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真夫妻——东边月亮圆
时间:2021-12-08 09:49:04

  “在东北的时候,有一年火车就停在半道上, 停了七天,大家饿得都快捡树枝吃了,还冷。”
  赵秀云只盼着这回能顺顺利利的,他们是咬着假期回来的,要是晚太多可就销不了假,她还好,部队的纪律可不行。
  夫妻俩对老家的感情都很错杂,对孩子来说可就简单了,禾儿念叨自己的新朋友,斩钉截铁说:“等我到家,我要给东东写信。”
  赵秀云也没说什么,任她叽叽喳喳,说:“行啦行啦,你都念叨一路了。”
  小麻雀似的,听得她脑壳疼。
  苗苗是惦记着那只小黄狗,问:“妈妈,我们可以养狗吗?”
  乡下的狗都是散养,给口剩菜剩饭吃就行,一般职工院、家属院这些地方是不让养的,住得太近,怕吵到邻居。
  赵秀云只能一口回绝说:“不让养的。”
  她也没那功夫管。
  苗苗噘着嘴有点失望,不再说话。
  方海说:“营地有几条黑背,下回爸爸带你去看。”
  苗苗当然知道营地有狗,可是它们都长得黑漆漆的,连眼睛都很吓人,不像小黄狗,只有小小的一只,还会吐舌头。
  她小脸皱巴巴地说:“不敢看。”
  要说野狗还有叫人不放心的地方,部队的那是训练有素,绝对不会咬人的。
  方海卖力跟女儿解释,怎么解释都没用,小丫头还是苦着脸,他正想回头叫媳妇帮忙说两句,一看人已经睡着,这得困成什么样。
  他跟孩子比手势,说:“妈妈睡着了。”
  禾儿赶快捂着嘴,知道自己的话最多,拿出花绳来,跟妹妹一起玩。
  姐俩静静玩着,方海半眯着眼也休息,听见动静猛地睁开眼。
  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一脸歉意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走错了啊。”
  回程还是软卧铺,查得严,隔几个小时查票查介绍信,方海虽然觉得是意外,还是警惕起来,换个方向挨着门坐。
  车咣当咣当响,经过某个地方的时候晃了一下,赵秀云迷迷糊糊睁开眼,说:“几点了啊?”
  她自己带着手表都给忘记。
  方海抬手看,时间正正好,说:“要吃午饭了,我去打。”
  赵秀云赶快跳起来说:“不行,你不能出去,我去。”
  她这回“缴获”的战利品,全副身家可都在他身上,外头人来人往的,要是丢了怎么办。
  方海敢拿自己的人头担保,要是有贼进身他都不知道,早八百年就回家种地了。
  但赵秀云不信,说:“你要是拿出来数,忘记收起来怎么办?”
  那么一大笔钱,方海又不是缺心眼,还拿出来数,觉得她平常挺聪明一个人,怎么这种荒唐话都说出来,无奈道:“行,那你去。”
  火车上的饭菜真是没话说,赵秀云三个饭盒装得满满,小桌子都快摆不下,禾儿看到肉馋得不行。
  这几天住别人家,也不好挑三拣四,方芳哪怕尽量准备丰盛,饭菜里都没多少油水,赵秀云顶多给孩子打个鸡蛋羹。
  就是大人都快扛不住,更何况是孩子。
  方海吃着吃着问:“你最后怎么把钱给方芳的?”
  二十块钱伙食费,推来推去,都快上演全武行,赵秀云没能敌过身强力壮的小姑子,说:“我给她放枕头底下了。”
  又说:“家里就那两床厚被子,全给我们盖了,他们一家可都是挤着睡的。”
  方芳当年非要嫁知青,李燕妮赌气连嫁妆都没置办,那点家底都是几个嫂子们凑起来的。
  那床被子,还是赵秀云送的。
  她叹口气说:“陈知青人是不错,干活是真大不行。”
  方海以前除了方川,最关照这个妹妹,家里头的一枝独秀嘛,当年还是他做主让嫁的,额外填一百块钱嫁妆,没让人知道,这会可以大方说出来。
  说:“也不是太穷,就是舍不得花。”
  房子家具,都是方海的,方芳打小能干活,一天八九个工分总是有的,陈知青下田不行,家务还是一把好手,家里再养两头猪,日子其实还凑合。
  赵秀云想想也是,又说:“她还要送孩子去上学,当然得抠着点。”
  嫁个读书人,方芳自己也想孩子更有出息,赵秀云最支持这个,允诺回沪市多给她寄点书过来。
  这会还说:“我看方芳也是想读书的,怎么当初没让她念?”
  只比方川大两岁,一起去上也行。
  方海也自责,尤其是看妹妹跟着妹夫学写字,更觉得是供错人,说:“我那时候还没转干,每个月就五块钱,我妈说读书花费大,老六年纪正好,就送他去。”
  他一开始也没多少钱,想想是这个道理,后来寄回家的钱多,哥哥们陆陆续续结婚生孩子,更没人提过这个。就是他自己也没多想过,哪里顾得上,跟一开始照顾老婆孩子一样,钱寄回去就算,具体怎么安排不知道。
  叹口气说:“多寄一点吧,孩子能有出息就行。”
  说来说去,还是自责,他还是应该多花点心思的。
  赵秀云知道他忙,也是自己慢慢拼凑出来的,以前一出任务都是三五个月,哪里有时间管别的。
  她从前偶尔的不满都因为理解都消散,也许喜欢就是有这么大的力量。
  偷偷握他的手说:“不怪你。”
 
 
第117章 到家   第三更
  这一趟运气不错, 一路都没怎么停车,有时候山沟里一停, 都不跟你说怎么回事。
  车顺利在一大早到沪市,赵秀云下车的时候,生出一种风尘仆仆的感觉。
  方海更累,还以为挨家挨户送出去礼,回来能松快些,结果媳妇到处买特产。
  不买还不行。
  赵秀云振振有词说:“陈秀英从新疆坐七天火车都给咱送两斤奶干,咱们空手回家, 你觉得合适吗?还有……”
  总之互送土特产,在家属院是不成文的规定, 累也得背着。
  说来奇怪,赵秀云老家住二十六年,沪市满打满算才两年, 这一刻居然有“终于回家”的感觉。
  她一手一个孩子,挤上电车,又折腾一会才到家属院。
  连门卫刘叔都亲切问候这一家。
  “哟,探亲回来啦?”
  别看刘叔是门卫, 级别和职务是分开的,他是立过大功,脑袋里有碎弹片才退下来,级别远在方海之上。
  进进出出的人都最尊重这一位, 早年是有名的战斗英雄。
  老爷子子女都在外地, 只有他一个人住在家属院,平常对谁家的孩子都跟自己家孙辈似的。
  禾儿话多,跟谁都叽里咕噜,有时候跟刘爷爷能说小半天。
  赵秀云有回好奇听, 简直是鸡同鸭讲,刘叔耳朵也不太好,但人很倔,坚决要上班,反正门口有哨兵,领导就安排他做个出入登记。
  这会禾儿又咕噜起来,赵秀云急着回家收拾,问:“苗苗,你跟姐姐在这还是回家?”
  苗苗习惯地找到自己的小椅子,坐好小腿一晃一晃的。
  刘叔话也多,有时候给她一把糖,叽里咕噜也能说特别久。
  要不是不是双胞胎,赵秀云都疑心苗苗的话是娘胎里就被姐姐抢了。
  她也不管,急匆匆回家。
  半个月没住人,家里有一股土味,赵秀云把冰箱通上电,东西一样一样往里放,要送人的分做堆,拧破布到处擦擦洗洗。
  方海甩甩手爬上窗台,内外都擦,夫妻俩连句话都顾不上说,埋头在家里蹿来蹿去。
  午饭肯定是没法做,赵秀云去食堂打饭,一路上都是问候。
  “小赵回来啦?”
  “秀云回来啦?”
  家属院真是没秘密的地方,谁在干嘛都一清二楚。
  她回来把饭菜往桌上一摆,方海忙着拧被子,说:“等会啊,我把这个晒上。”
  从楼上往下看,花花绿绿都是他们家的被套床单。
  也是趁着今天是个大晴天,晚上一准能干。
  软卧铺上睡得好,大人孩子都不困,就是有一种疲惫感。
  下午还有得忙,赵秀云打发孩子再出去玩,夫妻俩里里外外又忙活起来。
  晚饭还是吃食堂,吃完才去送礼物。自打妇女工程队成立,家属院就不是闲人多的地方,都得晚上才在家。
  到谁家都得唠几句,别看才半个月的时间,事情多着呢。
  尤以陈秀英最为兴奋,她虽然嘴巴大,但也不是跟谁都说,就看中赵秀云守得住秘密,两个人最相衬。
  陈秀英神神秘秘地说:“5号楼王家你还记得吧?”
  她这一开口,赵秀云就知道有大新闻,心想自己聪明,把这放最后一家,顺理成章坐下来,越聊越兴奋,一看时间九点才说:“呀,我得赶紧回去了。”
  回去带孩子洗澡,方海要洗衣服,都被她催着赶紧睡。
  才晒过的被子暖洋洋的,有股淡淡的清香,赵秀云的舒服地在被窝里挪了挪,长舒一口气说:“还是自家舒服啊。”
  方海大为赞同,他自己也品出来,说:“我回去是很受欢迎,就是太欢迎了,跟客人似的。”
  一亩三分地里,就数他这个团长最了不起,大队人对“领导”这两个字的畏惧是天然的,可这种客气不会让他宾至如归,反而越发疏离。
  方海不得不承认说:“我们恐怕没法再回去了。”
  他少时离家,其实是奔着“衣锦还乡”这件事,现在想想,偶尔还几天也就行。
  赵秀云困得很,随便“嗯”几句作为回应,模模糊糊间觉得不对,眼皮子都睁不开骂:“你是牛吗!不带累的。”
  方海憋了半个月,力足得很,只差求她说:“明天不上班。”
  恰好是星期天,还可以再休整,是怕火车延误,回来得早一点。
  不过放假的只有赵秀云和孩子,她说:“你要归队。”
  有几分纵容的无奈,到底拿他没办法。
  只是第二天赖在床上说:“看,要早起还要晚睡。”
  方海打个哈欠说:“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就他长嘴了?
  赵秀云翻个身,给他一个背影。
  赌气得可爱,方海把门带上,又去看孩子,果然都睡得四仰八叉的。
  他给自己热牛奶,就着饼糊弄早饭出门。
  赵秀云足足睡到十点,醒来都有点忘记今夕是何年的意思,茫然地看着窗帘漏进来的那点光,眨眨眼掀被子起床。
  孩子还睡着,看起来比大人更累,其实在老家那几天都要疯了,加上主人家四点就起,根本没好好睡过。
  赵秀云怕晚上睡不着,硬把人叫起来,都不知道这个点吃要不要叫早饭,只让随便垫垫肚子。
  她要去公社买东西,摊开禾儿的作业本说:“自己看看会不会。”
  这阵子肯定是上新课的,她抽出时间也给孩子讲了点,正好拿老师布置的作业验证一下,还是高明昨晚送来的。
  别看每天没多少,加起来可不少。
  禾儿难得愁眉苦脸,往书房一坐,背影都透露出萧瑟。
  赵秀云带苗苗去买东西,骑上自行车。
  孩子紧紧搂着妈妈的腰不放,路过小土坑的时候就嘎嘎笑,好像被颠这一下很有意思。
  哪里有意思了?赵秀云都觉得屁股疼。
  为了省电费,她出门前把冰箱的东西都吃光,存粮也都拿去换全国粮票了,这会家里简直是空荡荡,跟没住过人似的。
  得买的东西就不少。
  得亏有自行车,赵秀云都快踩不动,回去的时候是推回去的。
  已经过中午饭的点,禾儿本来想把饭蒸上,一开米缸空荡荡,看到妈妈回来就急着大叫说:“妈妈妈妈,家里进贼啦!”
  什么贼?
  赵秀云昨天可是把家里所有钱都数了一遍,一分都没丢啊。
  她差点没被吓死,待知道是米缸的问题哭笑不得说:“家里没米,妈妈买回来了。”
  哦,没米啊。
  禾儿尴尬挠挠头。
  赵秀云煮上饭,又翻她的作业,说:“错得不多,下午再改吧。”
  一天不学,作业知道。
  怕孩子耽误功课,下午,赵秀云花时间帮她学习。
  玩野了心,屁股下面有针扎似的。
  赵秀云气得不行,用力拍桌子说:“方青禾!”
  孩子抖一下,抿着嘴不敢说话。
  就说看了气不气。
  赵秀云平复呼吸,说:“我再讲最后一遍啊。”
  禾儿勉强收回心,老老实实地听着。
  小孩子的皮就是时不时紧一紧。
  还是早上学早好。
  晚间,赵秀云跟方海说“进贼了”的事,方海忍俊不禁摸着孩子的头,又说:“咱家日子过得好啊。”
  像他小时候,空着米缸过日子是常有的,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全家勒着裤腰带过日子,一天只喝一碗稀粥。
  赵家光景还好些,起码赵秀云比较有记忆的年纪,一天能吃两顿半饱饭。
  那可是小二十年前,现在吃两顿饭的人家都是大多数的。
  赵秀云还记得有一次吃肉,说:“数着吃的,一共二两,我吃三片,舍不得吃太快,还被我弟抢了一片。”
  大的抢了一片,小的嚷嚷着不公平,也要一片,最后她就只剩一片。
  她从前为这片肉还觉得感激,毕竟已经是村里难得的好日子,现在越想越荒唐,说:“我当时怎么没打他们?”
  她年纪大,体力还占上风,小孩子打架父母是不管的,姐姐管弟弟天经地义,但一次都没打过,头回还是打孩子是外甥王成高。
  打小皮得很,把好性子的人都气得牙根痒痒。
  方海其实很难从王成高现在的样子窥探到调皮的痕迹,很是感慨道:“这孩子,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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