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白屏幕光线晃眼,黑字和内容更加刺眼,江凛看着怀芷指尖在回复框停顿半秒,然后将手机放回。
江凛听见自己轻声问:“你会答应吗。”
“......或许吧。”
怀芷回答的模棱两可,徐齐的事她劳烦了宋势很多,请他吃饭算是基本礼仪。
她收起手机,不打算和江凛再谈这件事,听见远处场务大声吆喝着喊人回来,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江总,明天上午有个跨国会议。”
直到很久以后,林助理看怀芷已经走远,才小心翼翼走到江凛身边,轻声道:“总部问您是否方便——”
“推掉。”
江凛朝怀芷拍戏方向望了一眼,丢下一句转身离去,直接坐上等候多时的宾利,关上车窗打电话。
司机看出江凛有事要忙,默不作声地下车守在车门外,并示意林助理留意附近是否有人。
“.......江凛?”
电话里是白琪又惊又喜的声音,似是不敢相信对面的人是江凛,女人又重复询问道:“江凛,是你吗?”
“网络热帖的事情,是不是西杰教唆的你?”
白琪的声音有一丝慌乱:“......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怀游的身份和当年那场爆炸案,以及那几张医院诊断单,都是西杰给你的吧。”
江凛想起几分钟前,徐齐在通话时突然的改口,声线一冷再冷。
怀芷从未提过她还有其他亲人,所以如果不是几分钟前那通电话,江凛永远不会知道徐齐的存在。
而正因为有他,以前逻辑连理断开的节点都瞬间通畅:
西杰为了报复这五年的牢狱之灾,先是利用怀芷和白琪的矛盾,再用金钱收买徐齐获得操控舆论的“证据”,同时还不忘短信骚扰,让怀芷心神不宁、自乱阵脚。
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毁了怀芷的同时,再顺便从她嘴里套出些有关江凛的秘密。
江凛耐心不多:“西杰现在人在哪。”
“......我也不知道,他每次联系我都会换手机号,我甚至没见过他。”
白琪被男人冰冷的声调吓到,尾音立刻带上哭腔,“江、江凛,这件事我可以解释的,我——”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通话戛然而止。
江凛从防窥视镜向外看,片场里,怀芷正和饶漫上演对手戏,侧颜轮廓被烈日照映勾勒,像是金光浮现在身侧,夺目美艳,让人移不开眼。
他以前很少这样专注看她,而近来这半个月,怀芷五官每一处细节和日常那些小动作,都尽数烙印在他心底。
屈指在车窗随意敲了敲,司机和助理立即会意地上车,询问江凛要去哪里。
江凛收回目光,眼底仅有的一份温情消逝,淡淡道:“去查徐齐。”
“三个小时,我要他所有信息。”
-
第二日清晨,怀芷从剧组赶往疗养院时,毫不意外地在一楼大厅“偶遇”江凛。
这次她进组的半月内,男人一直住在酒店最顶层的总统套房,独占一层不许外人进入,还搭配专属乘坐的电梯,最大程度地扼杀被打扰的可能。
时间刚过早上六点,酒店外雾蒙蒙的昏暗一片。
江凛坐在角落沙发上,背脊后仰双腿自然交叠,金丝框眼镜松松搭在鼻梁,垂下细链,十分斯文禁欲的气态。
在周围人不断的悄悄打量中,男人听见脚步声微微抬头,视线对上怀芷,很微弱地跳动少许,随即起身来到她身边。
然后很自然地要帮她拿过箱子。
因为不想透露行程,怀芷特意连助理都没通知,本打算早上人少的时候离开,好最小程度减少曝光。
现在倒好,江凛先是吸引所有人的瞩目,然后再成功转嫁到她身上。
不用多久,至少全剧组的人就会知道她出门了,还是和江凛一起。
怀芷不满地瞪了江凛一眼,紧攥着箱子拉杆不放手。
“我入住的时候要求过剧组和酒店,所有相关人员必须签订保密协议,你担心的事情绝对不会被外界知道。”
怀芷闻言微微皱眉。
从昨天开始,男人就一反常态地放低姿态,像是桀骜不驯的独狼终于被驯服,但也只在主人面前低声恭语。
她根本不知道保密协议的事情,想起昨天直播蹭热点的女生:“那昨天的梁茜——”
没记错的话,梁茜是进组就直接来拍戏,或许当天就杀青,没签保密协议也是有可能的事。
“直播间永封,”下垂眼睑盖住眼底一闪而过的阴翳,江凛轻描淡写道,“娱乐圈不会再出现这个人的名字。”
“至于今天早上会出现在这里,”
江凛悬在半空的手没有退缩,垂眸深深望着怀芷双眼,低声道:“我只是担心西杰会贸然出现,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
“.......对不起。”
男人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声线却在空旷大厅中格外嘶哑,甚至还能隐隐听出半分绝望中的乞求。
怀芷有一瞬的恍惚。
自傲如江凛,从昨天下午到今日清晨半日时间,已经和她道歉过两次。
怀芷不适应地沉默抿唇半晌,回过神发现手里已经空空,不由地勾唇自嘲笑笑。
也不知道自己过去究竟习惯了怎样的相处模式,江凛只不过轻飘飘的三个字,都能让她心绪不宁。
男人迈着长腿向外走开,身形颀长挺拔,最终在门外早早等候的宾利前停下。
司机老张忙不迭地打开后备箱,小心翼翼将怀芷的箱子放进去。
江凛打开车门却不进去,回眸静静等待怀芷上车——男人甚至算得上温柔的行为,看似给了她充分选择的余地,实际摆在怀芷面前的,永远只有一个选择。
熟悉的窒息感再度重温,像是溺水的人反复在波涛中呛咳,怀芷并不喜欢。
......只是西杰的事情,确实又让她的心高悬不下。
最终车门关闭声响起,坐进车内的同一瞬间,不容拒绝的雪松冷香就卷席而来,同时伴随的,还有不同于外界寒冬的热气。
车里早就开了暖气。
江凛就坐在怀芷身侧,视线在她长裙下裸露的纤长小腿下扫过,从手边拿出毛毯,低声问道:
“冷么。”
“不用。”
怀芷果断拒绝,不动声色地摁下车窗驱散气味,过分熟悉浓郁的幽香太具有迷惑性,光是闻着,都让人头脑发昏。
一路上两人各自无言,怀芷始终侧目看着窗外景色,江凛则是手撑着太阳穴闭目养神,只有老张一个人,时不时不安地朝后视镜打量,欲言又止。
终于,在老张第十五次朝后视镜张望时,从头到尾阖眼的江凛突然开口:“专心开车。”
后视镜里的人缓缓睁眼,深邃的黑眸难辨喜怒,眼神锐利如刀。
老张被刺地打了个激灵,慌忙移开视线,只是嘴上还不甘心地小声道:
“江先生,昨晚夫人和我说,您已经半个月没去过公司了。”
老张毫不掩饰语气里的不满,这是他在江凛身边做事的第六个年头;从江凛留学归国后,就一直跟在他身边,最知道江凛这些年,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现在却要为了个女人,屡次放下公司需要他主持的会议,天天守在荒郊野外的剧组里。
虽然是借着宋夫人昨晚电话的理由提起,但老张心里对怀芷,也早已经十分不满。
怀芷怎么会听不出老张的话里有话,她深吸口气别过脸,表情没什么反应。
倒是一旁的江凛冷冷开口,低寒语气瞬间将:“你是给我做事,还是宋莱卖命。”
老张表情一僵。
“江、江先生,我没那个意思......”
不耐的冷淡男声响起,江凛再次闭上眼,骨节分明的手在大腿上轻点,面无表情道:“明天起你不用来——”
“江凛,”怀芷突然出声打断,主动转过身,“毛毯给我。”
男人睁眼,将手边厚厚的毛毯递过去,俯身为怀芷盖好。
两人贴的很近,怀芷甚至能看清江凛脸上细小的绒毛、眼底点点的红血色,和黑眸下很淡的一圈乌青。
她以前几乎没在江凛脸上见过倦容。
之后江凛果然没再提起辞退老张的事情,怀芷也不再开口,车内一时只剩老张劫后余生的粗重呼吸声。
一小时后,宾利稳稳停在疗养院的停车场,下车后江凛接到一通电话,怀芷准备自己去拿行李箱。
“怀小姐。”
老张先她一步下车打开后备箱,低着头满面愧疚神色,诚恳和她道歉:“车上的事我不是针对您,也真的想和您说说声感谢。”
“没事,”怀芷从男人手中接过行李箱,不甚在意,“我们也不是第一天相处,我知道你不是有意。”
“我......”
怀芷的体恤和理解,反倒更让老张越发无地自容,对方偷偷打量背对两人的江凛,还是忍不住道:“我只是觉得......江总是真的很在乎您,您为什么还要和他置气呢?”
和郑姨上次在病房几乎一模一样,怀芷沉思半晌,倏地很轻地笑了笑。
是啊,江凛都屈尊来哄她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张叔我问你,”寒风卷席而过,怀芷缩紧身上外套,眯着眼睛看着江凛的背影,“如果现在我给你一个亿,让你离开你的妻子女儿,你会答应吗?”
“这怎么可能!”
老张拒绝的斩钉截铁:“别说一个亿,十个亿都不可能!”
“那可是一个亿啊,”收回目光,怀芷无所谓地笑了笑,“你以后再也不用起早贪黑的工作了。”
“那也没得商量......”
老张突然反应过来怀芷的类比,犹豫片刻才开口,“可江总可以活生生的人啊,这么能和支票做比?更何况您也用放弃家庭——”
“有什么不一样的。”
怀芷注意到江凛已经挂断电话,正转身朝两人走来,他的面色沉沉并不算好,或许是听见了两人刚才的对话,
“同样都是不吸引人的所谓‘奖励’,却要用珍视的代价来换取。”
对老张来说是家人,对怀芷是来说是自由,和一份不被人打扰的安闲。
这番话她是对着江凛说的:“——凭什么要我换呢。”
“.......”
江凛面色寡淡地走近,却没接过一旁怀芷的行李箱拉杆,转身望向她双眼。
男人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拍完这部戏后,真的要离开?”
怀芷抬头看他。
然后她点头:“是,要离开。”
“好,我知道了,”江凛黑眸沉沉望着她半晌,然后抬手想替怀芷拢好鬓角随发,“我临时有点事要晚点来,能自己上去吗?”
怀芷皱眉躲开:“嗯,你去忙吧。”
“.......好。”
-
病房外意外的戒备松散。
记得网络热帖刚曝光那几天,病房外时刻有四名安保看守,走廊上甚至还会安插几名身形健壮的便衣,日夜看守,随时随地确保情况安全。
知道江凛对怀游的事很上心,怀芷看到这一幕,反倒觉得奇怪。
......分明她前天和怀游视频聊天的时候都不是这样。
怀芷进入病房,走过客厅就看见怀游坐在轮椅上,正在床边看书,桌上还摆放着没吃完的白昼和煮鸡蛋。
医生说他昏迷太久,肠胃和消化系统都比较脆弱,忌荤腥以及一切油腻的大鱼大肉。
青年听见声音回头,视线第一眼就落在怀芷身上,眼底闪过一抹亮色:“姐,你来了。”
厨房忙碌的郑姨也推门出来,赶忙从怀芷手中接过箱子。
看她是单独一人来的,就知道她和江凛之间的误会还没解开,眼神露出一丝失望。
“怀小姐大清早的跑过来,肯定累了吧,我正好写了水果,快来吃两口。”
女人说着转身,走回厨房去端来果盘。
半个月没见,怀游显然被郑姨照顾的很好,肉眼可见的长了不少肉,颧骨处微微凹陷的面颊,现在是健康的红润,看上去也不再是病态的单薄。
只是他腿部肌肉受损的尤其厉害,短时间内还无法下地行走。
医疗团队的人一般下午才来,怀芷坐在病床边上,静静听怀游说这半月来发生的事情,余光看着不断弹出消息提示的手机屏幕。
是徐齐发来短信,说自己已经在楼下了。
而怀芷还没想好,该如何跟怀游说这件事,几次想开口都最后作罢。
“姐姐,”怀游看出她的欲言又止,很轻地将手放在怀芷手背,“你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怀游你记不记得,咱们还有个舅舅。”
和当年爆炸案相关的人和事,姐弟俩都心有灵犀地没认真谈过,这还是怀芷第一次,在怀游面前提及故人。
“徐齐么,记得,”怀游后背靠着软枕,像是早就预料到徐齐的到来,语气十分平静,“他是要来看我么。”
话音刚落,床头柜医院配备的电话响起,怀芷接起来,就听一楼护士站的医护人员询问她:
“怀小姐您好,有位自称是徐齐的徐先生,说是怀先生的亲属,现在想上楼进病房,您这边是否允许?”
自陌生男人的花束事件后,疗养院为确保病人安全,要求所有来访者登记在册,且必须是病人直系家属、或有直系家属同意才能探访。
怀芷抬眸看了眼弟弟,低声道:“好,放他进来吧,麻烦您。”
挂断电话后,病房内突然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没由来的,怀芷倏地觉得有些心慌,她心不在焉地看向病房门的位置,再三犹豫,还是决定去楼下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