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温宝林,前头走着的沈嫔等人也都是这般想的。不过人人面上都是一派平静——旁人信不信于自己又有何干呢,横竖最后倒霉的是别人。
蒋乔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笑眯眯地等着薛意如和常才人过来,
谁想是性子羞涩的常才人靠了过来,薛意如倒是远远地走着。
“她怕将风寒感染给我们呢,今早非要落后我一步来请安。”常才人望见蒋乔惊讶的面色,带着点无奈的笑解释道。
蒋乔便故意道:“意如姐姐再不过来,我从此就不理她了。”
薛意如犹豫半天,才用帕子捂着嘴挪过来,嗔怪道:“可是你们叫我过来的,别明天自己被传染了风寒找我算账。”
“哼,我刚看那蒋良人听见牙牌做好,眼睛都亮了,这般急着受宠,看着真叫人讨厌。”薛意如哼道。
她亲眼瞧见蒋良人将蒋乔推到温绣身上,觉得此人恶心至极,和温绣不相上下。
“反正咱们也不烦侍寝的事情。”蒋乔笑着低声说了一句,见常才人和薛意如都是赞许点头,补充道:“意如姐姐方才的话就别在外头说了,隔墙有耳,没必要招了小人的惦记。”
三人又讲到自己昨日刚入宫的情形,薛意如问蒋乔道:“宫里头打赏最是琐碎费钱,你手头可是紧张?我爹给我带了许多银钱,可以帮你一些。若是实在过意不去,日后还上就是了。不要和常妹妹似的,昨日因着赏钱少,被老宫人欺负了也不肯开口。还好她身边清乐镇住了场子,再来寻我才算解决。”
被当作反面教材的常才人面色一红:“怎的好老是麻烦薛姐姐呢?”说完,又不由用手摸了摸蒋乔送的翡翠镯子。
她一向首饰甚少,蒋乔送了对翡翠镯子,算是能让她面上不那么窘迫,常才人很是感激。
“意如姐姐不必担心,老夫人可是花了大本钱给我入宫打点的。”蒋乔先是回答了薛意如的问题,看到常才人的举动,又温言道:“咱们选秀就认识了,彼此帮些忙不算什么麻烦。”
常才人笑着应下。
一路这样走着聊天,等到了东西六宫的岔口,蒋乔才和薛意如二人作别。
蒋乔转身而去,茗夏跟紧两步,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茗夏想说什么?”蒋乔偏过头,微笑问道。
“奴婢看着常才人和薛美人性子都不错,对主子也很诚心的样子,但”宫中初时良善,后来变得狠毒无情,对着平日相处好的妃嫔下黑手的,也不是没有。
茗夏揣度着蒋乔的心思,将后面那句话咽下去,既是怕蒋乔感到冒犯,认为自己挑拨离间,又是有让蒋乔自己体会的意思。
蒋乔面上微笑不改:“茗夏,我明白你的意思。”
人总是会变的,在后宫中她为人处世均会保持一分警醒。但只要现在未变,她们三人就仍是能够信任的朋友关系。
希望以后也不会变。
见蒋乔明白自己的未尽之意,茗夏放心地点点头,二人便一路无话回到咸福宫。
“主子回来了。”见蒋乔回来,锦瑟笑吟吟地迎上来:“主子叫去领的份例,奴婢都领回来了。”这意思便是要打听的事情都打听完了。
李禄在一旁恭维道:“锦瑟姑娘不愧是主子带进宫的人,又聪明又勤快。”
见蒋乔点头,随后坐到美人塌上,李禄眼珠一转问道:“小仪刚入宫还不知道,有些主子娘娘是很不好相与的性子。小仪今天第一日去请安,可有看到?”
瞧见李禄面上一副“我真的是在关心你”的虚假模样,蒋乔便作出惊讶的模样:“李公公何出此言,今日看旁的娘娘小主都是极为和气的模样。不知公公口中不好相与的主子娘娘是谁?”
蒋乔心里暗自嗤笑:李禄指望她的口中说出谁的名字?端妃、柔昭仪、陈修容抑或是苏顺仪?就李禄这水平,她又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的小白,还想在话中给她下套?
哪怕她只含糊回答一下,恐怕明儿全后宫都晓得她蒋乔内涵旁的妃嫔了。
李禄不想自己的问题被蒋乔一脸无知纯良地踢了回来,只得打个哈哈含糊过去:“奴才也是听旁人说的,并不知是哪位娘娘或者小主。奴才生怕小仪受了委屈,才有此一问。”心中疑惑:不对呀,难道是见新人入宫,宫里那些主子都转了性子,连请安都安安静静,不打嘴仗、不阴阳怪气了?
蒋乔看出李禄满眼的疑惑,只笑道:“李公公也劳累一上午了,马上要到午膳的时候了,李公公便去歇歇吧。”
而后转头对茗夏笑道:“茗夏也是,不必在这伺候了。”
李禄和茗夏一齐应是,不过茗夏多问了一句:“主子可要现在派人去御膳房拿午膳么?昨个儿晚上奴婢排了一下,让二品的宫女宦官轮着去拿午膳。”
蒋乔闻言赞许道:“你安排得不错,就这样子办吧。”
等李禄和茗夏走出屋门后,蒋乔才转身问锦瑟:“你查得如何?”
锦瑟低声回答道:“茗夏昨日向主子交代的都是对的。五年前,皇上刚登基的时候严嬷嬷就去殿中省亲自带过一批宫女,茗夏就在其中。此后,茗夏就一直在殿中省做事。奴婢悄悄地找了殿中省的宫女和宦官打听,他们都说茗夏做事稳妥,为人和气,从来没有做过些龌龊事情。奴婢为此花了不少银子,这些话想来也都是真的。”
蒋乔低声回道:“虽然如此,但我也只能七分信她,还是要先观察一段时日。你就平日里暗中看着些分来的宫女宦官,看看是否有人偷懒或者不安分。咱们要想在宫中过的好些,就要身边没有可疑的人,才能不日日提心防备。”
“奴婢晓得,必然不让主子烦心。”锦瑟郑重应下。
二人又聊了些关于蒋柯三月二十春闱的事情,锦瑟见蒋乔面上难得有紧张之色,不由出言安慰道:“主子不用担心,凭着少爷的才学定然能够顺利进入殿试,然后金榜题名。”
正说着,茗夏进来回午膳到了。蒋乔便叫人进来,就见木芝就提了红木食盒回来,将菜端上雕花木桌。
摆好碗筷后,木芝又颇为殷勤地提了银筷,要给蒋乔布菜。
蒋乔昨日试着让茗夏给自己布了菜,觉得被人服侍用膳又难受又不习惯,于是今天就对木芝等人道:“不必了,我自个儿夹就行了,你无事便下去用晚膳吧。”
瞧见木芝面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蒋乔也不曾多想,只当是新来宫女的上进心受挫,挥挥手就让木芝下去了。
转头见锦瑟和茗夏二人站着不动,蒋乔便开口笑道:“你们也别傻站在那儿,不若和我一起用膳吧。搬张小几来,每人从桌上先选一份爱用的菜。”
正六品的午膳份例是三荤三素一汤,足够锦瑟和茗夏一人选一道。
锦瑟从小服侍蒋桥长大,早已习惯和蒋乔一起用膳,闻言便从善如流地挑走蒋乔不爱吃的桃花兔丝,再搬来一个小几和两个矮凳,主动招呼茗夏坐下。
茗夏却在一旁犹豫于此举是否符合宫中规矩,但到底抵不过锦瑟的热情催促,只得选了一道素什锦,在矮凳上坐了,还不忘谢恩:“奴婢谢主子赏赐。”
在宫里,对宫女宦官来说,能被主子赏赐膳菜,已经是莫大的荣耀,更别提和主子同屋而食了。
蒋乔见茗夏面上是少见的局促,就笑道:“都是一院子的人,以后相互帮扶,不必如此拘谨。”
茗夏低头应是。她心知蒋乔这一二日必然会叫锦瑟去打听她,就干脆放手任由锦瑟打听——也是茗夏对自己的能力和人品十分自信的缘故。
今日看蒋乔对自己更亲密的态度,茗夏就知道蒋乔已经查清自己的底细了,并且给予了几分信任。
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蒋乔既然已经信任她,便会用她。她要抓住机会,展示自己的能力——也是为着皇上的意思服务。茗夏这般想道。
这满宫的宫女,最后的结局无非那几种:一是靠着自身好颜色,做了主子,但基本是失宠的结局,又因着位份低,活得还不如原来做奴婢时好;二是规规矩矩做事,但没有能力得到主子的青睐,只能老死宫中;三是不幸跟了坏主子,哪日莫名做了替罪羊,进了慎刑司;四是尽心尽力辅佐主子,到头来,还能被赏赐一份银钱,特许放出宫去生活。
茗夏五年前选择跟着严嬷嬷,如今决定尽心帮着蒋乔,所求的便是这最后一条出路。
一顿午膳用完,蒋乔漱了口,在窗下站着读了会儿话本子消食。
看完话本子,蒋乔望着暖意洋洋的小院,终于有了几分睡意,便进屋午憩去了。
一觉醒来,已经过了一个半时辰了。
蒋乔一边起身唤着锦瑟的名字,一边觉得睡多了难受:她可得尽快适应如今的作息,不然每每午觉睡沉了就不舒服。
锦瑟在蒋乔午憩时就坐在门口守着,和茗夏聊天的同时顺便看着旁的宫人。一听蒋乔醒了,锦瑟二人便停了话头,连忙进了内室。
茗夏看到蒋乔面色透着些苍白,关切道:“主子可是身子不舒服?奴婢看今日的点心有份绿豆甜汤,拿来给主子喝吧?”
蒋乔此时浑身无力,任由锦瑟帮她穿衣裳,听见茗夏的话也只轻轻点了点头。
绿豆甜汤味道清甜,里头加了些口感绵软的百合,让蒋乔喝完后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下午可有旁的事发生?”蒋乔长舒一口气,倚在窗边问道。
锦瑟回道:“主子歇息时,奴婢瞧着他们都安安分分地待在自己位置上,没有像昨天一样偷懒的了。”
“锦瑟是背对着院门做的,恐怕没有看见。奴婢瞧见温宝林身边的宫女,在咱们院子门前瞧了两眼,很有些鬼鬼祟祟的样子。”等锦瑟说完,茗夏补充了一句。
蒋乔倒是不诧异温宝林的小动作,只在心中思索:那温宝林的宫人,是想偷看些自己的情况,还是在看自己手下哪位宫人呢?
若是前者,叫宫人们严防着些就罢了;若是后者蒋乔一挑眉,想到了“引蛇出洞”四个字。
“主子不必担心,有奴婢好生看着,不让外人有可趁之机窥探,也不叫有些不安分的人吃里爬外。”茗夏见蒋乔沉思,轻声开口保证。
谁想蒋乔却是浅笑着摇了摇头:“前一件事就麻烦你了,但这后一件就不必特意看着了。”
蒋乔侧过脸望着院内,小李子和小华子端端正正在院门口守门,李禄规矩地在廊下等候差遣,轮班站岗的木芝和素云也站在屋门外。
“我昨日敲打过,不安分的人会乖巧一点——但只要他还怀着那点子不忠,迟早会露出些马脚。”蒋乔的声音带着点淡漠的意味:“既然是早晚的事,那就越早越好。”
锦瑟和茗夏双双点头,表示明白。
见状,蒋乔就将这事放在一边,眉眼弯弯起来:“我今晚特别想吃糖醋小排。锦瑟,给今晚去取晚膳的宫人多拿些银子,叫他早些去。”
锦瑟看蒋乔此时颇为无忧无虑的模样,不由道:“主子,奴婢有件事还没告诉你呢。下午梧桐去拿点心的时候,在御花园撞见蒋良人她们打扮得花枝招展,明显是想碰见皇上,争那第一个侍寝的机会。”
茗夏接口道;“梧桐还说,皇上原本都走到御花园门口了,正碰见文充媛,这才没进去。”
蒋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书里选入的秀女,是没有蒋良人和严御女的。如今又看这几人的行为——她们如何得知永宣帝今日会去御花园?是猜的,还是旁人告诉她们的?这个旁人,会是许太后授意的么?
“主子,快要到翻牌子的时辰了。”见蒋乔没明白自己的话中之意,锦瑟有些焦急地提醒道。
蒋乔看着锦瑟比自己有上进心,失笑道:“那又如何,横竖第一个都不会是我。”
不仅不会是自己,也不是娴容华和沈嫔。
茗夏也在一旁舒缓锦瑟的紧张感:“你别急,宠爱这事不是急来的。主子晚些,才好多做准备。更何况,都说后福无穷嘛,早侍寝不一定是好事。”
锦瑟想想也对,自己是过于急切了些,歉声道:“是奴婢心急了。”
三人正说着,外头的消息便传了过来。
——永宣帝点了人侍寝,但点的不是牙牌上的名字。
因为这次侍寝的人,是由顺王和施家联名送来的一位美人,刚刚才进宫面圣。
这消息如同石子落入池中,荡起一池波澜。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没人猜到吧(阿乔:看过书的我猜到了)
今天的我好粗长!(能不能得到小天使的夸夸呢)
第二十三章
锦瑟和茗夏听到此消息皆是面露惊讶,锦瑟更是不由开口问传来消息的小华子:“你可别是胡说的,太后说了今个儿可是新人开始侍寝的日子,怎么又突然冒出来个刚进宫的人承宠?”
小华子又福了福身,回道:“奴才不敢撒谎,这是方才陈修容身边的香卉姑姑亲自带回来的话。”
看过原书的蒋乔倒不惊讶,对小华子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等小华子福身退下后,茗夏感叹道:“还好主子平得下心气,不然就和旁人一样做了无用功。”
蒋乔笑眯眯地点头,心想:不是她能平心静气,而是她根本不在意。
此时,茗夏口中做了无用功的旁人,包括但不限于——特意摆出刻凤凰金镶玉如意的娴容华;倚在窗边磨了一下午鲁墨的沈嫔;挑了最贵首饰又花了大价钱买消息的蒋良人和严御女。
怀着同样争宠想法的几人,听见此番消息时,也都不约而同咬牙:从哪里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
而安坐于后宫,等着看新人打擂台的老人们也是吃了一惊,纷纷出动手下的人去打听。
但因着那美人才刚刚进宫,只知道是顺王和施家进贡的美人,还被施家收作了义女。
惟有柔昭仪那儿,迎来了何长喜。
“何公公怎的来了?”施家提前和柔昭仪交代过,所以柔昭仪并无惊讶之情,只抚了抚怀中猫儿柔顺的长毛,问何长喜道:“不知皇上对施家和顺王的忠心,感到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