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晚瞪着他:“没装,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我就帮你回忆一下。”席世承点了点她的眼梢, 吊儿郎当道,“这里, 都长皱纹了,脸上的麻子……”
池晚按住他的手:“席世承,你别说了!”
他笑弯了眼, 拖着腔,偏要把话说完:“——和小老太太一样。”
池晚气得松开他的手,转身往超市的方向走。
“晚晚,生气了?”席世承去握她的手, 被甩开,追上去抱住她,“对不起,我开玩笑的。”
他垂着眼, 唇角抿成直线, 有点后悔失口说了伤害她的话。
沉默了好一会儿,池晚忍俊不禁:“世承哥,你脸皮有点厚。”
她语气里没有半点责怪,席世承心下稍安, 轻声嘟囔:“我很要面子的,脸都丢你身上了。”
池晚心里一软,心里泛起一层淡淡愧疚。
“世承哥,如果我是带着目的接近你,你会不会怨我?”
微风吹起发丝,幽香飘入鼻息。
席世承安静地抱着她,下巴搁在她柔软的头发上,声音听不出喜怒:“那我可得好好想想。”
池晚轻轻挣脱他的怀抱,转身望着他,认真观察他此刻的表情。
可惜看了半天也琢磨不透他的想法。
席世承的情绪很少写在脸上,伤心会笑,抑郁也会笑,纵然心智崩溃,脆弱得不堪一击,面上也依然是那副温和从容的样子。
他笑对痛苦,无所谓生死,极少时候会在玩赛车时,卸下外层的伪装,暴露又疯又浪的真实本性。
“如果,我是……”话到嘴边咽下去,池晚犹豫一阵,抬头看天上的星星,“我是外星人,是从很遥远的地方来的,你所看到的我,只是虚假的我,总有一天我会苏醒,你会——”
会怎么想?
“外星人?”席世承觉得好笑又荒唐,手臂绕在她身前箍着她的肩,胸膛贴着背,像情侣一样亲昵,“你们外星人都长这么好看啊。”
“认真点,问你话呢。”池晚打了一下他的腹肌,却不小心撞到了金属皮带扣,手指尖磕得发麻。
她没吭一声,席世承却表情微变,“疼不疼?”
“不疼。”池晚蜷起手指藏在掌心,仰头看他,“你的答案呢?”
静默良久,箍在肩上的手臂放了下去。
席世承捞起她的手,展开指尖,不轻不重地揉捏着:“你的意思是,我只是你的一个梦?”
“你怎么这么聪明。”
她表述的明明是,她是席世承的梦。
不想承认他只是一段数据,是虚拟游戏人物,他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吃退烧药会过敏,身体娇气易生病。
这里的每一株草木,每一片雪粒都是真实的,她能看见白茫茫的雪块,听见居民楼里孩子的哭闹声,感受到漫卷而上的冷风。
冬至春来,循环往复,真实还是虚假,谁又分得清?
“就像游戏一样,我是二次元,你是三次元?”席世承笑着问。
池晚嘴角的弧度落下,呆呆地望着他,“你是bug吧。”
程序是不是出问题了?
他这都能知道?!
席世承亲了亲她的手,眸光含春:“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就去三次元找你。”
“你要怎么找?”池晚无意识问。
“暂时还没想到。”
席世承牵着她进了明亮的超市,走到摆放酱油的货架前,骨节瘦长的手挑了一瓶,斜眼看她:“你盯着我做什么。”
池晚:“我说的那些话,你不惊讶吗?”
就这么淡定地接受了这个说法?
席世承低头看了眼说明,把酱油放回原位,拿起下边较贵的牌子,“这个问题,已经折磨我很久了。”
他能感觉得到,有些时刻,池晚像是受某种看不见的桎梏,在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比如,深夜两点冒大雨来为他送药,他没吃,她就变成了另外一种性格,像男孩子一样张狂桀骜,风流不羁。
比如,莫名其妙失踪半年,又毫无预兆地出现,高铁、飞机、火车、汽车站各大关口都寻不到她出城的记录。
比如,领奖中途抱着他不撒手,行为不符合常理,像是迫不得已这么做,随后她的脸就有了变化。晃神的功夫,时间重置,他神奇地出现在台下。
“你能告诉我这些,就够了。”席世承笑着看她一眼,牵着她的手,走到货架另一边,征询她的意见,“买几个鸡蛋?”
池晚愣了下:“买鸡蛋干什么?”
“就想买。”席世承弯腰捡起一枚白白的、光滑的鸡蛋,对着她的脸比了一下,忽地笑出声,“像不像你?”
池晚:“……”哪里像了!!
“你走的那段时间,我看见什么都能想起你。”席世承认真挑了几十枚白溜溜的鸡蛋,装到袋子里,转头看她,“你瘦了,得补充营养。”
他又买了不少水果和几样蔬菜,两袋牛奶味的软糖,几瓶水,推到收银台前结账。
池晚在后边跟着,看席世承撑着台子,慢条斯理地扫码付款。
没见过这么俊的大帅哥,收银员小妹妹红了脸,在小键盘上敲数字的手都慢了许多,轻轻撕下小票递给他。
出了超市,池晚抱着手臂:“世承哥,魅力够大的啊。”
席世承拧开一瓶水,偏头看她:“嗯?”
“后边儿排队的俩女生看了你六分钟。”
席世承喝了口水,声音润泽悦耳:“魅力再大,也大不过我们晚晚。”
想起上她家里的两位情敌,席世承掐了掐她可恶的脸。
“我吃醋了。”
……
一瓶酱油买了半小时,燕骁已经炒好几个菜,端上了餐桌。
看见席世承和池晚提着袋子走进来,饿着肚子的季修远关了手机,懒洋洋按着脖子站起来:“怎么去那么久?你们俩在下面干什么呢。”
“在超市买的东西有点多。”池晚晃了晃手里的鸡蛋,闻见餐桌上飘来的香气,馋虫都勾出来了。
桌上摆着色香味俱全的八菜二汤,普通的食材被燕骁做出了米其林的效果,摆盘精致,看起来就很贵。
对上池晚崇拜羡慕的眼光,燕骁性冷淡的目光宛如冬雪融化,变得深情而炙热。
燕骁的厨艺堪称精湛,季修远夹了块糖醋小排塞嘴里,心里产生了危机感。
抓住姐姐的心,先抓姐姐的胃?
呵,老男人挺有心机啊。
季修远不想吃情敌做的饭,想到这是姐姐家里的食材,又心安理得了些,一边吃一边嫌弃:“味道一般。”
席世承靠着座背,给面子地动了几下筷子,随后拿着手机,漫不经心地喝着水。
“家里有香槟吗?”燕骁问。
池晚咬着可乐鸡翅,放下筷子:“有,我去拿。”
她走到酒柜旁边,挑了一瓶两万八的路易王妃,取出锃亮的高脚杯,忽然听到纳兰究的声音。
【我要来见你。】
池晚一怔:“现在吗?”
【嗯,提前和你打个招呼。】
话音刚落,门被叩响,笃笃两声,纳兰究到了。
上次池晚叫他来之前提醒一下,别一声不吭地冒出来吓人,纳兰究还真的这么做了。
只是没想到,他前脚说要来,后脚就到门外,一点准备的时间都不给她。
“情敌挺多啊。”季修远头一偏,看向门口,冷笑了声。
席世承抬起头,含笑的眼眸看不出想法,“晚晚,又是谁?”
池晚看见他笑,就想起刚刚在楼下,席世承说自己吃醋之后的表情。
幽怨,强势,带点孩子气的不依不饶,和现在沉稳大度的席世承好像不是同一人。
燕骁最为淡定,把一碟池晚爱吃的煎三文鱼调换了位置,放到她的座位面前。
“是一个普通朋友。”
她和纳兰究谈不上暧昧,更没有半点感情,池晚比较放心,放下香槟和高脚杯,过去开门。
季修远不爽的神情和缓了些,长指把玩着玻璃杯:“哪个朋友?男的女的?”
听到那人进门的脚步声,席世承和燕骁先后看向门口。
一丝寒风抢先卷入室内,池晚身边站着一个陌生男人,身穿样式罕见的黑色制服,束紧的领口露出里面的白衬,制式长靴裹着又长又直的腿。
让人讶异的是他的长相,惊美不似真人,骨相皮相皆是精雕细琢,乍一眼仿佛看到了游戏里的神明。
第一次见到NL-9,餐桌上三个男人都皱起了眉。
出乎意料的是,池晚对这个男人的态度很平淡,“找我有事吗?”
纳兰究周身携着风雪的湿冷气息,表情比风更冷,无波无澜:“我来给你过生日。”
池晚哦一声,比了个手势:“坐吧。”
纳兰究微微点头,随后走到餐桌旁,拉开椅子在季修远旁边坐下。
对上席世承平静的目光,他始终没什么表情,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季修远看他一会儿,心想:这哥们挺横啊。
目不斜视坐在那儿,从头到脚就是大写的嚣张。
池晚拿了碗和一次性手套过来。
燕骁问:“怎么不拿筷子?”
池晚淡定回答:“他不会使筷子,得用手。”
季修远低下头两秒,又抬起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美强拽,“他不会用筷子?”
觉得这位兄弟有点怪,又说不上哪里怪。
大概是太狂了,眼睛里看不到别人的存在,不冷不热,半死不活。
不过长成这样,再狂也能理解,季修远在心里把他划为潜在情敌,转头瞥他几眼,头挨过去,勾着他的肩膀:“能喝么?”
纳兰究白皙的手抵着眉骨:“可以。”
季修远勾了勾唇,有心灌他黄汤,头一抬:“姐姐,再去拿两瓶,要烈的。”
池晚不确定仿生人敢不敢喝酒,目光转向纳兰究:“你没问题吗?”
“都是成年人了,他说可以就可以。”季修远的目光在席世承、燕骁身上转了一圈,“你们俩喝不喝?”
席世承几乎不沾酒,拎着半瓶水靠向椅背:“一点点。”
“没劲。”季修远转向燕骁,眉峰高高挑起,肆意挑衅,“燕叔叔?”
四十分钟后。
季修远昏沉地撑着头,手边散落着几个空酒瓶。
燕骁也喝了不少,弓身坐在沙发上,醉醺醺地揉着眉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小鬼比酒量。
席世承靠在沙发另一头,眼睫微阖,呼吸染着淡淡酒气。
时间是晚上11点半,池晚考虑为他们叫代驾,冷不丁发现纳兰究的状态不对劲。
谨慎地看了其他三人一眼,确定他们都大醉不醒,池晚走过去小声问纳兰究:“你没事吧?”
纳兰究的眼睛一闪一闪,冒着红光,像是机器故障的提醒。
怕他们看见,池晚一把捂住他的眼,被微末的电流麻了一下,条件反射缩回手。
轰——
大冬天忽然打了声惊雷。
池晚快步走到窗前,白皙的脸容被阵阵闪电照亮,紧接着下起了冰雹。
她早该知道的,纳兰究是系统本身。
身后,席世承缓缓睁开眼,清醒地注视着窗外,黑眸内泛起一层奇异的波澜。
她说的竟然是真的……
池晚快步走到纳兰究面前,摇晃他的肩:“你醒醒,程序出错了。”
窗外的冰雹雷雨只持续了31秒,又恢复成黑沉沉的夜色,小区里有人在惊呼奔走,热闹一阵又渐渐归为沉寂。
纳兰究有一套完备的自我修复程序,短暂故障后恢复正常,拿白色纸巾按了按唇角的酒液:“不用担心,我先走了。”
他拉开椅子站起身,朝池晚凑过去,指了指自己的脸:“晚安吻。”
池晚看了看喝醉的其他三人,转头笑:“多少次也一样,你没有人类的情绪感知能力,和亲一台冰箱没什么区别。”
纳兰究不置可否,“再联络。”
他回头看一眼席世承,干脆利落地从窗户跳了下去。
池晚走到餐桌前准备收拾碗筷,眼前忽然一片漆黑。
刚才的惊雷烧毁了部分电力设备,这片小区都停电了。
“姐姐,几点了?”季修远咕哝一声,喉咙里的字眼含糊不清。
听到季修远的动静,燕骁也清醒了些,嗓音低沉:“怎么不开灯?”
池晚什么也看不见,摸索着去电视柜前找手电筒,脚下不知被谁绊了一跤,跌倒在一具宽阔温暖的怀抱里。
不等她发出声音,就被一只干燥好闻的手捂住了嘴巴。
“嘘,抱一下。”耳边响起席世承清浅的气息声。
第49章 你代替我,好好爱她。……
燕骁就在三米之内的地方, 池晚被席世承搂在怀里,心脏嘭嘭跳得飞快。
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 微热的气息不均匀地洒在她耳廓,脖子到脸侧的位置痒痒的。
池晚歪着头蹭了下肩膀,怕被季修远和燕骁发现,试图伏起身,后腰的手臂瞬间箍紧。
她一下子栽回他怀里,手还按到了不该碰的位置,立刻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
兔子爪子捂住眼:“嗷嗷嗷!好刺激!”
席世承轻呵着气, 呼吸微不可闻,薄唇似有若无地吻着她的耳垂, “手往哪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