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月儿这就去办。”
等人走后,沈灵语无力地将自己摔在床上。
早知道今天就不换什么具了。直接用沈灵语的身份和赵慎玉见,说不定还能叙个旧。虽说他已答应了要合作,但也不好不拿人家当客人。
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总是在做一些社死的事情。
沈灵语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两回,又想起了那英隽萧肃的赵慎玉。与他初见时的场景她已记不大清,只记得那人的爽朗清举,以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她溺在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52章
船停在了下城区。
歧郡的主城一般称王城, 又分上城区和下城区。上城区多住的是达官贵人,歧王府位于上城区的正北方,坐拥王城最高地势。王府往前过一条河, 便是一条主道, 连着王城最繁华的四条大街。出了四大街是平民区,过了平民区又是绵延一片农田, 中间被歧江隔成两半, 对岸就是下城区。
下城区就不似上城区那般繁华。只一条长长的街道通到底,天色已黑了许久,街上叫卖的小贩也收了摊, 仅剩下零星几个动作慢的,也挑着担子匆匆往回赶。见迎面来的浩浩荡荡的一行人, 不由得匆忙避开。
待转过两个弯曲的巷子后, 到了一处宅院前, 队伍才停下。
肃穆的侍卫一字排开守在宅外,月儿掀开轿帘, 轻声唤醒马车上休息的人:“夫人,到了。”
一双纤细的手撑在月儿手上,单薄的身影从车上下来。沈灵语打了个呵欠看着牌匾上的字——容与。
这间宅子是赵景行的,据月儿说他以前来下城区办事时,太晚了就会在这边歇息。
“夫人小心。”月儿搀着她进了大门,看了下里面环境道:“屋子已许久没住人了,这两日已叫人重新扫过一回, 倒勉强能住。不过这边条件比王府差了许多, 先将就一晚明日就回。”
沈灵语倒不介意, 她从进院就一直打量着此间院落。
进大门后就是一片翠绿竹林,中间铺了青石板道, 一直蜿蜒向内。路边摆了石头,上面掘了窟,里面燃着明烛,既防风雨也能照路。隐隐处能听到潺潺流水声,伴着薄雾缓缓飘来。
竹林尽头处,是一道石桥,水流声便是从桥下这方湖传出来。夜色已深,湖面黑漆漆一片,看不真切,湖边建了个六角亭,中间挂了个大灯笼,暖暖明光将这一隅点亮。
走过石桥,又经过一条长廊。拐了三次弯,才到了住的地方。
何公将夫送到苑外才告辞:“夜已深了,今日王妃劳累一天,早早歇下罢。”
沈灵语神色恹恹,听他说话勉强打起两分精神:“何公今日也操劳一天了,当注意身体。”
“是。”何公朝她拱了拱手,“明日何泉将今日与赵公子详谈的内容整理一番再呈给您看看。”
“那便有劳何公了。”
“臣分内之事,自当鞠躬尽瘁。”
两人都有些乏,也未再多客套,只交待两句沈灵语便回了房间。
“呼——好累。”沈灵语一回房就揉着肩膀摊坐在榻上。
负责洗漱的丫鬟端了水进来,月儿拧了帕子给她擦手。随后将人扶起来,给她拆头上的首饰:“夫人若早说有晕船症,大可提前告知赵公子,也不必受这遭罪。”
“唉,别提了。”沈灵语长叹一声,“上回在船上时只有些头晕,却不曾想这回竟这般严重,下回再也不乘船了...对了,你今日去跟那赵公子说我身子不适时,他是如何说的?可有愠怒之色?”
“怎会。”月儿把取下来的首饰放在木盒中,又将她盘好的发髻放下,轻笑着道:“赵公子一听说夫人晕船严重,当下便懊悔不已,直说是自己考虑不周,辛苦王妃了。”
沈灵语捡了支珠钗放在手中把玩,看着上面清晰精美的花朵,想起什么,问:“那他们何时走的?可有派人将其送回客栈?”
她今日头昏得很,月儿走后没多久便昏睡过去,睡得却不安稳,起来浑身乏力。
“夫人大可放心,月儿都依照您的吩咐指派了人送二位公子上岸。但二位公子却道想在歧郡转转,便推拒了。只呆了不过半个时辰便自行离去,何公亲自将二人送上岸的。”
“那便好。”沈灵语放下珠钗,撑着半张脸,眼睛困得快闭上,喃喃道,“我这几日先住在这边,你明日不要一大早便来叫我,待我睡醒了我们一同去街上逛逛。正好这些日子有空,我可以考察一番下城区。”
“是...”
·
许是晕船的缘故,沈灵语这一觉竟睡到了中午才醒。
一直到用完午饭后,被月儿盯着灌了半碗青荞汤才提起些精神。
午后天气刚好,不冷不热。
微风伴着淡淡的桂花香飘来,正是个秋游的好日子。容与的景色做得十分讲究,从涓涓溪流到锦绣花园,处处都透着用心。沈灵语逛得十分惬意,绕着院内转了一圈后,才回到昨夜路过的湖边。
昨夜来时天色已暗,什么也瞧不真切,这会儿走在湖边,才将美景看清。清澈湖面上,飘着几片破败的发黄的荷叶。时节已过中秋,莲花早已开败,也过了吃莲子的时候,只剩了朵朵干莲蓬立在水上,沉沉的垂着。
有长得近的,沈灵语站在路边伸手摘下一朵。干枯的莲蓬内,还挂着颗颗饱满的莲子。拿手轻轻一抠,便滚圆地落到手中。
月儿跟在一边,看着她手中的果实道:“可惜过了时节,若是六七月份来这边,夫人还能尝到新鲜的莲子。不过现在莲子虽老了,也能和银耳炖煮成羹,不如找人摘了给夫人尝尝?”
沈灵语听她提起,将莲子放在鼻尖处,轻嗅间,似乎能闻到淡淡的香味,欣然点头:“也好,天气凉了,也该滋补一番。”
“那月儿这叫去吩咐膳房。”
“嗯,记得炖烂些。”
“是。”
月儿兴冲冲地往后厨走去,沈灵语停在原处,又摘了几朵干莲蓬,准备拿回去插成花。这一片荷塘十分广,沿着石桥一路行了老远,手上早已摘了许多,干脆交给身后的丫鬟抱着,提起裙脚继续往前。
走了几步,忽听得断断续续地啼哭声传来。沈灵语只当听错,没怎么在意。复行数十步,那哭声愈发明显了些,还伴着阵阵打骂声。
她忍不住停下,侧耳听了会儿,才转头问身后的丫鬟:“你可听见什么声音?”
丫鬟抱着她刚摘的莲蓬,仔细听了听,才道:“好似女子哭声。”
“对!我还以为听错了。”
沈灵语抬头四周张望,凝眉细听片刻,找到那哭声传来的方向,快步过去,一路找到了围墙边。
“好像是隔壁院的。”沈灵语站在墙边,那哭声与打骂声更清晰了些,她侧耳听着,那打骂的男子声如破鼓,嘶哑又粗砺。口中辱骂之词粗鄙之极,直叫人心底生厌。
沈灵语听了会儿,红唇抿成一条线,转身绕过青石路直往大门奔去。
“夫人!”抱着莲蓬的丫鬟有些惊慌,忙追了上去,“夫人是要去何处?”
沈灵语脚下没停,道:“隔壁在打人,我去看看。”
“可是...”丫鬟有些急,想劝她又不知怎么说,只好道,“不如叫上月儿姐姐一起去罢。”
“不必。”沈灵语说话间已小跑出花园,路过两个把守的侍卫停下来,道,“你们两个...不,多找几个,换了便服,马上随我走一趟。”
侍卫一听,忙行了礼就奔着找人去了。
没等多久,便装打扮的侍卫就跟着沈灵语出了大门。
第53章
说是隔壁, 其实中间还隔着条窄巷,穿过一棵老枝,到了一处宽阔院落。
院子十分气派, 同容与差不多大小。门上挂着大红牌匾——贾府, 门前有两家丁模样的人守着。
沈灵语行至府前,透过那半闭的大门, 看到两个露着半截胳膊的汉子, 正面目狰狞地挥着鞭子,挨鞭的人却看不轻,只能听见阵阵啼哭声。
她在自家院中只听到女子哭声, 这会儿走近了,才听出, 原来不止一人在挨打。
“哭什么!”一道鞭子落下, 有男人骂道, “今日若不招,我就再打死一个在这里。”
另一个声音接着道:“昨日被打死的那婊子你们也看到了, 肉泥滩在地上,撮都撮不起来!”
“不想死就快点招!”
...
骂声刚落,又一道鞭子摔下,伴着女子一声痛呼。
跟在后边的侍卫领头见沈灵语蹙着眉头,问道:“王妃,可是要进去?”
沈灵语目光专注,表情凝重, 道:“进。”
领头用眼神示意一番, 一个侍卫便上前与那家丁交涉。
没说两句, 却被冷着脸轰了出来:“快滚远些!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就敢妄闯!”
领头见侍卫被轰走,当即冷了脸。只留下一个守在沈灵语身边,随后带着身后五六个侍卫一同上前:“今日我们便要闯了你这破地方!”
说罢,一脚便将那家丁踹飞,那家丁摔到门上,发出咚的一声。本关得不严的大门豁地被撞开。
“什么人!”另一个家丁当即大喝,“竟敢擅闯贾府!”
他话音刚落,大门便被打开,随后出来十几个拿着棍棒的汉子。
“嘶...”沈灵语看这阵仗,眉头突突地跳,跟着的丫鬟也有些害怕地看着她。
她带的人是不是少了些。
身旁侍卫看出两人担忧,宽慰道:“王妃勿需担心,只是些地痞流氓,弟兄们能解决。”
果不其然,在训练有素的侍卫下,那些拿着棍棒的汉子不过半柱香的工夫,就倒了一地。领头的抓着一个人的领子,狠声问:“现在进不进得了?”
“进...”那人吞了口血唾沫,道,“你们是什么人?”
领头冷哼一声:“你还不配知道。”说罢示意旁边的侍卫,“开门。”
大门开了,两个侍卫先进去查过一番,才过来请沈灵语进门。
里面没再看到男人,只剩下五个女子被缚着双脚跪在院中。其中有两个已昏厥在地,衣衫褴褛,背后还沾着血迹。
三个还清醒的见又进了许多人,惶恐地挤在一起,怔怔地看向为首的女子。
沈灵语打量一番,最后走近那三名女子,问:“几位姑娘为何被绑在此处,这些人又是什么人?为何要打你们?”
两名女子哭得气喘吁吁,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惶惶地看向中间的女子:“姐...姐姐...”
那被唤姐姐的女子倒没哭,可身上的伤却不少,胸前衣襟半敞着,春光半露。
领头看了,忙侧目避开,脱了身上披风罩在她身上,又从腿间摸出把匕首,轻轻一划,割开绑在她手脚处绳子才退到一旁。
那女子脸上、颈子上都是鞭痕,惨状比其他两个女子更甚。脸上却未见一滴泪痕,一张浅浅薄唇被咬得裂了几道口子,血液凝在嘴角,半干不干。
沈灵语将她零乱的碎发撩开,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来。
泛着血丝的眼睛正不安地盯着她,里面满满的害怕却又强装镇定。
沈灵语看得十分不忍,又拿手绢给她擦嘴角的血,问:“姑娘莫怕,我们与他们不是一伙人。他们为何要将你们绑在这里?”
那女子看了沈灵语片刻,才舔了下发干的嘴唇,一开口,声音极尽喑哑。
“姑娘若今日能救我姐妹,以后我就是您的仆人,给您当牛做马绝无怨言。”
她声音极虚弱,沈灵语没怎么听清:“啊?”
那女子见她有些犹豫,又补充道:“你救我,我帮...帮你杀人...杀..”
她一句话没说完,便双眼一合,晕了过去。
第54章
一场大风刮过, 秋雨便淅淅沥沥地垂着。雨点轻飘飘打在窗外绿叶上,挟着泥土气息混在风里阵阵钻入鼻间。
大丫鬟月儿轻手轻脚地将竹帘放下,隔绝扑面而来的水汽。又吩咐人换了壶热水上来, 给屋内谈事的人添茶。
何公坐在一侧, 转头示意下人把折子呈给沈灵语:“何泉这两日已派人去访过街口刘先生,将您的帖子递了, 刘先生颇有兴趣, 说东大街建起后愿试一两月。”
沈灵语接过来看了,道:“不错。那陈大夫呢?”
“这...”何公面露难色,“去过两回, 何泉也亲自去过一遭,拢共三回, 陈大夫却未点头。”
“为何?”沈灵语收起折子, 端着热茶抿了一口, 道,“是月俸不满意还是对我这计策不放心?”
“都不是。”何公摇头, “陈大夫倒是觉得您的想法甚好,只是他年前刚丧妻,心中悲痛难消,只愿守在亡妻身边,任凭何泉如何劝说也不愿来。”
“...倒是深情难得,那也没办法...”沈灵语轻蹦叹口气,“那下城区可还有别的医术高明的大夫?”
何公低头沉吟一番:“臣再差人去问问。”
“辛苦何公了。”沈灵语把茶碗放下, 看向他盖着毯子的双腿, 关切道:“您这腿可还好?”
何公双腿有风湿, 这两天又逢下雨,腿就疼得紧, 沈灵语怜他年纪大,也没让他多动,自己摆驾到了他院中。
何公听她问起,忙拱手道:“谢王妃关怀,只是何泉到底年纪大了,都是老毛病罢了。”
“你这几日腿脚不灵便,就好生歇着,有什么事让下人去做便是。”沈灵语说着又想起来什么,看向月儿,“让膳房的人这两天做些驱寒的,给何公补补。”
“是。”
何公忙谢道:“多谢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