芃芃见乾隆不回答她,越发委屈起来:“芃芃……等阿么,等了,好久好久!阿么,还是不来!”
乾隆一见小闺女眼中开始氤氲起水雾来,顿时心疼不已,恨不得把全天下的珍宝都捧到小闺女跟前,让她重新高兴起来。
“芃芃,都是汗阿玛不对,汗阿玛今日有要事要办,一时竟把跟咱们芃芃的约定给忘了,芃芃原谅汗阿玛,好不好?”
“不好,汗阿玛,讨厌!”
说着,芃芃又指了指乾隆身旁的令嫔:“令……令,最讨厌!”
祈嫔在一旁看着这一幕,都为芃芃捏了把冷汗。尽管皇上十分宠爱和晏公主,但面对这样不懂事、让皇上下不来台的公主,皇上还是偶尔会感到头疼、不耐吧?但愿皇上不要在这儿训斥和晏公主与皇后,否则,就是白白让令嫔得意了。
谁知,乾隆听了芃芃的话,丝毫没有要生气的迹象,反而更加心虚了。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要汗阿玛怎么做,芃芃才能原谅汗阿玛?”
“阿么,自己想!”芃芃才不会直接给乾隆答案呢,就是要让他难受了,下一次才不会这么做。
普通的送东西或是道歉,显然已经满足不了芃芃了,乾隆想了想,道:“那——下一回,汗阿玛绝对不会再对芃芃食言了,好不好?”
芃芃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不好,下一回……是下一回,这一回……是这一回!”
乾隆想起方才芃芃提到令嫔时,一脸厌恶的模样,试探性地道:“朕是为了来见令嫔,才没能遵守对芃芃的承诺的。不然,罚朕一个月不许来见令嫔,可好?”
芃芃听到这话,迟疑地歪着脑袋想了想:“真哒?”
乾隆见有戏,忙不迭地点头:“自然是真的。朕对咱们芃芃做出的承诺,什么时候没有兑现了?”
“刚刚!”芃芃嘟起了嘴。
乾隆:“……”
自家小闺女为什么这么较真儿呢?较真也就罢了,她记忆力为什么还这么好呢?在她跟前,真是要谨言慎行,才不会被扣上“欺骗她感情”的大帽子啊。
“那芃芃来惩罚汗阿玛,等芃芃把这口气出了,就不要再追究汗阿玛的不是了,芃芃觉得怎么样?”
芃芃见好就收,乖巧地点了点头:“好哦。”
芃芃想了想,忽然瞧见一旁的桌案上摆放着彩色颜料,原是令嫔拿来描花样子用的,芃芃看了,眼前一亮。她垫着脚尖、伸出小手,想要去够那颜料,可惜身高实在是太矮了,够不着,于是,她转过身来,冲着乾隆伸出了双臂:“抱抱——”
乾隆以为自家小闺女突然对这些五颜六色的东西产生了兴趣,一面乐呵呵地走上前抱住了她,一面把搜集一些珍贵的颜料供自家小闺女赏玩之事提上了计划。当然,为了自家小闺女的安全着想,颜料定要采用无害的原料制作出来,且自家小闺女用的时候,身边儿得有人盯着,万万不能让她独自使用这些颜料……
乾隆将芃芃放在了桌案上,芃芃目标明确地向那些颜料爬了过去。乾隆见状,越发肯定自家的猜测是正确的。谁都没有注意到,芃芃在看到那些颜料后,眼中闪过了一丝狡黠之意,她想到了一个惩罚乾隆的好法子,但愿她这汗阿玛待会儿还能够笑得出来……
一旁的皇后围观了乾隆与芃芃互动的整个过程,紧绷着的面庞总算是放松了一些。乾隆对令嫔纵容无度,一见了令嫔就容易头脑犯浑,好在乾隆对芃芃的重视程度更在令嫔之上,否则今日,她们怕是又要铩羽而归了。
令嫔在听见乾隆对芃芃做出的承诺之事,则是悄然攥紧了手。她素有留指甲的习惯,水葱似的指甲本已留得颇长,因着她的一番举动,她的指甲断了,顿时,手指头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可惜,她只能咬紧了一口贝齿,暗自忍耐。
在皇后和她闺女到来之前,乾隆本来已经有了软化的迹象,只要令嫔再对着乾隆关怀一番,表表心迹,诉说诉说她对乾隆的思念之情,再展望一下未来,想必就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惜,自从皇后这小闺女一现身,乾隆心里眼里,都只看得见她,再也看不见旁的人。皇后这小闺女一说她不喜欢令嫔,乾隆立马就当着小闺女的面承诺他接下来一个月时间不会再来令嫔宫中……
这等反应,让令嫔觉得,自己在乾隆心中的地位,跟固伦和晏公主完全没有可比性。跟乾隆对和晏的宠爱比起来,乾隆对令嫔的宠爱,大约也只是对小猫小狗的感情那种程度吧。她从前的感觉没有错,皇后这一胎,果然克她!
可惜,当初皇后怀着芃芃的时候,明明不少人觊觎着皇后的肚子,最后还是让皇后平安地将芃芃给诞了下来,如今太后与乾隆对芃芃这般宠爱,皇后又对芃芃十二万分的小心,想要对芃芃动手脚,怕是极为不易。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的。这年头,小孩子都身娇体弱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忽而患了一场病,就没了,就像孝贤皇后的两个儿子一样……
令嫔低垂着头,不敢让人看出她的想法来。只是这个念头,却像扎了根似的,印在了她的心底里。
至于祈嫔,她则是再一次刷新了对芃芃和乾隆这对父女的认知。那么好面子的乾隆,在芃芃跟前可以放下骄傲,小心翼翼地讨好芃芃,即使被芃芃甩了脸子,也丝毫不在意。
本来祈嫔还在担心,芃芃会不会做得太过,让乾隆丧失耐心,最后一旁的令嫔渔翁得利。现在么,她是一点儿也不担心这一点了,她该为令嫔担心才是。毕竟,芃芃看起来真的很讨厌令嫔啊。
就在这时,眼前发生了让皇后、令嫔与祈嫔集体失声的一幕:芃芃居然趁乾隆不备,双手抓着桌上摆放的毛笔,蘸了颜料,就在乾隆的脸上画了起来!
“芃芃快住手!”皇后呆愣了几秒,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上前去,将自家女儿抓着毛笔的小手给逮住,一脸严肃地怒批自家的女儿:“你怎么可以在汗阿玛脸上乱涂乱画呢?还不快跟汗阿玛道歉!”
说着,一只手压着芃芃的小脑袋,就要向乾隆低下。
与此同时,令嫔也掏出身上常备的手帕来,准备为乾隆擦去脸上的污渍:“皇上,您别动,臣妾替您把脸上的污渍擦去。眼下这些污渍还未干涸,还算好擦,若是待会儿等这些污渍干涸了,可就难擦了。”即便是乾隆再怎么宠爱这个小闺女,也不能容忍她这般冒犯自己吧?兴许,今儿个她能够盼来转机?
令嫔正这么想着,手就被乾隆给推开了。
只见乾隆伸出另一只手,制止了皇后压着芃芃小脑袋道歉的举动,用一种颇为无奈的表情看着自家小闺女:“可满意了?”
芃芃可委屈可委屈地看了看乾隆,又看了看皇后,对对手指:“还没……画完……”
本来她可是准备在乾隆脸上画上猫猫的胡须的,左边三道,右边三道,鼻子中间再添几笔。可惜,她才刚画完了右边的三道,就被皇后发现并控制住了,导致现在乾隆只有右半边脸
上有三道胡须,极不对称。
乾隆低着头与她四目相对,他指着自己的脸,问道:“这就是你给朕的惩罚吗?”
芃芃用力地点了点小脑袋。
乾隆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侧过头,把干干净净的左半张侧脸露在芃芃跟前:“既如此,那你画吧。先说好,画完之后,咱们就揭过这一页了,日后,你可不许再为这个跟朕生气,可好?”虽然吧,顶着一张花猫脸出门,是挺丢人的,但若是这回不能让芃芃消了气,回头这小祖宗积攒起来算总账,可更要命,还不如先让她把这口气给出了呢。
至于这么做会不会有损他身为君王的形象……乾隆已经考虑好了,他上朝的时候,离那些大臣们距离远,且那些大臣们多半不会直视他的脸,大概率能够隐瞒住。至于后宫……咳咳,大不了这些天他暂时先不翻牌子了,等印子消下去了再说。
芃芃小鸡啄米般的点了点头,双眼一下子便亮了起来。在乾隆的鼓励和纵容之下,她很快便对乾隆的另半张脸伸出了魔爪。
魔爪伸到一半,芃芃看到错愕地愣在一边,手上还攥着一方手帕的令嫔,奶凶奶凶地瞪了她一眼:“坏人!”而后,愉快地给乾隆的左半张脸画上了须须。
大功告成之后,芃芃看着自己的杰作,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好啦,原谅你啦!”
皇后和祈嫔看着乾隆的花猫脸,都露出了极为古怪的表情,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唯有令嫔,一脸铁青之色。
芃芃拉了拉皇后的袖子,将乾隆的注意力引回皇后身上:“额呢,有话说!”
她的账算完了,自然该轮到皇后和祈嫔了。
隐隐察觉到皇后想要说什么的乾隆心中有些纠结,原本他是打算对令嫔从轻处罚的,可面对如此厌恶令嫔的芃芃,倒不好开口了。
皇后见乾隆自己都对脸上的涂鸦不甚在意,便也努力忽视他脸上的不对劲,正了正神色,说道:“皇上,臣妾在来延禧宫的路上,祈嫔带着棠晚来,告诉臣妾,当初您所认定的,祈嫔谋害令嫔腹中皇嗣一事,另有隐情。臣妾想着,此事非同小可,祈嫔正是因为此事受了几个月的苦,此事还是查个明白为好,您说是吗?”
令嫔闻言,将目光移向了站在祈嫔身后之人,如果不是这人被皇后点了名,她还想不到,这人竟会是棠晚。这般骨瘦如柴、面容枯槁之人,怎么会是那个姿容秀美的棠晚?棠晚作为她的心腹,便是为她去死也是愿意的,又为何会背叛她?
无论如何,皇后会带着祈嫔与棠晚一道出现在延禧宫,足以证明,棠晚说了一些不利于令嫔的话。令嫔在极短的时间内,已将眼前的局势分析得颇为透彻了。
“棠晚,你老实告诉本宫,是不是有人对你严刑逼供了?”杀意一点一点弥漫在令嫔的眼眸中,她的话语却是越发的温和:“若是有人对你做了什么,逼迫你说出了违心之语,你只管告诉本宫,本宫自会替你做主!”
第42章 三合一
不得不说, 令嫔的一番做派,的确很能唬人。
若不是皇后早就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劲儿,观察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坚信此事是令嫔自导自演, 再加上棠晚一番声泪俱下的抗诉做不得伪, 只怕连皇后看着令嫔这般做派,都要陷入迟疑之中了。
令嫔她很能演戏,且演出来的,就跟真的一样, 有时候甚至能把她自己都给骗过去。乾隆会屡次被令嫔蛊惑, 的确不是没有道理的。
只是这一次,人证在手, 皇后和祈嫔自然不容她胡乱蒙混过关!
事涉祈嫔,自然是祈嫔本人对此事最为上心。皇后还未来得及开口, 就听祈嫔道:“令嫔娘娘好生威风, 还未问清楚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就知道有人逼迫了你的心腹爱婢, 来陷害你了,当真是厉害, 厉害!你若真是对一切不知情, 这会子不是应该正一头雾水么?”
有时候,脑子转得太快, 也未必是什么好事啊!这不, 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令嫔听了祈嫔的话, 秀美的面庞一沉:“皇后娘娘说了,她是因为觉得当初你谋害本宫腹中胎儿之事另有隐情,才会带着你和棠晚来本宫的延禧宫的。若不是棠晚说了什么, 只怕她眼下还在辛者库劳作呢,又如何会出现在外头?”
“在当时的那件事中,本宫的确一无所知,是个纯粹的受害者,这一点毋庸置疑,那日跟在本宫身边儿的是棠晚,她肯定也知道本宫的无辜。可她竟站出来指认本宫,那自然只能是被人威逼利诱了。本宫以为,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只有傻子,才会分析不出来!”
令嫔这番话,算是对祈嫔讽刺她此地无银三百两之事做了反驳。
显然,她很能够分清主次,知道这回的事,她主要需要应对的是祈嫔,而不是皇后,因此,她将主要火力放在了祈嫔的身上。
“本宫知道,因为先前之事,祈嫔你对本宫很有意见,巴不得本宫倒霉,你心里头才算舒畅。本宫害得你动了胎气之事,本宫已经向你道过歉,且太后娘娘也为此降下了责罚,本宫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你说呢?若是你还在为着这件事心里头闹别扭,你大可以直接跟本宫说,要本宫怎么做,你才能心中舒坦,本宫都会满足你!”
“至于之前你意图谋害本宫并为此受罚之事,你到底有没有做过,你应该心知肚明,就算是你想为自己洗脱罪名,不希望腹中的皇嗣因你所做之事而蒙羞,你也不该试图把这些罪名甩到本宫身上来!”
说着,令嫔又看向了棠晚,语气蓦地柔和了下来:“棠晚,你跟在本宫身边儿多年,一直是本宫最为倚重的心腹,咱们主仆相得,那些个虚的话,本宫也不与你说了,你应该清楚本宫的为人。”说到这儿,她顿了顿,留出了足够的时间让棠晚回想她们过去相处的时光。以情动人,向来是她最擅长做的事。不管究竟是因为祈嫔对棠晚说了什么,棠晚才站在这儿,令嫔都有信心重新将这个自己曾经的第一心腹争取回来。只要棠晚中途改了口,那么祈嫔也将无计可施了。
片刻后,令嫔才徐徐开口:“本宫也清楚,棠晚你不是那等会信口雌黄之人。你今儿个站在这儿,若是受人逼迫行事,你只管告诉本宫,本宫自会为你做主,绝不会让人轻易欺到本宫的人头上!”
若棠晚真是一时鬼迷心窍背叛了令嫔之人,此时听到令嫔的一番剖白,又见令嫔到了此刻仍然愿意回护她,只怕早就拜倒在令嫔跟前,对她痛哭流涕了。
然而棠晚在听了令嫔的这番话后,非但没有感动,还有些讽刺,令嫔的话越是感动人,她的所作所为就越让人恶心!
从前棠晚就知道,令嫔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她一直以为,令嫔对敌人,跟对自己人,态度是不一样的。然而现在,棠晚知道了,对于令嫔而言,人大抵只分成三类,敌人,有用的人,和无用的人。敌人是需要铲除的,有用的人是需要费尽心思拉拢的,无用的人则是可以随意舍弃的。荷香出了宫,对于令嫔而言成了无用之人,且还有暴-露令嫔秘密的风险,所以令嫔示意其父亲暗害了荷香;而棠晚目前对于令嫔还算是有用之人,所以令嫔才在这儿与棠晚追忆往昔,企图拉拢棠晚。
可惜,已经太迟了。
棠晚闭上了眼,将眸中翻滚的那些情绪,通通压了下去。当她再次睁开眼看向令嫔时,眼底是一片漠然。
“没有人逼迫奴婢,奴婢接下来所言,一切都是发自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