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施家和顺王是以“献忠心”为名进奉的美人,何长喜低头遮掩微妙的表情:“回昭仪娘娘,皇上龙颜大悦,给施家和顺王都送去了厚赏,也吩咐奴才来给昭仪报喜和送赏。”
柔昭仪抬头望望小福子和小寿子手中莹莹反光的瓷瓶,笑道:“何公公带来的赏赐,本宫看到了。只是,不知何公公要报什么喜呀?”
何长喜收拾好自己的表情,满脸喜气:“顺王殿下不仅送了美人,还请旨求皇上给他和施六小姐赐婚。”
“昭仪从前是顺王的青梅竹马,如今顺王又对昭仪的妹妹一见倾心,真是缘分呐。”何长喜感叹道。
柔昭仪面上的笑意隐约淡了一分,抚着猫儿的手也停了下来:“确实是缘分。”
话音未落,怀中的猫儿忽然叫了一声,从柔昭仪的怀里挣脱,修剪过的指甲在柔昭仪白嫩的手背上留下几道红痕。
“巧心,这样不听话的畜生,赶紧送回猫狗司。”柔昭仪的面色彻底淡了下来,冷声吩咐过巧心后,转头对何公公道:“本宫有些疲了,何公公便不送了。”
被主子退回猫狗司的猫儿,可基本没有活路了。
何公公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柔昭仪护甲上的一缕猫毛,弯腰道:“昭仪说的是,奴才不打扰昭仪休息了。”说罢,就带着小福子和小寿子告退。
等走出了柔仪殿的大门,机灵的小福子上前耳语:“师父,我刚跨出门的时候好像听见里头什么东西打了,很是清脆的声音。”
何长喜想起永宣帝特意挑了不算珍贵的瓷瓶给柔昭仪,不由在心里感叹永宣帝的贴心:皇上知道柔昭仪铁定要发火,又肯定舍不得扔从施家带进宫的那些摆设,就派他送了可以砸的瓷瓶来。
然后转头还是对小福子道:“应当是宫人收拾东西时不小心。”
“小福子,有时候不要过分机灵,什么声响都要知道、探听——在宫里,当心你的脑袋!”何长喜看了眼老老实实的小寿子,又对小福子低声教训了一句。
小福子立马收了那副机灵的神情,低头应是。
等何长喜走到建章宫给永宣帝复命的时候,外头便有人传来消息:柔仪殿新分来的小宫女,失手打了皇上刚赏的瓷瓶。柔昭仪大怒,已经将人打了十板子,丢到浣衣局去了。
永宣帝听后,只略略扬了扬眉:许太后前些日子竭力补上自己清掉的棋子,无暇顾及施家和顺王的举动,才叫他们有了可乘之机。等过了今晚,许太后只怕顾不上自己,要专心对付施家了。
施家也是被许家针对地站不住脚了,眼巴巴送来一个绝色美人,不知是不是做着美人添香磨墨,能窥见几分奏疏,再传话给施家的美梦呢?
“柔昭仪的生辰不是在七月么,就将顺王的迎亲之日定在柔昭仪生辰那日——既然她不能亲自参加顺王的婚宴,那总要在一日欢喜一下”永宣帝淡声吩咐何长喜,见对方应下,才接着道:“传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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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过去,宫里头许多人都是一夜无眠,甚至于早早爬起,等着消息。
——那位甚至不知姓名的美人,被封作从七品美人,赐了封号“怜”,赏了芙蕖馆单独居住。
至此,许多人心中还算平和:顺王进奉的美人嘛,还顶着施家义女的名号,皇上可不能亏待了。
于是想想昨晚的夜不能寐,就觉得自个儿过于紧张了。
结果昨晚的失眠只是开始。
接下来到再次请安的六天里,永宣帝总共翻了三次牌子,这位怜美人独占两次。
还是太后去了一趟建章宫,永宣帝才改翻了苏顺仪的牌子,改翻之前还特意下了一道圣旨,晋怜美人为怜小仪。
这下后宫妃嫔就不由牙酸起来:短短几日,就晋了三级;被赐了距离建章宫颇近的芙蕖馆;还拥有了封号——永宣帝对于封号这事颇为吝啬,之前满宫里只有端妃、柔昭仪、文充媛和娴容华是有封号的,连颇有圣宠的苏顺仪和诞下皇嗣的陈修容都没有,就可知晓一二。
但再牙酸,后妃们都只能在房中勉作平静,等着再次请安,看看是何方妖魔鬼怪这般讨皇上欢心。
不论旁人如何焦心等待,蒋乔的小院里是一派风平浪静。
“明日又要早起给太后请安了。”蒋乔用完晚膳,享受着锦瑟在颈部不轻不重的按摩,叹气道。
茗夏正巧端了切好的水果进来,闻言就是一笑:“主子嫌起得早,下回回来可以睡个回笼觉。但这样,估计主子午憩时就睡不着了。”
说着上前,弯腰将果盘放在蒋乔手边的小几上,趁此低声说道:“主子,奴婢这几天好生观察了几天。宫女们都很老实安分,其中木芝做事最为积极,小华子也不错。只有李禄和小李子,一个找了两次借口往外跑,一个倒是积极地去领东西,但所用的时间都比旁人要长些。”
听见茗夏的话,蒋乔微微有些吃惊——她为了以防万一,是让锦瑟去做这件事情的,没有和茗夏透露半点。
锦瑟则是对着蒋乔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茗夏说的都是无误的。她和茗夏都是贴身宫女,常常一块儿随侍在蒋乔身边,也共住在一间屋子里头。经过这么些天相处锦瑟打心眼里觉得茗夏是个可靠细心的人。
不等蒋乔开口,茗夏行了个礼又道:“请主子原谅奴婢的擅作主张——奴婢见这几日,主子多让梧桐去外头跑腿,很有些让梧桐搜集消息的意思。奴婢就擅专了一回,回殿中省打听了一下梧桐的来路。”
“梧桐是这次分配给新人的宫人里面年纪最小的一个,从前是在殿中省做些轻松活计的。因为嘴甜讨喜,性子活泼,被管宫女的孙嬷嬷收作了义女。原先梧桐是被孙嬷嬷安排到娴容华那儿的,是在奴婢被确定分来伺候主子后,孙嬷嬷才将梧桐调过来的。”
蒋乔微微颔首,见茗夏还维持着请罪行礼的姿势,就让锦瑟暂时停了按摩,亲自下去扶道:“不必请罪,你这也是为了我的万全考虑。”
茗夏顺势起身:“奴婢多谢主子谅解,下次奴婢定当先回禀主子。”茗夏心知,擅自揣摩主子心思是宫人的大忌,她为了尽快争到蒋乔的十分信任,冒险用了一回。
刚刚那话则是告诉蒋乔:梧桐在殿中省有些来路,善于交际,打探消息方便,而且算是跟着茗夏来的,不大可能是别人的耳目。
“那你就将我的意思转述给梧桐,告诉她,若是做得好,必然会厚待她。”蒋乔思虑了片刻,决定让梧桐来担任情报系统。
“主子放心,奴婢必然会好好转达主子的意思。”茗夏再行一礼,应下这个任务后便退了下去。
翌日,梧桐服侍蒋乔便格外细心,悄声对蒋乔说:“奴婢感谢主子对奴婢的教导和信任。从前奴婢在义母手下,没人敢欺负奴婢,奴婢就习惯做轻快活计了,多亏了主子的敲打,才让奴婢醒过神来。”
“从今往后,奴婢必然尽心服侍主子。”梧桐神色庄重道。
蒋乔含笑接受了梧桐的忠心。
初步建立好自己的情报系统后,蒋乔便去照常请安。
或许是从天上掉下来一个怜小仪的缘故,今日的后妃们都是和和气气的,笑着谈论些家常事。
直到怜小仪的到来。
怜小仪是很典型的江南美人,气质温婉,面上一对似蹙非蹙的八字眉,一双总是含有水光的秋水眼和一张似弯非弯的红唇,都给了怜小仪楚楚可怜的动人之感,叫人看了心生怜惜——难怪永宣帝赐了封号“怜”。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阿乔就会见到皇帝啦
日常给小天使们比心
明天三次元突然有事,请假一天,请小天使们谅解
第二十四章 (修)
“嫔妾给诸位姐姐请安。”怜小仪不仅长相惹人怜惜,声音也是叫人怜爱的细软嗓音,加上有些行礼时有些做作的摇晃柔弱感——真是让蒋乔有些起鸡皮疙瘩。
美人是美人,可惜有些矫揉造作。
今个儿跟着陈修容来的是香茵,是以最先开口的是苏顺仪:“妹妹刚刚进宫,就得了皇上的喜爱,接连晋位,又有丰厚的赏赐。不像我,这次只得了些织花锦。”
身为这几天除了怜小仪之外,唯一一个见到了永宣帝的妃嫔,苏顺仪此时有些头脑发热地冒进。
这话却叫旁的妃嫔侧目——织花锦也是江南进贡的上好锦缎,虽然不及云锦和流金锦金贵,但宫里只有主位才能分到呢,何苦这样说来炫耀。更何况,苏顺仪这个“只得”,是埋怨永宣帝给的赏赐不够么?
“真没见识,几匹织花锦就叫她得意成这样。”陈修容到底没按捺住,低声嗤笑了一句。
怜小仪则是弯了弯八字眉,笑道:“顺仪姐姐过誉了。只是不论什么赏赐,都是皇上的一片心意——皇上同妾身说过,织花锦繁复花乱,很适合姐姐呢。”
苏顺仪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炫耀时说错了话,又恼于怜小仪暗指她性子浅薄无知,正想反驳,就对上了端的带着警告的眼神。
感觉到众人围观看戏的目光,苏顺仪将驳斥的话语咽下去,勉强笑道:“妹妹说得对,只盼着妹妹能长长久久呢。”
随后便是许太后出来讲话,还特意提及方才的事,对柔昭仪笑道:“不愧是柔昭仪的义妹,和柔昭仪当年一样伶牙俐齿呢。”
柔昭仪轻笑道:“比起太后年轻时,咱们都是小巫见大巫了——可谓是能将黑的说成白的呢。”
众妃屏息:柔昭仪今日疯了不成,知道她姑母施贵太妃和许太后是仇敌,但从没见柔昭仪这般大胆撩拨许太后呀?
出乎众妃意料,许太后并没有发火,而是一脸体贴道:“柔昭仪近日要准备为施六小姐出嫁顺王添妆,又要照顾刚进宫的义妹,性子烦躁些,哀家也很能理解。只是别忘了宣召太医诊脉,别搞跨了身子。”
端妃立马开口称赞太后仁心宽和,妃嫔们也是纷纷附和。于是,这次请安就在一片恭维许太后的声音中结束了。
但许多妃嫔看着柔昭仪愈加难看的面色,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许太后已然让步,柔昭仪怎么还愈发不高兴了呢?
看过书的蒋乔是能摸着一点头脑的——原书以娴容华的视角来写,曾提及一次,柔昭仪是为了顺王才进宫的
喔,顺王如今又求取柔昭仪的嫡妹,真是渣男啊蒋乔一边腹诽一边回了宫。
到晚上,依旧是怜小仪侍寝,不过永宣帝却给了苏顺仪一本《静经》,还赐了苏顺仪一个荣耀——替永宣帝抄写《静经》十遍,再送到佛安殿供奉给佛祖。
《静经》,是教人应当知足常乐,安和恭敬的书。一看便知是怜小仪晚上吹的枕头风。
苏顺仪在心中暗恨怜小仪,但面上还得十分情愿地收了《静经》
经此一番小小的风波,后宫暂时安静了一段时日,谁也不想拥有替永宣帝抄经书的荣幸。加之许太后身子不适,免了后妃们的下次请安。面对连续的十几天空闲,蒋乔已经规划好要干啥了,永宣帝却开始翻新人的牌子。
按位份从高到低,先是娴容华,再是沈嫔,中间夹了一次文充媛,一次柔昭仪。
娴容华是按着惯例加厚了三成赏赐,沈嫔则是连续两天侍寝,第二次晋了两级,一跃变成沈容华,和怜小仪一样招眼。
再下一个侍寝的新人,应当就是蒋乔了。
想想明日就又是向许太后请安的日子,蒋乔不由双手合十,祈祷道:愿永宣帝今晚感到肾气不足,兴致缺缺或者永宣帝今晚对新人暂时失去兴趣。
她可不想明日侍寝完,不仅要更早地爬起来请安,还要被众妃单独拎出来讲一番。
锦瑟进来看到的,就是蒋乔这般虔诚的样子,不禁笑道:“主子在干什么呢?”
蒋乔默默收了动作,用笑掩饰尴尬:“手有些酸,活动一下。”
“主子可要奴婢揉揉?”锦瑟十分关切,见蒋乔摇头后,就举起手中的东西,欢喜道:“主子要的花饼,奴婢给取回来了,总共有茉莉、丹桂、白玉兰、梅花和栀子五种花饼。”
花饼,是收集花朵,晒干后制成的圆形小饼,手感绵软,可以收在香囊里,挂在床帐的顶端。如此,入眠时放下床帐,就可以伴着淡淡的花香入睡。
在现世,母亲摆弄花朵之余就会做花饼,给年纪尚小的蒋乔挂在床头,说是从古人就在做的东西。
蒋乔晚上不爱闻熏香味,抱着侥幸的想法,让锦瑟去殿中省问一问,谁曾想居然真的有。
“如今是四月了,奴婢给主子挂上白玉兰花饼,也算应了春日的景。”锦瑟笑着询问,见蒋乔点头就准备去小仓库挑一个好看的香囊。
茗夏错身进来,看着桌上的花饼,笑道:“主子心思别致,必然会给皇上留下印象。”
蒋乔:不,你误会了,我只是为了自己舒服。
茗夏见蒋乔没接话,就向蒋乔道:“主子,方才梧桐从外头回来说,蒋良人拿了银钱去司寝司,想让自己的牙牌往前调一调。”
蒋乔不以为意:“牙牌都是按位份放的,她是正八品良人,再怎么往前调,也不过是正八品第一个罢了,随她折腾。”
“以后无事不要提她,叫人厌烦。”蒋乔仍记得选秀那一场风波的源头,是蒋良人推了她一把。
蒋乔颇为记仇,心中一直记着这事,准备等自己安稳下来,将仇给报了。
茗夏早从锦瑟口中得知蒋良人和蒋乔的梁子,便转口提了另一件事:“上回温宝林向端妃单独请安被拒后,这段日子她都会去陈修容那儿,也难得陈修容见了她。方才,奴婢看到温宝林,又向陈修容那儿去了。”
蒋乔闻此消息有些惊讶,刚要开口,就听见屋外李禄奉承的声音:“哎呀,何公公怎么来了,可要喝盏茶?”
何长喜笑眯眯地回道:“杂家奉皇上之令来传话。”
屋里坐着的蒋乔赶忙拿了荷包出来,见到何长喜后十分恭敬地福了福身:“见过何公公。”
何长喜立马摆手:“小仪折煞了,奴才当不起——蒋小仪,皇上今晚翻了您的牌子,还请好生准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