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不要去?”顾璟问她。
姚征兰毫不迟疑地道:“当然要去。”
两人在林子里消磨了大约两刻时间,又回到大理寺继续办公,复审了几个案子便到了放衙时间。
顾璟瞧着外头天色渐暗,恰手头的案子也批注完了,便对姚征兰道:“你先回吧。”
姚征兰问:“顾大人你不走吗?”
顾璟道:“我待会儿再走。”
姚征兰腹中饥饿,便也不推辞,收拾好自己案头的卷宗便告辞离开。刚走出大理寺的大门,想起南阳王的那块玉落下了,又折回去拿。
顾璟见她去而复返,原本没在意,直到看到姚征兰手中那只眼熟的盒子,他才出言问道:“你手中拿的是何物?”
姚征兰没想到他会问,一时没想好托词,愣了一下实话实说:“哥哥受伤那日,我曾趁夜去过来燕居梅阁,不想恰好遇见南阳王。他当时醉酒,将我当成哥哥,扯着我不放,我一时情急便推了他一把。昨日在街上又遇着他,他说当日我那一推摔坏了他一枚玉佩,叫我赔个一模一样的给他。我手里拿的,便是那枚摔坏的玉佩。”
顾璟道:“拿来我瞧瞧。”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章
姚征兰走过来将盒子递给他。
顾璟打开盒子一瞧,这玉他见过,李逾刚来京都那会儿身上佩的便是此玉。不过一个月前他得了另一块芙蓉色的春带彩之后,便不曾见他佩过此玉了。
姚征兰见他看了玉,索性厚着脸皮道:“顾大人,我刚来京都不久,对这里不太熟悉。此事,也不敢叫家里人知晓。你可知道,在京中何处能买到这样的玉?”
顾璟将玉盒递还给她,道:“我帮你打听打听吧。”
“多谢顾大人。”姚征兰道了谢,拿着盒子走了。
及至夜间,顾璟回到梁国公府,本想去找李逾,却被告知长公主也在公府,此刻李逾和长公主都在国公爷的院中,他便又来到自己父亲院中。
也不知李逾和李婉华说了什么笑话,顾璟刚进院中,便听到李婉华清脆的笑声遥遥传来。
“孩儿见过母亲。”他来到堂中,中规中矩地向李婉华行礼。
李婉华脸上笑意未退,指点着顾璟对李逾道:“你瞧瞧这个,刚从衙门回来。要不是我睡得晚啊,一日都未必能见上一面。快坐吧,晚饭可曾用过了?”
顾璟在一旁坐下,道:“用过了。”
“我说这大理寺最近案子很多吗,瞧你忙得,接连两日不回来用晚饭了。”李婉华抱怨道。
顾璟道:“最近手头案子是有点多,恐怕还要忙几日。”
“那后日你休沐,总不会出什么变故吧?”李婉华问。
“母亲是否有何事?”顾璟问。
“后日我借申国公府的马场开马球会,你也一并来放松一下。”李逾说着,笑看了李婉华一眼。
“若只是如此,我便不去了。”顾璟道。
“诶?不行,你一定要去。”李逾道。
“为何?”
李婉华接话道:“璟儿,过了年你也二十二了,这婚事委实不能再拖下去了。申国公府嫡三女今年春刚刚及笄,前几日我去法华寺烧香时,与申国公夫人她们母女不期而遇。我瞧着那姑娘温婉大方知书达理,模样也生得甚好,我很是喜欢。后日你也去见见,若无异议,咱们这便定下来。”
事关终身,顾璟却依然那副淡定至漠然的态度,道:“母亲做主便是了,孩儿没有异议。”
李逾惊诧地看了他一眼。
“你这孩子,这好歹是你要娶妻,怎的漠不关心?”李婉华嗔怪道,“后日你必须去相看。”
顾璟只得颔首。
李逾又道:“对了,玉成,把姚晔也叫上。”
顾璟道:“他胞妹正在病中,怕是没这个闲情逸致出来游玩。”
李逾道:“胞妹生病他也不是大夫,呆在府中又有何用?你若不便开口,那我使人送个请帖给他便是了。”
“你也是,今日巴巴地跑去讨你皇祖母的开心,还以为你看上哪家姑娘想叫你皇祖母做主呢,没想到是为了开个马球赛。明年你也双十之龄了,若能早些将终身大事定下来,我那兄嫂也能放下一颗心来。”李婉华对李逾道。
李逾笑眯了一双狐狸眼,道:“姑姑放心,我的终身大事,绝不会如表兄一般让爹娘操心的。”
李婉华听出他弦外之意,忙问道:“怎么说?莫非来京之后,真的相中了哪家的姑娘?”
李逾卖关子道:“不瞒姑姑,姑娘,倒确实相中了一个,不过现在还不是那般确定。待到确定下来,定第一个叫姑姑知晓。”
三人又聊了几句之后,李逾与顾璟便一同告退出来。
出了李婉华的院子,顾璟才对李逾道:“姚晔摔伤之事虽是在外人眼里让你受了些不白之冤,但你毫发无伤,他却吃了好大的苦头,你又何必揪住人不放呢?”
李逾奇怪道:“你这话从何说起?他摔伤之后我是不是去瞧他了?此番马球赛邀请他不也是给他脸面吗?”
顾璟没法就此事跟他沟通,两人各自回了自己的院中。
次日,他来到大理寺时,姚征兰已经在伏案理卷了。
他将一只盒子放在她桌上,道:“这是一块玉料,虽不能说与李逾那块完全一样,但也相差无几了。你便将这玉料赔给他吧,他家大业大,想必不会在此等小事上与你斤斤计较。”
姚征兰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为她寻来了玉料,忙问道:“顾大人,不知这玉料价值几何?”
顾璟在自己书案后坐下,道:“不过是在库房里落灰的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
“顾大人,有道是无功不受禄。你若要将这玉料白送于我,我不能要。”姚征兰坚持道。
顾璟顿了顿,看着她腰间荷包道:“那便用你腰间的荷包交换如何?”
姚征兰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的獬豸荷包,有些为难道:“顾大人,这荷包并不值钱。”
顾璟看她,问:“你是舍不得荷包,还是觉着我缺钱?”
这话如何回答?
好在这荷包原本是她做给哥哥的,并不是女儿家的物件,送给他也无妨。当下她便解下荷包,过来双手递给顾璟。
顾璟接了,道:“这便两清了。”
姚征兰想着可不能占他这个便宜,可眼下她又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想着等哥哥醒来之后再说,这个人情权且记下。
“明日南阳王在申国公府的马场举办马球赛,他可能会派人送邀帖给你,你找个不得罪人的借口推脱了便是。”顾璟又道。
“是,多谢顾大人提醒。”姚征兰道谢过后,回到自己案后继续看卷宗。
午前,大理寺卿刘懋忽然带着刑部的人过来,让顾璟将米行凶案的相关卷宗和物证以及验尸格目全部移交给刑部。
顾璟与刘懋借一步说话。
“那孙旺财的案子咱们大理寺不是不能介入么?这米行与锦缎庄门对门,刑部觉着两件案子之间或许有什么关联,就上书陛下,建议并案查办。陛下准了,这个案子就交给刑部去办。”
刘懋跟他解释其中因由,见顾璟目色沉沉似乎有些不悦的样子,他又宽慰他道:“这陛下眼皮子底下的案子,向来都是把双刃剑,办得好固然能得陛下赏识,可若办得稍有差池,也容易被人拿住把柄。刑部要办,就让他们去办吧,咱们大理寺负责地方所有徒刑以上案子的审核,难道还不够你忙的吗?
“长公主可是不止一次派人去我家里,念叨说给你派的差事太多,叫你忙得连晚饭都不能回去吃。这桩案子我瞧着也没那么好破,就让刑部头疼去吧。”
顾璟未再多说什么。
姚征兰站在窗前,看着刑部的人拿了卷宗等物离开,见顾璟回来,偷偷把手心向他那边一摊。
顾璟看着她手里那枚银锁,“你……”
姚征兰一笑,道:“因不能确定这枚银锁是否与案子有关,所以我便没有将它登记在册。”
“你并不想放弃这个案子?”
姚征兰低了头,道:“若是没有罗秀才之事,或许放弃也就放弃了。可是既然知道了罗秀才之事……我不免会想,若是我哥哥,他会如此轻易地放弃吗?”
顾璟走回书案后,没有说话。
姚征兰走到他书案前,将那枚银锁轻轻放在他案角。
顾璟看着那枚银锁不说话。
姚征兰又跑回自己的书案边,把罗秀才的寻姐札记也拿来放在他案角。
顾璟无奈:“我又没说就此不管了。”
姚征兰立即脚步轻快地回到自己书案那边看卷宗去了,虽未言语,那眉眼却舒展得如同春风里刚刚抽出的柳芽儿一般。
待到散衙,姚征兰回到伯府换了身衣裳便去福寿堂看望姚晔,不想姚允成夫妇和姚晖姚佩兰都在老太太那儿。
“你来得正好,明日休沐是不是?”见了姚征兰,姚允成劈头问道。
“是。”姚征兰答。
“南阳王派人送了邀帖过来,明日你与你母亲还有弟妹一道去申国公府的马场参加马球赛去。”姚允成道。
姚征兰皱眉:“我这般情况,怕是不便去。”
姚允成眼一瞪:“南阳王特意派人来下帖子,那是给我们脸面。你若不去,岂非让人误会你哥哥因受伤之事还记恨着南阳王?你自己胆大包天做下这李代桃僵之事,怎么,现在知道怕了?我告诉你,晚了!你要么把戏给我做全了,要么,就给我彻底消失!省得连累满门祸及全族!”
姚征兰低着头不说话。
姚佩兰打量了姚征兰几眼,绞着帕子道:“听说明日京里头数得上的公府公子侯府小姐都去呢,那满眼簪花冠盖云集的,谁会注意到你啊?再说了,我们都会管你叫哥哥,只要你自己不露馅,旁人又岂会无端怀疑你是女的?”
“别废话了,就这么定了,明天一早,你们四个一道过去。”姚允成对这个自幼不在身边长大又被退过婚的大女儿尤其的没耐心,说不了两句便气哼哼地拂袖而去。
柳氏及姚晖姚佩兰跟她自然也没什么话可说,纷纷跟着走了。
姚征兰在姚晔的床边坐到半夜,这才心事重重地回得一斋去睡了。
次日一早,柳氏与姚佩兰坐马车,姚征兰与姚晖两人骑马,四人在家仆侍女的前呼后拥下来到位于京都南郊外的马场。
姚晖虽只才十六岁,在京中却结交了一帮狐朋狗友,刚到地方就被勾搭走了。
柳氏找相熟的夫人说话,姚佩兰则想借此机会努力融入档次更高的贵女圈子,三人都忙得很,哪还顾得上姚征兰?
姚征兰也不想跟他们同行,她只想去把玉料赔给南阳王,顺便叫他知道自己来过了,然后就回家。
姚佩兰倒是没有说错,今日来参加这马球赛的人果然很多,个个前呼后拥赫赫扬扬,一看便知非富即贵。
姚征兰两眼一抹黑,一个都不认得,将马交给仆役牵去马棚之后,便想去找南阳王。结果刚刚走到看台一边,不远处传来的一道陌生声音便让她僵住了身形。
“姚兄?”
第22章
姚征兰转过身来,对上一双惊诧的眼,顿时浑身冰凉。
那看起来斯文俊秀的青年却很快收起惊诧之情,快步过来道:“姚兄,自你受伤后我们可是有段时间不曾见面了。来,我们去那边说话。”
姚征兰僵硬地跟着他来到看台一侧的夹道内,那青年四顾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你是姚兄的胞妹。”
姚征兰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你别害怕,我不会声张的。”青年忙安慰她道,“我姓秦名珏,与你兄长薄有交情。只因我父亲与令尊素来不睦,而我又是庶出,所以才未去你府上探伤。后来听闻姚兄痊愈,原本我还挺高兴的,不曾想却是你假扮。”
“你如何看出来的?”虽他说不会声张,可此事到底是干系太过重大,姚征兰还是煞白着小脸问道。
“姚兄与我一般高,而你,却比我矮了足有两寸。”秦珏道。
姚征兰不说话了。她也知道这是硬伤,可是她实在是没办法了,脚上的鞋子已经垫高了两寸,若是再垫高两寸,她都不会走路了。
“今日这里还有几个与你兄长相熟之人,你不便露面,还是快些离去吧。”秦珏有些紧张地四顾一番,对姚征兰道。
见他如此,姚征兰也相信他确实是她哥的朋友了,便从怀中拿出那块玉料来,道:“秦公子,我今日来是为了赔偿南阳王的玉的,可不可以拜托你帮我将这块玉料转交给他,就说我身体不适……”
“身体不适?可是旧伤复发?恰今日这马场里有御医在,正好叫他给姚公子好好瞧瞧。”姚征兰话还没说完,李逾忽然从看台那边转了出来,抱着双臂靠在看台的墙壁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姚征兰道。
姚征兰一时面白如纸,不知道方才她与秦珏的对话到底被他听去了多少。
“脸色这般难看,看来身体果然很不适了。这可耽搁不得,走,我扶你去瞧御医。”李逾走过来道。
“郡王,姚兄只是头部受伤,方才骑马过来时受了颠簸,故而有些头晕。我送他回去歇歇便好了,用不着惊动御医。”秦珏挡在姚征兰前头道。
“你谁啊?”李逾闻言,脚步一顿,乜着秦珏道。
秦珏察觉他不悦,却也没有退开,硬着头皮向他作了一揖,刚欲自我介绍,姚征兰从他身后走出来道:“多谢郡王好意,我并无大碍。今日盛会,若因为我兴师动众,倒叫我过意不去了。”
她走上前来,将装着玉料的盒子递给李逾,道:“请郡王恕罪,我委实找不到与郡王那块玉佩一模一样的玉,只找到了这块近似的。若郡王不满意,请再宽恕些时日,容我仔细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