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穆,你别动小筝,我刚才试过了,哪怕是先缓解他紧张的情绪……但没用,不只是身体,他精神也崩溃了,他身上伤口太多,你别强迫他,再害他牵动伤处……”打完急救电话也通知了祁姗的童琪适时地叫停了严穆迟来的愧疚举动,夫妻二人连同夏宝贝和严懿两个孩子,一同焦急地等着救护车和祁姗赶过来。
因为严穆家所处的位置实在太偏,光救护车开进来就足足用了半个小时,而当祁姗在周晨骁和徐念的陪伴下匆匆赶到,那个奄奄一息的少年已经被医护人员抬到了院子里,正针对身上的伤进行紧急处置。
“严筝……严筝……”在没找到他之前,祁姗恨得要命,巴不得立刻让那些伤害他的人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这会儿却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是浑浑噩噩跌跌撞撞地挤进医护人员的缝隙中,看到他的一瞬膝盖便软了,泪流满面地跪倒在一旁,不知所措地握住了他没有受伤的那只手。
一个还活着的人手能有多冰呢?祁姗呆呆地看着少年身上已经覆盖了不少保暖措施,依然被这彻骨的冰寒激得一阵阵发抖。
但即便如此祁姗也不敢撒开他的手,就这样失魂落魄地跟上救护车,看医生又为他上了呼吸机和输液袋。
“不要怕,姗姗,他身上没有致命伤,不会有问题的。”由于不放心祁姗一个人就一并跟上救护车的徐念握着她的另一只手,“一定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
祁姗听着嫂子的话点头,眼泪却还是不住地往下掉。
她也知道这时候需要她稳住不能慌,可她太害怕也太难过了,害怕那个如果她再迟几个小时找到他的后果,也难过他所经历的一切——她的少年啊,真的为了再见到她拼尽全力了。那间关了他三天的主卧里窗上,门上,地板上都有格外清晰的血痕,他刚刚也是一直撑到看见她才肯稍微合眼的。
[冷……好冷……]
祁姗抽出被徐念握着的那只手,拿手指一点点擦拭着他脸上的污渍和血迹,然后便瞥见他半分血色都不剩的干裂嘴唇在氧气面罩下轻轻动了一下,她依据口型判断他是在喊冷。
“医生,他冷,我抱抱他行吗?”祁姗心疼得要命,在得到医生的肯定答复后立刻伏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避开他身上的伤口,轻轻揽住了他的肩膀,纵然他不再给她任何反馈,也试图用这种方式将自己身上的热量传递到他身上,令他稍微暖和些。
“诶,这位小姐你等一下,能问下你和伤者夫妻的关系吗?”救护车是直接开进急诊的,停车后医护人员们便紧锣密布地为严筝安排进一步治疗和检查。祁姗自然全程跟着忙跟着跑,但徐念跳下救护车前却被刚刚跟车的医生之一叫住了。
“我是伤者妻子的大嫂,有事吗?”徐念担心严筝也担心祁姗,急着追上去的她一时并不清楚医生为什么要选在这时候叫住她。
医生叹了口气,片刻纠结后决定先将可能的最坏结果告知给伤者家属:“怎么说呢……希望你们稍微有些心理准备,伤者的情况可能不像你们想的那么乐观。他的血压,心跳都低到了临界值,四肢冰凉一直在打冷战体温却高得吓人,再加上你们说他受伤后并没有及时接受治疗,而是出于一些原因被关在了长期没人打扫的别墅里长达72小时……我们怀疑他这些症状有很大可能来自于脓毒血症。”
徐念平日里是个比祁姗冷静太多的人,可听医生提到“脓毒血症”四个字还是懵了。
周晨骁之前在特战队担任队长,她也曾为了和他谈恋爱追去特战队,他需要忙部队里事情的时候,闲来无事的她便会去找驻地军医院的军医姐姐们聊天,这个病她是有所耳闻的。
脓毒血症是由于治疗延误,伤口感染等等因素导致的细菌、病毒进入体内,进而引发全身炎症致多个器官衰竭的可怕病症。
严筝刚刚如果是因此陷入休克状态的,那死亡的可能性高达60%。
第一百四十八章 他几乎拿命换来的一切……
“重度脓毒血症?死亡可能性60%?怎么会?”
当详细的检查结果出来, 面对血液毒素含量直逼常人二十倍的具体指数,不但祁姗和徐念吓傻了,紧随其后赶到的周晨骁, 林浅和B团成员们一时间也难以接受这件事。
可惜现实偏偏如此, 严筝本来身体就不怎么好, 又在诺德特姆家糟了一通折磨,免疫力最薄弱的时候被夏初丢到一年多没人打扫的废弃别墅里,这种情况怎么可能不被细菌病毒入侵伤口造成重度感染?
严筝几乎只在急诊转了一圈便直接被推进了ICU,不一会儿病危通知就和手术协议一起递到了祁姗面前。
“截掉右手无名指和小拇指?还有可能进一步截去部分手掌?筝哥是爱豆啊……他的手指还要弹吉他的……”安若凑过去看到一半便哭了起来, 然后立刻被身边的陈酿扯到了一旁, 避免他说出更加刺激祁姗情绪的话。
“截吧……保命要紧。”祁姗又怎么会不知道她在协议上落笔的后果,她的少年再也没办法在她每年生日时弹吉他祝她生日快乐了, 可眼下的情况清除感染严重的组织避免炎症进一步扩散才是最重要的,比起再也听不到他弹吉他, 她更怕从此失去他这个人。
不过这真的只是开始, 伴随着病危通知一道道下,病房外的他们等来了更多噩耗。
首先是因为脓毒血症造成的凝血功能障碍导致手术过程中出现了控制不住出血的状况。
然后是腰椎, 严筝腰上本就有伤,这次承受打击后第五节腰椎直接爆裂性骨折。他脚踝被子弹击穿后之所以没感觉到太多疼痛, 正是因为骨折的腰椎骨压迫了神经, 立刻手术清除碎骨和感染病灶是必须的,关键是即便抓紧时间进行治疗感染趋势也抑制住了, 他未来能够修复破损神经的利率也很小。再通俗些说, 哪怕他命大熬过了生命危险, 以后腰以下瘫痪的可能性也非常大,他才23岁,是一度立于偶像巅峰的存在, 可别说还有机会回到舞台,他大概都没办法站起来了。
祁姗签这份腰椎手术协议时拿笔的手在不停地抖,笔尖正要落到家属签名处的那一刻接到了爸爸的电话,说是已经联系好了北京医疗条件最好的私人医院,各种外科和脓毒血症相关的专家也准备就绪,让他们这边抓紧时间和现在的医院说明情况,先控制住病情和伤势的恶化,更具针对性的治疗等那边专家会诊后再说。
强撑到现在真的是祁姗的极限了,如今听到爸爸的声音,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哇”地一下放声大哭起来。
“爸爸,怎么办,严筝要死了。”祁姗小时候差点被五姑家的表姐汉娜按在喷泉中淹死都没有现在这般委屈和绝望,“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经历这些?”
女儿哭得如此心碎里昂当然心痛,但已然从安东尼和汉娜那里探明所有经过的他却不知该怎么回答女儿的问话。
严薇薇告诉他孩子被诺德特姆家扣下,他才不得不为了姐姐和孩子只身前往危机四伏的挪威,却不想一母同胞的亲姐姐会伙同外人骗他。
他怕姐姐在其他家族做情人的事会给祁姗和霍华德家造成不好的影响,才没有请求他们的帮助,哪里料到霍华德家的害群之马早便牵扯其中,尤其是同他早有积怨的三房,他们就是想他死,以此报复里昂在家族中夺势。
他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在守住法律底线的前提下做了最万全的准备,遭受那般非人的折磨依然拼尽全力活下来,甚至还殚精竭虑保全了严薇薇和两个孩子,可他再怎么算无遗策,又如何能算到他一度当成亲哥哥,也待之问心无愧的夏初会恶劣到在这时对他落井下石。
还有作为他亲哥哥的严穆,正是他在一开始得知幕后黑手可能是夏初时,还在严筝和夏初间义无反顾地选择相信夏初……不然凭严穆对夏初做事习惯的了解,应该不难猜到夏初藏人的地点是自家小区。早些将他救出来,总不至于让情况恶化到如今的地步。
祁姗现在问里昂这件事里严筝做错了什么,可难道不正是因为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才叫那些真正做了错事的人害至今天的境地吗?
“姗姗,不会有事的,里昂先生已经请了最好的医生,会让严筝挺过这一次的。”当严筝从一个ICU转移另一个ICU,一直陪着祁姗的徐念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句安抚,“乖,听嫂子的话,咱们先不哭了,等严筝恢复意识你要进去看他的,看到你哭得这么伤心他该心疼了。”
祁姗不知道第几次一边擦眼泪一边点头,无奈再怎么点头泪水还是不受控制地沿着脸颊往下淌,直到终于被严穆亲自从炎夏地下室里放出来的严薇薇连片刻修整都顾不上便急匆匆地赶来,几乎一见到祁姗就崩溃地跪到了她面前。
“对不起,祁姗……是我……都是我又蠢又坏,我害了小筝……”严薇薇一贯自私,可如今的一跪却不是在祈求宽恕和原谅,她是真的自责,恨不得祁姗能立刻打她一顿给严筝出气,“是我的错……小筝那么好那么懂事……一心一意为我考虑,为我不求回报地做了那么多事……该遭报应的是我啊……小筝不该承受这些的……”
她说着说着也哭了起来,哭得撕心裂肺,连什么时候面前已经没了人都没注意。
“医生刚才出来把祁姗他们叫进去了,应该是要和他们商量严筝的治疗方案。”严薇薇哭得喉咙沙哑,正当她即将再次陷入失声境地时面前突然多了瓶水,是同她一起赶来的严穆丢给她的,“都是咱们没资格再去参与的事,刚才还在那边医院我就跟过去了,结果被B团的成员们堵在外面,虽然没明说,反正是不需要我现在再去装好哥哥献殷勤的意思,然后严筝他们队长给了我钥匙,对我说如果没事做,就去炎夏把你和孩子放出来。”
严薇薇抱着水还止不住抽泣,好半天才恢复了些许发声的能力,哑着嗓子对严穆说:“小筝是个好孩子,之前是我一直问他要钱,亚摩斯后来不怎么管我了,我又一直花钱大手大脚,他不想我和孩子过苦日子……”
严穆则摇摇头,颓然地坐到了医院走廊的长椅上:“不重要了,问题一开始就不在他,在我。他找上夏初那年才16,我知道夏初不只一次把他打进医院,我他妈脑子有坑,居然还一度觉得挺好,认为打跑了省着罗乱,打不跑也可以威慑他不敢乱来……后来更是我纵容夏初一步步把他逼出了焦虑症和抑郁症,他活都快活不下去了,我还拿最大的恶意去猜忌他,说白了是我心里清楚,真磕起来我他妈在他手底下屁都不是。严天华是我这辈子最恨的人,他逼得我妈抑郁症自杀,后来我因此离家出走,他怕我对他不利就拼命给我使绊子,一次次把我往绝路上逼……结果到头来我做了和他一模一样的事,严筝哪有半点像他,最像他的人分明是我……”
严筝曾经最希望的事情便是能替父母赎清对哥哥的罪,让哥哥对他释然,也对自己释然;姐姐能不再对不道德的“上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踏踏实实抚养一双儿女……现在所有渴盼已然切切实实地发生。甚至更近一步,连兄姊之间你死我活的敌意都有所缓和,正面对面地好好说话……
可这几乎是他拿命换来的,严穆和严薇薇不是突然变得能够谅解对方了,只是因为他们过往的所作所为将本该最无辜的严筝推进了今日的万丈深渊,他们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继续这份敌对关系。
“我手机号留给你,你在这里守着吧,有情况通知我,我还有点事需要回去处理一下。”二人又一同在医院的走廊里待了五分钟,然后严穆率先起身,从外套口袋里拿出刚才顺手从炎夏翻出来的备用手机,输入自己的号码后递给严薇薇。
“好……”严薇薇又擦了擦眼泪,心情复杂地接过来,却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样抬起头来,“你急着去处理的是夏初吗?他那人其实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他非但一点不傻,还……”
还什么,严薇薇有点说不下去了,因为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撕去智障伪装的夏初所带给人的感觉。
她在挪威这些年,又是给掌管□□家族的亚摩斯做情人,自然见过不少穷凶极恶的坏人。可那些人好像都和夏初不一样,非要说区别的话,就是他们的恶大多是后天环境造成的,用寻常人的思维可以忖度其动机和目的,但夏初的恶更像是天生骨子里带的,不被常识和情感束缚,没有顾虑也没不太有畏惧。
“我怀疑他什么都干得出来。”严薇薇说。
“他什么都干得出来,我见识过了。”严穆冷笑一声。
他和童琪之前第一次跟车去医院的时候因为情况紧急没能顾得上他,到了医院被堵在门外才抽出空来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一开始还不声不响跟在他们车后面的夏初连人带车加上女儿夏宝贝都不见了。
童琪看他坦荡面对自己罪证被揭露出来时的表现,几乎怕他把刚刚“出卖”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如何,毕竟据说夏宝贝刚出生那会儿,他曾经因为嫌弃女儿一两个小时就要哭闹一次吵到自己和老婆睡觉,趁着老婆浅眠时把才一个月的夏宝贝抱到二楼空房间锁好,等顾亦晗惊醒发现女儿不见了,幼小的夏宝贝已经被饿得哭哑了嗓子,后来还发高烧,在医院里住了十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