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瑶忽的坐起来,缇娅以为她是要随自己逃命,谁知林瑶猛然掐住缇娅的脖子,面目狰狞声嘶力竭的问:“你到底把我的孩子弄去哪了!”
“你……咳咳……”缇娅抓住林瑶的手扯了扯,让自己能够发出声音来,说道,“你跟我出去我就……告诉你咳咳……”
此时林瑶才注意到缇娅竟然一身是血,而且身上的伤口还在不断往外渗血,一瞬间眼前竟闪过了当时两人在十九层地狱的情景,手上的力道渐渐松下来。
缇娅趁机立刻把林瑶的手扒拉下来,说道:“事不宜迟,快到我背上来,就像你当初在十九层地狱背我逃走一样,逃出去后我会把所有真相告诉你。”
毕竟是真心相交过的人,虽然两人已经决裂,但想起当初,心里依旧还残存着一份感情,这一瞬间的信任使林瑶停止反抗,鬼使神差的相信她了,说道:“那好,我再信你最后一次,最后。”说完趴到缇娅背上。
林瑶体重本来就轻,再加上已经几天没怎么吃东西,此时更是轻的吓人,缇娅托了托林瑶,确定她已经准备好以后,拿起一旁还完好的茶壶,将里面的茶水尽数泼到二人身上,深吸一口气往外冲去。
快到门口的时候,房梁已经松动,瓦砾不断从屋顶掉下来,两人刚到院子里,只听“轰”的一声,房屋倒塌了。
四周都是熊熊燃烧的烈火,况且缇娅无法确定这四周是否还有苏亦倾的人,她脑子里迅速思考了一番之后有了主意,将林瑶向上撑了撑,硬咬着牙背着她往城郊拼命跑去。
……
不知跑了多久,原本深色的夜幕已经渐渐泛起了白色,前方不远处也隐隐传来人声和马嘶。
城郊,树林里草木繁茂,草丛最深处的草长的快和人腰处一般高了。
早晨露水重,草上沉下来的露水一点一点慢慢打湿了行人的衣袖裤脚,手垂下去时不时能碰到,湿漉漉的,有一种蓬勃的鲜活的生命力。
就仿佛,一切都快要变好了……
缇娅遥遥看见了西兴军人安营扎寨的旗帜,顿时松了一口气,她明白,有西兴人的军队在这附近驻扎,做挡箭牌,就算苏亦倾的人追来,也不敢乱来。
缇娅把林瑶小心的放在一棵两人环抱的大树下,自己长舒一口气,刚要坐下,可身子一晃,软软的倒了下去,此刻她的身体真的已经到了极限。
林瑶被瘫倒的缇娅吓了一跳,慌忙爬过去抱起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缇娅你怎么了!”
缇娅涣散着目光望着天,嘴里重重的喘着粗气,林瑶在她身上摸来摸去,检查她身上有没有什么致命的伤口。
双手摸到她腹部的时候,林瑶感觉到自己手心里传来一阵湿热,抬起手就看到自己的手已经被血染红了。
缇娅咳了一下,嘴角漾出了一口血,她奄奄一息的躺着,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孩子……确实没死。”
“真的……真的活着?”林瑶抱着缇娅的手在听到那句话后有些颤抖,她紧接着问道:“那她现在到底在哪里?”
“孩子在……在东耀后宫,苏亦倾的手上。苏亦倾是假孕,需要婴儿来圆谎,所以你的孩子肯定不会死……只不过买走孩子的宫女知道孩子的身世,只怕孩子以后的日子不好过,而且……现在她是苏亦倾的孩子,你想认回她恐怕会很艰难……”
“活着就好……”林瑶呢喃,“活着就好……只要她还活着。”
缇娅感觉到了林瑶掉下来的眼泪,温温热热的滴在她脸上,她咬了咬唇又断断续续的说:“这件事是我的错,若不是我被仇恨冲昏了头,就不会用这样卑鄙的手段报复你,更不会在你刚生完孩子就把孩子抱走卖了,还……还卖给了苏亦倾助她阴谋得逞……”
见林瑶只是漠然的流着泪,缇娅提了口气猛地从林瑶怀里爬起来,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跪在林瑶面前,说道:“尉迟傲天和我有亡国之仇,灭族之恨,即便重来一次我还是会杀了他!但是——”说着磕了一个响头,“瑶儿,我跟你道歉,因为尉迟傲天不仅是我的仇人,还是你的丈夫,对族人我无愧了,但对你……这是其一。”
林瑶一怔,正要开口却见缇娅又磕了第二个头,说道:“我对不起那孩子,是我一瞬间的荒唐才让你们母女遭受分离之苦,这是其二。”
说着又磕了第三个,但这次她没有抬头,“最后,我……祈求你的原谅。”
“缇娅,你起来吧,你害的我家破人亡我不能不恨你,但你幸好没杀我的孩子,这次又救了我的命。”这一刻林瑶心里在挣扎,一边是杀夫夺女之仇,一边又是救命之恩,她真的难以抉择。
缇娅匍匐着的身体突然颤抖起来,“不!就算我今天救了你,也无法弥补我给你造成的痛苦,今天的事最多也只能算是报答了你在十九层地狱对我的帮助。我知道这么说有些可耻,但临死之前我还是想得到你的原谅,因为你是我家人死后我世界里唯一的阳光了,怪我愚蠢把它弄丢了,现在我想找回来。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可能……”说到最后缇娅已泣不成声。
林瑶没想到她们之间的情谊竟然对缇娅有着这么重要的意义,她仰着头流下一滴泪,许久轻叹一口气,最后还是把缇娅扶起来,看到她面目全非的脸上交织着泪水、血迹和烟熏的黑色,她用手擦了擦缇娅花了的脸:“缇娅下辈子不要再恨任何人了。”
还是没能听到那句话,缇娅蠕动了一下嘴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弥留之际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爹娘,缇娅嘴角微微上扬,终于再也不用受罪了。
搭在林瑶身上的手滑落下去,缇娅含着最后一滴泪闭上了眼睛。
林瑶还想说什么,可是却感觉背上缇娅的手无力的垂下去,心底一沉,连忙松开缇娅,颤抖着探了探她的鼻息,已然没有了气息。
林瑶愣愣的看着缇娅的尸体,看到她嘴角的笑意,曾经她的生活也是明媚多彩的,轻轻摸了摸缇娅的脸,林瑶说道:“缇娅,我也替傲天向你道歉,说到底都是因为战争。”
林瑶将缇娅背起来,踉踉跄跄的往树林深处走去,打算就近找一处僻静的地方将她埋了,所幸这林中土质松软,林瑶找了根粗树枝,艰难的挖了个坑,也算是让她入土为安了。
做好坟堆后林瑶瘫坐在坟旁,从层层树叶中漏下的阳光晃到林瑶的眼睛,想二人从火海逃离时正是夜色浓重的时候,如今却已经日上三竿,不过短短几个时辰林瑶却觉得恍若过了一个世纪。
如今尉迟傲天已死,自己的孩子又落入苏亦倾手里,想到这林瑶不禁心生绝望悲从中来。
这些天发生的事也让她几近崩溃,虽然缇娅救了她,但原谅她?说到底她还是不能过去心里的坎,可是此刻虽然依旧无法原谅但突然也恨不起来了。
缇娅是被仇恨蒙蔽了眼睛,现在也终究得到报应了。
林瑶凝视着坟墓,内心默默祷告:缇娅,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你建这座坟,为你免了风吹雨淋,你今生过得如此痛苦,愿你的来生幸福、快乐。
人死如灯灭,林瑶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缇娅的坟,抱着小木马站起身,准备离开。
四周的景物突然模糊起来,林瑶的身体晃晃悠悠,终究还是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第99章 厮杀 给你们一个机会,从黑甲军的包围……
漠苍城下, 茫茫荒野之上,无数黑甲战士肃然而立,把天空都映得有些昏沉。
黑甲军新入伍的士兵, 无不是尉迟傲天精挑细选, 身材魁梧壮硕, 铁骨铮铮的真汉子, 饶是如此, 顶着数十斤的铠甲站在日头下, 他们中一些人依旧有些要支撑不住。
才短短半个时辰不到, 这些汉子们的眉梢鬓角, 已有滚滚汗珠淌下,紧抿的双唇也因为缺水裂出了道道血痕。
尽管身体快要无法忍受,他们依旧咬着牙努力支撑着,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原因无他, 只因城墙上那个拄剑而立的,神明一样魁梧的身影。
入伍之前, 在这些漠北汉子的心里, 尉迟傲天是无所不能的战神, 灭天澈、平漠苍, 血流千里,伏尸百万。
而真正成为尉迟傲天麾下的一员之后, 他们发现,真正的尉迟傲天,比传说中更是残暴百倍。
数十万黑甲军士卒, 这些日子日夜操练,本就苦不堪言,而尉迟傲天执军法甚严, 动辄以重刑责罚,短短数日已有上万士卒或因触犯军法或因不耐苦训,身死营中。
即便如此,尉迟傲天也毫不动容,残酷的训练更没有丝毫松懈,相反一日比一日严苛,如今能够支撑下来的,都是心志坚毅、体魄强健的勇士。
“你们……觉得累吗。”城墙上,尉迟傲天睁开微合的双眼,缓缓开口。
黑甲军中一片肃然,无人应声。
入我黑甲军前,你们是马夫、是牧民,是漠北荒原上,最低贱的贱民!”尉迟傲天冷冷道:“不过我现在要问你们,为什么要加入黑甲军,为什么要跟随我?”
这个问题,每一个黑甲战士心中都有不同的原因,但最后都为的一个目的,在乱世里成为强者,护家人平安。
尉迟傲天见到城墙下鸦雀无声,稍感满意,点了点头,不过他的嘴上依旧毫不留情:“你们想要变强!想要翻身!所以选择了跟随我,可是,我要告诉你们,在我的眼里,你们和以前一样,还是一群废物!一无是处的废物!”
尉迟傲天的话音刚落,整个方阵内的黑甲军士卒似乎都被激起心里那股血性,他们提起精神,挺起胸膛,眼中露出不肯屈服。
漠北之地,没有人能接受废物这个称呼,无论男女,若是在别处,有人胆敢这样称呼别人,那必有一方横尸荒野。
可是在城墙上面那个居高临下毫不留情面骂着自己废物的,是整个漠北荒原的传说,是多少漠北王族曾经匍匐膜拜的对象,从他口中说出废物二字,似乎也变得不难接受,不过他们会证明,废物这个称号不会跟随他们太久。
见到黑甲军被自己调动出了血性,尉迟傲天看似不以为然,接着道:“这些时日里,有一万三十二人身死,你们应该庆幸,自己不是其中的一员。”
这些数字尉迟傲天记得比谁都清楚,原因无他,这都是他用来强大自身的力量,每一个损失,都让他心疼。
“可你们该庆幸的,不是自己侥幸活了下来。”尉迟傲天突然放大了声音:“他们,到死都是废物,手上没有沾上敌人的一滴血,而你们不同,你们还有机会证明自己,让我看看,你们,是不是废物!”
“不是!”一名黑甲军士兵热血沸腾,忍不住高呼起来,随即整个方阵内,数万黑甲军齐声高呼,声音响彻天地。
加入黑甲军成为尉迟傲天麾下的士兵,是每一个漠北人的至高荣光,而这些被大漠战神亲自定义成废物的人,即便是死了,他们的家人也要因此蒙羞。
经尉迟傲天残酷洗礼的每一个黑甲军心中都燃起了烈火,要么屈辱的死去,要么成为尉迟傲天手中的刀锋,绽放荣光!
尉迟傲天望着脚下的群情激昂,心中却暗暗摇了摇头,这些漠北的汉子勇猛有余,但距离真正刀口舔血的黑甲军还是差了许多。
他生性残暴,亦善亦恶,经历了如此多的变故更是处世乖戾,行事愈发狠辣,他要把替东耀打下的天澈抢回来,然后占领西兴,拥有更多的资源,扩充实力,直到把林瑶救回来!
不仅如此,他还要拥有更多力量保护林瑶,让她从此不再受到任何伤害。
而这一切只有拥有一支无坚不摧的军队才能够实现,所以尉迟傲天很焦急,多耽误一秒他都等不起了,黑甲军必须尽快成型。
可是这支临时拉起的队伍,即便在这些时日的魔鬼训练下稍稍成型,但距离尉迟傲天心中军队的最低标准,还差了一截。
是杀气,尉迟傲天早已发现其中症结所在。
“把人带上来!”尉迟傲天低声吩咐。
亲卫传令下去,不多时,被绳索绑成一串的数千名裸身汉子,被带到了城墙下黑甲军面前。
“军中禁止饮酒,犯者斩立决。”尉迟傲天的声音仿佛有魔力,令人不寒而栗:“给你们一个机会,从黑甲军的包围里杀出去,活下来的,放你们离开。”
他的话音落下,亲卫们解开犯卒身上绳索,递上武器。
犯卒本以为自己必死,如今有了一条生路,眼中顿时爆发出猛兽的光芒。
手握兵刃,这些困兽一般的犯卒为了求生,燃烧起了十二万分斗志,嘶吼着扑向身前的黑甲军。
数千对数万,虽然胜算不大,但要是只是杀透军阵,还是有几分希望能活下来,而他们只要有一分希望,都会拼尽全力,因为他们不想死。
而另一边,黑甲军的士卒们却有些愣住了,眼前这些都是自己曾经的袍泽,触犯军法交由行刑,那自然是正常,可如今像敌人一样杀来,要怎样应对?
更何况这些人里有不少还是黑甲军战士的族人、朋友,他们手握兵器,杀气凛凛做着最后的困兽之斗,那恶狠狠的眼神,让不少黑甲军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别往前了!”第一排的黑甲军战士眼看就要撞上罪囚,他们低声疾呼。
“不往前怎么活!”罪囚咬牙切齿,手里长刀猛然劈落。
黑甲军战士下意识举刀迎击。
罪囚身上没有护甲,握刀的手臂被应声砍断,罪囚嘶吼一声,接着发了疯似的扑上前,毫不顾忌断臂的痛楚,一口咬住前方黑甲军战士的脖颈,混着他的血肉吞进肚子里。
黑甲军战士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痛苦的呼吸声,他短暂挣扎了几下,最后他的气管竟被生生咬断了。
罪囚扑倒在黑甲军战士的尸体上,满口鲜血,疯癫般的笑起来,那如同恶鬼的模样渗人脊背。
有了鲜血的刺激,更多的罪囚开始疯狂冲击黑甲军战士的防线,男人的嘶吼,惨叫声,到处的残肢断臂,肉沫混着血液撒的到处都是,血腥的场面充斥着这昏暗的战场。
战友热腾腾的鲜血,终于激发起了黑甲军战士的血性,他们的眼里不再退缩,也升腾起杀意。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样简单的战场法则,在这一刻,黑甲军战士们终于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