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么大点,也没什么好主意,加上爷爷看得紧,连靠近书房的机会都没有,赵明宇萌生了新主意,要把妹妹堵在校门口。
他念的是小学,和十三中离得不远,背着最新款的双肩包往初中门口一站,小学生的气质尽显无遗。
苗苗是和王雪一块出校门的,她们俩现在不同班,只是偶尔会搭伴走一段路。
王雪看到是个小男生喊,问说:“你表弟长这么大了?”
说的是方芳家的陈惟,她见过两次,印象中才是个杠上小学的豆丁啊。
苗苗走路的时候都不东看西看,才看清是赵明宇,有些不高兴,只说:“不是我弟弟。”
那就是来者不善?
王雪的小雷达立起来,四处看,她自从姐姐的生意做得越来越大,围绕在她身边的全是溢美之词,加上有要好的朋友,整个人都支棱起来,现在谁说她是“丑八怪”,她就打谁,一点都不带客气的,和小时候反过来,总是把苗苗护在身后,毕竟说起来她才是姐姐。
苗苗才不怕“手下败将”,摇摇头说:“没关系的,你先回家吧。”
钱挣得多也有挣得多的烦恼,现在治安也不能算太好,王雪放学都不四处晃悠,看有人来接,只能先跟着走。
也是她清楚,好朋友不是什么小菜鸡。
苗苗还真不是,大家因为种种原因,总是忽略她前头三年风雨无阻每天上武术课,现在还被姐姐拉着蹲马步打拳强身健体这件事,她只是反应没有那么快,打架的话只要能豁出去,什么都不怕。
小姑娘当做没看到赵明宇,毕竟他们现在已经是交恶,自顾自去吃晚饭。
赵明宇想得好好,要把人堵在巷子里威胁几句——他没想过打,那不是男子汉大丈夫做的事情,只是希望妹妹能跟他和好。
他闷不吭声跟上,发现人太多不好下手,反而是自己的肚子叫起来,阔气地也跟着吃晚饭。
苗苗今天吃的是小馄饨配汤包,烫得她五官都皱起来,小时候圆圆的脸蛋,褪去后仍然是鲜明的小鹅蛋,两颊嘟嘟,叫人想掐一把。
赵明宇觉得她这算出糗,故意大声笑起来。
莫名其妙,苗苗不为所动,吹吹汤包接着吃,她现在吃饭仍然不快,但掐时间得厉害,眼见电子表的分钟跳到30,正好把最后一口吞下去,擦嘴巴走人。
赵明宇没这么快,又没有浪费粮食的习惯,揣上汤包跟上。
汤包汤包,里面有汤的,汁水顺着他的手灌进袖子里,他苦着一张脸想,回去又要挨妈妈揍。
苗苗余光都看见他,路上跟遇见的叔叔打招呼,从学校到赵老师家的这条路,方海特意请巡逻的朋友们关注一下孩子,确保无虞。
她不知道爸爸的苦心,只知道是认识的叔叔们,跟谁都问好,一路晃悠悠地走。
拐进弄堂里,赵明宇可算逮到机会冲上来,叫道:“方青苗!”
苗苗本来还想当做没听见,可惜人家都拦到跟前,只得在心里叹口气,面上警惕说:“干嘛?”
语气不甚佳。
赵明宇决定先礼后兵,说:“我上次都跟你道歉,爷爷也给你画新的画,你怎么还在生气啊?”
苗苗大为不解说:“可我没有说要原谅你。”
人做错事情,道歉是应该的,她的画被弄坏,赔一幅画是应该的,这都是等价交换,但不值得她的原谅,她从小到大都很有自己的逻辑,可能不符合世俗多数人的观点。
像赵明宇,很是生气说:“那你凭什么拿爷爷的画,那个很贵的,你的又不值钱。”
他其实不太懂价值几何,是父母一直批评他,因为他犯的错误,爷爷需要付出一幅值好几千的画,企图能让他知道什么叫代价,可惜他什么没记住,只觉得是自家吃亏。
苗苗倒不为别人说自己的画不值钱不高兴,但是很认真地说:“爸爸妈妈和姐姐都很期待,他们眼里我的画就是最好的。”
一家子一起决定好把她的画挂在那里,她却没能带回去,那种失望不是任何值钱的画可以弥补的。
赵明宇没能明白这个道理,他只不依不饶觉得,要是苗苗不肯原谅他,就不该收他们家的画。
苗苗有些厌烦,她很少直白表露出讨厌两个字,索性大步向前走,想快点去上课,三个小时四块钱,她一分钟都不想错过。
一个走,一个追。
苗苗躲不过,眼看着离赵家院子还有几步路,电子表时间跳到18:01,“滴滴”两声,那种秩序感被破坏的愤怒上来,和既然都迟到了不如再迟一点的破罐子破摔,让她猛地扑出去。
还别说,赵明宇是家里好吃好喝地养着,身体也不差,两个孩子扭成一团,可惜一个空有力气,一个还有技巧。
苗苗连打架都有章法,很快把大一岁的男孩子压着打。
赵千在家盯着时间,知道学生最是准时,有点不放心想出去看看。
赵启光下班回家,刚进巷子。
父子俩隔着打成一团的两个孩子,都有些愣神,很快面面相觑,作壁上观。
赵启光是觉得丢脸,还大一岁,还是个男的,居然被小姑娘打得没有还手之力。
赵千是觉得这倒霉孩子,真是该他的,早该被人好好收拾一顿,真是打得好打得妙。
苗苗余光都看见人,反正没人管她就不停,小拳头一挥一挥,起身的时候头发跟鸡窝似的,嘴角有个红痕,棉外套上绣的小花都被扯下来一半。
小姑娘慢条斯理地整头发,看着被爸爸抱住的赵明宇说:“下次你再害我迟到,我还打你。”
都打成这样,赵启光本来要带她去看医生,虽然不重,那也是伤啊,回头怎么跟人家家里人交代。
但苗苗不肯,她看着手表有些难过地说:“我已经迟到十七分钟了。”
赵千这辈子,收徒无数,没见过这样的孩子,感慨道:“回去跟你妈妈说,下个月就收你三块一节。”
他吃穿花用要钱的,做一套西装都不便宜,要不是不想孩子糟蹋天赋,天天在家画画也有大笔钞票进账,再便宜可不行。
自己被打,爷爷居然还给她便宜学费,世上究竟有没有天理。
赵明宇嚎得嗓子都快烂了,也无人在乎,他妈陈红莲回来,知道他欺负小姑娘,又是一顿揍。
苗苗画画的手一点不停,就听着楼上哭得大声,嘴角微微翘起来,又很快收敛。
赵千看在眼里,等下课特意花时间跟人家大人解释,他到底是长辈,方海没好意思多说什么,老战友送他出门的时候倒是抱怨几句道:“我们是小姑娘,你看这脸给抓的。“
万一留疤怎么办,不就破相了?
赵启光理亏死了,讪讪笑,承诺说:“绝对,绝对不会有下次。”
又说:“你们家这个没怎么吃亏。”
他亲眼看到,跟媳妇说的时候,人家还一个字都不肯信,只觉得苗苗看上去不像这样的孩子,文静,看着娇娇软软一个。
方海心想,要是吃亏还了得,捅他一下没说话,让女儿上自行车,问道:“疼不疼啊?”
苗苗打小怕疼,在家里人面前尤其娇,但今天有个特好消息,已经让她忘记一切烦恼,也顾不得要说上三遍这么麻烦,很大声宣布说:“赵老师说,我以后每节课只要交三块钱就行!”
这才多久,她又给家里省下三十块钱,看来能挣钱的日子都指日可待,难得坐在前梁上,两条腿晃晃悠悠。
方海心里好笑,心想回头得问清楚,毕竟是个“两败俱伤”,怎么能让人家为这件事再给减学费。
赵秀云知道以后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有些心疼摸着女儿嘴角不说话。
连禾儿也知道自己不能一辈子护着妹妹长大,只忧愁地给她加课,心想不练成周芷若决不罢休。
第234章 礼物 第三更
八二年的元旦, 沪市飘小雪。
赵秀云一早起来就看到窗外稀稀拉拉飘着小雪粒,赶快去把孩子叫起来, 生怕她们晚了看不到。
禾儿这一年岂止是头悬梁、锥刺股,常常是醒得比妈妈早,裹着自己的被子背单词,因此只懒洋洋露出小脑袋和翻书的那只手说:“我看到了。”
赵秀云总是要劝说:“多睡点,不差这会。“
她逼自己的时候也是恨不得不眠不休,到孩子身上总是舍不得,尤其是禾儿的成绩本来就好, 生怕她为争状元得不偿失。
禾儿倒是越长大,越催着自己上进, 说:“思静这个点一准背过两页单词了。”
她们是老对手,也是好朋友,共同竞争才能有更大的进步嘛。
赵秀云就不说话, 又去把小的叫起来。
苗苗惯要赖床的,不掐得准准不睁眼,好像多看这个世界一秒钟,就亏了老天爷什么, 直叫人无可奈何。
但说起有雪,她也是立刻从床上坐起来,看一眼有些失望说:“才这么点大。”
还记得去年在首都看到的,只觉得那才叫雪。
沪市年年都这样, 赵秀云没好气点点她的小脑袋, 心想下次都不叫了,真是越大越没那个劲,自顾自下楼洗漱做早饭。
电视台的上下班时间松散些,因为大家都要晚上盯着节目播出才能放下心, 索性上午都不去上,她又捡回来给做早饭的习惯,这阵子一家四口吃饭的机会,比前两年还多些。
不过做得都不精细,蒸馒头、热牛奶,再炒两个夹馒头的菜就差不多。
今年大棚菜供应得多,毕竟农民能管自己想种什么了,当然是什么挣钱种什么,不像原来,一到这种季节就得吃半个月的白菜,吃得人脸都白。
肉也一样,以前大早上能开个肉罐头都是奢侈,现在不用愁,菜市场里什么都有。
赵秀云早上还炒的牛肉,不要票的话一斤一块钱,切片和辣椒一起炒,方海能一口气吃五个馒头。
孩子大一点,家里的辣菜也多起来,尤其是这种天气,不管什么汤,放点胡椒粉下去都叫人暖洋洋。
赵秀云嘱咐孩子说:“我出门的时候会炖着汤,你回来自己下面条吃啊。”
现在也只有禾儿回家吃饭,她是高三,赵秀云总想着孩子读书这么费劲,得给补补,鸡鸭鱼肉不要钱似的往家里买。
算起来现在家里不读书的也就她一个,个个都费脑,方海还天天跟心理学较劲。
禾儿含糊跟妈妈应一声,看时间差不多,冲出门骑上自行车就走。
苗苗稳稳看一眼手表,背上书包也出门。
今天正赶上方海不上班,夫妻俩感觉也好久没一块出门,正好有东西要买,索性上街逛逛。
沪市街头街尾,从来就没缺过人,哪怕是天上下刀子都是熙熙攘攘。
赵秀云沿着街数,忍不住说:“卖电器的店好像越来越多了。”
以前这种大件,谁不得攒个三五年才买得起,现在倒像是不要钱似的,谁家都添上几样。
方海想起自己的结婚的时候,买三大件那费劲样,说:“不用票就是好啊。”
原来大家手里也不是没钱,尤其是职工多的人家,养孩子凑凑合合,一年到头其实能攒不少,更别提十年八年地省吃俭用。
更何况现在这些卖得都不贵,不然今儿他们也不会上街来买洗衣机。一千都不用,哪怕是进口的全自动洗衣机,不要票都只要八百,搁以前谁敢想啊?
家里说是挣得多,花得更多,赵秀云好不容易攒下来一千,眼见又要花出去八百,一颗心都拧起来。
老毛病,明知道是该花的,想想还是心疼。
方海见状故意说:“要不不买吧,我手洗也行。”
水冻成这样,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小年轻啊,赵秀云没好气瞪他一眼,说:“就你闲工夫多。”
掐指一算,都快四十的人了。
方海有时候觉得在学校工作有点好,天天跟帮孩子凑一块,心态还年轻不少,也不生气,嘿嘿笑两声。
就这样,赵秀云有时候真是想骂他,别过头接着眼睛四处转,估摸着有什么值得作为节目素材的,反正天天走到哪看到哪。
方海好端端一个大活人,哪能受这气,咳嗽一声说:“我给你买了样东西。”
这赵秀云就有兴趣,眼睛转向他,饶有兴致问:“什么?”
方海卖起关子,说:“你猜。”
兜里从不揣钱的人,家里钱也没见少过,赵秀云估摸着不是什么大件,试探性问:“雪花膏?”
冬天里头,也就这个是最便宜的。
“再猜。”
“手套?”
赵秀云记得自己前几天念叨过,牛皮的,也不算太贵,十来块钱就能买。
“不对。”
……
一连猜好几样,价格都没敢超过二十块钱,方海急得有点想跺脚,说:“贵的,贵的。”
这就奇怪了,赵秀云眼神狐疑道:“你哪来的钱?”
连发点过节福利都要往上交的人,能买多贵的东西。
方海着急忙慌说:“我帮老郑破了个大案子,给申请的奖金。”
还没捂热,他就给花出去了。
赵秀云只知道他早出晚归,但还是他原来在部队时的习惯,跟工作大相关的事情都不问,现在才问说:“有危险吗?”
“没有,我就是帮着分析而已。”
论这些,他从来没失过手。
赵秀云这才放心,不过知道这种奖金一般都不会多,毕竟财政总是紧张,大着胆子猜说:“皮鞋?”
香江进口货,一双得小五十,今年走俏得很。
方海微微摇头,见她是真猜不对,叹口气说:“我应你那么多年,你是真没放心上啊。“
这下赵秀云心里有答案,有些不敢置信说:“这是给你发多少奖金啊?”
反正案子都结,没啥不能说的。
方海压低声音道:“是烟草局被监守自盗的十五万块钱。”
这件事,赵秀云隐隐约约有听说,想想数额这么大,多发点也不意外,高兴伸出手说:“给我吧。”
素圈的金镯子,没什么花纹,少说有个十来克,按金价就得四百多,往赵秀云手腕上一套正合适,她满意地晃晃,又有些嗔怪说:“全花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