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病房门被轻轻叩响,三声后得到应允,林助理拖着箱子进来,然后依次将江凛的办公用具、换洗衣服、最后是贴身物品,依次摆在应该的位置。
林助虽然跟了江凛五年,但以前这种更私人的事情向来是怀芷来做;看他动作生疏地替江凛挂衣服,怀芷还是起身揽活,出声道:
“......我来吧。”
林助理一愣,然后立马将手里东西放下,连声道谢后很快就离开,再次留怀芷和江凛两人单独在病房。
整理挂好衣物后,怀芷又将公务包里的东西依次摆好;以前江凛会让她帮忙收拾行李,却从来没让她碰过公文包。
文件按序列整理摆放好后,她正准备最后一次检查是否有一愣,无意翻开公文包隐蔽的夹层时,却看到一条银灰色的手帕。
这条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手帕,此时就静静躺在她掌心。
如果不是能确定家里还有一条,怀芷几乎要以为这就是同一条。
......怎么可能,江凛怎可能会有这样的手帕。
脑海中浆糊般纷乱一片阿,怀芷像是中了法术般定在原地一动不动,连手机来电的反复震动都毫无察觉。
最后还是林助敲门近来,说宋势正在旁边的休息室里等她,怀芷才如梦初醒似的回神。
林助理看着她神情恍惚的厉害,手里还拿着江凛的手帕,不解问道:“怀小姐,您......拿着江总的手帕,是有什么事吗?”
怀芷直勾勾地盯着助理:“你能确定,这是江凛的手帕?”
“......是的,我能确定,”林助被怀芷的眼神看的后背发凉,咽口口水,点头解释道,
“虽然江总平时很少用手帕,但他从不更换手帕的团,所以我能很确定,这就是他的手帕——”
话音未落,怀芷已经攥着手帕夺门而出。
从病房到旁边的休息室,只有短短几十步伐,怀芷却在这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脑海内如走马观花一般,想起太多宋势曾和她暗示过的话:
——“其实银灰色更衬你。”
——“怀芷,我从没用过银灰色手帕。”
“......”
略下粗暴的推门声打破平静,宋势正低头看西杰被抓后的笔录,里面详细记录了西杰和怀芷之间的每一句话。
听闻脚步声后,宋势微微抬眸,视线在怀芷紧攥的银灰色的手帕上扫过。
神色仍旧如常,男人只是长长地叹息一声,开口:“........你都知道了。”
怀芷深深皱眉,语气有点冲:“你指的是哪件事。”
“是五年前,你有带有目的地接近我,还是你冒充江凛、说自己就是五年前那晚上在医院陪我的人?”
她语速不受控地越来越快,到最后,甚至能隐隐听见三分颤抖的哭腔。
“成为你的辩护律师,这确实是我别有目的的接近。”
宋势起身满脸歉意,试图靠近让怀芷平复情绪,低声道:“但怀芷,我否认过很多次——我不是银灰色手帕的主人。”
怀芷一时语塞。
宋势说的没错,不论是五年前还是现在,男人其实旁敲侧击过很多次,只不过是她从来不相信,一厢情愿罢了。
“五年前你和我告白的时候,每句都离不开这方手帕,”
宋势苦涩而自嘲地笑笑:“那时候我就知道,你对我的感情,从头到尾就只有感激而已。”
“所以在时机合适时,我选择了逃避。”
“......”
视线逐渐被泪意模糊,怀芷快速眨眼不让眼泪掉落,五指头紧握攥成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软/肉。
自十八岁失去双亲后,这五年她已经很少因为情绪问题失控。
直到一分钟前,她自以为仰慕整整五年的人,突然征兆地告诉她,你过去所有的暗恋,全都是假的。
那一晚对方陪她待了快半夜,她却连对方的脸都没看清。
这是多么廉价且一文不值的感情。
这一刻,怀芷觉得自己无话可说,心脏像是被人生生掏了个大洞,无止境地的空荡荡。
她浑浑噩噩地起身要回去,却被宋势拽住衣袖;然后就听见宋势压着声音问她:
“怀芷,所以我们是一定要错过了,对吗。”
“......江凛知道手帕的事吗。”
“他不知道。”
“好,”怀芷一点点从男人掌心中挣脱出来,她的眼眶泛着受收不住的泪光,抬眸对上宋势双眼,
“宋势,如果我能早点听懂你话里的暗示,该有多好。”
-
离开休息室后,怀芷又在顶楼天台吹了会风才回去。
却没想到江凛已经醒过来了。
病床上的男人闻声转移视线,深邃五官精雕细琢似的,挑不出一点瑕疵;他视线落在怀芷明显刚哭过的通红眼眶,剑眉倏地皱起。
“为什么哭。”
江凛说着就要坐起来,眼神一刻没离开怀芷。
“刚才去天台了,风吹的,”术后不易乱动,怀芷想把人塞回被子,却怎么都拗不过江凛,只能搀着他坐好,“西杰已经被警方带走了。”
江凛没甚兴趣地淡淡应了声,又重新拉回话题:“今天的事没提前和你说,抱歉。”
“所以,西杰的到来和所有一切,都是你提早算计好的。”
怀芷定定看着五年前就曾救过她一次的男人,轻声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西杰存在一天,你就会害怕一天。”
坐立的自持不可避免地压迫腹部伤口,江凛微微皱眉,神色分毫不变,“二次故意伤人的罪名,会比第一次严苛更多,西杰这次进去之后,我不会给他再出来的可能。”
“我承诺过,会保护你和怀游的。”
病床上的男人腹部带着伤,话说的轻描淡写,完全不然像是在险些在鬼门关前走一遭的人。
“可我不喜欢这样。”
怀芷压着半天的火终于忍不住发泄,她不自觉地扬高了声调:“江凛你知不知道,医生说如果刀再刺偏三厘米,你很可能连名都保不住。”
“你不用自责,这是我自愿——”
“可我不愿意,”怀芷将银灰色手帕排在桌边,语调甚至带了些哭腔,“江凛,我不需要、也不想要你这样的付出。”
泪意又要夺眶而出,怀芷不想在江凛面前再恶语相向,吸吸鼻子想出去一个人再静一静。
“我先去怀游那里,你好好休息。”
话毕她转身就走。
而就在她推开门、半只脚踏出病房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压抑的闷哼声。
心脏停跳一瞬,怀芷连忙回头查看情况——
却发现刚才还坐躺在病床上的人,此时正双膝跪在她面前;若不是额头是豆大的汗滴出卖了疼痛,江凛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一定会让人错信,他根本没受伤。
左手死扣着床头柜稳住身形,右手紧捂着伤口,江凛咬肌紧绷着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怀芷,我没想过你会因为这件事,原来我以前的过错。”
“但可不可以,给我个重新追求你的机会?”
第45章 45 如果江凛死在医……
低沉沙哑的声音散落在病房每处角落, 让人无处可逃,散不尽,躲不掉。
冷白灯照耀头顶, 木地板倒映着男人双膝下跪的身形,江凛左手紧紧捂着腹部伤口,血色隐隐透过纱布和病服,一点一滴往外渗着。
怀芷看着江凛跪在她面前, 表情有一瞬的愣怔。
大脑一片空白, 身体却本能先做出反应。
她几乎是仓皇失措地飞奔上前, 半蹲下身想要将江凛扶起来, 靠近时, 却连双手放在哪里都无所适从。
面对伤病和疼痛, 她总是迟钝又笨拙。
怀芷慌忙抬手, 快速摁在床头的紧急按铃上, 然后臂弯停在江凛另一侧没受伤的腰部, 想把他扶起来。
她急声催促着:“江凛,你起来——”
“我只有这一个请求。”
手被江凛反握住攥在掌心,江凛偏头低低出声, 苍白唇瓣堪堪停在怀芷耳侧,恳求着呢喃道:
“怀芷,允许我留在你身边, 可以吗。”
雪松冷冽夹杂着消毒水味,江凛呵出的气息滚热, 尽数落在神经敏感的耳尖,怀芷只觉得半边身体像过了电流,酥酥麻麻。
这时,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推开, 三四名护士推门进来,看着一跪一蹲的两人,反应都是一愣。
怀芷惊的后退半步,猛的从江凛掌心中抽出手,看护士弯腰去扶江凛起来。
男人没去接伸过来的手,单手撑着床面起身,坐下后,面不改色地掀起衣服,语气是事不关己的冷漠:“刀口裂开了。”
精瘦的小腹肌肉紧实,腹肌线条沟壑纵横,两条笔直的人鱼线笔直向下,隐没消失在病服中。
护士紧皱着眉揭下纱布,横拦在小腹左下侧的伤口理解暴.露在空气中,寸多长的刀伤撕裂在冷白皮上,可怖狰狞,此时血珠正争先恐后地往外涌。
所有人都以为,江凛是坚持要下床,没站稳摔倒才导致伤口裂开,负责换纱布的护士忍不住责怪道:
“到底怎么回事,你才下手术台多久就敢下床,伤口不撕裂才怪。”
话虽然对着江凛说,但里外也是对怀芷这个照顾者的不满。
怀芷对血和伤口有着本能的恐惧感,她起身移开视线,偏头就恰好看见病房门口的秦楠和陆衍。
视线碰撞,两人和怀芷打过招呼后,大大方方地走进屋;秦楠进屋看了眼江凛重新包扎的伤口,皱眉轻呵一声,勾唇调侃道:
“这一刀刺的够扎实啊,也真下得去手。”
对上江凛凉凉目光,秦楠识趣地闭上嘴,微扬下巴懒懒道:“疼不,不疼的话明天的会你来开,我不想对付那些老东西。”
江凛淡淡应答,只在护士换药时轻蹙眉尖,又恢复平日的冷淡:“一切照常。”
陆衍进屋后,就直接往病床旁的沙发上一坐,还顺手拿起林助买的苹果吃,闻言含糊道:“那我等会通知下去。”
怀芷以前对这两人就没好感,此时觉得更是碍事,等护士喊人去办理入院手续时,她毫不犹豫地转身要走。
“怀芷。”
江凛已经重新换上新病服,后背靠着软枕,他视线紧紧追随着怀芷离去的背影,黑眸沉沉,像是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你等下还过来吗。”
身后如芒刺背,怀芷脚步微顿。
护士是位年龄较长的中年女人,对娱乐圈并不了解,自然也不知道怀芷身份。
她见江凛看着冷面冷心的,没想到这么粘人,不由得出声笑道:“江先生别紧张,你女朋友只是去办入院手续,十分钟就能回来,不会抛弃你的。”
“还有,你都不知道你抢救手术时,你女朋友有多着急担心呢, ”女人说着就停不下来,笑笑接着道,“自己非要在守在外面,一步都不肯离开。”
江凛黑眸微动,视线始终锁定在怀芷身上,沙哑道:“是么。”
怀芷背对着江凛,并不打算回应任何,推门率先走出病房,平静道:“走吧。”
“......”
“可以啊,护士都说怀芷怕你死,担心的寸步不离呢。”
人走后病房重归寂静,秦楠在病床旁的椅子坐下,悠闲瞧着二郎腿,不紧不慢地讽刺道:“江总这一刀,挨的值啊。”
陆衍手腕轻抖,将吃完的苹果核丢进垃圾桶,凑上前想看江凛伤口,边擦手边道:“老秦给我打电话说你出事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
“后来一想到西杰那个弱鸡样,怎么可能给你一刀,一下就知道你肯定是故意的。”
“为了个女人,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秦楠冷冷哼笑着,桃花眸勾人而薄情,“江总真是让人大跌眼镜呢。”
江凛瞥他一眼:“等你处理好和饶漫的事情,再来说我。”
“有什么好处理的,”秦楠表情有一瞬的僵硬,偏过头满不在乎道,“结婚又怎样,各玩各的呗。”
“行了,你们两个半斤八两的就别争了,”陆衍见气氛不对,赶忙转移话题,看着江凛问道,“西杰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再送他进去坐几年牢?”
说着陆衍拿出手机就要打电话:“二次犯罪肯定判的重,宋势就在楼下没走,用不用我喊他上来?”
“不着急。”
江凛危险地微微眯着眼,周身气息压的很低,一字一句缓缓道:“医生找到了吗?”
“啊,你说林助拜托我们找的心理医生?”
陆衍越听越糊涂,从公文包中拿出一碟资料,递给江凛,“来的路上我托朋友联系的,条件都符合,这段时间都在本地。 ”
话语一顿,他忍不住问道:“江凛你最近压力很大?都需要请心理医生了?”
“他哪需要什么心里医生,”秦楠后背靠着椅背,懒洋洋地闭着眼睛道,“估计是给西杰准备的‘大礼包’吧。”
“大礼包......”陆衍嘴里不解地喃喃自语着,半晌后恍然大悟道,“所以家里的意思是,让宋势被诊断出精神问题?”
光靠这一刀,最多只能让西杰在牢里多待几年,如果想要彻底摆脱,必须要想个一劳永逸的方法。
能让他一辈子囚禁在某处,精神病院是最好的选择。
可以肯定的是,西杰这种报复心极强、为达目睹不择手段的人,多少一定有反社会人格的存在。
现在缺的,只不过一个强制让他接受精神检查的机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