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开,瞬间被无数扑面而来的怨念淹没:
1L:策划是不是脑子有坑啊?是婚姻过得不幸福吗非得要在游戏里也膈应别人?
2L:排楼上。+10086。
3L:真的无语= =,能不能换个策划啊?有毛病吗这不是,本来离个婚还得打架就很恶心人了,结果不管输赢都还要被全服喇叭公告??怎么了,嫌弃自己脑袋顶上不够绿?
4L:策划NMSL。
……
305L:而且还默认开红名,不可以纯插旗。打输了就要掉装备。合理怀疑策划想钱想疯了呵呵。
306L:我只能说策划现实里应该过得挺不幸的。不然不会搞出这么反人类的操作。
307L:策划你出来,我现在就要跟你结婚,然后再找个马仔把你打一顿再把你甩了^^
……
1006L:不会改可以别改。游戏已卸,这他妈SB游戏谁爱玩谁玩去吧。
“……”
艾卿:“我……靠……”
她越往下翻。
竟人生第一次,对此类的愤/青言论生出深深同感。
也迟迟地回过味来,为什么当时一剑霜寒听到她的建议,第一反应竟然是——“你好毒”。这大概是难得的、全世界无论男女都异常恐惧且抵触感达到高度一致的社会性死亡事件:戴绿帽。
不管输赢,被公开处刑都带着一股天然的青草芳香。
……但她真的不知道啊!
手掌被汗意濡湿,喉口也跟着发干。
艾卿盯着手机:没有新的未接来电,也没有短信。平静地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反倒是许久没动静的游戏,此刻又锲而不舍地传来私聊提示音。她唯恐是唐进余那几个室友的其中之一又过来兴师问罪,足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才切换回去。
然而这回“骚/扰”她的竟然是一剑霜寒。
【私聊】【一剑霜寒】对你说:在?
【私聊】【一剑霜寒】对你说:人呢。
【私聊】【一剑霜寒】对你说:[负如来]。
【私聊】你对【一剑霜寒】说:?
【私聊】【一剑霜寒】对你说:你刚干嘛去了= =。不会打电话安慰人去了吧= =。
【私聊】【一剑霜寒】对你说:这他爆出来的武器,给你吧,你想还就还给他,不想还卖了也行,老子还不至于缺这点钱。
【私聊】【一剑霜寒】对你说:而且**刚才他是不网断了?一套连招321乱按我都死了,他竟然动都不动一下。搞得我赢了都没点成就感/黑线/
【系统】【一剑霜寒】向您发起交易请求,是否接受?
她愣了下。
但无论如何,这把名叫[负如来]的绝版武器,最终却还是宿命般地、落进了她的背包里。
她自吞苦果。
为这一晚上荒唐的起承转合而背负起新的“使命”。她本该快意,又或不耐,可心里竟只有种空落落的虚无感,沉默许久,手机停在键盘上,仍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又翻开背包,点了那武器的物品信息看。
忽略那与想象中无二、一长串恐怖的攻击加成信息。
出乎意料的是,字里行间,竟还藏了个缱绻悲伤的故事。
[负如来]:
“又名鬼剑。剑魔月赤以三千生灵死祭所铸,削铁如泥,吹毛断发,触之森然也。后为梁王怀信所得。其仁义之名,举世皆知,有意渡化恶灵,使鬼剑而行善事。
然不料,十年未竞,大梁国破。信王有爱妻,怀胎九月,为恶灵所蛊惑,不惜以命血祭,而求剑灵保全其国。信王虽活,然此剑每日必杀一人,方可保其妻灵魂不溃。终此八十年。信王死后,入修罗道,受油锅刑,此剑亦蒙尘。凡得剑者,无不疯魔,夜半常听女鬼哀鸣,行走世间,寻阿信。”
是谓。
“长剑染血,有负如来。寒剑入鞘,终不负卿。”
*
十五分钟前。
她拨通唐进余的电话。
嘟声只响了一下,对面便接起。但不知为何,他们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她没问他为什么一边PK竟然还真的接起她的电话——毕竟她原本只是打算用铃声打断一下对方,又或是麻烦他伸手挂断一下的。
就像他也没有问她,是不是真的有这么讨厌,所以才想用这样的方式来结束。他本该是要这样问一句的。
所以一开始,电话那头的键盘声才会明显到不能再明显,显而易见地夹带着愤怒。
其间混杂着方圆熟悉的痛骂声,大骂一剑霜寒不知好歹,操作垃圾云云。
后来键盘声逐渐小了。
不仅她,方圆似乎也在疑惑,频频问他为什么这么熟悉的技能竟然会按错?又提醒他赶快退后补血。
然而声音却莫名越来越小。
直到最后一片死寂。
没有了方圆的声音。
也没有了键盘的声音。
只有唐进余的声音,透过电话话筒,极平静地传到她耳边。
“如果这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
他说:“我们见一面吧,艾卿。”
“……”
第12章 “我饿了。”……
凌晨两点。
艾卿蒙在被子里数羊。
没三分钟, 因忘了数到第几只而中途放弃,她又摸摸索索、在床边捞过正充电的手机看:时间显示两点三十五,离她的闹钟响起还剩下三个小时。
再过五小时, 她就该如常在早八的大教室里抱着电脑出现, 施施然噙笑开讲。
步伐轻缓地穿梭在阶梯教室, 偶尔与教室后排吃早饭、补觉、开小差的同学四目相对, 眼神交流,吓得小姑娘小青年心惊胆战。课后, 再请导师吃饭,讨论之前课题的研究进度、讲座规划,之后备课、读文献、准备新论文、回复约稿编辑……诸如此类种种。
总结一个字,那就是忙。
为了能在北京出人头地混出点名堂,时时刻刻以最好的状态出现,她经常性地、恨不能把一分钟掰开两半来过。因此格外珍惜难得的休息时间。
然而她一贯听话的大脑却不知怎的,偏在这夜和她大唱反调。
脑子搅成一团浆糊还不够。
不管她怎样辗转反侧又怎样听歌催眠自己, 今晚的种种曲折,依旧穷追不舍、翻来覆去在她脑海中上演。最后, 亦多半不出意外地, 又终结在两句轻飘飘的话上——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我们见一面吧, 艾卿。”】
室内一片凄清。
唯手机屏幕光线幽幽,映亮一张郁卒的脸。
她手指在联系人页面滑动、又划开。顿住,打一行字又删掉,如此重复七八次。
终于。
她“腾”一声,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霍然坐起。
依依不舍掀开空调被, 又随手拽过床边衣架挂着的一件米白色开衫套上,便趿拉着拖鞋下楼。借口半夜腹痛出校买药,勉勉强强逃过了楼下宿管阿姨盘问, 快步出了门去。
睡裙飘扬的背影看着果决。
然而事实上是越走越心虚。
一直到她走到校门口,借着晕黄路灯、不住打量着稀稀拉拉停在外头那几辆车——甚至没有一辆像是唐进余会看得上、能开得出来的款。她一辆辆看过去,做贼似的探头探脑,心里依然在天人交战:
不同的想法仿佛都具象化为两个实体的小人。
一个扇着天使翅膀在她耳边念经,说你想想人家今晚好歹损失不小,如果说真的只是要见一面、人也的确不声不响到了,你忍心让他等你一晚上吗?
另一个却挥舞着小恶魔特有的骨翼在她身边阴魂不散,恶狠狠说但反正你们早分手了,他是死是活跟你有什么关系?他当年还没恶心够你吗,现在需要你来同情?你这跟你爸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白莲花性格什么时候能改改——
一字一句。
实在深得她亲妈“芈月”真传。
然而她听到最后,到底也只是挥了挥手。
无解又无奈地,把小恶魔给挥走。
徘徊多时的脚步,亦终于是停在车位最尾、那辆不显眼的灰色丰田凯美瑞面前:
那车已有些旧。
不精致,连车膜也没有贴。看着更像是某人随便从谁手里借来的“座驾”。
从她的视角,恰可以看见他双手搭在方向盘,头埋在臂弯,露出一截雪白的后脖颈,似随着呼吸而略有起伏的肩膀。她看得恍惚,分不清他是睡着,抑或只是纯粹等得太累,可伸出去准备叩车窗的手已诚实地、顿在半路不上不下。
她迟疑许久。
等到真正下定决心去敲,唐进余却像是同她有某种心灵感应,倏地抬起头来。
于是避无可避地四目相对。
“……”
她看着他。
下意识地直起身来,拘束地后退半步,紧了紧开衫外套。
一个在车里,一个在车外,倒颇有种偷车的碰见主人正在车里偷/情,说不上谁更尴尬的即视感。
她愣在原地,原想为缓解尴尬而扯开嘴角笑笑。
然而笑容刚浮在面上,忽又瞧见他布满红血丝的一双眼:表情从微眯着眼的睡意朦胧、间杂着被打扰的不耐,到愕然,到无奈,最后再到无缘由的、轻而讨好的一笑。
尽管那笑浅得只在他嘴角停了一瞬便隐去。
她仍将那过程瞧得分明,乃至有熹微的茫然浮上心头——因忽觉坐在车里的人,竟已全然不像当年她记忆里意气风发的少年,反倒像极了在外贪玩、被雨淋湿、满身是泥而进不来门的小狗。那种疑惑而哀怜的眼神令她悚然。
好像他才是做错事,且不知如何开口的那个一样。
可是不对啊。
她心想,唐进余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她原以为不管发生什么、自诩天纵英才而自矜自傲的唐进余,永远都只有向别人兴师问罪而非自我检讨。平时花言巧语,生起气来言辞刻薄,心情好时什么都依你,坏心情时也会耷拉着眼皮了无生气,背着身子玩游戏不说话,偶尔过来提醒你喝口水,脸色还拽得跟你欠了他二五八万一样。但等他自己消化好了,又很快嬉皮笑脸起来。走过来,默不作声拽拽你袖子。
你不理他,他便又一屁股坐你旁边。
笑眯眯说饿了吧?出去吃饭吧?
【不去,气都气饱了,不用吃别的了。】
【气很快就消化了。】
【是能消化,但能消化也有补充啊。】
【……】
【这还不得亏你给我提供的源源不绝的气?唐进余,你可真对得起我——】
【好的。收到。得过且过模式,启动。】
【……?】
【不好——报告艾卿公主,启动失败:现收到怒气值*80,补充爱心值*81,好感度+1。当前仅有三种可选模式:A.甜甜蜜蜜模式;B.亲亲抱抱不生气模式;C.出去吃饭吃饱饱模式。请选择。】
选择个屁啊!
她又好气又好笑,随手抄起电视遥控器、满屋子追着他打。
……
而这一切历历在目。
也不过才过去了寥寥数年而已。
在她心里,无论他们闹成什么样,无论在旁人眼中,这段关系只是荒唐的闹剧抑或一梦黄粱,唐进余总该是那样一个人。而非现在这样——但具体哪里变了?太多话想说,反倒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只有表情把心事写得分明。
想法一多,便再笑不出来,连敷衍也不得其法。变作沉沉心事的一张脸。
“上车吧。”
反倒是唐进余在车内,若无其事倾身过来。
开车锁、推开车门。车厢内的冷空气顿时扑面而来。
她张了张嘴,想说是否应该先打个招呼,但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眼神巡了一遭。终究还是觉得多余。便无言地坐进了副驾驶座。
刚要说话——
“要不要把空调关了。”
结果又慢了一步。
让唐进余抢在前头开口。不问来意,不解释因果,反倒没头没尾问她句:“你穿个睡裙就出来了……不冷?”
“……这可是夏天。我宿舍也还开着空调。”
“但你穿外套了,”他说。借着前视镜、瞄了眼某人下意识环抱手臂搓搓肩膀的动作。却也没再追问什么。只默不作声把空调调高两度,手掌试了试冷风温度,确认完,复才若无其事的,又侧过脸来,“不过,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我在你心里有这么不近人情?”
“和人情没什么关系,只是单纯觉得你不想见我而已。”
哦。
你也知道啊?
她被人当面点破,顿感面上无光。
如抓着什么遮羞布般抓紧手机,沉默了老久,装作在低头看微信。
“唰唰唰”翻了好半天朋友圈,自觉调整好心情,深呼吸,这才慢悠悠接茬道:“怪你自己,干嘛不再发个短信给我?”她说,“要是我真就没会过意来,或者干脆就不答应见你呢?你打个电话说得那么隐晦,又不是在拍电影。”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所以你就确定我一定能想特别多?你看看现在几点了。我明天还有早八的大课。”
艾卿说着。
为求脱身,不忘把手机屏幕上三点整的时间亮给他看,又作势沉沉叹了口气。
只是一转眼,眼见得唐进余默不作声,又伸手摸过储物格里的眼镜盒,低头擦拭着镜片,侧脸的轮廊亦写满失眠疲惫,却不由仍是心软了软。
想起那把“烫手山芋”还在自己游戏背包里,忙话音一转,又提起:“那把……武器,”她轻咳两声,“你别为那把武器生气。一剑霜寒已经给我了。你哪天上线跟我说一声,我再交易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