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对方打听得这样清楚,何妙容不禁有些警觉,她再笨,也知道别的都能卖,唯独房子卖不得,且不说关乎脸面,万一何苗拿着地契将她们全家老小赶去喝西北风——想想都要丢脸死了。
何妙容讪讪道:“我暂时还用不上许多,只要打些头面首饰便行了。”
何苗也不催她,叹了口气,“好吧,看在你我姊妹一场,我不帮你谁帮你?”
说完,便让桥香拿印鉴和印泥来,准备签字画押。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何妙容盖完了指戳,忽然有些心惊肉跳,叮嘱道:“这事你别对外人说啊,还有,也别随便转手,等我手头宽裕了,仍旧得赎回来的。”
何苗满口答应,“放心,我还能诓你不成?”
反正她也没打算卖这些田,自己种还更划算呢——太子麾下不乏精通农事的工匠,保准比在何晏山手里更有价值。
当然她也并非贪图这点利润,不过是在一步步实现自己对何家的蚕食计划——亏得何晏山有个好女儿,否则事情还没这样容易。
眼看何妙容这位带孝女心满意足地离去,何苗也放心让唇边的笑容浮现出来。
她好像有点喜欢在宫里的日子了。
二皇子大婚的排场没想象中那般夸张,但也吹锣打鼓,热闹之至。何妙容则生怕显不出富贵气象,金子银子、珍珠宝石的挂了满身,几乎连路都走不动了,好在出行都有轿夫代劳,四五个大汉累得气喘吁吁,才算将这位娇客运进宫里。
何晏山因着奉子成婚不甚体面,本来想悄悄地完事就算了,哪知二皇子并不介意,他这位老丈人也没奈何。
只不过,容丫头身上的首饰从何处来?没听说二殿下送了如许多聘礼。
窦氏生怕丈夫起疑,只能陪笑解释,那些不过是仿冒品,值不了多少钱,戴出来充充门面的。
何晏山不悦,“面子哪有里子重要?二丫头这样虚荣,来日恐怕得吃大亏。”
他却不知自己已经吃了亏。
何苗颐然望着那对新人,新娘子固然是称心如意,新郎官看来也不怎么抗拒——李天瑞比先前成熟了许多,原本柔和的轮廓笼罩上一层肃杀之意,更有点像他的父皇。
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只可怜了太子,不得不代替弟弟敬酒,新郎官还得进洞房呢,当然不能先醉倒。
等到月满西楼,何苗拖着沉甸甸的男人回家,实在没力气将他送到书房,只能带往自己居处。
李天吉四仰八叉躺在床上,俊美的脸庞带着酒醉后的酡红,衣衫也散乱着,显然是体温过热的缘故。
何苗偷看一眼,再偷看一眼,忍不住想起那个古老的议题,男人到底能否酒后乱性?
据她上次验证,似乎网上的结论不怎么正确,但他那次并未完全丧失意识,仿佛做不得数。
这回呢?何苗蠢蠢欲动,决心增加试验次数来减少失误概率。
先从前戏开始,何苗用一块冷毛巾盖住额头,准备来个物理降温,哪知脚步刚一挪动,足下便一趔趄,被足靴绊倒了。
无巧不巧地摔在李天吉胸口上。
太子吃痛,睁开眼睛,望见的便是她放大的瞳仁,以及两人过分暧昧的姿势。
他幽幽开口,“你也想圆房?”
何苗信口胡诌,“是,这个就叫做上行下效,兄友弟恭。”
总不能只有二殿下那边颠鸾倒凤地快活,她们这厢也不应落后。
第43章 . 坑爹 正在府中清点账目的何晏山无端打……
太子无疑被她这番“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思想震撼到了, 倒是不觉得她在认真,只懒洋洋欠了个身,“孤累了, 得先洗漱。”
何苗原本只是口嗨, 可瞧见他柔软衣袍下露出的一截结实腰腹,不知怎的倒有些意动, 厚着脸皮道:“妾也还未梳洗,不如陪殿下一起?”
太子亦惊诧于她的大胆, 但并未斥责,反而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樱唇上稍微凸起的唇珠, 呢喃道:“那干脆等完事之后再洗,不是更方便?”
像是恶魔的低语。
何苗情知李天吉不过故意吓唬她,不过她这个人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 李天吉越是如此,她越打蛇随棍上, 顺势环抱住他的腰, “这可是您说的,不许反悔~”
媚态横生,声音甘甜如蜜,像极了志异里敲骨吸髓、食人精魄的妖怪。
太子就算本来没那种意思, 此刻也被她撩拨得把持不住, 险险就要天雷勾地火,总算理智压制住了,便欲到枕边拿更换的亵衣, 哪知触手却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物事——正是叶嫔原先送来、供何苗睡前时时钻研的那本房中秘戏。
太子不过略翻了几页,脸上的表情便精彩纷呈,他斜睨向对面, “这是什么?”
何苗:……现在才说她是当成瑜伽操在练,会有人信么?
接下来的事自然不必言说,太子认定了她存心勾引,她再怎么解释也是徒然。
不过两人妖精打架的空隙,李天吉还时不时偷瞄那本书册,似是现学现卖,何苗一时没忍住,噗嗤出声。
太子有些恼怒,“笑什么?”
何苗强自正色,“无事,只觉得殿下的表现比那日好多了。”
果然勤能补拙是良训。
此话一出,太子自然更加卖力,到最后何苗连起身的劲头都没有了,太子便要催人倒水来,何苗急忙捂住他的嘴,满面臊红,“羞不羞人?”
到底没法像真正的古人那样,将仆从视同牛马,这种事怎么好叫外人瞧见呢?
太子只能亲自抱着她去净室,当然鸳鸯浴是洗不成的——木桶太小了。
何苗还记得叶嫔教她的那个妙招,趁太子转身的工夫,用力往肚脐孔旁边一戳,倒是并未感觉什么东西流出,因浴室里水汽氤氲,也瞧不大清。
不过叶嫔总不至于骗她——承宠数年而无子嗣,可见这法子是确凿有效的。
没道理会在自己身上失灵。
缠绵一宿,次早起身便有些仓促。虽然昨日已经向傅皇后请过安,按说可以歇歇,不过今日是新妇到各宫拜见的日子,何苗身为大嫂,最好还是去捧个人场。
太子随手递给她一套红宝石头面,因时间紧迫,何苗无暇挑选,干脆就照了他的主意。幸好她本就肤白,那一抹红挂在头上也不显突兀,反而格外娇艳夺目。
随即才认出不是自己的东西,“殿下新买的?”
太子颔首,“好看么?”
确实漂亮,不过,只瞧那晶莹剔透的玉质,巧夺天工的雕刻,便知价钱一定不菲,何苗弱弱地道:“多少钱?我会还您的。”
太子报了个价。
何苗本以为他会接着说区区微物不足挂齿,哪知对方却不按套路出牌,像是等着她还钱似的。
何苗只能硬着头皮认下债务,暗自庆幸又没写欠条,多久还完都可以,大不了慢慢来呗。
至于退回去,她可舍不得——女人对珠宝首饰的兴趣,有时候更甚于对男人和孩子。
李忠只瞧女主人两眼发光盯着那东西,便知殿下的诡计又得逞了。
类似这样的礼物,太子爷还准备了许多呢,隔三差五送出一两件,跟放长线钓大鱼似的,几时才能还清?
太子妃吞了饵,注定要栽在殿下手里了。
何苗来不及用膳,只匆匆咽了两口粳米粥,便备轿赶至椒房殿里。其时诸位主子娘娘都已来到——傅皇后念及何妙容怀着身孕辛苦,免她来回奔波,干脆将嫔妃们召集过来,彼此走个过场便是了。
何贵妃坐在右首的贵妃椅上,闲闲拨弄指甲,“到底容丫头孝心虔诚,昨儿洞房辛苦,今早上仍不忘给皇后请安,这才是为人媳妇的本分。”
此话原有些粗鄙,可何妙容仍不禁骄傲地挺起胸膛,很高兴婆婆对自己的赞誉。
何苗明知贵妃指桑骂槐,借着何妙容打压自己,她也不恼,只笑眯眯地道:“二妹不是怀着身孕么?谁都知道头三个月是最要紧的,胎气不稳,怎么还能圆房?”
此话一出,何妙容顿时露出些紧张,她当然知道这把戏是假——昨晚上她本来想诱惑李天瑞跟她做夫妻来着,可偏偏李天瑞多饮了两杯酒,一倒床便呼呼大睡了——当然也不排除是托辞。
眼看一早上便刀光剑影的,众嫔妃不禁来了精神,想不到何家人内讧这样严重,日后有热闹可瞧了。
傅皇后秉性端方,却是见不得这些嘴巴官司,只肃着脸道:“行了,皇嗣为大,至于圆房,忍一忍有什么要紧。”
又看着何妙容道:“你既然进了宫,就要遵循宫中的规矩,孝顺长辈,尊敬丈夫,太子妃与你既为姐妹,又是妯娌,日后更得和睦相处,明白了么?”
何妙容嘴上答应,心里暗暗叫苦,有皇后这句保重身子的话,二殿下更有理由拖着不肯圆房了——到时候十月临盆,她总不能抱个假孩子进来冒充皇嗣罢?
何贵妃浑然不知媳妇心声,只专注凝望着何苗颈间那对红宝石项圈,不无妒恨地道:“这是漠河一带贡品吧,怎么到你手里?”
她记得两国互通商贸时,使节特意进献,一对给了皇帝,一对给了皇后。皇帝的那份转交给太后了,何贵妃苦求未得,不想如今在何苗这里长了见识,简直心态爆炸。
傅皇后也微微诧异,儿子前日特意来向她讨要,还以为有何亟需,却原来为给妙瑛添妆?
红粉固然配得佳人,只是这孩子……傅皇后悄悄叹了口气,本以为儿子是个无情之人,如今瞧来,似乎更似太宗皇帝那样偏爱一人的情圣。
至于当今,就不说了。
何苗承受着周遭或羡慕或嫉妒的眼光,蓦然体会到李天吉的用心,原来是怕她被何妙容给比下去——何妙容因是新妇,打扮得格外出挑,无巧不巧头上臂上插戴的也都是红宝石珠饰,据说还是到城中最好的珍宝斋定做的。
可是同何苗这身比起来,简直像明珠遇瓦砾。
当然,太子也可能是为自身颜面着想,不愿她被人抢风头,不过何苗还是深深感激他这番好意。
有今日这番无形的下马威在,何妙容日后都别想越过她了。
一直到席散,何妙容都没有再说一句话,何贵妃也是。姑侄俩以整齐划一的步调撤退,鼻孔朝天,足下生风,任谁看了都要说她们是亲戚。
连傅皇后都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影来,不过当面向何苗时,却化为浓重的哀愁,“妙瑛,你留一下。”
何苗已经猜到皇后要对她说何事——自然还是为那对兄妹。
如今二殿下已然成婚,傅淼傅焱无论如何都不该再躲了。何况傅焱还有公务在身,早晚得回去戍边,再拖下去,恐怕该以违反军纪处置。
何苗默然,“母后仍旧不同意这桩亲事么?”
要说傅焱是傅皇后看着长大的,自然比谁都心疼这个侄儿。但正因如此,她更不忍见这个志大才高的青年人毁了自身前程。
傅皇后沉声道:“他想娶谁家的淑女都可以,唯独阿淼不行。至于阿淼,她若愿意另嫁,本宫会在京中遴选才俊,如若不然,便只有送她去清虚观打醮了。”
说来说去,还是因着同姓不婚这桩禁忌。傅皇后其实并非狠毒之人,但,她若硬要阻止这桩婚事,旁人也没奈何——倘若傅淼真个被逼迫出家,只怕傅焱能立刻转投到贵妃阵营去。
何苗想了想,“其实,儿臣倒有个好主意。”
敬献帝不是一直想让何傅两姓亲如一家么?那干脆让何晏山这位国公爷认傅淼当干女儿,再以何家养女的身份嫁过去,如此便不算有违伦常,既遂了两人相爱之念,又奉承了皇帝意志。
而且,傅家无论如何都不会吃亏的,本就是自家养大的亲眷,仍旧嫁回自家来,等于肥水不流外人田,倒是何晏山身为干爹,还得出一笔足够隆重的嫁妆,为义女风风光光送嫁,如此方不负他作为半个国丈的体面。
彼时,正在府中清点账目的何晏山无端打了个喷嚏,浑然不知危机正悄悄降临。
第44章 . 借钱 这丈人问女婿要钱,本该是天经地……
傅皇后迟疑一瞬, “使得么?”
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何家不会愿意做的。
何苗神秘一笑,“母后忘了, 二殿下已经成家, 是时候挪出去了。”
历朝历代的凤子龙孙,莫不在成年之后由皇帝指定一块封地, 搬出京城。只因敬献帝宠爱何贵妃母子,才迟迟未下决定, 然而如今二皇子连媳妇都娶了,莫不成仍赖在宫里?他又比太子先有了子息, 来日恐怕引起嫡长之争,言官们最忌讳朝政动荡,必不会坐视不理。
傅皇后恍然, 的确,该不该就藩应由皇帝作主, 但何贵妃恐怕心里也没底, 在这个关口,她愈发得笼络太子,笼络傅家。
傅皇后亦不愿强自拆散一对有情人,能这样水过无痕地解决当然最好, 她叹息着望向何苗, “亏得天吉有你这样一位贤内助,否则,连本宫都要遭娘家唾弃了。”
何苗打着哈哈, “母后仁慈海量,才能不计前嫌,论心胸, 臣妾是万万不能比的。”
一通彩虹屁吹得傅皇后心花怒放,连她私赠令牌之事也不计较,其实傅皇后哪里晓得,何苗此举并不纯为当月老——她巴不得能给渣爹找点晦气呢。
傅皇后心情好转,看她也多了些和颜悦色,“如今成家的成家,立业的立业,你也该打算起来了。”
“打算什么?”何苗装傻。
傅皇后嗔道:“孩子呀,如今连你妹妹都已怀上了,你做长嫂的反而落后于她,纵使本宫不介意,可在陛下眼中总难免有些微词,你又素来活泼体健,趁年轻早日养出个皇孙来,你也好有指望。贵妃那样病歪歪的,照样生出了天瑞呢。”
子嗣是宫中女人谈不完的话题,然而何苗实在无心于此,纵使她跟太子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并不代表她愿意成为他后宫里的一员——并非她不信任李天吉,她只是不信任男人,尤其一个位高权重的政治动物。
敬献帝不就是前车之鉴?那样钟爱贵妃,可也没舍得为贵妃遣散六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