  疼痛从胸口处传来,姜太后这一脚踢得不轻,阳公公的口腔里渗出血腥味。他生出沟壑的脸上布满泪痕,深看了姜太后一眼,便起身缓缓退了出去。
  凄风苦雨中的凤祥宫,又只剩了姜太后一个人。
  “想不到那个让哀家恨了一辈子,也斗了一辈子的人,竟然会是哀家的亲生儿子!”
  造化弄人,她嘲弄般的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转为狂笑,又转为大叫,最后是嚎啕大哭。终于,在这哭与笑的交杂中,她心中的最后一根弦猝然崩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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