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桉的眼眸好像敛了敛,也好像没有,总之他很快就问:“有多差?”
姜之栩摇头:“只是偶尔脾气差。”像一只猫,一毛躁就要来挠你,却不坏。
“他怎么样?”许桉又问。
“……”姜之栩不答了,问,“什么意思?”
服务员来上锅底,许桉顿了一下,才说:“临走了,当然是想知道自己输给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姜之栩端起桌上的茶喝:“他…虽然一点就着,但是也一哄就好。”
许桉紧抿着唇,没说话也端起茶喝。
服务员陆陆续续把菜端过来,姜之栩把火调大,将一盘牛肉下了锅。
看着咕嘟咕嘟沸腾的锅底,姜之栩问:“阿玉也知道了吗?”
“你是说我要去美国的事?”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嗯。”
许桉噙着一抹浅的几乎看不见的笑:“你是不是在腹诽我明知故问?”
姜之栩慌张抬脸:“没有。”
……真是此地无银。
许桉取了筷子,边说:“她不需要知道。”
姜之栩隐约觉得他不会说出什么好话了。
他果然冷情:“我没有向外人交代自己行程的习惯。”
姜之栩张张嘴,想说什么,又觉得多余,干脆去捞肉吃。
许桉自然也不会继续聊常灵玉。
两个人无声吃了会儿饭。
许桉忽然说:“我很少来这种地方吃饭了,也很少吃火锅。”
“你们霸道总裁都吃西餐么?”姜之栩笑笑。
许桉说:“不是,我只是习惯戒掉对我没有帮助的爱好。”
姜之栩夹菜的手一顿:“能让人快乐的,都是有用的呀。”
他冷笑:“你知道我最讨厌的电影是什么吗?”
“什么?”
“《死亡诗社》。”
她一怔,瞬间想起电影里的台词:医药,法律,商业,工程,这些都是崇高的追求,是维生的必需条件。但诗,美,浪漫,爱,才是我们活着的意义。
显然,这与他的价值观明显相悖。
他喜欢的都是那些崇高的追求:“所以没有爱情我还是可以很好的活下去,我有商业梦想,虽九死其犹未悔。”
姜之栩这下完全怔住,干脆放下筷子。
她垂了垂眸,再开口声音淡了几分:“许桉,我……祝你前程似锦。”
他幽幽看着她,仿佛在说,“我已经似锦了,还用得着你祝”?
当然,他不是李衔九,不会这么放肆,他从来都是克制的。
他只是掏出一个东西,放在桌子上,推到她面前。
一枚发旧的有点褪色的水兵月钥匙扣。
姜之栩呼吸一滞,那一刻深深的震惊淹没了她。
“你……”
“或许我比那个人还要早认识你。”
……
半天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锅底又加了一回汤,许桉把一盘竹荪下锅,少有的说了很长的话:“但我习惯戒掉多余的爱好,你曾经也是列表之一,我们正式认识之前,我一直保持的很好。”
后面的话无须再说。
显然,她是他没戒掉的那个。
姜之栩只感觉艰涩,外加万分愧疚。
以前也有过男孩子喜欢她,千方百计讨她欢心,可是她一次也没有因为不爱对方而感到愧疚。
看她那样子,许桉露出一抹轻的几乎难以捕捉的笑:“断舍离对我没那么难,如果你觉得欠我的,不如付了这顿饭钱。”
他这么说,她反而更难受。
但她深知,这份难受,如果变成不忍,无论对谁都是伤害。
爱情最忌讳拖泥带水。
她索性对他笑笑:“许桉,谢谢你。”
仅此而已。
许桉或许知道,这已经是她能给他的最多了,于是如常的说了句:“不谢。”
话已至此。
他们之间竟真的无话可说了,连道别都可以省了。
姜之栩觉得自己需要离开去平复一会:“我去趟洗手间。”
她刚要起身离开,就看到后边吃饭的小姑娘正偷拍许桉。
那女生见她起身,慌张的把手机收起来。
她恍若未觉,进了洗手间,没一会听到外面有人讲:“刚才那女的确定是和李衔九一起被拍的那个吧?”
“拍的那么清楚,还能有假?”
“靠,她不是那种脚踩两只船的女人吧。”
“保不齐……”
姜之栩心一凛,猛然意识到今晚那些一直往他们这桌瞟的人,不是看许桉的,而是看她的。
她接着掏出手机。
微信上都是消息。
她直觉有什么大事发生,赶紧点开微博,看到热搜第一,瞬间慌了——
李衔九恋情曝光。
第59章 明了 他知道了,他都知道了
热搜居高不下的挂着。
记者一共公布了两段视频, 一段是姜之栩上了李衔九的车,随后二人一起去酒店的视频,另一段是李衔九到姜之栩小区门口的约会视频。
每一个视频都把人拍的无比的清晰, 让人无从否认。
当然,尽管如此, 李衔九这边还是没有发声。
李衔九身上带着太多的合作,利益盘根错节, 公司并不敢轻举妄动。
姜之栩无疑承担了更多的火力。
因为在热搜冲到高位的当晚,她还毫不知情在和许桉吃饭,结果又被人拍到传到网上, 现在李衔九的粉丝都在骂她不知检点。
而李衔九原本就是因为大热仙侠剧爆火, 粉圈里CP粉也是中坚力量, 恋情这么一曝光, CP粉反应更强烈, 脱粉的,转唯的,比比皆是, 加上对家和黑粉从中搅和, 李衔九的话题下面,全都一片乌烟瘴气。
这是姜之栩第一次这么具体的感受到李衔九的热度,因为事情曝光的当天, 姜之栩的微博就被扒出来了,第二天一醒, 就看到微博三十多万条的消息。
常灵玉原本还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她先姜之栩出门,走到小区门口傻眼了,忙给姜之栩打电话:“姑奶奶, 门口全是人,丧尸围城似的,我估计都是来找你拼命的。”
姜之栩一惊,差点忘记了,曝光视频里有拍到她的地址。
她那会已经打算要出门的,这下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衔九恰好打电话问她:“你还好吗?”
姜之栩怕他为难,说:“我没什么事。”
李衔九沉默了一阵,冷声说:“这件事昨晚公司开了一晚上的会。”
姜之栩“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讲。
李衔九很无力:“我不是一个人,我背后有太多的利益牵扯,所以这件事没办法立刻发声,要等公司商议结果。”
姜之栩说:“我知道。”
她很平常心:“我都知道。”
两遍重复的话,像在安抚。
只听李衔九那头又点了根烟。
这些年,他习惯了把尼古丁当镇定剂。
姜之栩说:“我要去上班了,你放心,我还是会和以前一样生活的。”
他说好,又说:“我帮你叫了车,司机手机号我发你微信。”
挂了电话,姜之栩好像平白生出了许多的勇气。
这日姜之栩本来要陪老板出席一个小型派对,打扮的很是显眼,可既然知道外头有人蹲她,就不宜太招摇,又怕给李衔九跌份儿,也不敢穿得太随意,干脆换了黑色系的衣服,又拿了帽子口罩戴上。
不能走小区的大门,她给司机师傅发了短信,要他在别处等。
她另辟蹊径,打算从小区车棚处翻墙出去。
她从没做过这样的事,踩着树墩往上爬的时候,虽然狼狈,但还算顺利,可当她真正坐到墙头上,往下看,觉得好高,紧张的心惊肉跳腿肚子抽筋儿,又怕被人看见,干脆闭眼咬牙跳了下去。
好在没有崴脚。
却在落地的瞬间听到一阵车喇叭响。
再抬眼,便看到一辆黑色的路虎停在路边。
手机瞬间振动。
“那是陈清的车,你什么话都别说,坐上去,他会送你到公司。”是许桉。
姜之栩心一紧,自知不能再承他的情:“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可以自己去上班。”
她不能再对他有愧了。
恰好李衔九帮忙叫的车到了,她赶忙上车离开。
刚坐下,姜学谦便打来电话。
“你和他怎么回事。”
听到父亲低沉的声音,姜之栩轻轻说:“在一起了。”
又传来孟黎焦急的问候:“我今天出门被邻居拦着了,问我你到底是和小许谈还是和小九谈,刚才微信都快炸了,亲戚朋友都过来问。”
姜之栩不自觉鼻酸,抱歉说:“对不起啊。”
“都是一家人,说对不起干嘛?”姜学谦听着有点生气,“咱们终归不是公众人物,被骂也只能受着,你告诉李衔九,我等他给我一个交代。”
姜之栩咬唇:“爸……”
却传来一阵忙音。
叶青走到姜之栩桌前敲了两下:“怎么,最近走桃花?”
姜之栩抬眼看了她一眼,又把眼皮耷拉下去。
叶青轻声嘱咐:“总之不要耽误工作。”
“嗯。”姜之栩答应着。
谁也不想让麻烦事渗透到生活中。
可是李衔九的影响力远远超出了姜之栩的想象。
不过一上午,就有粉丝找来公司。
一群人堵在公司的大楼底下,像是农民工要账似的,报警都赶不走。
与此而来的是新一轮的爆料和热搜。
高中时李衔九和姜之栩都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他们当时以兄妹关系示人,本是减少闲话的好法子,可没想到如今风口一转,媒体给他们打上“未成年同居”的标签,再添油加醋一描绘,清白都成了龌龊。
这还不算完,到快下班的时候,“李衔九女友毁容”的词条忽然被顶到热搜前列。
姜之栩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心情点进去的,只知道退出之后,四肢百骸都发冷。
热度那么高的绯闻,有的是愿意花钱买爆料的娱乐号,而大学那么多人,谁不知道姜之栩成天戴着口罩,连上课也不摘。
顺着这一丝藤,就能摸出大瓜来,那些娱记都不是吃素的,哪怕没找到证据证明姜之栩脸上有事,也已经编造了无数个版本的故事出来。
……
这些新闻,随便挑出一则,对人都是致命的打击,可这些偏偏都在一上午就发酵完毕,速度之快,简直如同核爆。
下了班,所有人都出去吃饭,唯有姜之栩一个人坐在工位上。
她给李衔九打了无数个电话,一直都没有打通,她知道他在忙,可还是心里发慌。
一秒被掰成十份过。
等到同事们都陆陆续续吃完饭回来了,姜之栩才收到李衔九的电话。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开口,就让姜之栩想到“满身风霜”四个字。他说:“网上的消息我全都看到了。”
她哑着嗓子“嗯”了一声。
他说:“下午的拍摄推后了,我想和你见一面。”
“……”
于是姜之栩请了半天假。
他们的确应该见面。
正处多事之秋,姜之栩像演谍战剧一样,找来叶青掩护,才躲开那些记者和私生。
姜之栩到李衔九公寓的时候,李衔九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是刘姨给她开门,告诉她:“他在给青云擦脸。”
姜之栩悄然走到李青云的卧房。
远远看到他拿着毛巾,很耐心的为李青云擦拭着面庞,窗外的白光倾数泄在他身上,那一刻姜之栩想到的只有“虔诚”二字。
他察觉到她的凝视,却没有看她,开口说:“你到我房里等我。”
她抿抿唇,不语,转身去到他的房间。
打开门,闻到熟悉的薄荷混烟草味儿。
姜之栩一直都觉得,他的味道就像他的性格。
他的房间是简单的灰黑色调,里面只有一张床,一个桌子,和一个衣柜,连椅子都没有。
姜之栩在他床尾坐下。
没一会他就推门进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她不知道他怎么想,但她的眼皮跳了一下,接着就坐不住了,局促站了起来。
他扫她一眼,清清冷冷说了句:“坐。”
她不动。
他走过来将她摁到床上,随后自己也坐了下来。
他的手一直搭在她肩上不动,盯着她仔仔细细看了几秒,随后伸手试探的摸了摸她的脸颊。
她向后缩了一下。
他顿住,放开她,问:“我也不和你弯弯绕绕了,之前让我再等等,是因为脸?那天谢秦结婚,你说有事瞒我,也是因为脸?”
她不明白为什么忽然想哭。
听他这么问,她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泪意直逼眼眶,可她不是软乎乎倒在男人怀里求安慰的性格,只是忍着,说:“嗯。”
他缓缓喟叹了一声:“怪不得。”
她安静看着他。
他眼底一片晦暗:“我打电话问过常灵玉了。”
“然后呢?”
“对不起。”
姜之栩的眼泪扑簌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