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住了。”
橘虞山,若叶在心中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将他的面容印在心中。
那擦身而过的一眼与一笑,他在上,若叶在下;他在明,若叶在暗;他以眉目传情,她却心流暗涌。
此后都是无聊的时光,只是中间若叶将要按时服用的药物交托给了宫女。
在若叶穿过长廊时,刚好迎面走来了一位明眸皓齿的妇人,黑色的长发颜色如黑夜一般浓郁。她的身边簇拥着数位宫廷女官,皆是锦衣华服。
若叶行礼后妇人却是抓住了她的手,“我看你手上拿的药盒上的漆印,你是鬼舞辻家的侍女吗?”
“正是。”
“代我向无惨问好。”
若叶迟疑了一下,“敢问大人名讳?”
“就称妾身为明间御前即可。”
原来她就是邀请鬼舞辻无惨入宫的明间御前。
“必谨记于心。”
到时后他们就回去了。
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夜色正浓,众人熟睡时,外面响起了激烈的敲门声。
若叶与青梅起身去看,赫然是宫中之人,神情如铁一般坚硬,举着火把,形色匆匆,竟然是“请”鬼舞辻无惨入宫。
鬼舞辻无惨的脸色很不好看,仍然是被强硬地“请”了过去。
宫中的大人物说话,哪是他们违抗得了的?整个宅邸中除了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众人都噤若寒蝉。
本来鬼舞辻无惨在下人心中的形象就很差,此时已经有人在心中暗地诅咒鬼舞辻无惨回不来了。
“诸位大人,家主身体本来不适,如今深夜入宫,必须得有药物伴身才行,让大人只身前往实在不妥,得——”
此时出声的居然是若叶,她神情恳切,礼数恭谦。
“需要一名侍女伴身就是了吧,不过那个人,不能是你。”为首之人摇了摇头,他随手指了一名站在一旁的侍女,“就你了,一同过来!”
瑟缩着的落雨心中暗骂了一句若叶的多嘴,也扭扭捏捏地坐上了宫中的车。
若叶若有所思地望着远去的行车,想起了明间御前与自己相遇的那一幕幕。
明间御前明明就是与鬼舞辻无惨一同观礼,按理来说她在鬼舞辻无惨身边才对,却需要若叶这样一个侍女代她问好,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而且明间御前抓住她的手那样亲昵的举动,却是暗中在若叶手中写下了一个字“危”。
幸而若叶学习了一月,能够知道明间御前所写,否则,明间御前的一片心意可能就要白费了。
回到宅邸中若叶就将此事和鬼舞辻无惨说了,但鬼舞辻无惨并未太在意。这也在若叶意料之中,鬼舞辻无惨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身体健康,与之无关的鬼舞辻无惨都懒得分散精力。就算是眼下的危机只要火不烧身上鬼舞辻无惨都不会在意,何况是一个虚无缥缈的预警呢?
只是,这危机似乎来得快了些。
这种状况下,鬼舞辻无惨的宅邸中也没人睡得着了。
过了几个时辰,落雨竟然回来了,她的神情虽然仍然慌张,却又隐隐有些不同。
“若叶,宫中发生了一些事情,家主那边需要你去作证。”
还没等若叶有所反应,落雨直接抓住了若叶的手,将她带上了车。
“若叶,宅邸中家主可算是最看重你了,家主……应该迟早会让你做侍妾的吧。”落雨眼中闪动着光彩,似乎是极其希望若叶能够赞同她的话一般。
事实上,在落雨等侍女眼中吗,若叶就是这样一个脑子不好迷恋上鬼舞辻无惨,赶着爬上他的床的女人,否则,怎么会在鬼舞辻无惨面前说出那样不知廉耻的话语来呢。
“我只是家主的贴身侍女而已。”
“虽然你这么说,但是你只是还没爬到那个位置吧。此番你若是以侍妾的身份为家主作证,家主念着作证的这份心意也会默许你的身份,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吗?”
“我到底要去证明什么?为什么我要假造自己侍妾的身份?你不说的话实在是莫名其妙了。”
“你别急,在我眼中,你对家主那样的男人有好感也是莫名其妙的事情,那你一定会担心家主的安危吧。所以我们一定得说出对家主有利的证词来,听我的,没错。”
若叶皱了皱眉,等着落雨继续说下去。
落雨的演技可以说是能过关的,但其中逻辑用脑子好好想想就觉得不对。
落雨因为自己降职的缘故对若叶应该是怀恨在心的,听青梅说,落雨非常讨厌鬼舞辻无惨,但一直隐藏得很好。这样的她居然想同时帮助若叶和鬼舞辻无惨?
若是他人,在如此紧急的状况和利益的诱惑下或许就想不了那么多,觉得落雨说得没什么问题就轻信了。
第一卷 第6章 反转
但若叶的目的,可从来不是那什么唾手可得的利益。
“这件事很简单,到时候上面的大人问你几个问题,你这么回答就行了。家主被叫进宫是因为宫中有人投毒未遂,而毒药的粉末却在家主丢弃的药包中被发现。我们都清楚家主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一定是其他人做了手脚。但眼下连累的人是家主,所以才要你来作证,你就说是大夫威胁你放了这药‘秋冰’在药盒中,这样家主也变成受害者了,你的‘侍妾’身份是让这件事变得合理,毕竟就算是贴身侍女也难以悄然无息地干出这种事情。”
“但这件事是不存在的,对吗?”
落雨浑身一颤,“你说什么?”
“大夫并没有威胁过我。”
“笨蛋!你若不说是被威胁,旁人只会觉得你是与那大夫勾结,我们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个能直接证明大夫罪证的人!”落雨发觉若叶指的是这点,舒了口气,“我这也是为你好,你也希望家主能早些回来吧。”
“这么好的事情为什么你不去呢,落雨你这么担心大人的安危,难道你没有想过做他的侍妾吗?”
“啊?我?这种事情也得要别人相信才行,大人最近最偏爱的就是你,除了你还能有谁呢?”
落雨不禁在心中抱怨,为什么送药的偏偏是这个唯一痴迷于家主的乡下丫头,脑子一根筋,既不会说谎,也不贪恋财物。否则,她随便以利诱之,或者说出原本的目的都好,不用费多大功夫。
“对了,之后你见到的可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大人,可不要失态了。”落雨看若叶应下,便提醒道。
“是……天皇吗?”
“对,你记得我和你说过的东西就没问题了,记得牢一些。”
若叶做出了一副胆怯紧张的样子,心底下闪过了很多想法。
鬼舞辻无惨这次有麻烦,估计还是不小的麻烦,和他的对家或者仇家有关。否则,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发生变故?鬼舞辻无惨那种只关心自己健康的人,可没什么功夫去谋划什么大事。
显然,落雨已经被不知何人收拢了,她说的话估计一句都不能信。而且,她也丝毫没有透露出要拉拢若叶的想法,只是以谎言诱导若叶说出她想要的证词。
如果若叶真的这么说了,那她的处境恐怕非常危险,背弃了家主,同时又不被对家接纳,只是一颗弃子而已。
做事最忌首鼠两端,若叶这次只能站在鬼舞辻无惨这边。
所以,落雨让她怎么说,她就反着来!
皇宫中的一座偏殿,此时却是灯火通明。
跪坐在地上的舜华女御双目通红,在这有如实质的寂静中微微颤抖。
她刚刚产下皇子数月,因身体不适才未去观礼,在寝宫中休息。如今却莫名其妙地被指控她在这段时间与鬼舞辻无惨私通,就连她贴身的宫女都指认了,甚至从她宫中翻出了春/药“秋冰。”
这次指控甚至说鬼舞辻无惨每次前往宫中所带之药都有秋冰,只是为了与舜华女御私会而有备无患。
那一桩桩证据拿出来,若不是舜华女御是当事人,恐怕她都要信了。
但天晓得她与那鬼舞辻无惨只有几面之缘!
这件事无疑是针对她的,鬼舞辻无惨只不过是被拉下水的一个倒霉鬼。
毕竟这朝堂之中,只有鬼舞辻无惨是孤家寡人,父母双亡,连一个孩子都没有,也就意味着他死了就是死了,没有人会为他出头。这样还剩一口气的病人,就算被人谋害了,算计了,又有谁会出手?
舜华女御低着头,但那怨恨的余光却是扫向了天皇旁边那个姿态优雅的女人。
根据搜查出来的证据和口供,中宫已经迫不及待要给舜华女御定罪了,但天皇还不同意,他想再一次确认,于是找到了今天给鬼舞辻无惨送药的侍女,若是她知道其中的药物是秋冰,管她是怎么知道,又如何放进去的,都说明鬼舞辻无惨是真的屡次携带秋冰入宫,其间意味不用说都明白了。
那最后的证人,舜华女御是一点都没有指望她了。
大家都知道鬼舞辻无惨待手下侍女是想杀就杀,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到这种时候了,别说别人以利诱之,恐怕是已经迫不及待地落井下石了。
而鬼舞辻无惨气得脸发白,两名御医待在他的身旁,以便他随时晕倒都能救治回来。
就这样的身体,还想着鱼水之欢吗?御医虽然是这么想的,但也是不可能会说出来的。
若叶和落雨赶到后,就深深地俯首,以示对天皇的敬意。
若叶仅仅是扫了一眼坐着的众人,最终是落在了鬼舞辻无惨的身上。
鬼舞辻无惨从来没有用那样的眼神凝视过若叶,在那一瞬间,若叶心中莫名得一松。
在此刻,若叶于鬼舞辻无惨的身份已经不是一个侍女,而是能决定他的走向的一个人。鬼舞辻无惨是一个极度自我中心的男人,他不会相信任何人,杜绝眼下损害自身利益的一丝可能。但相对的,他看不到长远,或者以他的寿命而言,不必思考到那么远。
而让若叶觉得好笑的是,就算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在面对生死存亡时,露出的表情,不是和庶民一致吗?
贵族和庶民,仅仅只有身份不同而已。从出生时,都是一样的人。那么他们所能享受的东西,看到的事物,自己为什么不能去争取呢?
“你就是今日为鬼舞辻无惨送药之人吗?”
“正是。”
“那你可知你所送之药含有秋冰?”
若叶迟疑了一下,“奴婢不知——秋冰是为何物?”
落雨猛地转头望向若叶,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之前明明说得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变卦了?!
事情突然出现了转机。
天皇压下骚动,“把你所知道的说出来就行了,关于此次送药一事。”
“此次拿的药和往常一样,奴婢都和大夫确认过了,是家主常用的急救药无疑。那日中午也是按时将药盒递交给了宫女,奴婢敢保证,在递交给宫女之前,药都是无误的。”
“我听说你是鬼舞辻无惨的侍妾?既然如此,会故意为他掩饰什么也不奇怪吧?”那是一个陌生的女声,若叶没有抬头,只知道声音是从天皇身侧传来的。
“不,奴婢只是家主的贴身侍女,从来都不是什么侍妾。”
“你的出身卑微,没有名分罢了,尽管说出来就是。”
落雨的目光也是督促着若叶照着这般说。
我在她眼中就这么想要成舞辻无惨的侍妾名分吗?她们不会以为我希望得到的利益就是这吗?
就这?
若叶忽然想到了怎么说。
“奴婢侍奉家主不过数月,一直感激家主的恩情,怎么会有那种僭越的想法。家主的身体常年不好,常常睡梦中惊厥,每晚都需人守夜。这次能进宫也是最近身体好不容易有一些好转。”
若叶抬起头来,那沉稳虔诚的神情让人觉得这个少女所言句句属实。
一声很轻的笑声响起,那大概只有离得很近的若叶才能听到那笑声,似乎是明间御前,“我观这个侍女容貌十分可爱,可与舜华女御相比,在家中看到如此可爱的人儿都与之以礼相待,又何必跑到外面费心费力呢。”
“口说无凭,你要清楚你说的每句话都必须得是真话。”又是那个陌生的女声。
“大人想要奴婢如何证明?”
“既然你不是他的侍妾,那就不需以色侍人,若你愿意自毁容貌,我就相信你这个低贱侍女的话。”
如果若叶真的是侍妾,那么她所依仗的,只有鬼舞辻无惨事后的温情与偏爱,但若毁了容貌,作为侍妾,怕是连最基本的温情都无法索取了。
没有人为若叶出声。
在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眼中,自己这般平民只是微不足道的存在,他们不会觉得自己所做残忍,甚至觉得理所应当。
“奴婢身无刀具,可求一刀来自证清白。”若叶即使规划了很多,但身无所依,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她拿起了扔到她面前的刀,呼出一口气,在自己的脸颊正中,猛得向下一划。
就在这瞬息之间,一个酒壶从席间被人一脚踢出,砸在了若叶手腕上,引起了周围人的一片惊呼。
即使如此,被带偏的刀还是从若叶脸上划过,留下一条浅浅的血痕,可见之前那一刀若叶没有给自己留下丝毫余地。
“我也不想见血,只是看看你的决心罢了,我相信你说的话是真的了,此事再从长计议吧。”天皇挥了挥手,“况且,明间御前呈给我的一些东西,也很有意思。”
原来,把这一切都掌握手中的,已经有一人了。
落雨在这一声后已经哆嗦得不成样子,看来是想到了自己之后的结局吧。
之后的事情,就不是若叶这样的人能够参与的。
在回去的路上,若叶在拐过昏暗的长廊时,刚好撞上了一人的胸膛,非常结实的胸膛。
第一卷 第7章 告别
“没事吧。”那人扶住了若叶的肩膀。
“左将军大人,应该是我说抱歉才是。”即使灯光不甚明朗,若叶还是很快地辨认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