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涌了上来,眼前景物一片模糊,钟长岭恶狠狠地瞪着那些魔修,问:“真的?”
冼尘:“你别信他们!师兄没,呃……”
“自然是真的,再晚些,你的师兄可就真的保不住性命了呢。”
冼尘长剑被缴,金索套着脖颈,一柄尖锐短锥垂在他眼睛上方,心口亦贴了张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东西的符箓。他要开口,喉间耸动,从嘴里钻出的却是一条条小蛇,令人发毛。
“啊,蛊生效了……”阴柔魔修笑道,“现在回宗门好好治伤,还有条活路,或者……你跪下来求我,我也不是不可以给你解药。”
怒火涌动。
一点点的,从心口涌变全身。
钟长岭死死地盯着那群魔修,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表情,比恶鬼还要狰狞。
是自己太弱了,要不是为了他,冼尘师兄不会贸然闯进来,也就不会落进他们的圈套。
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弟子,不像冼尘师兄,哪怕用一命换一命,自己换他,也是值得的。
钟长岭慢慢地说:“好。”
他将所有的符箓撕下,收进师父送他的指环里,又把防御阵法撤去:“你们放了他。”
“哎呀呀,真是个听话的小徒弟。”阴柔魔修笑得更开心,伸手提起他的后颈,像拎只小猫小狗一般,“走吧,我们出去瞧瞧。”
外面形势更加糟糕,那些魔修得了传授,这些天一直在研究太虚门几个长老功法招式,乍一对上,几位长老只觉得身陷囹圄,怎么出招都会被预测到,对方持着的法器、修行的功法又恰好与自己相克,一时间,可谓是处处受挫,空有气力无法使出。
能做到这个地步,他们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虞知微……心狠至此,太虚门有什么对不起她的?
魔修已将弟子们几乎一网打尽,十来个年轻弟子垂头丧气被锁住,几个漂亮的女弟子受不了那些淫邪目光,一脸厌恶地扭过头去。更多魔修腾出空来,上前去助阵,长老们应对得更加吃力,落败不过迟早的事。
怎么办?
这个问题沉甸甸地坠在每个人心头。
可他们灵力被缚后,就像个普通人,完全无法逃脱,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同虞知微对战的天玑真人身上,心中又是忍不住绝望。
就算天玑真人能胜过虞知微,也是险胜,她能赢下这么多魔修吗?
“我听说,连人皇之女都不要的天玑真人,近期收了个小徒弟,我猜猜……就是你吧?”阴柔魔修围着钟长岭上下打量,那目光阴森渗人,像是野兽在看什么猎物。
“明明是仙门弟子,怎么跟个犯人似的?瞧着可真可怜。”他单手捏住少年下巴,强迫对方仰起头,注视着少年不情愿的眼神,另一只手往那张脸上轻轻拍打,侮辱意味甚浓。
“弟子都被抓了。这当师父的怎么能不知道?”
其余魔修会意,大笑出声。一女魔修说:“我这里有一物,可以传音出去,保管天玑真人听得一清二楚。”说罢,她袖里取出个夕颜花样式的玉雕,伸手一拂,那夕颜花便放大了数倍,足有一人多高,摆在两人面前。
阴柔魔修拖拽着钟长岭往前挪了几步,脸正好对着花茎口,前者微笑道:“天玑真人,你的徒弟可就在我们手上。劝你还是早早束手就擒,否则,这船上的年轻人们,一个都保不住。”
声音果然放大无数倍,向远方传去,几乎传遍半片南海,以万鹤笙的修为,想不听到也难。
魔修这话说得鬼气森森杀气十足,个别弟子已经害怕得两股战战,有些忍不住落下泪来,却在冼尘沉静的目光中不说话,咬牙把求饶咽了回去。
“现在到你了,快,说话!”
钟长岭耳朵被拧了两圈,牙关咬得死紧,死活不开口。阴柔魔修眉头一皱,一脚踢在少年膝窝,后者扑通一声,跪落在地,腰板却依旧挺得笔直,脸庞憋得通红,青筋蹦起,不愿意说话。
他已经拖累了冼尘师兄,不能再让师父分心。
“你放开他,他才修炼不到一年,欺负个普通人有什么意思?”冼尘的蛊毒好了些,勉强说道。
“普通人有意思,天玑真人的徒弟就更有意思了。”那人哈哈大笑,地面凭空钻出不少色彩斑斓的小蛇,往少年方向蜿蜒爬去。
还在苦苦坚持的秦长老瞳孔一缩,凌空一道剑气打来,那些小蛇被击中,化为虚影。而他也被底下众魔修抓住破绽,锁链穿透琵琶骨,用力拽下来。
“快点,别装死!”魔修拽着少年的头发,“你要是不说话,我就一刀一刀把你的皮肉给刮下来,我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少年咬死了不开口,胸口剧烈起伏,既是畏惧,也是因为胸口不断蒸腾上的愤怒。
这些人……这些魔修……
嘴里几乎咬出血来,满口腔血腥味,那个魔修丝毫不犹豫,一刀扎在他小腿上,缓缓抽出,还在微笑:“瞧瞧他们,把你当犯人一样扣住手脚,你在坚持什么?”
疼痛间,钟长岭慢慢想起了师父曾经说过的话。
身上镣铐能不能解开,取决于他自己……
巫族力量强大……
少年垂下了眼眸。
下一瞬,镣铐落地。
作者有话要说:
徒弟开大
第45章 ·
镣铐掉落的一瞬间, 面容阴柔的魔修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猛地后退两步。
少年面无表情抬起头,露在外的皮肤一层层堆叠上黑色鳞甲, 手掌化为利爪,细小鳞片覆盖上面部, 双目血红。他站直身体, 向眼前人露出嗜血的微笑。
不过数息, 他已变成了一个怪物。
魔修庆幸退得及时,否则他下一秒就会被撕成碎片。他后退开,紧盯着对方, 惊疑不定。
“巫族?”
在场众人没几个知道钟长岭身世,冼尘隐约了解些,得知天玑真人徒弟来源有些不寻常,可他也不知道,对方竟是巫族。
“没事,那是师弟。”他底气不足地喊了声,随后被那双腥红的眼睛盯上,其中浓浓的凶残暴戾之意,令他也有些不安。
师弟, 该不会变得连他们也不认识了吧?
相传巫族极厌恶人类,也不知师弟他……
“把他拿下!”
领头黑衣魔修祭出一道招魂幡, 握着卷轴在手中一抖,顿时,万千鬼魂从招魂幡中涌出,皆面目狰狞, 死状凄惨,刚放出便凄厉哀嚎起来。海浪汹涌间, 掺杂了尖锐鬼哭,叫人听了心烦意乱,各种恶欲涌上心头。
黑衣魔修暗忖,听闻巫族本就脾性暴躁,生性凶残,即便自己等人不激怒他,对方也不可能忍耐。
倒不如,让他失了神智,这样空有一身蛮力,也不足为惧。
他刚冒出这个想法,那只长有六指的尖锐利爪,便搭上了招魂幡的另外一头。
冼尘和三位长老法力高强些,其他几个弟子免不了中招,万鬼哭泣中,胸口愤懑之气郁积,令他们本就不算好的情绪更恶劣,恨不得撕碎眼前人。
下一瞬,鬼哭尖锐更甚,几乎有形的声波荡开去,那魔修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法器被毁的反噬令他喉头涌起鲜血,溢出唇角。
怪物少年站在原地,利爪将招魂幡扯成两半,紧接着,那双蕴含无数凶戾之色的血眸,将目光投到了他身上。
史书上再怎么记载巫族强大,不及亲眼所见。魔修被那双眼睛盯上,犹如被天敌盯住的小动物,一时间竟有些动弹不得,下一瞬,那双利爪按住的就不再是招魂幡,而是他的头颅。
化为怪物后,少年身形比原来膨胀不少,足比他高出大半个身子,单爪捏住他的头颅提起时,像握住了什么小玩具。
“等等!你……”话未说完,另一只掐住腰身的手大力袭来,完全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那只利爪就拔下了他的头颅,鲜血喷涌。
怪物把尸体一摔,腥红双眼瞪向其他人,冰冷眸子再看不到一点熟悉的影子。冼尘低声道:“大家小心,往后退。”
魔气涌动,被摔落的尸体化为一块木头,阴柔面相的黑衣魔修从另一个方向凭空冒出,看向那怪物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惊恐。
若不是他曾侥幸得了个可替一命的保命手段,说不定他真要死在这里。
一切发生的太快,几个弟子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钟长岭不知变成了个什么东西,又一把撕碎了一个魔修,正欣喜呢,冼尘急道:“往后退!别被师弟注意到!”
他刚说完,领头魔修同样打个手势,命令一众手下,“跑什么?别把那群人放跑了!”
因突如其来的变动,几个扣押着弟子们的魔修手略松了松,被他们逮住机会挣脱开来,原本他们还要再打一场,却因为害怕引起巫族少年的注意而纷纷后退,也顾不得那些人挣开枷锁逃跑了。
这种时候,当然是自己保命要紧。
“混账,他们逃了,耽误尊上大事,你们回去也讨不了好。”那人低吼。
碍于虞知微的手段,剩余魔修不得不往仙门弟子那边去,但他们一动,又立刻被巫族少年盯住,那道恶狠狠的凶煞目光简直比虞知微还可怕,被盯上的瞬间仿佛是浸在尸山血海中,只能瑟瑟发抖,动弹不得。
造成的结果,就是他们白白放跑了不少仙门弟子。
先前祭出夕颜花的女修因法器被秦长老一剑劈碎,心情正不好,闻言冷笑:“你说得好听,你怎么不拦住?”
“我拦他们,你拦这个么?”黑衣魔修嗤道。
那女修便不反驳了,任谁都能看出这个普通弟子变成巫族后竟比在场所有人加在一起还要棘手,她腰身一扭,向已躲到远处的太虚门中几个女弟子扑去:“你最好拦得住!”
那魔修也无十成把握,他心里对虞知微又敬又畏惧,还有些很隐秘的不可说的向往,便想捉了这少年,能博得她一笑也好。
至于其他人,抢了也无甚大用,除非能把尊上从前的弟子给活捉了来,可看那个弟子迂腐的性子,捉了他恐怕下一秒就要自裁,倒不如专心对付眼前这个。
巫族虽厉害,可眼前这个明显没成年,那就还不算太棘手。
他重新祭出两柄阴阳钩,抚摸着坚硬冰冷的钩身,想到尊上赐下特意让他用于炼器的龙鳞,心里安定几分,趁巫族少年被那女魔修吸引注意力的瞬间,阴阳钩当头抛出,冷光与血光交错,狠狠击在对方脖颈处。
毫发无损。
阴阳钩的全力一击竟没能在他身体表面留下哪怕一点点印记,少年却被挑衅激怒了,仰天怒吼一声,冲他扑来。
太快了……简直难以躲避。那魔修一面躲一面低吼:“你们是眼瞎了吗?就看着我一个人和他斗?”
其余人被斥了也不敢吭声,连忙远远地祭出法器帮助。
他边躲避边进攻,试图在对方身上找出薄弱点,几次试探,一对阴阳钩却怎么也击不穿那身鳞甲。其余人的法器亦不能给他造成分毫伤害。一众人且战且退,很快就被逼退到了船沿边。
另一边,太虚门众弟子在长老的带领下,和剩余十来个魔修杀得不分上下。最棘手的大半都被钟长岭吸引去,他们压力顿时轻了不少。
尤其以落英山弟子为首,他们心中对天玑真人又愧又敬,哪怕自己死,也绝不能让天玑真人的徒弟出事。生死斗时,士气最为要紧,先前虞知微的出现叫他们情绪低落,失了必胜之心,现下他们重燃了战意,抱着必死的心态要将钟长岭救回来,另小部分魔修自然难以抵抗。
对上钟长岭的黑衣魔修没空搭理他们,一心思考怎么捉住对方。
鳞甲覆盖全身,那……没有被覆盖的地方呢?
黑衣魔修低声快速道:“甲二,快用你的法器,待他睁眼后,对准他眼睛!”
说罢,他飞身近前些,一双阴阳钩在他手中舞得光芒大放,刺得人睁不开眼。少年亦如此,腥红双眼微微眯起,凭借灵敏听力避开阴阳钩攻击,待光芒消散后,他又向对方扑过去。
极轻微的“噗噗”两道破空声,夹杂在魔修刻意的惊呼中,光芒消散的瞬间巫族少年下意识睁大眼睛,却正中黑衣魔修下怀。
数根不起眼细如牛毛的针直直朝他眼睛扎去,哪怕危险降临前一瞬钟长岭以近乎野兽般的直觉敏锐感知到,立刻闭眼,也晚了。
一根针扎进了他的左眼,随着闭眼动作扎得更深,而后开始在他脑海里胡乱窜动,害得巫族少年捂住眼睛,大声惨叫起来。
“畜生就是畜生。”黑衣魔修总算出了口气,方才为了诱钟长岭上当,他特意近前,不慎被对方利爪划了几道,胸口鲜血四溢。他却不在乎,抹了把伤口,急急后退,收回那双阴阳钩。
钩身变得挺直,化为两支尖刺,一阴一阳,冰火相交,再次向那双痛得紧闭的眼睛刺去。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他脸上忍不住浮起笑来,已经预想到了自己将对方眼睛刺瞎后,这巫族乖乖就范的模样。谁也没想到,后者因受伤痛苦,更加嗜血,它张开嘴,露出满口獠牙,脑袋一歪便躲开了那对尖刺,而后,一口咬在对方头骨上。
尖锐獠牙刺入两个眼窝,黑衣魔修来不及惨叫,已没了呼吸,尸体软倒下去。
这一回,他可没有替死傀儡了。
巫族少年吐掉嘴里半块头骨,黑色鳞甲上覆着厚厚一层液体,红红白白混杂着,他已激发凶性,不管不顾地伸长爪子朝其他人抓去。
他速度极快,转瞬间便逮住几个人,什么都不管,连冼尘的话也听不进去,抬手便撕张口就咬,活脱脱一只修炼多年却丧失神智的妖兽。他不需要任何法器,光一身鳞甲,一对利爪,便是绝佳的攻防利器。
魔修们吓得四处逃窜,可并没有什么用,他们以小船布下封锁阵不叫船只升空,连带着他们自己也无法飞到空中去,只能在甲板上不断地逃。
甲板上已经堆了好几具不完整的尸体,万幸钟长岭即便化为巫族,似乎也有些记忆,专门追着魔修跑。太虚门一众人开始还担忧,到后来干脆自个儿躲远了,远远的给师弟助拳。
眼看着情形不对,再继续下去,别说捉住仙门弟子,自己的命都要保不住。魔修们干脆纷纷从船缘往下跳,能御器的御器,不能御器的划水游过去。谁知他们跳下海去没多久,在他们身后,“扑通”一声,钟长岭也跟着跳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