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万丈辉光——夜羽乱
时间:2021-12-10 09:39:28

 
  因此即便祁姗不反对严筝继续给她钱供给她和孩子们的生活,她也谢绝了这些好意。没有一技之长和工作经历的她甘愿白天去便利店打工,轮休的时候再从网上接些挪威语翻译的杂活儿养活自己和孩子,暂时想不到自己能为严筝做什么,便力所能及地将孩子们照顾好给他们好一些的生活,让他不再为此操心。
 
  不过她又如何想到,正是这个原因才叫只有晚上有时间带孩子过来的她直到今天才第一次和一贯下午待在这里的安德尔斯碰面,如果不是今天琳恩刚好在电视上看到了一道适合严筝吃的菜,她陪女儿做好,想着严筝脾胃虚不会太晚吃饭,就和便利店的同事调班,带着一双儿女在下午来到医院,她怕是要蒙在鼓里更久。
 
  “我们霍华德家怎么了?你别转移话题,安德尔斯一直很乖,他哪里惹到你了,我还没怪你欺负我家孩子呢,你凶什么凶?”祁姗见严薇薇凶自己也凶起来,过去她神经粗没及时察觉,害严筝受了这个自私姐姐好多年的气,已经让她埋怨自己不够机灵很久了,现在轮到安德尔斯自然不允许她干出这种祸害完一个再祸害另一个的事。
 
  亏她看到严薇薇最近有努力工作尽心尽力养孩子以为她是诚心悔过,至少比那个只会一门心思打钱,听童童嫂子说,现在还天天在严懿面前拿脏话骂夏初,甚至因为严懿曾被他自己一意孤行冠名夏小宝,时不时还要迁怒一番的严穆强。
 
  但严穆再不可理喻也只针对自己儿子,有妈妈撑腰的严懿一喊妈绝对一秒怂,严薇薇这出门打别人家身世已经很可怜了的孩子算怎么回事?
 
  “祁姗,你和小筝……是也不知情吗?”严薇薇重新步入社会工作后也稍微长了些脑子,见祁姗遭她质问后依然护安德尔斯护得格外坦荡,又思及祁姗对严筝的在乎程度,便在心里否定了之前的猜测
 
  “知情什么?”祁姗冷着脸问。
 
  严薇薇神色肃然,不顾一旁的安德尔斯已然惶恐得快要哭出来了,果断揭穿了他的真实身份:“十岁,刚好在这时候冒出来被霍华德家捡回去,这个孩子,他根本不是什么霍华德家遗落在瑞典的血脉,他是亚摩斯那个混蛋和汉娜那个贱女人的亲生儿子。”
 
  ……
 
  要知道在严薇薇说出这句话前,安德尔斯是被祁姗护在怀里的。
 
  在他的记忆里,爸爸只会从他很小的时候便以“锻炼”的名义逼他观看各种□□行驶规则对人惩处处决的场面,他害怕他不想看一次次大哭也不会心软放过他,妈妈同样不会站出来维护他,反而在爸爸嫌弃他不争气出去找其他女人的时候埋怨他胆子怎么那么小那么没用……这是第一次,他被保护,他觉得自己要有个像样的家了……
 
  可当严薇薇道出他的身份后,他被推开了,他不知所措地抬起头来,发现自己用了半个月时间,好不容易才慢慢亲近起来的祁姗注视着他的目光一下子又充满了戒备……比二人还不熟的时候更甚。
 
  安德尔斯不是个爱哭的孩子,妈妈入狱爸爸跑路后他被警察叔叔送到当地福利院,在那里他因为前□□少爷的身份不受其他孩子和看护老师的待见,被排挤被为难,因为知道他们的有色眼镜情有可原,无论日子再难过他都没有哭,这会儿却哇地一声哭了,因为他辜负了太姥爷费心为他找到的养父母,他没有像自己曾经自不量力以为可以达成的那样,留到严筝和祁姗身边,弥补他们因为爸爸做错事无法有亲生孩子的遗憾,他又没有家了。
 
  安德尔斯哭得自责又难过,直到听见有人用挪威语对他说了句“别哭”……
 
  那个明明优秀到了极致也温柔到了极致,却因为他爸爸再无法走路的少年在费力地撑起自己的身体后,又换作汉语告诉了祁姗和严薇薇一个掷地有声的事实。
 
  他说:“我知道安德尔斯是谁的孩子,但那又怎样,我们收养他之后他就是我们的孩子了。老家主在和我商量收养他这件事的时候便已经知予我安德尔斯的身世了,是我认为如果在当下明说,无论是姗姗你,亦或是爸和妈都无法接受他,才自作主张和老家主提议暂时对你们做出隐瞒……全是我的主意,别怪孩子。”
 
  ……
 
  “小筝,我知道你心肠好,你不想因为他父母对你犯下的罪责去迁怒孩子,再加上他毕竟由霍华德家老家主亲自送过来,你拒绝会显得不识抬举让祁姗和她父母为难……可孩子和猫猫狗狗不一样,你看它们在外流浪可怜,捡回来好好养就成你的了。你没有过孩子你不知道,别说他这种十岁才被收养的,多少婴儿时期被养父母带回家的孩子,长大懂事了还刨根问底非要回去寻亲生父母呢……”
 
  严薇薇和祁姗看他一副明知事实如何却好像全无所谓的模样都是一惊,随后严薇薇也顾不得祁姗给她下过的禁令了,走到病床旁边苦口婆心地劝:“更何况这孩子……你知道他是怎么长大的吗,诺德特姆家是挪威当地的□□,他三四岁的时候便开始旁观他爸爸怎么折磨人对人行刑了,他不可能是善茬,你对他再好他也不会记你的恩,你不能养这样一个孩子啊……”
 
  而当祁姗将安德尔斯的身世告知给祁岚和里昂后,这对见多了豪门家族勾心斗角的夫妻同样持反对意见。
 
  他们在第一时间赶来医院,见严筝半分不打算信严薇薇的邪,便也好言劝道:“严筝,你姐姐的思维模式是相对自私了一些,但这次她说的没错,□□的事情确实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父亲也是老糊涂了,这样的孩子霍华德家都不能留,怎么能不但领回来还连哄带骗地让你们收养呢?你放心,这件事是父亲乱来在先,我和里昂做的了主,我们把孩子退回去,你觉得相处久了有感情,我们就给他找个条件好些的福利院,算仁至义尽。霍华德家嫁出去的女儿不少,你和姗姗以后需要□□,我们可以找知根知底的血脉过继。”
 
  严筝不想同意,他同祁岚和里昂说,孩子不是物品,安德尔斯他是有感情的人,没有被送来送去不行退货的道理,他说之前大家明明都很喜欢这孩子,现在所谓“十岁养不熟”和“怕他念自己亲生父母”的问题已经通过过往半个月的相处验证过了,安德尔斯很乖很懂事也没有半分等他那个被通缉跑路的亲生父亲再回来接他的想法。他一直在安安心心地学中文,哪怕已经十岁明知转学来异国他乡会面临很多困难,他也叫过一句苦说过一句想回家不想留在他们身边……这都是安德尔斯珍贵的地方,不该因为他爸爸是亚摩斯妈妈是汉娜便全盘否定。
 
  可惜他说得再多道理讲得再清楚,碍于他如今是个躺在床上动不了的残废,依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祁岚和里昂将安德尔斯带走,祁姗也没有制止。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等晚上其他人离开,严筝和祁姗原本充满了欢笑温馨的晚餐时光变得出离沉默。
 
  严筝是发愁自己一时想不到办法去说服其他人相信安德尔斯,不太有心情说笑,祁姗则更多是心虚,刚才爸妈强硬将安德尔斯带出病房时她明明看到他由于着急唯一能动的左手已然死死攥紧了身下的床单,知道他不同意,却还是站到了爸妈的一边,没有替他帮安德尔斯说一句话。
 
  回顾两个人一路从恋爱到分手到复合又到结婚,这好像是他第一次明确表达出就算与她意见相左依然不想妥协的意愿,可就是这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偏偏是祁姗没办法顺他心意的情况……
 
  这样想来,祁姗心虚之余更多了几分愧疚,片刻分神就倒溢了饭盒里的汤,她自己是本能地弹开没受什么伤,溢出的汤汤水水流满了半个床边柜,又滴滴答答地沿着边缘淌到地板上,顷刻间便一片狼藉。
 
  “纸巾……我记得在这里……咦,用完了,我去找安德尔斯……”
 
  已经形成的习惯有时就是如此可怕的东西,当祁姗手忙脚乱地从床边柜中翻找纸巾要将一切清理干净,却发现抽屉里的纸巾盒空空如也后,几乎下意识地要奔到走廊里问安德尔斯拿新的,走到病房中间才意识到门外早没了那个总会哆啦A梦一样从书包里拿出各种她所需物品的男孩儿,悻悻地回到严筝的病床边,看他愣愣地对着一地一桌的汤渍发呆。
 
  “我知道安德尔斯看起来像个好孩子。”祁姗说,“一点都没有他亲生父母亚摩斯和汉娜的影子。”
 
  “我也知道你说不怨恨任何人是真的。”稍微停顿一下,祁姗继续说,“就像你能为了夏宝贝放过夏初一样,即便安德尔斯的父亲正是那个对你严刑拷打,打断你腰椎和手指的罪魁祸首,你也不想因此连坐安德尔斯……这是你最难能可贵的地方,我承认无论严薇薇,我父母还是我都做不到,可这不只是我们无法接受安德尔斯的理由。”
 
  “那理由是什么?”严筝的声音依旧很平和,祁姗怕他怄气不开心,其实还真没有,他永远不会生她的气,更何况这又不是怄气能解决的问题。
 
  “嗯……是安德尔斯这孩子本身的隐患吧……”祁姗思索了一下说,“你想他爸爸是挪威□□中都出了名阴险狡诈的亚摩斯,妈妈是八岁便狠到能为了一条裙子不惜把我按到喷泉里淹死汉娜,严薇薇说他从小就接受□□教育大概率是真的,亚摩斯和汉娜干得出这种事。”
 
  “他不长歪的概率太小了。”祁姗也不想以恶意忖度一个孩子,无奈事实如此,“再说作为一个十岁的孩子,你不觉得他懂事得太过头了吗?暂且不论他都不会吵闹任性要东要西,你想想你和他父母的恩怨,不只是亚摩斯和汉娜害你残废,安德尔斯也因为你家破人亡啊!一个孩子,明知道你是那个让他从富家少爷沦落成孤儿的人,他怎么可能会心安理得地再认你做父亲?是不是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他确实长歪了也另有所图,他应该听爷爷说过你是霍华德家的继承人,知道此时选择跟着你才最有利……他甚至很大可能心里是恨你的,你身体不好他又一天天长大,我们不能留这样一颗定时炸弹在身边。”
 
  祁姗说完,便出去找护士拿纸巾了,本想趁这段时间让严筝单独待一会儿思考一下人心险恶是不是这么回事,不料等她去而复返,刚要弯下[和谐]身子清理刚才弄洒的汤,突然听到严筝用一种凉而悠远的语气开口,“姗姗,你知道吗,这些说辞之于我并不是第一次听……”
 
  祁姗清理桌面的动作一顿,困惑地抬起头来,就看见严筝自嘲地笑了:“被所有人认为长歪的概率太小,听话懂事得太过头,一定有所图谋,朝思暮想最想做的事就是报复让我家破人亡的人……我上一次听到,它们全是用来形容我自己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我说他是自己摔下来的……
 
  “我妈插足了我哥父母的婚姻, 害我哥的妈妈因为抑郁症跳楼自杀,后来因为我哥越做越大,眼看出手报复她和我爸指日可待, 她索性先下手为强, 雇人制造了一场车祸, 想直接撞死我哥以绝后患。我爸从来不是好人,靠入赘进原配妻子的娘家捞到第一桶金,后来原配家道中落,他不但没有帮衬, 还直接踹掉原配领回我妈。他在做生意方面也偷税漏税, 做假账套空公司股东和投资人的钱,我是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的, 一直耳濡目染的也是我爸回到家中衬衫上又沾了哪个女人的香水味,我妈嫌弃我为什么不能争气一点去和我哥斗去讨我爸的欢心, 脾气那么软也不知道随了谁。”
 
  关于严筝的身世, 祁姗已经从太多人口中听到过无数添油加醋的版本,这却是第一次, 他愿意自己将这些伤口撕开给她看。
 
  “我爸欠债跑路后,我天天被我爸的债主追, 身上背着我自己都数不清有多少的债, 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会冒出这种想法,觉得一切的源头是我父母对我哥的亏欠, 想从源头开始, 一点点把欠别人的东西还清……挺奇怪的对吧, 我从小在如此不堪的家庭长大,接受着父母几乎按头往歪路上引的教育,我居然能意识到他们做错了, 接近夏初和我哥真的是为了赎罪。”
 
  “你们现在都在埋怨我怎么那时没遇到靠谱的大人,偏偏撞到夏初手里……但事实是那时无论靠谱与否的大人,都不相信我没有任何报复或者图谋不轨的心思,夏初是唯一一个信我的人……我原本当局者迷也思考过为什么只有他会信,现在看大家对安德尔斯的态度,觉得大概不是他那种脑回路完全不按正常人长的家伙根本没办法完成逻辑自洽,给我的行为找到顺理成章的动机。”
 
  “……你这么一说确实……”他不类比讲出这些时祁姗还不觉得他和安德尔斯的处境有多像,听他一条条将自己的经历和安德尔斯身上发生的事做出对应才如梦初醒,却也只当他是对安德尔斯产生了同病相怜的感情,不想他因此给自己埋下引狼入室的祸根,“可那是因为你太难得了啊,我们都这样想,就因为这是常理,我想你往后平平安安的,咱们不能去赌那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一旦安德尔斯留在我们身边的动机不纯,那样的后果我承担不起。”
 
  “那你认为夏初决定去信我是在赌吗?”严筝问。
 
  祁姗一愣,便听严筝继续说道:“他不是,他不会放任让自己不幸的可能存在。他只是看穿我了,觉得我无论什么时候都在他手心里翻不出太多名堂。如果不是遇到你,他的判断半点不错,我会兢兢业业给他当一辈子狗,心甘情愿榨干自己的最后一滴血供养他。”
 
  “你想说你愿意相信安德尔斯也是因为你看得穿他不是坏孩子,长大后也不会长歪吗?”祁姗依旧很担心,摇摇头说,“严筝,他才十岁,又是接受黑帮教育长大的,他爸爸至今通缉在逃,未知的问题太多了,就算是你,又怎么看得透那么远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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