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那不就是?郡王正跟他说着话呢,他马头一调,直接走了。”那人道。
姚晖随着他手指的方向往那边一看,还真是,心里顿时老大着忙。
这个二姐是脑子不好使么?父亲逼着她来就是为了不得罪郡王,结果她来了却是更得罪。当下他也没心情投壶了,抓耳挠腮地想着该如何挽回郡王对他们承恩伯府的印象才好。
那边李逾见姚征兰被他逗得连礼仪都不顾掉头就走,嘴角噙着笑意又颠儿颠儿地跟了上去。
“姚公子,不久的将来咱们便是一家人了,待会儿场上可务必手下留情啊。”
姚征兰只当听不见,双腿一夹马腹,离他远些。
“诶?姚公子这是何意?莫非本王在你眼里,还不如那卢家的?”李逾伸出球杖勾住姚征兰的缰绳。
姚征兰忍无可忍,回头道:“郡王既然知道家父有意将舍妹许给卢家,那便应该也知晓舍妹是被退过婚的!郡王身份贵重,何必这般自降身价!”说罢一扯缰绳,策马跑开了。
李逾愣了一下,随即笑着低声道:“怪道一直避我不及,原是自惭形秽。”
姚征兰只顾着躲开李逾,一时没顾及方向,直到前头传来招呼声:“姚兄!”
她勒住缰绳抬头一看,便见几名年轻公子正骑着马向她这边走来,方才见过的秦珏也在其中,正不停地朝她使眼色。
姚征兰冲他们笑了笑,并未迎上去。
“姚公子,球赛可要开始了,还不就位么?”李逾在后头喊道。
姚征兰正好借此机会朝那些人举了下球杖,示意自己比赛去了,然后便调转马头驰骋而去。
为首的一名公子勒住马看着姚征兰的背影若有所思,口中道:“我怎么觉着姚兄今日有些怪怪的,哪里不对劲的模样。”
“我也有此感觉。”旁边有人附和道。
“许是在家养伤,大半个月不见太阳,比以前显得白了吧。”秦珏道。
余人一听,再看看那边的“姚晔”,恍然道:“果然看着比以前白了许多,还是秦小四眼睛毒啊。”
秦珏笑了笑没说话。
“要我说,此番姚兄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众所周知,在咱们这个圈子里,顾璟那可是独一份的难相交,可姚兄这一摔,你瞧瞧,代替顾璟上阵,与郡王打马球,今日这一场马球打下来,姚兄的仕途恐怕都会变得顺遂许多。”为首的公子又道。
“那也不见得。我瞧着姚兄也是个脾性耿直不善变通的,你没瞧见方才郡王一直追着他说话,而他却始终爱搭不理的。”另一人道,“你瞧,郡王又凑过去与他说话了。”
看台前,姚征兰看着放在供桌上的那柄玉如意,通体雪白晶莹剔透,在阳光下远远看去,就如一捧雪一般。
“姚公子不必眼馋,今日过后,这柄玉如意就是你妹妹的。想赏玉,以后有的是时间。”李逾在一旁意气风发道。
姚征兰瞥一眼他那志在必得的模样,一语未发,调转马头回到了自己队伍那边。
当下马球比赛,一支队伍由四人组成,一名后卫,一名中场,还有正副两名前锋。后卫阻止对方进球,中场阻挠对方传球,正前锋负责进球,副前锋负责传球给正前锋,自己也可以进球。
顾璟找来给她搭档的那三人她都不认识,但是甫一开场,便知都是个中好手。
李逾见姚征兰是副前锋的位置,便也马上从正前锋位置退下来,做个副前锋专门和姚征兰抢球。
姚征兰那一匹枣红马乍一看并不起眼,可这真正一跑动起来,那真是疾如风迅如电,婉转如龙轻盈如燕,再加上姚征兰那配合无间的骑术,一开场便以惊掉众人下巴之势从李逾杖下接连抢走三个球。
这下别说与她搭档的那三人对她刮目相看,便连台上诸位看客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申国公夫人便是其中之一,她年轻时也是甚爱打马球的,见比赛精彩,便忘了方才顾璟不肯上场带来的那点不快,扭过头对李婉华道:“想不到这姚公子看着文弱,倒是个打马球的好手。也不知他那马术是谁教的,瞧他在马上也未有多少动作,那骏马竟似自己会与他配合一般,飞纵跃步,辗转腾挪,专把他往那便于抢球的地方带。这样的马术师父,不惜重金我也要为我儿请一个回来。”
李婉华瞧她满面春风,便也附和道:“谁说不是呢,待会儿比赛结束了,可得好生问问他。”
李逾也没想到姚征兰马术竟然这么好,三球一丢,便大笑道:“姚公子,三球已让,接下来,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了。”
姚征兰可没空跟他废话,别说废话,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奔着前头的马球就去了。
第24章
李逾在球场上自然也不是个绣花枕头,他一摆正态度,双方得分立刻便被追平。
尽管姚征兰这边已经渐渐找回打马球的手感,且她也尽了全力,可男子之于女子,在这项运动上本来就更具优势。他们的手臂更长,力量更大,耐力也更好。所以双方得分你追我赶,一直呈胶着之状,最后竟比到一球定胜负的地步。
“姚公子何必这般拼命呢?你若赢了,这如意就归顾璟了,我赢了,这如意才会作为聘礼送到令妹手中。这孰近孰远,姚公子分不清么?”后头中场正在抢球,李逾一边与姚征兰并驾齐驱一边笑着道。
姚征兰见他一直拿她的终身大事来说笑,心中气恼至极,终于忍不住回他一句:“你若不是郡王,我现在便打你一杖!”
李逾闻言大乐,刚欲说话,那边中场一个球凌空传来,直往姚征兰这边球门去了。他当即调转马头准备去接球射门。
姚征兰眼瞧着那球从自己头顶上飞过,这一球若是拦截不住,对方必胜无疑。可是这个高度,便是举直了手臂也够不着的,除非祭出她的马上绝技,方有可能反败为胜。
李逾方才的戏言还萦绕在耳边,激得她气血上涌头脑发昏,当下也没多想,双足脱出马镫双手往马背上一撑,人就往马背上爬。
这一招以前在与舅舅表哥他们的比赛中她常用,虽然每次都因为太过危险被舅舅骂,但从无一次失手。
这是她做熟了的动作,而胯/下纯青与她心意相通,知道配合,必不会失败。
她心中想得万无一失,独独忘了,今天自己脚上穿了双底足足有两寸厚的靴子。所以当她试图在马背上站起来挡球时,鞋底在马鞍上一挂,脚一扭,当下就重心失衡往马下栽去!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李逾还未跑远,眼角余光瞥见了,当即顾不得再去抢球,勒马也来不及了,只把身子一扭一侧,奋力伸长了球杖将姚征兰歪斜的身子往回一怼。自己却因为这奋不顾身的一下无可避免地从马上滚了下来。
“郡王!郡王!”球场上顿时惊叫声四起。
姚征兰因为李逾那一杖重新坐回马上,惊魂未定间还不清楚发生了何事,勒马回身,只见比赛众人都跳下了马往一处跑去。
她定睛一看,是李逾摔在地上,想起刚才那一幕,顿时便是面色一白,浑身发冷地僵坐在马上不知作何反应才好。
顾璟也从看台上赶了过来。
李逾这一下给摔昏了,也不知伤势如何,所幸没被马踏着。众人急急抬他去就医了。
球赛自然不可能继续下去,连姚征兰都被李婉华派人给控制了起来。毕竟李逾身份尊贵,若真摔出个好歹来,不是姚晔这样一个区区伯府公子就够赔的。
姚征兰独自坐在马场一角放马具的一间库房里,表情有些麻木。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顾璟都说了,输赢无所谓,她为何要为了李逾区区几句戏言,便与他较真?最终酿下如此大祸,还是顶着哥哥的名头。
她……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小时候与别的孩子拌嘴,就有人说她和哥哥是克死娘亲的凶星,爹爹害怕自己也被克,所以才将他们兄妹送去外祖家的。外祖母和舅舅舅母一直安慰他们说没有这回事。
可是想想这十多年来,先是母亲,然后是外祖母,大舅舅,三舅舅,再然后是哥哥,甚至顾大人,现在又是李逾。
似乎只要她出现在谁身边,谁就会遭难一般。难道克星不是她和哥哥,而是她么?
若是李逾真的摔出个好歹来怎么办?若是因此暴露了身份怎么办?她真的要连累哥哥,连累满门了!
两刻之后,当顾璟来到这间存放马具的库房时,推开门,就看到里面缩在阴影中的人被突然的响动惊得一颤,苍白着一张小脸红着一双泪盈盈的眸子张皇看来。
他心中一叹,反手将门掩上,对姚征兰道:“不必害怕,李逾没事,已经醒过来了。”
“真的吗?”姚征兰胸口憋着的那股气一松,伸手扶着墙一瘸一瘸地从箱子上站起来。
“真的。”顾璟低头看她的脚,问:“脚怎么了?”
“没事,许是扭了。那、那我要去看他吗?还是、还是改日方便的时候再去探望他?”李逾是为着救她才落马受伤,不管她心中作何感想,应有的礼数还是要尽的,毕竟她现在顶着的是哥哥的名头。
“先坐下。”顾璟道。
姚征兰不及多想便听他的话重新在箱子上坐下,不意顾璟蹲下身子便开始脱她的鞋。
“顾大人!”她下意识地脚往后一缩,后跟磕到箱子上,又吃痛地皱了眉。
“踝骨扭伤,正一正位疼痛便可减轻许多。你回去治也是治,在这儿治也是治,又何必多受这一路的痛楚。”顾璟伸手拉过她那只受伤的脚。暗尘浮动的库房中,他深黑的眉睫被从窗户缝隙里透进来的光线映照得分明,宛若玉雕的俊脸上并无丝毫忸怩狎昵之态。
他如此心无旁骛,倒叫姚征兰自惭形秽了。想来也是,如他这般人物,只要肯点头,便是宫里的公主都娶得的,又怎会存心来占她的便宜?
顾璟脱下她厚重的靴子,隔着袜子给她正了骨,道:“回去最好用冰块敷过伤处之后再上药,能好得快些。”边说边给她将靴子重新套上,“穿这么厚底的靴子也敢在马背上耍杂技,你的胆子果然非常人可比。”
姚征兰羞愧万分,嗫嚅道:“我一时忘了。”
顾璟站起身,问她:“看看能不能走?”
姚征兰站起身,走起路来虽还是疼,但比方才好多了。
顾璟见她能走,便带着她走出库房。
“李逾那边人太多,你就不要过去挤了。先回去,明日或者后日来我府上探望他一下便可。”
姚征兰此时对他是言听计从,两人正往马厩走呢,忽听马场上传来一阵呼喊惊喝之声。
两人被这不寻常的动静所惊,齐齐转过脸徇声看去,便见安康长公主的驸马盛世铭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直朝几名正牵着马的妇人冲过去。
看得出他已在尽力扯缰勒马,可马已失控。
妇人们惊叫四散,那马只追着其中一个,人如何能跑得过马?不过须臾,那妇人便被骏马撞倒,踩于蹄下。
远处的人看得目瞪口呆,近处的却是尖叫掩面不忍目睹。
疯马终于停下后,盛世铭也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怎么着,直挺挺地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
顾璟和姚征兰作为大理寺官员,此等场合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忙上前阻止众人靠近事发现场。
被踩妇人满身血污,肠子都从衣裳下摆处流了出来,显然已经气绝。
驸马盛世铭只是晕厥了过去。
出了人命,这场马球赛是彻底开办不下去了,除了命案双方的家属留下来之外,其余人纷纷离开。
“璟儿,你也看到了,是马失控才将杜夫人……且驸马也吓晕了,我可以先带他回府吗?”安康长公主李淑华过来对顾璟道。
顾璟瞧了瞧还晕着的盛世铭,想着这般情况带回大理寺也是不便,于是道:“十四姨先将驸马带回也好,不过待他醒来,恐怕还得来大理寺一趟,配合调查。”
李淑华道:“那是自然。”
事情经过大家都是亲眼目睹,仵作来了也未验出什么新情况来,忠信伯夫人确系被马踏致死。
一番忙碌天便黑了下来,忠信伯夫人的尸首被运往大理寺暂存,顾璟和姚征兰各自回家。
且不说姚征兰回到家中还要面对怎样的疾风骤雨,顾璟一回到家,就被侍女请去了李婉华院中。
李婉华恹恹地倚在小几上,面色很不好看。
顾璟行过礼后,在一旁坐下问道:“母亲怎么了?”
“好好的一场马球赛,先是逾儿摔伤,后来杜夫人又……你说,是不是咱们家和申国公府结亲会冲撞什么,所以才致如此?”李婉华道。
顾璟:“……”
“母亲说笑了,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又岂是鬼神之说能左右的。不过若是母亲觉着不吉利,那便作罢。反正两家也只是嘴上说说,并未过了明礼,伤不着彼此的面子。”顾璟道。
李婉华瞧着顾璟无所谓的模样,心里又不是滋味起来。
她强打起精神,问顾璟:“璟儿,你实话告诉我,今日你见了申国公家那位三小姐,心里头,就一点感觉都无?”
顾璟不解:“不过一面之缘,能有什么感觉?”
“你就不觉着她长得俏丽可人,让人心生愉悦?”
顾璟不假思索:“不觉着。”
李婉华:“……”
“那从小到大,可有哪个女子让你看在眼里便觉心中愉悦?”李婉华再问。
这次顾璟略想了想,但终究还是摇头:“无。”
李婉华听到如斯回答,忍不住紧张地攥紧了手中帕子,迟疑地问道:“那可有哪个男子,让你看在眼里便觉心中愉悦?”
顾璟无奈:“母亲在想什么呢?并无这样的事。”
李婉华松了口气的同时,忍不住又忧虑起来,道:“申国公府这边我还是再看看吧。你也别一门心思都用在差事上,老大不小了,也该仔细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
顾璟从李婉华处告退出来,去了李逾的院子。
李逾正扶着额头在廊下晃悠,见他来了,道:“你来得正好,我正想去找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