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征兰见他进来了,便没去管那尸首,而是先去看那从里头闩住的房门。
门栓是左右横插式,这样的门栓在门外或许能利用刀具之类的工具将其一点一点地挪开,但要在外头用同样的方式将它插上,基本是不可能办到的。
姚征兰取下门栓通体仔细看过一遍,上面并无刀具之类的硬物造成的刮擦痕迹。
“尸已冷,表面看起来像是触柱而亡。”那边顾璟已经初步检查过尸首,来到窗边吩咐差役回大理寺叫仵作过来。
忠信伯听说府里再添命案,一双眉头几乎皱到一处。
顾璟劝他先去前院歇着,待这边调查有了结果再去与他说话。
忠信伯等人走后,顾璟转身,见姚征兰还在门那边摸索,便走过去问:“有什么可疑之处么?”
姚征兰一边摸着门缝一边道:“暂时还未发现。”
“那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三舅舅曾经说过一句话。他说,不是每个自尽的人都会仔细到知道把门窗都关好了再自尽,但是每个想让死者看上去像自尽的凶犯,都会想到把门窗关好了再离开。所以遇到这种门窗都从里头锁好的凶案,一定要仔细甄别,以免错判。”姚征兰扒在门板上歪着脑袋从门缝里往外瞧。
顾璟瞧她这姿势好笑,不知为何便故意问道:“那为何只检查门,而不检查窗呢?”
姚征兰随口答道:“能想到伪造凶案现场的凶犯,必是心思缜密之人。从窗户进出,必会留下些微痕迹,就如米行厨间的窗户一般。我刚才进来时已看过了,窗台上有灰尘,并无被人攀爬或踩踏的痕迹。再看那名侍女,她衣裳整齐死于床前地上,屋内并无搏斗痕迹,证明她要么真是自尽,要么,就是被相熟之人突然杀死的。若是后者,凶犯既然与她相熟,便能从房门进来,既能从房门进来,又何须从窗口出去呢?这房间就一门一窗,要在外头将窗户从里头栓上,其难度可比从外头将这房门栓上更大。找到了!”
顾璟听她说找到了,便凑过去瞧:“找到什么了?”
姚征兰凑在门缝边上,指着与门栓齐平的一处道:“顾大人,你看这处。”
顾璟弯腰,奈何地方逼仄,缝隙又小,他一时没能看清她所指到底为何物,“在哪儿?”
“就在这里,有道刀刻痕迹。”姚征兰侧身回头,本想将位置让出来让顾璟靠近门缝看的,不想顾璟已然靠得这般近了,腰又弯的这般低,她这一转头,嘴唇直接从他额角上蹭了过去。
这突来的状况让姚征兰惊得呆了,整个人贴在门板上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好。
顾璟只觉额上掠过一抹温软,还有些微痒的感觉。
他忍不住抬眸看了姚征兰一眼,嘴唇饱满红润,形状生得很好看。
察觉他在看她的嘴,姚征兰尴尬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顾大人,对不住,我不、不是故意轻、轻……”
“知你不是故意,不必放在心上。”顾璟并未觉得反感,便不想在此等小事上浪费时间,重新凑到门缝处去看她说的那处,“果然是有处刀痕,只是,这样浅的一条痕迹,刻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呢?”
趁他注意力在门缝里的那条痕迹上,姚征兰用微凉的手背贴了贴烧红的双颊,退后两步离顾璟远些,这才正色道:“顾大人,这条刻痕与门栓的位置齐平,我心里有个想法。不过,还是等仵作验完尸再说吧。”
没一会儿仵作过来,经初步检验,死者菱月全身上下就额上一处伤口,与床柱上的血痕对应,确系触柱而死。
“大约是因夫人之故,这丫头自责伤心太过,这才寻了短见。”前厅,忠信伯长吁短叹道。
顾璟道:“伯爷,丫鬟菱月的尸首我们需带回大理寺做进一步检验,近期伯府上下还请不要出远门。如此,万一案子有所进展,也便于知会伯爷。”
忠信伯有些错愕地问道:“菱月的尸首也要带走?这……门窗紧闭,她死于屋内,莫非死因还有什么蹊跷?”
顾璟十分官面地回答:“人命关天,本官也是职责所在,还请伯爷见谅。”
一行回到大理寺时已近中午,顾璟瞧着姚征兰跟着仵作往验尸房去,喊住她问:“你去作甚?”
“我去看看。”姚征兰道。
顾璟:“仵作也要吃饭的。”
姚征兰:“……”灰溜溜跟着顾璟回到房里,洗手吃饭。
因心中还在琢磨这个案子,姚征兰吃饭时便有些心不在焉。
顾璟见她光吃米饭不吃菜,抬眸看了她一眼。背着光的女子眉如翠羽唇若涂丹,秀色可餐。
想起昨夜李逾对他说的那番话,顾璟问她:“你对南阳王,是否有什么成见?”
姚征兰一愣,随即想起昨日南阳王因救她而落马受伤,而今天她到了大理寺便专注于杜夫人的案子,竟然一句都不曾过问他的伤势,真是太忘恩负义了。
她讷讷地放下筷子,低着头道:“对不住顾大人,是我疏忽了。不知郡王他伤势如何?”
顾璟见她如此,知道她误会了。
“他只是受了些皮肉之伤,并无大碍。是我方才问得不对,其实我想问的是,你如何看待南阳王?”
姚征兰有些迷惑地抬头,“如何看待南阳王?我……我不是我哥哥,待哥哥伤愈后,我大概也不会再有机会与他见面了。我如何看待他,重要吗?”
这话倒把顾璟给问住了。
姚征兰见他不说话,又道:“不过顾大人若定要知道,我说出来也无妨。因为哥哥受伤一事,我原本对郡王是有些怨言的。昨日在球场上,他奋不顾身地救我,我又觉着,许是他与我想得也不太一样。但不管他是怎样的人,他若对我不好,我无可奈何,他若对我好,我也承受不起。所以,我只想在代替我哥哥的这段时间里,尽量少与他接触,若能不见面,那是最好不过了。”
说着,她偷偷抬眸看了顾璟一眼,老实道:“顾大人,你与郡王是表兄弟,我这样说,你该不会生气吧?”
“你说的都是实话,我又为何要是生气?吃饭吧。”顾璟道。
饭后,两人略作休息,姚征兰又提出要去验尸房看尸体。
“你究竟为何如此笃定那丫鬟不可能是自尽?”顾璟问她,“只凭直觉?”
“我不笃定,我只是怀疑。我在菱月房里发现了她的首饰盒子,里面有十七对各种材质的耳坠与耳环,显而易见这个丫鬟是非常喜欢戴耳环的。而尸首发髻整齐,绢花发簪都戴得好好的,显然事发时这丫鬟并无卸妆的打算,但她的耳朵上却没有耳环。我问过与她最要好的荷月,就是那个圆脸的丫鬟。她说菱月最近不知从何处得了一对镶嵌珍珠的银耳坠,很是喜欢,日日都戴。如今这副珍珠耳坠却是找不着了。”姚征兰道。
顾璟闻言,没再多言,只与她一同去了验尸房。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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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工程龙老班克送的龙蛋和上尉大人借的学费,橘里成了艾斯特初级龙学院的一名新生。
她的志向是成为帝国战斗力巅峰——狂龙战士,可惜她养的三头幼龙却是这样的:
皮糙肉厚的小黑龙是个上了角斗场就用舌头狂刷对手的憨货。
平平无奇小雨龙心思敏感只想争宠,最大的心愿是成为橘里的专属淋浴喷头。
颜值爆表的小白龙一天到晚“咿哦咿哦”地招蜂引蝶不思进取。
总之,就是一条能打的都没有。
瑟兰多铎看中了橘里的战斗力,不失时机地上前勾搭:“加入我们的战队吧,我们战队的龙能打。”
橘里考虑三秒钟,答应了。
这一点头,直接让巨龙帝国的史书上多了这样一行字:女王陛下于帝国历1037年在多特郡艾斯特初级龙学院加入巨龙王冠战队,开启了她建功立业的序幕。
第27章 ·
菱月的尸体静静地躺在木台上, 仵作正在做第二遍检验,见顾璟与姚征兰来了,忙上前来行礼。
顾璟拿过写了一半的复验格目, 复验也并未检查出尸首有何可以证明是死于他杀的痕迹。
姚征兰来到尸首前面, 俯身仔细看尸首额头上那处创伤。
“伤成这样,怕是骨头都碎了吧?”她自语道。
“姚评事好眼力, 确实颅骨都撞碎了, 这女子是一心求死啊。”仵作在一旁道。
姚征兰顿了顿,对仵作道:“用酒醋法再验一遍吧。除了面部,胸胁, 双乳,脐腹, 两肋之外, 后颈与双臂也要用酒醋蘸纸敷上。”
用酒醋法验尸甚是繁琐, 仵作一听就苦了脸,道:“姚评事, 酒醋法一般是用来协助判断难以确定死因的案件的,这具尸首额上那处创口已然足以致命,还有这个必要用酒醋法再验吗?”
“哪来这么多话,照姚评事说的去做就是了。”顾璟在一旁冷着脸道。
他一开口,仵作哪敢再有半句啰嗦,喏喏地去准备了。
两人从验尸房出来,顾璟道:“想不到你对验尸亦有涉足。”
姚征兰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 道:“原来我是有些惧怕尸首的。只是, 在其位必得谋其政, 既然如今我做了这审狱断案的大理寺官,又怎能对至关重要的验尸一知半解呢?所以这些天便把家中相关书籍都翻出来看了一遍, 算是略知一二罢了。”
酒醋法验尸至少需得一个时辰,两人审核了几份卷宗后,仵作匆匆来报,说是在尸首的后颈验出了伤痕。
两人急忙跟着仵作来到验尸房,果见在酒醋的浸润作用下,菱月的后颈两侧显出两道瘀痕来,左侧窄,右侧宽。
姚征兰上手比对了一下,对顾璟道:“顾大人,这应该是个男人的手印,力气很大的男人。菱月被这个男人掐住后颈撞向床柱,之后很快就死了,所以这道瘀痕一开始没能显现出来。”
顾璟负着双手,思索着道:“死者遇害是在晚上戌时到亥时之间。这个时间段,寻常人无事早已入睡,而死者衣裳钗环整齐,床上被褥亦整齐,显然是在等人。这个男人能在晚上顺利进入她房间,且在床前趁其不备杀死她,与她关系定不一般。”
他看向姚征兰:“你可有问过其它丫鬟,这菱月在伯府之内是否有相好?”
姚征兰道:“问过了,荷月说并未发现她与谁相好。”
顾璟略略皱眉:“没有目击证人,尸体上也只留下这么一个并不具备识别特征的伤痕,再加上反闩的房门……即便我们有怀疑对象,对方打死不承认,我们也无可奈何。”
姚征兰与他离开了验尸房,这才道:“房门反闩之谜我能解开,菱月之死,如今证明是被人谋杀,那想必就与杜夫人的案子脱不了干系。顾大人担心我们再去伯府调查可能会打草惊蛇,那不如回本溯源,还是从杜夫人的死开始着手。
“散发着浓重腥臊味的马靴,发情的公马,还有这个突然被人谋杀的菱月,基本可以推断杜夫人的死绝不是意外。那么,是什么人要害杜夫人,害她的动机又是什么?顾大人,我们可否派人去打听一下忠信伯与杜夫人的夫妻关系如何?以及,伯府内各方人际关系如何?”
“自是可以。”顾璟道。
“还有,那对珍珠银耳坠。若真是被凶犯拿走,我猜不外乎出于两种目的。一,这银耳坠就是凶犯送给菱月的,杀死菱月之后取走耳坠,是为了彻底断绝旁人从这对耳坠查到他身上的可能。
“二,丫鬟能戴的珍珠耳坠,即便好看,想必也名贵不到哪里去,当是当不了几个钱的。凶犯将之取走,很可能是临时起意,想用这对耳坠去讨好另一名女子。
“若是第一种,便不能将伯府的伯爷公子排除在外。若是第二种,证明凶犯身份较低,结交的女子身份也低,所以才会连这样一双耳坠也眼馋。那就应该从伯府的家奴小厮抑或寄居在伯府但身份较低的外男入手调查。”姚征兰分析道。
顾璟沉重的面色渐渐缓和下来,看着姚征兰道:“双管齐下,想必很快便会有所收获。”
“嗯!”姚征兰弯着唇角点了点头。她虽为着保住哥哥这个官职才顶替哥哥做了这大理寺评事,但等哥哥醒来,未必就不会责怪她胆大妄为。若能在他醒来之前破几个案子,到时候也好拿来为自己辩解一二。
待到散衙时分,姚征兰收拾一下东西,站在自己书案前踌躇。
还在阅卷的顾璟眉眼不抬:“何事?”
“顾大人,您看我什么时候去探望郡王比较合适?”姚征兰问。
顾璟抬眸:“你不是说不想与他见面么?”
“可是他毕竟是为了救我而落马受伤,我若不去看望他,实在是于礼不合。”姚征兰为难道。
“我说过了,他并无大碍。你若有心,得空带些桂花鸭来,我替你带给他就是了。”
姚征兰:“桂花鸭?”
顾璟点头:“这时节鸭肉肥嫩,他就爱吃这个。”
姚征兰回到伯府之后,就打发白鹿去市场买鸭。白鹿是个好吃的,买食材独具慧眼,在外祖家时,舅母也总爱叫他去买鸭子的。
且不说姚征兰这边一晚上都在厨房里忙活做桂花鸭,顾璟回到梁国公府不久,李逾便兴冲冲来到他院中。
自从和他坦白看上了姚征兰之后,他自觉也没什么需要遮掩的了,进来便问:“她如何?她如何?她今日如何?”
顾璟放下擦脸的帕子,回头见他一副眉眼生春的模样,遂打发江云与渭树两名小厮出去,在桌旁坐下道:“你别再招惹她了,她并不想与你多有往来。”
“你怎知她不想与我多有往来?”
“我替你问过她了,问她对你观感如何?她说你贵为郡王,对她不好她无可奈何,对她好她也承受不起,最好便是不要再见面。”顾璟道。
李逾一听给气得,高声道:“谁让你替我问她了?我不是叫你不要过问我与她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