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卿:“……”
她脑袋“嗡”一声,突然觉得有点不妙。
正好旁边就是仓库总管NPC*,当下也顾不上给周筠杰打招呼,又忙跑过去点开对话,打开个人仓库。
结果不看还好。
一点开,瞬间被那金灿灿的一片晃花了狗眼,看得她嘴皮子颤颤巍巍,心里直默念溢价:这个绝版了,现在至少得卖个两万吧?那个石头当时是五百一颗,这里三组六十颗,一共是……算到最后,两腿一软,差点真给跪了。
苍了个天了!
救命呐,到底是哪个有钱没处烧的盗号狗往她的仓库乱塞东西——
【世界】【一剑霜寒】说:[莫忍冬]你他/娘的插旗插一半跑哪去了?是不是输不起?
【世界】【一剑霜寒】说: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就不要再吹是大神了吧?操作约等于脸滚键盘?
【世界】【此时一个帅哥路过】说:围观大神打架,前排出售花生瓜子矿泉水/玫瑰//开心//玫瑰/
【世界】【白日梦里见】说:这里瓜子一份谢谢/害羞/
【世界】【贵巨巨】说:[一剑霜寒]你**吧?**天天喊打喊杀,阵营战又搞不赢,**。
【世界】【如月】说:巨巨我就知道你会出来骂人的,别又被封号了,每次打嘴炮就你第一/可怜/有本事出来PK呗/可怜/
【世界】【慕容晕海】说:[一剑霜寒],永安城坐标[732,69],来练练?
……
艾卿眼神习惯性地扫过屏幕左下角。
飞快刷新的世界聊天界面,竟然一瞬间冒出好几个往日的熟面孔。她怔怔旁观许久,手指却始终搁在键盘上一动不动:说实话,就在当下,其实她自己也压根说不上来,所谓感想,究竟是怀念还是避之不及?只视线落低,复又扫向面前金光闪闪晃花眼的仓库列表——
许久,终究还是叉掉,退出来。
操作角色转身,此时方才惊觉,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个男号,顶着颇陌生的ID,不知和她一起在NPC旁站了多久。
[莫忍冬]。
刚才世界聊天上被点名那个?怎么跑新手村来了?
虽说有点莫名其妙,但人的本性果然还是爱吃瓜。是以她并没急着要走,只转而鼠标一晃,倒是点开人物信息,匆匆扫了眼人家那身装备——呃,只几秒功夫,又飞快地、心有余悸地退出来。心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土豪神圣不可侵犯,我先溜为——
先溜为……上。
【当前】【楚辞秋】拉着【莫忍冬】的手,满腹衷情,互诉衷肠。
她愣愣看着键盘。
一排草泥马在脑海中呼啸而过,震惊之余,竟不知道是先打字道歉说不好意思手滑刚才偷/窥你没来得及取消选定,还是直接当场痛骂当年设置的快捷键如此坑爹。一时间,气氛僵持,愁云惨淡。
直到。
右下角,世界聊天界面的骂战还在继续,乃至有愈演愈烈之势;而当前界面里,周筠杰似乎也选择性地忽略了那条淹没在他互动动作中、格格不入的系统提示,双方“各行其道”,乐在其中。
【当前】【杰出青年】看着【楚辞秋】,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
【当前】【杰出青年】对【楚辞秋】楚楚可怜地摇摇头,说:“你不要过来啊~”
【当前】【杰出青年】牵着【楚辞秋】的手,浪漫地并肩行走在路上。
……
某人头顶倏然浮出一个小小的气泡。
【当前】【莫忍冬】说:?
第7章 “怎么这么贪心呢?……
【当前】【楚辞秋】说:不好意思哇,我和我徒弟在这边刷任务,随便点着玩的/跪了/。
【当前】【莫忍冬】说:...
【当前】【楚辞秋】说:只能说真是有缘分哈哈哈哈,膜拜大神,我俩名字还挺像/勇敢牛牛/
【当前】【莫忍冬】说:你是不是没有看系统提示?
系统提示。
什么系统提示?
周筠杰早已在电脑旁围(吃)观(瓜)多时。
闻言,这会儿倒是反客为主,一副老老专家的架势,自信满满地向她示意左下角——他指着聊天界面切换的小三角,“说的是这个吧?”
“啊?应该是……我看看。刚世界聊天刷太快了,我都没注意什么系统提示啥的……”
“有吗?写的什么?”
岂止是有。
艾卿前脚刚点开那界面。
两人皆是一眨不眨地盯住屏幕。只见上头齐齐整整两行字。
第一条还好,看到第二条,她原本平静的表情瞬间崩碎,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周筠杰亦一副震惊莫名的表情。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18:07【系统】:您已成功将少侠【杰出青年】收归门下,从此师徒相伴,仗剑天涯。
18:13【系统】:您的侠侣【莫忍冬】已使用【红线同心】技能传送至您所在坐标,真真是形影不离,羡煞旁人~
哈?
“侠侣是……指的是?”
周筠杰抿了口咖啡。
侧过头来,又虚心向她求教:“网络夫妻?”
“……”
好土的形容。
艾卿嘴角抽抽。
幸而手机铃声仿佛掐准时间般适时响起。
她打手势、示意自己需要去接个电话,便又逃荒似的摸起手机、一路小跑到卫生间。
都不用想,电话那头自然是唐进余。
虽然早已没有了备注,但这行数字她当年都背得滚瓜烂熟,几乎是一看到,已自动脑补出他打电话的用意。
是以初将电话接起,语气已十足不好:“你到底什么意思啊唐进余?”她咬牙切齿,“你游戏什么时候改ID了?还改成……那样?”
连装都懒得再装。
昔日相亲偶遇时的礼貌客套,早抛到九霄云外。
唐进余道:“我没有什么意思。”
“……那干嘛还不解除‘那个’?”
“为什么要解除,”他反问,“你把账号给我了,我留个纪念也不可以吗。”
“意思反而是我今天不该突然上号?”
“我没有这意思。”
他话音一顿。
静默良久。
再开口时,却倏然像是在叹息了:“反正你一直是这么个脾气,想一出是一出。不想要了就扔掉,掉头就走。想起来的时候,捡起来也没负担。这是你的优点。”
“呵呵。”
“这本来就是你的号,想要的话,随时可以拿回来玩。”
“那些钱和装备也是你放的?你拿我这个号当仓库呢?”
“……”
他似乎不太想在当下聊起这个话题。
然而,却也并不想过早地结束这通电话。
“没多少东西。”
于是避而不答她过于锋锐的质问。
只话音一转,又开口问:“刚看你上来收了个新徒弟?杰出青年——周筠杰?”
“你怎么知道他名字?”
“那天在T大见到了,见到不就知道了,他是周邵的侄子。”
“……周邵?侄子?”
不是说只有一个有钱老舅吗。
艾卿脑子有点晕,一下没理清楚个中逻辑。电话那头却似已等这机会许久,不等她继续追问,已将其中的弯绕尽数向她娓娓道来。
“或许说他父母的名字你更熟悉一点,”唐进余道,“他妈叫岳梵,上世纪八十年代红极一时的女明星。他爸,周方成,改/开前后吃到第一波红利的银行家——如果不是飞机失事,家人都死在坠机事故里,就剩下周邵和他幸免于难,现在他们家应该也能算得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家族。当然,现在也混得不差就是了。”
沉默。
“听起来挺厉害,”她回过神来,干巴巴接了句,“所以,跟你家比呢?”
“……”
“算了,不用说了。”
为避免自己口出不雅之词,艾卿又忽然及时叫停了他的后文。
人却还有点晕乎乎,心想自己一个穷苦女大学生——不,现在已经进化成穷苦的大学青年教师,怎么每每还都能和一群衔着金汤匙出生的“太子/党”们碰个人仰马翻?
明明除了同在一片天空下,他们应该找不出任何的共同点才是。
“总之。”
她沉默片刻,幽幽叹了口气:“他的事我也管不着。不过唐进余,倒是你,你把仓库给我清了。你知道我还不起,就别在我这放什么贵重东西。还有,得空的时候,你帮忙双开*俩号,去把关系解除了。”
“不。”
“……??”
艾卿咬牙,“你别得寸进尺,哪天我心情不好,全给你丢仓库外头销毁,我看你找谁哭去?”
“当然是找你,冤有头债有主。”
“敢情你挖好坑在这等着我呢?”
“不是坑,”他说,“是你总把我想成这样。我说一句话就是一句话的意思,但你总能从A联想到D,我还在B的时候,你已经在D给我把坟都挖好了。还是说我干脆什么都不解释,直接躺进去比较好?”
话音刚落。
也不知联想到什么。
艾卿还没来得及发作,反倒是他抢在前头,突然把电话给挂了。
等她反应过来,耳边只余一段接一段的嘟声,她莫名其妙地盯着手机看了半天,想说要不要发个短信去、心平气和解释一下?结果唐进余的短信又先她一步发来,只短短的一句,写的是:“我密码一直没改。”
虽说前言不搭后语,但艾卿依然看明白了他的意思。
神情晦涩地凝视良久,最后却也没回。只把手机揣兜里,洗了个手走人。
等到再度坐回电脑桌前,方才还站在她面前的“大神”,果然已不见了踪影。
打开好友列表一看,那ID却还亮着,且占据在第一排的极佳位置:好家伙。刚才真没注意,连亲密度都刷满了999?明明当时把她号都给抡白*了,装备全被爆出去,剩下一身破烂装,亲密度也该清零才对。
她托着下巴。
没理睬周筠杰在旁好奇心十足的窥探眼神,只百无聊赖地翻了会儿好友列表:虽说大多数都是几个月乃至一年没上线的黑头像,亮着头像的不多。但混了这么久还没放弃的,大多也都是这个服里的老人了。装备单拎出来都算数一数二。
最后返回最上方。她想了想,还是又点开了[莫忍冬]的人物头像,仔仔细细、从头到尾地打量了下他个人主页:
以前装逼感满满的单句签名早没了。
能写字的地方,全是空白空白。
除了那孤零零三个字的ID、就是满页晃花人眼的神级装备罢了。打从他把这个号从隔壁服转来——那个时候他还不叫[莫忍冬],似乎就从没看过这页面如此寥落过。
想来凡能用钱堆出来的,对他来说大概都不算能过眼的大事。
从前引以为趣的游戏,如今也纯变成了无聊时候,用以挥霍发泄的消遣。
“前男友?”
周筠杰把薄饼碟子往她这推了推。又装作不经意地开口:“看起来很有钱。”
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艾卿心说你难道没钱?虽然听唐进余刚才那口吻,以她对他的了解,免不了话里话外掺入了阴阳怪气的夸大成分,但毕竟人家底摆在那里。想起自己不久前还对周筠杰心生那股子同情,倒显得可笑。她说话的口吻便也刺人起来。
“的确。有钱人家的小孩是这样的,钱多烧得慌,总爱给自己找点惊天动地的事儿干。”
“比如?”
“演戏什么的吧。”
艾卿话有所指:“比如我前男友,当年就在游戏里扮女孩。别说,扮得还挺像。又比如我另一个朋友,她就很爱看那种言情小说——小说里也好,现实里也好,我发现很多有钱人还就喜欢别人不慕富贵,不贪图他们的钱财。但其实尊重客观事实、直面生活差距有什么不好?可他们就偏不,非要证明自己的个人魅力,”她说,“非要借着体验生活的由头去玩弄别人的感情,拉着不明真相的人跟他们一起对抗世界,和逗狗并没有区别。并且说到底,长那么大,最清楚贫富和阶/级差距的,还不就是他们本人吗?”
“你听起来深受其害。”
“算是吧,”艾卿点点头,“我只是看不惯生下来就得到一切的人,反过来还要怪别人不跟他们一样视金钱如粪土,怪普通人不理解他们生在豪门的痛苦。”
“……”
“什么都想要,怎么这么贪心呢?”
*
这一晚。
他们在猫咖一直待到快八点,才磨磨蹭蹭清光一桌食物。
周筠杰玩了个尽兴之余,倒也不忘为安全起见、坚持送她回学校。艾卿一向不在晚上打车,这个点也懒得再等公交,便也随他去了。
只是想归想,车上的气氛却远没有来时的和谐。
中途,艾卿除了接了个导师的电话,应准了明天中午一个饭局外,大多时候只是低头玩手机。翻完微博没事干,时隔多年,竟还顺手翻出了《剑侠online》的游戏论坛同贴吧——
“唉。”
越往下翻,她不由沉沉叹息一声。
心想不得不说,“老人”还真就是“老人”。偶尔发现自己服的八卦,点进去,主角无一例外都是她有印象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