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无意看到夫妻二人在书房耳鬓厮磨,谢沧秋一双如玉的手抚在妻子锁骨处,眼神温柔,情意浓浓,自那时起她便疯了。
她想尽一切办法往谢沧秋跟前儿送美人儿,见他根本不拿正眼瞧,甚至不惜给他下药,没想到,第二日谢沧秋就把那好不容易爬上|床的婢女送出了府,说那女子心术不正。
薄情寡义之辈!
再后来她嫁给不起眼的宣王去做侧妃,与卫邈和成王联手……谢沧秋临死前,还不忘去握妻子的手,她狠狠踩在他的手上,看着他因死亡来临而逐渐涣散的眼睛,笑着说道:“哥哥,是你食言了。”
没关系,谢沧秋死了还有谢池,谢池以后娶了她的女儿,也算替他父亲兑现了承诺。
谢池必须娶她谢杳杳的女儿,挡她者死路一条。
“你不配提我爹。”谢池推开谢贵妃,嫌恶地拍了下适才她抓住的地方。
“自打你送信到京城说在卫邈手下,我就猜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卫邈偏不信,说你是个将才,对他恭敬顺从,哈哈哈哈,我就在想,你连那样的老狐狸都能骗过,他的命迟早葬送在你手上。我也可以同他一样死,只要你娶了十二娘,否则我不会放过李无眠!”
“你是不是嫌十二娘姿色平平?你大可放心,只要你们诞下一子,这辈子你再不见她都成。”
“还是你嫌她话多不中听?我将她也药哑了,同九娘一般做个安静的。”
……
她确实疯了,谢池终于明白她为什么宠冠六宫,膝下就只有十二娘一个女儿,因为对于她来说一个能生育的女儿就够了,不过是个满足她心底疯狂愿望的工具罢了。
“谢沧画,是你自己舍不得荣华富贵,被长安城迷了心,才做了谢府的二小姐,不是祖父母强迫你的。”谢池拉开殿门,回过头看到谢贵妃跪坐在地上,想起自己幼年时偶尔听到父母争吵,父亲说二娘迟早要嫁人,不会影响他们。母亲哭得如泪人一般,说她是个疯子,什么都做得出来。
那时谢沧秋不信,直至赴黄泉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看错了。
***
李无眠上了马车,见谢池双目紧闭,靠在垫子上,想来姑侄二人相谈并不欢,也不打扰,静静|坐在一旁看书。
“你可知亲情是何滋味?”谢池突然开口问道。
李无眠明白了几分,他看着有叔叔姑姑们,他们却都不是真心待他,她起身坐在他身旁,拉起他的手,在他掌心写道:力量。
在漫长的人生中,遇到困难痛苦时,都会想起儿时睡前,母亲在旁轻声吟唱,自己好似她怀中的珍宝。
这世上有人曾视她如命,便足够支撑她度过痛苦。
第二十七章 (捉虫)
谢池一行人先是走官道, 一路往南去,洛川离海不远,四季如春, 倒算不得什么苦寒之地,只是这一路上所经之处, 多半阴冷潮湿,风也不小。就算燕字仔仔细细将马车的窗户用油纸封严实了, 也不知从哪处缝隙中灌进寒风来。
李无眠裹着厚厚的毛皮披风,戴着围脖,怀中端着手炉, 只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坐在角落里时像只无辜可怜的小兔子。
谢池在西南待了多年, 早已经习惯这样的冬季, 倒不觉得难忍, 不时还带着几个侍卫去林中打猎,烤些野味来吃。
这日遇到天降大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谢池命令全部人、马、车避入地势平坦的林中, 搭几个帐篷,烤火休息。
夫妻二人坐在马车中,玉竹点了油灯, 便于谢池看书。李无眠靠在软垫子上,听着外面豆大的雨点儿砸在车顶上的噼啪之声打盹儿。
突然不远处传来轰隆隆一阵巨响,吓得李无眠坐起身, 如离弦之箭一般嗖地钻入谢池怀中, 因惊恐, 眼睛瞪得溜圆, 现下裹得厚,她的手半天伸不出来,只能从披风里头拽下挡住半张脸的毛领子,做口型问道:有刺客?
谢池先是一愣随即眼角眉梢都带了笑,指着车窗外,故意压低声音道:“路另一侧的山崖因这两日雨水多,滑坡了。”
怪不得进山之后,李无眠无论白天夜里总是睡不踏实,他原以为是条件简陋,她身娇体贵受不得苦,现在看来竟是担心刺客偷袭,倒是难为她了。
李无眠不好意思红了脸,里头扯着领子的手一松,又只留一双眼在外头,垂目不敢看谢池,正欲坐直身子退回软塌处,不想却被谢池掐住腰,困在他怀中不得动弹。
“公主既然忧心,为何不问问臣?”谢池迫她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说话。
李无眠只得又从里头扯下领子,缓缓做口型道:多一个人戒备也是好的。
这话长了些,谢池连蒙带猜也明白了九成,她的回答出乎意料,谢池面对她,总是先入为主,以为她不主动说明,是因难以启齿又或者担心他生气恼她不信任,没想到她竟是想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不想做个花瓶摆设。
无关不自量力,也无关自知之明,而是她要以自己的方式分担。
“哦?公主的戒备就是刺客来袭时投怀送抱?”谢池挑眉道。
李无眠娥眉微蹙,小嘴不自觉撅了起来,她那是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原也没想那么多,看来得备把匕首放在袖中,万一真遇上刺客,也好勉力抵抗一二。
谢池见她这副可怜模样,有点口干舌燥,虽只有二人在车马内,可动静大了,外面那么多人总归不妥,便捏起她的下巴,迫她抬起头来,低头吻了上去,他们虽然做过很多次亲密之事,可甚少亲吻,偶尔几回,也是蜻蜓点水般碰了下。
对于亲吻,二人都没什么经验,许是正因如此,反而得了几分乐趣。李无眠渐渐呼吸急促,有些喘不来气,她睁眼想要去推开谢池,却不想正对上他的眼,原来他竟一直这般看着她。
谢池将她狠狠摁在腰间,抵着某处,喘着粗气,声音带着暧昧的嘶哑:“别动。走水路之前,公主大可放心,不会有什么刺客。”
***
谢池此话不是安慰李无眠,因为长安城皇宫内发生了件隐秘的大事。
谢贵妃睡不好时,就寝前都需喝上一碗宁神汤药,才能免除噩梦,安睡一晚,这夜她照旧喝了药,可躺下没多久,只觉得腹痛难忍,汗如雨下。
她忙唤来宋嬷嬷去请太医,宋嬷嬷刚走出两步,她又叫住宋嬷嬷,命她不可声张悄悄行事,若是相熟的张太医不在,就去宫外他住所处传唤,若有旁人问起,就说贵妃娘娘又让梦魇了,张太医医治多年,甚为了解,最为妥当。
张太医带着药箱健步如飞,待到了谢贵妃宫中,她腹痛已缓解不少,可身上虚汗不止,转眼就湿透了中衣。
隔着帘子,张太医细细把脉,顿了一下,似是想起什么,低声问一旁的宋嬷嬷:“贵妃娘娘今夜睡前都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不可遗漏。”
宋嬷嬷照顾贵妃多年,向来心细,加上谢沧画爱惜身体,为保持曼妙身姿,待晚膳后不再食用任何点心茶果,唯一可疑的便是那碗宁神汤,可方子是张太医开的,药也是张太医不假他人之手配好后,亲自送到贵妃宫中,煎药的也是服侍多年的老人,从来没出过岔子。
“许是入了冬,娘娘下午在花园中逛了许久,受了寒?”宋嬷嬷以为谢贵妃是着凉导致的腹痛。
太医摇摇头,叹了口气,示意宋嬷嬷去将晚上煎药剩下的药渣找来,还有经手的婢女太监都叫过来,一一询问,是否有异样。
宋嬷嬷见兹事体大,自不敢怠慢,不到半刻钟,就将两名婢女和一名太监连同宁神汤的药渣、一应器具都带到了张太医跟前儿。
张太医一边检查,一边问话,一切如常,确实不像是有人做了手脚的样子,直到他拿起汤碗,这碗虽已经洗过,却仍留了点印记在碗底,张太医放下碗,口中说了声“不好”,急匆匆地打开药箱,写下一副药方递给宋嬷嬷,叮嘱她安排个腿脚麻利的,去太医院找他的徒弟,把药配好速速送来。
“张太医可是看出什么了?”见有了眉目,侧躺在床榻上的谢贵妃懒懒问道。
张太医往跟前儿走了几步,站在帘子外,低声回话:“有人用‘独身’过了娘娘的碗,那碗应是在药中浸泡过个把时辰,取出放凉后,如净碗一般看不出痕迹,也没有气味,难以辨别。”再加上刚煎出的宁神汤正热,倒进药碗中,毒性便渗透了进去,宁神汤自身有酸涩之味,遮盖住了“独身”受热后散发出的淡淡味道,若不是细尝根本发现不了,可谁会仔细品一碗药呢。
一听到“独身”二字,谢贵妃紧锁眉头,沉了脸,只因这药罕见,当年她从西域秘商那里花了重金才弄到一小包,凡是食用之人,哪怕只有少量,也会终身难孕,故而称为“独身”。
她强撑起身子,匆匆穿上鞋,往床榻后暗阁找去,其中一处抽屉拉开,她往里一瞧,顿时两眼一黑,站也站不稳了,宋嬷嬷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原本放着小半包“独身”的抽屉里,眼下只剩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三个大字:长云寺。
宋嬷嬷也慌了神,问道:“咱们宫中混入了谁的眼线,下药毒害贵妃娘娘,连十二公主都不放过,娘娘可要禀了陛下?”
谢贵妃一手扶着眉心,另一手抬起摇了摇,苦笑道:“还能有谁?谢家真是人才辈出!此事万不可让陛下知道。”
谢池这是在警告她,不要再动歪心思,否则他今日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能把毒下给她,明日也能下到十二娘口中。
她不是想要一个既有她的血脉又有谢沧归血脉的孙辈吗?今后她再不能有孕,关在长云寺中的十二娘成了她唯一的希望。
谢沧画心道,自己小看了谢池,也高看了自己,当初诞下孩子,得知是个公主,她喜不自胜,不用勉强自己再去给不爱的男人生孩子,如今,那不争气的废物反倒成了她的弱点。
“让咱们的人都撤回来吧。”谢贵妃沉思半晌,吩咐宋嬷嬷。
闻言,宋嬷嬷也松了口气,各退一步,也保住了十三娘的身子骨。
“我不动手,等他们上了水路,自然还有旁的人在等他们。”谢贵妃冷笑,谢池,你和你爹一般心软,若是想图个清静,今晚就不该下“独身”,而是该杀了她。
***
转眼到了十一月,他们已达大渊南部,因冬季气温相对北方较高,罕有下雪,小雨倒时不时下上几场。
到达码头重镇,燕字撑着雨伞,陪李无眠在集市逛逛。之前,她只在长安城的东西市逛过街,一路上要么赶路,要么大雨歇市,今日难得得了空,谢池忙着盯船上安排布置,派了几个人暗中保护李无眠主仆二人。
她瞧见什么都觉得新鲜有趣,买了各色糖果、泥捏的小人儿、香囊、鲁班锁什么的,吃的玩的应有尽有,转眼她和燕字手上就提满了大大小小各种玩意儿,伞也顾不得撑,淋着小雨,往码头走。
正巧遇到来寻她们的玉竹,他见状,连忙迎上去,从燕字手中接过东西,燕字又从李无眠手中接过,她才空出手来撑伞,支在她和燕字头顶上。
“公……夫人,船已经备好了,您赶紧登船吧,半个时辰后就出发了。”人多口杂,谢池一行人为了不引起注意,以商贾身份掩饰,故玉竹口中李无眠的身份也由公主变成了夫人。
待上了甲板,正好瞧见谢池,他不错眼地望着不远处的一艘船沉思,李无眠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像也是条商船,伙计们正往船上抬一箱箱货物,甚是热闹。
“今夜吩咐下去,早点睡,没我的命令,不得点灯。”谢池收回目光,对着玉竹说道。
第二十八章
他们这艘所谓的货船, 从外头看,船体比寻常货船大了不少,下部是仓库及船上伙计工作的地方, 上部有三层,一层有厨房和侍卫的房间;二层稍小一些, 屋子的面积更大,其中最大的一间是李无眠谢池的寝室, 两侧分别住着玉竹和燕字,还有两间房自打上了船就便紧锁房门,若不是偶尔有响动传出, 李无眠还以为是空着的;三层面积更小, 只有一间观察瞭望用的雀室和平台。
李无眠甚是欢喜, 屋内不但床榻舒适, 还有坐塌案几, 家具物什也齐备,倒有个生活的样子,比马车上可舒适多了。
长安的河水流动缓和, 她只坐过几回皇室的游船, 并无不适,原本有些担心自己上船后,风浪颠簸, 头晕呕吐,特地备了些酸枣话梅什么的,走了两个时辰, 眼见天要黑了, 也没有旁的感觉, 李无眠心想自己果然是适应的。
直到用完晚膳, 待要掌灯时,她方才见到谢池。
李无眠迎上去,一手食指指谢池,另一手食指、中指做筷子形状放在嘴边,做吃饭的动作。
“臣吃过了,公主用过了吗?”谢池将门窗关上,点亮一盏灯,见李无眠点点头,执起她的手往床榻走去。
李无眠不解,这么早就要睡了吗?她还想看看江上夜景是何模样,不待她询问,谢池将床头一处机关拨开,只见床挨着的一面墙缓缓打开,露出一间可容下四人的密室。
谢池命燕字持灯陪李无眠待在密室中,叮嘱她们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能出来,待外面事情处理好了,再来叫她们。
李无眠见他神情严肃,知是遇到险事了,遂点点头,让他安心。
谢池转身正要抬脚往外走,李无眠突然想起什么,快步走上前,拉起他的手,在掌心写下“小心”二字,谢池低头去瞧她的眼睛,其中写满了忧心,他微微一笑,摸摸她的耳朵道:“你且宽心。”
“如何了?”谢池站在甲板上,问站在一旁的玉竹。
“除了几间掩人耳目的空房间点了灯,咱们的人都已经藏在各处,只等鱼儿上钩了。”玉竹刚从望台上下来,码头遇到的那艘货船一直跟着他们,要说同往洛川去,也说得通,毕竟这条河道上,一天往来船舶不少,可是他们船速加快,对方也加快;他们放缓,对方也放缓,便说不通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已是寒夜阴森,头顶上一轮圆亮也被乌云遮住,黑漆漆的江面上,只有他们这艘船最顶上的雀室还亮着灯,像是在指引着什么。
江面上突然冒出数艘小船迅速往亮光的方向汇聚,一会儿功夫便从仓底登上了船,一群手持利器的黑衣人,训练有素,分工明确,向着船舶不同的地方袭去。
“不好!有埋伏!”走在最前面的黑衣首领推开一层供人休憩的房间,对着床上隆起的被子砍去,不想竟未见血,触感也不对,掀开一看,竟是几个荞麦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