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平应下,给她找出了瞿雪在北城的电话号码。
林晚云拨过去,是一个报刊亭的电话,听她说要找瞿雪,说太晚了,没功夫去给她叫人,让她明晚这个时候再打过来。
无法,她只好挂了电话。
宋九尧深夜才过到制衣厂,厂里有林老大守夜,前头都住着村里人,大门一锁,倒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林晚云住在二楼,和其他人一样,就一个标准单间,只是多了一个卫生间,宋九尧特意给她做的,让她住着舒服一些。
“赵贤怎么样了?”
“就那样。”
不用问也知道,伤得那样重,能熬过去就不错了,哪能奢望马上好转。
她没有问那辆车如何处理,估计也已经撞残了,车是贵,废了就一堆烂铁,没什么好问,他人没事就该烧香拜佛了。
“睡觉吧,太晚了,明天我再跟你上医院看。”
他点头应下。
话是这么说,哪里睡得着,凌晨三四点,林晚云实在没有办法入睡,便起个半身看宋九尧,只见他一动不动,黑亮的眼睛却还睁着。
“老公,你睡不着吗?”
宋九尧转过头,“你赶紧睡吧,不用管我。”
林晚云坐了起来,“我不睡了,今晚没吃饭,我有点饿。”
“为什么没吃饭,阿平不是说你回二姐家吃吗?”
“二姐今天上集市卖干货,回来晚了,我担心你们等不到我电话,就回厂里来了。”
他现在正难受,刘川屛带走骏骏的事儿缓几天再说吧。
宋九尧长吁一口气,“也不差这点功夫,就算二姐来不及做饭,你叫大白给你做一些也行,谁让你饿肚子睡觉。”
林晚云笑了声,“饿一顿没事儿,饿饿更健康。”
宋九尧耷着眼睫默了片刻,掀开被子,“走吧,反正睡不着,我们上山上,抓一只鸡烤来吃。”
林晚云眉心一跳,“这个时候上山,咱爸不得吓死么。”
“没事儿,不叫他知道就行了,你不是有钥匙吗,带上火柴和刀,再带上一些盐巴,我给你烤。”
“……算了吧,你的手臂还带着伤呢。”
“不碍事,手能动,杀一只鸡不是问题。”
林晚云看他真下了床,索性依着他,拿上一件长外套,下楼拿了东西,跟他一起出了门,往山上走去。
正好是阴历十六,满月挂在空中,地上铺着柔绵如水的白月光。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你看,比上回伸手不见五指的要好多了。”
“十四的月亮比十六的好。”
林晚云抬眼看他,“为什么啊?”
宋九尧笑了声,“月满则亏,十四的月亮看着有盼头。”
她跟着笑,“那倒是,就像我读书的时候,总是最喜欢星期五,因为星期五有盼头,一放学就可以去玩儿,星期天就开始焦虑,第二天又得上学。”
宋九尧一个气声,“你都玩什么?”
“玩的可多了,我想玩什么,我爸爸都带我去。”
“你爸爸可真闲。”
林晚云笑道:“他可不闲,他忙得很,只是我是他的女儿,他的宝贝,我说什么他都依着我。”
宋九尧脚下一顿,“你爸这么说的?”
“嗯,小时候他就这么叫我的,宝贝宝贝的。”
她看着他,两眼盈盈带光,“老公,你和我爸爸,是这个世界对我最好的两个人。”
宋九尧定了片刻,嘴角一扯,没再言语,带着她往前走。
养殖场雇了几个人,晚上都下山去了,只有宋世邦一个人守着。
宋九尧杀了一只鸡,处理干净,拿柴火烧起来,又挖了两个他爸种的红薯,放在火里烤。
他不说话,只看着火堆,有些出神。
林晚云知道他不好受,也没有烦他,默默翻火堆里的红薯。
这一顿,宋九尧只吃了一个鸡腿,林晚云吃了一个鸡腿,两个红薯,也吃不下了,两人简单收拾,往山下走。
天已经蒙蒙亮,对面山头的墓地隐约可见。
林晚云无意一瞥,瞥见宋九尧眼圈那点红,心里一睹,佯装看不见一般,垂下眼去。
她明天要去求菩萨,如果赵贤能醒过来,她愿意拿脚下这个山头来换。
-
第二天,林晚云又给北城那边拨去了电话,约莫过了几分钟,那一头回拨了电话,是瞿雪的声音。
“哪位?”
“是我,林晚云。”
那一头静寂数秒,“你怎么打到这里来了,找我有事儿?”
林晚云握着听筒的手紧了紧,“我就是想问问你,关于宋九尧的事情,上一世,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你都说给我听听。”
瞿雪笑了声,“你不知道么,我跟李景林上了南元岛,两三年才回一次开州,就算回去,也没有和他走动,他发生什么事情,我上哪儿知道。”
“……”
“我只知道,你嫁的人不是他。”
林晚云憋着气儿,“就算你没有和他走动,李景林对他有恩,他不可能不和李景林联系,你总能听到一些话,还有赵贤,你知道什么,全都告诉我,行吗?”
瞿雪第 一回听到她这么好声好气同她说话,沉默片刻,“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晚云嗓子眼一堵,好一会儿,才带着浓重鼻音说:“他的车被人动了手脚,昨天他和赵贤上庆山,车子翻了,赵贤受了重伤,可能不行了。”
“……”瞿雪一个抽气,“宋九尧没事吧?”
“他没大碍。”
“赵贤,我对这个人没有多少印象,倒是那个阿平,他跟了宋九尧很多年,我只记得他。”
林晚云心往下沉,如果赵贤不跟着宋九尧,那是不是意味着,他熬不过这个坎了?
“你要想知道,我就说说我的想法,你嫁给宋九尧,他的运势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我记得,他爸退休以后,宋九尧迟迟没有成家,他爸在偏远农村待过好几年,可能闲不住,便回到老地儿,租水库旁边的湖养鱼,后来,宋九尧把那六亩都给买下来,建了一栋房子,让他爸安心在那里养鱼。”
“十年后,那六亩地变成了两千万,他们家用两千万,开发了一个楼盘,钱生钱,虽然宋九尧出了事,他爸他姐都过得挺好的,他出来也是大富豪。”
“你跟他爸一起养鸭子,买山地的事儿提前好多年,还买了两个山头,这一算,差不多五十亿,我总觉得,好像什么都提前了,你让他小心些。”
林晚云心口聒噪得厉害,今天没吃上晚饭,她倒是没有感觉到饿,就是口干舌燥的,难受得很。
她实在捋不清,听起来因为她,宋九尧的人生轨迹改变了,但运势并没有变。
什么都提前了。
这个话真叫她害怕。
第57章 宋九尧,我想跟你离婚。……
林白云按着约定的时间, 把婚纱送到了农机站,等了好半天,吴亚南才出来了。
“钉好了么?”
“钉好了, 你可以打开来看一下。”
吴亚南接过包裹, “这里灰那么大, 哪有地儿看,你在这里等着,我回去检查好了,再出来跟你说一声。”
为了那一千块, 林白云忍下了, “行,你进去看清楚。”
吴亚南往回走, 进了家门,没有马上打开那个袋子, 而是拿出瓜子, 打开电视,一边看一边嗑瓜子。
吕二狗去郊县修拖拉机, 回来晚了些,到农机站大门口, 意外看见林白云。
他有些惊喜, 叫了一声:“大白。”
林白云转头,面色一沉, 扭开脸, 没有应他。
吕二狗停下自行车, “你咋来了?”
林白云淡道:“我来送婚纱,你快进去吧,如果吴亚南看清楚, 婚纱没啥问题,叫她赶紧出来跟我说一声,我站在这里不好看。”
吕二狗微滞,“她让你在这里等?”
林白云并不想跟他多说话,“嗯。”
吕二狗看她那张黑面,只好道:“行,我进去看看。”
还没到宿舍,一个大姐叫住了他,“二狗,你过来,我跟你说两句话。”
这大姐是工友的爱人,人称大张姐,四十来岁,因为那位工友工龄长,在农机站有一些话语权,年轻辈都挺尊敬他,张大姐人热心,在农机站就跟个妇女主任差不多。
“张大姐,你吃过饭了吗?”
张大姐面色有些严肃,“我吃过了,我找你,是站里几个姐妹让我出头,跟你媳妇提一下,家属院就这么点大,共用一个厕所,咱都互相体谅着些,别的不说,自己的东西自己收拾好,你也成家挺长时间了,女人家,有些东西不好看,回去跟她说说。”
吕二狗着实抬不起脸来,以前,这位张大姐都是一副笑面孔,绝对没有为难人的时候,若不是被气着了,断不会跟他说这些话。
吴亚南把他的脸都丢尽了!
他囫囵应下,转头往宿舍去,进了屋,他看见吴亚南翘着二郎腿看电视,地上都是瓜子皮,更是无名火起。
丈母娘回去几天,家里更乱了,简直没有地儿下脚。
“你叫大白在外头等着,自己在这里嗑瓜子来了?”
吴亚南眼角斜过一道光,“咋的,你心疼了?”
吕二狗看着碍眼,不搭理她,走到床头,把那张定金协议拿出来,三两下就给撕了。
没有这张纸,看吴亚南如何折腾。
“吴亚南,农机站容不下你了,你赶紧搬到你们公司的房子去。”
吴亚南噌地起身,“啥意思,吕二狗,你赶我走呗!”
吕二狗点头,“不是我赶你,是站里的家属都不愿意看见你,刚才张大姐过来说了,别人对你意见大了,就一个厕所,你没来的时候都挺好的,你一来,别人都不愿意进去,你自己想想,还有脸呆在这院里吗?”
吴亚南噎一嗓子,“我,我又没有叫她们收拾。”
吕二狗懒得与她废话,“张大姐的意思,叫你不要住在站里,不然我的工作也不保了。”
吴亚南气呼呼的,“好,我走,我也不稀罕这破烂地儿!”
她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奈何太乱了,收了一半,又甩手不干了,“吕二狗,我上公司里住可以,但你每个月的工资,得让我去领,不然没有人管着,你又要出去喝酒打牌。”
吕二狗只想快些打发她,眼不见为净,便随口道:“你要拿就去拿,农机站的工资都在李主任手里头。”
没想到第二天,吴亚南当真去找了李主任,说以后吕二狗的工资,都由她来领,不要发给吕二狗。
农机站从来没有这样的规矩,李主任对这个家属的风评有些耳闻,都说吕二狗的二婚老婆,比大白要厉害多了,这一看,可不是“彪悍”两个字能概括的。
他以工资要本人签领为由,叫人去把吕二狗给叫了过来。
吕二狗更是怒火中烧,忍着气儿把吴亚南叫回家来。
“你这么办事,婚礼也不用办了,别人也不愿意来喝这个喜酒。”
吴亚南愣了下,歇斯底里大叫,“吕二狗,婚纱定好了,酒店也定好了,你这会儿说婚礼不办了,你是不是想叫我死!”
吕二狗看她那疯子样,脑袋嗡嗡叫,抬脚就往外走,“办,给你办。”
林白云那天晚上等了快大半小时,等不来吴亚南,一气之下走了,这事儿还没完呢,当初协议上写了,除了婚纱礼服,还要给吴亚南准备婚车,现在宋九尧的车子撞毁了,她发愁,上哪儿给吴亚南找婚车去。
没办法,日子近了,她只能找林晚云。
林白云一说,林晚云才想起这档子事,便说,她来想办法。
她和宋九尧结婚的时候,宋九尧还没有买车,那辆婚车是明延饭店的车子,赵贤在里头有熟人,才借出来的,现在他出事了,她打算自己上明延饭店问一问,出钱租两天,问题应该不大。
正好宋清枝在明延饭店做后勤,看见她过来,把她拉扯到一旁。
“我正好要去找你,九尧快被人害死了,你咋还上饭店来耍!”
“我不是来耍,有人要结婚,我就是过来租婚车。”
宋清枝拧着眉,“赵贤躺医院里,就差咽气了,昨晚上骏骏还被刘川屛带走,你还有闲心给人租婚车?”
林晚云闭上眼,深深吸气,“我又不能替他躺床上,难道因为刘川屛,就不用上班,不用活了吗?我们家那么多贷款,你替我们还?”
宋清枝翻一个白眼儿,没好气说:“这事儿邪门,要不是他换了个座,差一点送命的就是他,昨晚上我和大姐二姐商量好了,你先和他离婚,叫那老头给他做了法事,等解了他的煞,你俩爱复婚复婚。”
林晚云呆滞在原地,只怔怔看她。
“你别这么看我,我们家里就他一根独苗,我们能死他不能死。”
她鼻翼张合,嘴角一扯,“我能死,他不能死,是吗?”
宋清枝:“谁说你了,我说的是我们几个姐,主意那么大,才几天没回去,我家都被你弄成幼儿园了,哪敢让你死!”
林晚云垂下眼去,“你们跟宋九尧说过了?”
“没有跟他说,你跟他说吧。”
她拉动唇线,“他会答应你们么?”
“那有什么不答应的,离个婚,以后你俩过得更顺利,这有啥好想的。”
林晚云咬着牙点几下头,“我知道了,回去我就跟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