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命四平再提些热水,放在外间,以备不时之需,总不能去提醒两位主子,不要折腾太久,水会凉吧。
她年纪轻轻就已经熟练掌握如何关心主子的床笫之事,造孽啊。
所幸,谢池也未打持久仗,早早结束,给不上不下的李无眠清洗干净后,抱着她回了寝室,春夜正长。
后半夜是落雪值夜,燕字交代清楚事情后,就往另一院落自己的屋子走去,刚到院门前,突然一块小石子,不偏不倚正好打在她肩头,燕字四下张望,见月亮门后有一黑影,瞧着还是个男子。
“大胆狂徒,你可知这里是九公主府?”燕字并不十分怕,厉声质问,打定主意,只要那人敢动一下,她便转身跑,喊侍卫来捉拿。
“燕字,是我。”声音甚是熟悉,此人原是玉竹。
燕字松了口气,拍拍胸脯,问道:“玉竹公子大半夜的怎么不待在将军府,来公主府可是有事?若事情不紧急,你明天再与将军说,现下二位主子已经睡了。”
“我不找将军,我是来找你的。”玉竹从月亮门后走出,慢吞吞地往燕字跟前挪动。
“找我?深更半夜,玉竹公子找我作甚?”自打从洛川回来后,燕字总避着他,偶尔避无可避,她也会拉上鱼书、四平甚至落雪成霜,从不与他单独待在一处,玉竹寻不到合适的机会,只能夜会佳人。
“我……我就是想问问你……”玉竹左右张望,扭扭捏捏,好似他才是个黄花大闺女,又是挠头又是握拳,见燕字不耐,又要走,才慌忙拦住她的去路,站在她面前,正色道:“我心悦你,你可愿……可愿……”他太过紧张又卡住了。
燕字脸色涨红,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二人距离,玉竹以为她也是害羞,正要开口,不想燕字抡圆了胳膊,一巴掌打在他臂膀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她不是害羞的脸红,而是生气,燕字怕惊扰旁人,引来不必要的流言蜚语,低声咬牙切齿道:“公子半夜来找婢子,是想学那采|花偷香之人,与婢子一夜风流?婢子虽是贱籍出身,但也不做那偷鸡摸狗有伤风化之事,公子不如去平康坊……”
“你胡说些什么呢!谁……谁要与你一夜风流!”玉竹气急了,半是恼自己一时头脑发热,没考虑到时辰处境,半是恼燕字自轻自贱,贱籍怎么了,又怎么能与平康坊扯上关系。
“公子说得是,婢子才貌不佳,自然不能与平康坊多才多艺的娘子们相比,公子快些回去吧。”燕字再次要绕开玉竹往自己院中去。
玉竹此番干脆抓住她的胳膊,隔着不算厚的衣服,也能感觉他手心的温度和紧张的颤抖。
“我哪里说过你丑,我只想与你一夜,不,夜夜风流……你别打我啊,等我把话说完,但是要风流也要等我们成亲之后。”因离得近,再加上月色撩人,他盯着燕字的眼,一字一句问道:“燕字,你可愿嫁我?”
如今的面颊红晕终于不是气的,燕字的笑意还未浮上眼角,她又想起曾与李无眠所说之事,叹了口气,垂目道:“你正室妻子可有定下?将来她能否容得下我?”此话一出,她心生悔意,怎么就想着要与他做妾,与其他女子争风吃醋违背了她的意愿,她摇摇头要开口拒绝,却被玉竹打断。
“我是要娶你为妻的,我们大将军也只有公主一位夫人,我定然也只有你一位。”玉竹又往燕字眼前贴近了些。
“可我是贱籍,大渊律法,贱籍女子不得为正室。”燕字不敢看他,可眼神无处安放,只能往不远处地面上的石子去瞧。
“山人自有妙计,只要你愿意嫁我为妻。”见她如此态度,玉竹心中有了底,知是两情相悦而不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胆子也大了起来,双手捧起燕字的脸,就要吻下去。
可不长眼的两粒石子打在二人背上,身后一棵粗壮茂盛的树上传来声音:“玉竹你差不多得了,赶紧回去吧,仔细将军明日打断你的腿!”单身的暗卫眼中揉不得沙子。
***
翌日,李无眠醒来,腰身酸软难耐,想到等下还要招待客人,气不打一处来,见谢池一只胳膊还搭在她胸前,遂拉到眼前,张嘴就咬。
悠悠转醒的谢池也不躲,往李无眠身前又靠近了些,闷声道:“你生什么气,要不是你刺|激我,我能这么不知节制?”
好家伙,得了便宜还卖乖,眼下将责任都归在她头上,许是间隔的日子有些长,昨夜二人在浴室那场胡闹,谢池早早缴械投降。
李无眠无意间说了句怎么比从前快了不少,她对佛祖发誓,真的没有其他意思。
可一个男人,你可以说他慢吞吞,可以说他很一般,但是不能说快也不能说不行!
回到寝室后,谢池为了证明自己不但一如既往地行,而且很行,甚是卖力,也不知折腾了几回,李无眠就差哭着给他磕头了,这才放过她。
“你身为堂堂九公主,又是我从一品骠骑大将军的夫人,傲慢懒散些,也无人敢置喙半句。”
结果后院正堂中,坐满了王妃公主、高官家眷,李无眠挺直脊背端坐在主位上,笑得脸都僵了,就算权势允许她张狂些,她自己也不许!
秦嬷嬷抱着年年,百日的小郎君,虎头虎脑,睁着一双大眼睛,四处张望,他从未见过这么多人,脸上写满了好奇。
张夫人身边跟着个三岁的小丫头,丫头胆子也大,趁着母亲不注意,跑到坐着的秦嬷嬷身边,搂过年年,吧唧在他脸蛋上亲了一口:“小弟弟真可爱!”
多年后,谢年年才明白所谓“女大三抱金砖”是何意思,他自认功夫了得,又闯祸无数,可一遇到张家小小姐就无可奈何,这丫头忒不要脸面了,就爱搞偷袭,亲得他晕头转向,毫无招架之力。
第五十九章
四月二十六日, 十三娘大婚,新晋驸马爷乃是去岁的两街探花使之一,来自扬州, 父亲身居刺史之位,家境优渥, 他在家中排行第五,倒也合适。
婚事是陛下钦定, 皇后敢怒不敢言,只能私下对女儿撒气,说她与整日沉迷女色的怀王一般无二, 半点帮不上他们三哥, 也就是晋王。
老调重弹, 翻来覆去无非是晋王若当上太子, 日后对弟弟妹妹们必会多加照拂, 眼下十三娘婚事已定,夫婿家又远离长安,昌王定在府中偷着乐呢。
大婚当日, 皇后看着嬷嬷给女儿梳头, 倏地想起十三娘刚生下来时的模样,彼时她膝下已有两子,得了个女儿, 心头欢喜,那时的她只盼十三娘平安健康地长大,那时的她还未想过利用十三娘的婚事助三郎一臂之力……
皇后百感交集, 眼角湿润, 视物也有些模糊, 她背过身悄悄抹了眼泪, 稳定情绪后,方才走到十三娘身后,从嬷嬷手中接过角梳。
“十三娘是不是觉得阿娘偏心你三哥?”皇后梳得仔细,问得也轻柔。
十三娘略微愣了片刻,刚想摇头,又不敢乱动弹,以免梳错了阿娘责备她,遂开口道:“三哥正在要紧关头,儿理解阿娘的苦心。”
“阿娘知道,没有什么手心手背都是肉,手心就是手心,手背就是手背,可就算是手背,阿娘也绝舍不得送亲生骨肉去火坑……”皇后说着说着有些哽咽,谢池手中的兵权她着实需要,可谢池此人她也未看走眼,顶天立地的好儿郎怎么就配不得她的十三娘,哪怕用些手段计谋,事情都是她做下的,若上天要惩罚,也罚在她身上。
十三娘的记忆中,皇后向来坚强,母家兄弟不争气,后宫嫔妃争斗不断,可她依旧稳如泰山,人前从不示弱半分,好似生来就是国母,难得有几分慈爱母亲的样子。
“阿娘宽心,楚家五郎是个正人君子,学富五车,为人谦逊有礼,定会好好待儿。”许是受皇后难得落泪的影响,十三娘为逗母亲开心,调皮道:“我与九姐姐最为要好,九姐夫那般厉害,若驸马敢欺负儿,九姐姐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皇后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轻轻戳了戳十三娘的额头:“今日就是大人了,还这般顽皮。”
***
十三公主府与九公主府只隔了一个坊,两府来往也甚是频繁,可除了大婚当日,李无眠再也没见过十三驸马,她登门拜访,府中只有十三娘;十三娘应邀前来,也是独身一人。
“十三妹妹,你与驸马可好?”这日李无眠实在放心不下,命乳娘带年年下去午睡,又屏退了房中一应婢女,才开口问道。
“连九姐姐也发现了?我们夫妻相敬如宾的这般明显?”十三娘满脸不在乎,不像是伤情。
“莫非驸马早有意中人?还是……还是已经有了外室?”李无眠越想越心惊,打定主意沉声道:“皇室贵主怎能让他折辱……”
话未说完,就被十三娘打断:“我的好姐姐,你想哪里去了,驸马并未沾花惹草,也没有情债要还,这婚事他原本就不愿。”
说来话长,这楚家五郎并非嫡子,母亲是楚刺史府众多妾室中的一个,他自小读书用功,头悬梁锥刺股就是为了一朝高中榜首,入京做官也好让生母好过些。
没想到不但高中,还被皇帝瞧上,赐婚做了驸马都尉,断了仕途。谢池这样尚了公主,还升官掌权的是个例外,也只会是唯一一个例外。
这门婚事楚刺史定然欢喜,家中有了嫡公主这般尊贵身份的儿媳,对于其他人只有助益,便以五郎生母的性命威胁,才成了这门亲事。
虽称不上恩爱,但楚五郎也未怠慢过她,每日要么在书房读书习字,要么去国子监拜访老师旁听,二人各过各的,倒也自得其乐。
“说实话,你想与驸马亲近吗?”李无眠话问得直白。
十三娘脸一红,大婚当夜在宫中,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二人自然是圆了房的,驸马温柔仔细,“疼吗?”“疼不疼?”“对不住”三句话翻来覆去地问,明明自己额头鼻尖上都是细密的汗,却仍照顾着她的感受,说没有半点心动定是假的,可回到公主府后,驸马规矩守礼,若无召见,就在自己屋中,绝不扰十三娘半分,她一个大姑娘脸皮薄,总不能叫他来一起睡觉吧。
李无眠见她神态,知道有戏,遂在十三娘耳边低语几句。
獨 “这可行?大渊讲究的是奉养嫡母,楚刺史能同意吗?”十三娘原也是想过让驸马母子二人团聚,可寻不到合适的理由。
“走阳关大道定然成不了,可还有山间小路可走。”
一个月后,蜃楼送了一中年妇人到京,同日,早朝后,谢池与皇帝提起楚刺史疼惜十三驸马,怜他独自一人在长安,将其生母送入京中见上一面,没想到十三公主与那妇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便求皇后,将其留在京中,便于照顾。
皇帝一来爱惜人才,二来疼爱女儿,不等皇后懿旨,他先下了一道圣旨,封驸马的母亲为诰命夫人,成了楚刺史的平妻,光明正大留在京中颐养天年。
楚刺史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日夜派人监视侍妾,却不知她用了什么通天的法子,竟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转眼出现在长安,如今有了加封,以后更难拿捏。
在婆母的“紧盯”之下,十三驸马与公主同住一屋,八月末,十三娘便有了身孕,李无眠也是在这个时候怀上了二胎。
宋先生诊脉后,又将在洛川众人烂熟于心的话,不厌其烦地讲了一遍。谢池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屏退众人后,他才开口问道:“不是说服了避子丸吗?”李无眠嫌药苦,宋先生便制了一瓶药性温和的避子丸给夫妻二人。
“上个月停了啊。”李无眠摸着肚子,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她喜欢孩子,也喜欢做母亲的感受,看着一个幼小的生命一天天长大,叫她阿娘,心都快化了。
“可我见你早上还是吃了药丸子,那药丸子是什么?”谢池仔细回忆,似是不解。
“哦,驻颜的。”
“我好不容易……这就又得忍耐一年?”谢池有些委屈,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那倒也不用,头三个月,后三个月注意些就是了。”李无眠踮起脚尖安慰似的亲亲谢池的下巴,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还有这花样?”刚暗下去的眼神顿时又熠熠生辉,一脸向往之意,大步流星紧闭房门窗户,一把抱起李无眠就往床榻上去。
李无眠踢着脚,捶打谢池的肩膀,嗔责道“光天化日,你不要这般禽兽好不好?”
谢池放下帷帐,面色正经,宛如商议正事一般:“公主此法,臣从未听闻过,眼下只想讨教一二罢了,求知若渴,请先生指点……”
武德十七年初冬,蛰伏多年的南诏发动突袭,扰得边境民不聊生,谢池自请出战,出征的前一夜,他再三对李无眠保证,待她生产前一定结束战事,早点回来陪她。
李无眠扑在谢池怀中,哭得梨花带雨,可口中说的却都是威胁之言:“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连同肚子里这个,和年年一起改姓李……我还要养一院子面首,个个都长得比你好……”
“……其实你也不用非要那么急,只要你平安,边关能安宁,就算晚回来些日子,我也不会与你计较……”
夫妻二人相拥说了一夜的话,天将破晓,李无眠才沉沉睡去,谢池在她额头、眉间、眼角、唇上轻柔地吻了又吻,依依不舍离开了公主府。
玉竹走前塞了封信到燕字手上,不放心地再三叮嘱她,莫要看上旁人,四平更不可以,等他回来就成亲。
待他们走远后,燕字拆开信,里头是一张户籍,她的名字,良籍。还有一张纸上面说她幼年被人贩子拐卖,流落街头卖身为奴,如今寻回亲生父母,予以更正。
***
武德十八年五月,十三公主诞下一女;六月初六,李无眠腹痛难忍,临盆在即,白日里她还在骂谢池家书写得敷衍,夜里生产更是骂得公主府内都听得一清二楚。
“谢池你个混蛋!我说不计较你连信都写不满五十个字!”
“谢池你个乌龟!王八!”
暗卫一:今日给主上的密函需要写得这么详细吗?
暗卫二:主上要求,事无巨细,公主府内一举一动都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