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万丈辉光——夜羽乱
时间:2021-12-10 09:39:28

 
  “那手呢?”医生又问。
 
  “手……”严筝现在还处于脑子不太清晰的状态,一时没找到合适的理由, 还是看出他遮掩意思的尹志浩及时开口,把谎编完,“他原本手上就有伤,被水杯砸到后没站稳,摔倒前伤手杵地上了。”
 
  “都受伤了也不小心点。”医生望着这群少年皱紧眉头,陈酿则叹了口气,为了不耽误进一步治疗,主动迎向急诊室外那群踮着脚尖看热闹的年轻小护士。
 
  ……
 
  “都散了吗?”等把严筝送到外科后,终于冷静下来的艾盼见陈酿回来,捏着诊断报告起身,“怎么样,有交代她们别拍不要上传社交网络吗?”
 
  陈酿脸上营业的笑容褪去,点点头从艾盼手里接过报告:“放心吧,都嘱咐好了,说严筝是拍戏时出意外伤的,这边的情况呢,要不要紧?”
 
  “出血量那么吓人,能不要紧吗?”艾盼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愤怒平息后涌上心头的只有后怕,“头上7.8公分的口子,缝了二十多针,左手臂两根尺桡骨从原本裂的地方直接折了,还有他掌心的贯穿伤,之前的缝合线都是生生扯断的,医生给清创的时候小八看了一眼就急得哇哇哭,再加上他原本的身体状况,血项测出来就没几个达标的,别说接骨或者手术,医院连破伤风都不敢给他打,建议直接进icu观察。”
 
  “陈酿,我真觉得咱再不撤,严筝这条命绝对要搭进去了。”艾盼是地下rapper出身,正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年纪,之前一度对摆明了欺负严筝的夏初和严穆嗤之以鼻,但经过了这次,更多感到的只有无力,“他还不满23岁呢,暂且不论那些随时能让他搞死自己的心理疾病,他身体都要熬干了你知道吗。石膏拆下去的时候我看他那个手,不怪一拳下去能折两根骨头,一点点用来缓冲的肉都没有,刚好小八还在一旁哭,我好几次都有种他真要死了的错觉。”
 
  陈酿翻看完诊断报告,哪里会不理解艾盼心中所想,可他也清楚撤与不撤,根本不是他们能决定的,只能在艾盼肩膀上拍了拍:“小八和志浩是不是陪着去病房了?走吧,这些以后再说,我们也过去看看。”
 
  考虑到他们几人敏感的身份,医生给严筝安排了比较偏远的单人病房,陈酿和艾盼推开门时正赶上给严筝打点滴的护士做完自己的工作,端着盛放杂物的托盘离开,硕大的病房里便只剩下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保持着沉默。
 
  “艾哥,陈哥,志浩,还有小八……抱歉,又给你们添麻烦了。”半晌,严筝率先开口,擦净了脸上血迹的少年看起来格外苍白憔悴,加上额头上厚厚的绷带,更显得脆弱可怜,让艾盼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心痛地别过了头。
 
  “又不真是你自己摔的,有什么可道歉的,傻不傻。”尹志浩不想他这时候还在自责,起身给他倒了杯水,看他两只手都不方便,就将他扶起来,慢慢喂给他喝,“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乖乖休息把伤养好,别留疤落下什么后遗症我们就算没白忙活,别忘了你是我们(BR)-EIGHT的门面,粉丝安利咱们团要拿你撑场子的。”
 
  “好。”严筝听他这么说,心里想着不能再让他们担心,虚弱的精神和身体也确实很难再支撑他思考其他,便在喝了些水后,任凭尹志浩安顿在床上躺好。
 
  “能睡着的话就睡一会儿。”尹志浩说,“睡不着也闭上眼睛养会儿神,我守着你,夏初那边你不用担心,我家女神姐姐和夏初那个影后老婆是电影学院的同期,毕业之后也一直很要好,打狗看主人,他就算找上门来也不敢动我一根手指头。”
 
  严筝勉强提了下嘴角,他能放心在法国拍这么久的戏,除了相信陈酿能够照顾好成员们,也得益于尹志浩追星成功抱得影后林浅归。
 
  他夏初哥从来不是真傻,也没有表面上那么意气用事,每次看似心血来潮的冲动背后,从来都会捏着别人能帮他解决的分寸——怕是刚才尹志浩没有提前下楼提车,他后面都不会砸那个水杯,因为怕尹志浩一不小心给挡了,那林浅再拽着自己老婆找上门来讨说法,就出大事了。
 
  这样想来,严筝更觉得自己悲哀,他比谁都清楚,他当亲哥哥一样夏初根本不是一时气急才对他下这么狠的手,恰恰相反,他就是想这么做,也是故意的。
 
  从在巴黎认定他抢角色时就是这样,能当场拖着祁诺把他灌个半死,也能在回来之后公然在直播中开骂。夏初不会允许他出现一点点忤逆的苗头,如果有就会为了让他长记性还上百倍千倍,而这也是把夏初和炎夏交给他的严穆所希望看到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在源头杜绝他对他们所有不利的可能。
 
  严筝躺在床上,短暂闭合的桃花眼长睫颤动,他做不到闭目养神,一片黑暗只会加剧他的不安。
 
  这时医生走进来,让他们通知家属过来签字,毕竟严筝的情况不能拖,还是尽快收进icu为好。
 
  只是这个家属……
 
  父母都在坐牢,亲姐严薇薇又在千里之外的挪威,B团众人想起目前唯一可能联络上的严筝家属严穆,只是谁都不敢确定就这么贸然联系,能不能叫动这位和夏初一丘之貉的投资风向标。
 
  “打个电话。”最终还是陈酿拍板,“又不用他道歉拿钱,就过来签个字。”
 
  做出决定后,他问严筝要号码:“你得把严总的号码告诉我们,你放心,我们不会和他起冲突,至少今天,他只要能过来,愿意说什么就是什么。”
 
  严筝依然有些迟疑,便听尹志浩劝道:“严筝,我们也是没有其他办法。那一下砸得太重,仅凭目前的检测结果,医生无法确定有没有造成脑震荡。你身体又虚,要是出现了症状不能及时进行治疗,极有可能产生生命危险。你想想祁姗,她还在法国等你回去,等不到你该有多伤心。”
 
  严筝苍白的嘴唇阖动两下,他想起自己临走前还信誓旦旦地和祁姗保证过,说无论如何都会照顾好身体,结果却成了这副模样……这副她见到一定要担心死的模样。
 
  他侧身去拿枕边的手机给屏幕解锁,不料才刚刚点开通讯录,那个备注了“哥”的号码就先他一步,出现在了屏幕的来电提示上。
 
  “这……”不只是严筝,陈酿等人都愣了一下。
 
  在他们的记忆里,严穆很少会与严筝产生什么直接交流。严筝说归根结底他的存在之于严穆就是一根刺,严穆的生母因被他妈妈插足婚姻患上抑郁症自杀,严穆自己也由于这之后的纷争经历了一场九死一生的车祸……这根刺很难拔出,如果不是必须为之,严穆应该一眼都不想多看他,“这是……严总打来的?”
 
  “嗯。”严筝枯瘦的右手还埋着针,手指艰难地划动几次才接通电话,恍惚间又回到了十九年前,只有四岁的他明明摔伤了腿,却因为给哥哥添了麻烦,踌躇在ktv的角落不敢出来。
 
  那次的结局他还记得,哥哥没有责怪他乱跑,反而因为夏初意图绑架他,他又受了伤在先,带他出去吃了饭。【第三十三章】
 
  在严穆没开口前,严筝其实忐忑地残留着一丝奢望。
 
  可这一切仅持续片刻,就被严穆随后而来的冰冷质问砸得稀碎。
 
  严穆问:“夏初说,你公关不利,还一言不合就对他动手,怎么回事?”
 
  “我……”严筝声音凝滞,这份迟疑落到严穆耳朵里,自然就成了他无力狡辩的证明。
 
  “严筝,我知道你在外面做的事,也知道你翅膀硬了,心里未必不想让我和夏初像当年没斗过我们的你亲爸亲妈一样,成为你未来施展拳脚的垫脚石。”严穆的语气狠绝而轻慢,“但我不是你亲爸亲妈那样的蠢货,不到我亮出獠牙的那一刻都不认为我能真正威胁到他们。你走的每一步,对我和夏初的每一次挑衅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不管你的目的是试探还是其他,一旦你让我和夏初觉得再继续留你是祸患,那你的路也走到头了。”
 
  “哥……我没有……”这一番话对于如今身心俱疲的严筝来说简直字字诛心,叫他的声音情不自禁地颤抖,再难自持。
 
  然而严穆却变本加厉地冷笑一声:“别,你现在别叫我哥,我又不是夏初那个你敢叫他就敢认,也不怕折寿的智障。我打这个电话也不是想听你服软认亲,无非是给你下个最后通碟。在外面你想阴谁对付谁随便,我懒得管。但你得知道,有些人是你动不过也动不起的。把夏初打人的事件好好收尾,我可以大发慈悲地给你一次机会,但凡我下次再逮到你意图动什么乱七八糟的手脚,你知道我会怎么做。”
 
  严穆说完便挂断了电话,严筝则过了好半天才在队友们担忧的目光中慢慢撑起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我哥有点忙……暂时过不来……不要紧……我觉得好像没事……躺一会儿缓过来了。”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终究再也维持不住那一抹勉强的笑,愈发急促的呼吸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埋针的右手青筋暴起,不受控制地死死扯住自己胸口的衣襟。
 
  “筝哥!”离病床最近的安若看出这是他抑郁和焦虑发作的征兆,为了避免他伤到自己,急忙扑过去按住他的手,“没事了……没事了……我们都在的……你别担心……不要怕……”
 
  “医生,icu协议必须得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才能签吗?”艾盼上前一步,“您也听到了,他哥一时半会儿过不来,但他已经撑不住了,我可以担责任,我不能签吗?”
 
  “这……理论上不行……我们也没有先例……”医生也很为难,“我们毕竟是公立医院,要不……等他情况稳定一些,转去私人医院,可能相关条款会宽松些……”
 
  “那他现在能服精神类药物吗?”陈酿问,“他有很严重的焦虑和抑郁病症,已经影响到了自主神经的功能,发病时可能晕厥甚至窒息,他会死的。”
 
  医生更为难了:“即便你们这样说,但是他伤在头上,不在icu进行各项指标的实时监控,怎么敢给他乱吃药……”
 
  “那他……”这根本全都是死路,陈酿无可奈何,只能也来到严筝病床边,强迫他看向自己。
 
  “严筝,看着我。我知道这很难,但你得平静下来。慢慢呼吸,好吗,不要着急……相信我,你现在经历的一切都是暂时的。你要撑过去,祁姗在等你,你这么年轻,总不会一辈子都在赎罪……”陈酿说到这里,自己的鼻子都开始酸了,近旁的安若更是早已哇哇大哭,擦着眼泪恨不得能代替严筝承担痛苦,“筝哥,我求你了,姗姗嫂子也会想求你的,你好好的,不能在这里放弃你自己。”
 
  “不能……放弃……”严筝茫然地重复着他们的话,受呼吸困难的影响,他听到的声音也时断时续,“姗姗……在等我……”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那个女孩儿一次次将他从死亡中拖出来,绝不是想要再一次次看到他去死……
 
  可内心里还有另外一个越来越大的声音在不断叫嚣——告诉他就和严穆夏初待他的态度一样,他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到头来他什么都改变不了,更不值得祁姗为他等待……
 
  现在他要死很容易,只要放任呼吸停滞下去,窒息休克就会让意识和这具已然千疮百孔的躯体分离……
 
  恍惚间,他听到“嗡”地一声,仿佛无尽下落的深渊中,一道绳索突然垂至眼前。
 
  他抬起头,听到了一个魂牵梦绕的声音。
 
  “严筝……你要好好的,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抱抱我。”
 
 
 
 
第六十七章   帮他的忙。
 
  巴黎时间中午十二点, 除严筝下飞机时报的那句平安,再没收到任何联络的祁姗拨通了他的电话,在她算清那边已经晚上七点, 再怎么忙都该吃点晚饭, 稍微休息一下之后。
 
  怕他周围还有其他人, 祁姗没有发视频邀请,刚好在严筝发病时被艾盼接到,救命稻草一般按下接通,将手机捧至严筝面前。
 
  “严筝……你要好好的, 我一直在这里, 等你回来抱抱我。”
 
  这是已经出现耳鸣症状的严筝听到她说的第一句话,似深渊中垂至眼前的绳索, 他将其握紧寻踪看去,便望到了那女孩儿明媚的笑靥, 她对他伸出手, 让他过去抱抱她。
 
  “姗姗……”严筝发出一丝微弱地呢喃,一度急促到失控的呼吸隐隐呈现出缓和的趋势。
 
  怕祁姗听到再察觉出异样, 艾盼赶忙盖住话筒,可此时的严筝正挣扎着对手机伸出右手,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得望向陈酿,二人对视片刻后, 由陈酿接手了手机, 决定不管怎样, 先引导祁姗继续和严筝说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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