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乔:淦,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但面上仍是作出欢喜的模样,将荷包塞进何长喜的手中:“多谢何公公告知,辛苦公公跑这一趟了。”
何长喜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荷包,看着面前笑容嫣然的蒋乔,自然而然和上一个新人——那个冷着脸很瞧不上他的沈嫔作了对比。
这么一比,何长喜就对蒋乔颇有好感,开口说了一句:“今日奏疏多,皇上甚为辛苦,恐怕会来晚些。”
蒋乔笑着表示自己明白了,顺便在心里翻译了一遍:永宣帝会来得晚且可能因为工作量大而脾气差些。
总结:自己要早早吃饱,准备好生伺候永宣帝。
客气送走了何长喜,底下的宫人就纷纷过来贺喜。
“别只顾着贺喜,都赶紧好好做准备,做得好都有赏赐。”茗夏赶忙安排好各个宫人的任务,然后扶着蒋乔进屋。
“主子,既然晚上要面圣,那今日奴婢亲自去拿晚膳,选些口味清淡的食物,免得冲撞了皇上。”茗夏谨慎道。
蒋乔点点头:第一次侍寝,最好做到不出错。
在这吃人的后宫里,在皇帝面前犯错,惹了皇帝厌恶,就意味着你将来注定被人践踏。
在后宫里,得宠会被旁人嫉妒,失宠会被别人欺侮。
要想过好安稳自在的咸鱼生活,蒋乔就要把握住得宠和失宠之间的平衡。既不能过于得宠,身处阴谋算计之中,也不能在永宣帝记忆中是查无此人的状态——毕竟有些事情,靠得不是天道公正,而是皇帝的圣心决断。
蒋乔叹气:都说得宠难,复宠更难,然而比复宠还难的,是做到不扎眼的小有恩宠,而且维持下去。
锦瑟在一旁准备东西,一叠声地说道:“主子看看晚上要用的东西——这件绣花长裙如何?要不要用这款胭脂?”
“你倒是比我还上心。”蒋乔见锦瑟认真挑选的模样,打趣道。
锦瑟停下手中的动作,咬了咬唇,走过去将屋门合上,见屋里只有蒋乔和茗夏,才开口道:“主子,奴婢说实话——从主子接到圣旨入宫那时起,奴婢就想着,凭着主子的好容貌,争争气可以成为下一个柔昭仪。”
“来日,在宫宴上见到大夫人和大小姐时,教她们不得不弯腰屈膝给主子请安!”想起从前在国公府被欺负的日子,锦瑟说这话时,眼中闪过一丝水光和快意。
蒋乔看着面前不似往日般稳重、压不住情绪的锦瑟,温声开口道:“宫里最是虚无缥缈的就是皇帝的宠爱,今日宠你,明日便更宠旁人——只看苏顺仪的例子就知道了。”
“正所谓花无百日红,我从来没想过做柔昭仪。若是可以,我很愿意做白贵太妃。”
锦瑟一愣:白贵太妃是谁?
茗夏适时出声:“白贵太妃是高祖皇帝的妃子,一生不过小有恩宠,但人品端正,甚为高祖皇帝赞赏,最后凭着资历封了淑妃之位。高祖皇帝崩逝后,成了白贵太妃,健康长寿,享年八十五。”
“主子,那咱就平白被大夫人和大小姐她们欺负那么多年么?”锦瑟咬牙问道。她忠心于蒋乔,自然全力支持蒋乔的决定,但仍有些不甘心。
蒋乔想到入宫那日蒋柯同她说的消息,眼中含了凌冽之色,低声说道:“锦瑟,你放心吧,咱们不会平白受这么多委屈——她们的报应马上就来了。”
锦瑟点点头,相信蒋乔的话,收了情绪,和茗夏一起为晚上永宣帝的到来做万全准备。
————
至晚,何长喜在殿外看了眼时辰,鼓起勇气进了内殿,福身道:“皇上,这时辰实在是不早了,蒋小仪现在还在咸福宫的东侧殿门口等着呢。”
后宫规矩:侍寝时,是皇帝亲自到妃嫔居所留宿,而妃嫔要立在门外等候皇帝到来。
永宣帝正好放下最后一本奏疏,看了看窗外愈浓的夜色,淡声道:“朕知道了,去准备轿辇吧。”
见何长喜胖胖的身躯十分灵活地转身欲去,永宣帝想了想,出声道:“吩咐人去御膳房拿一盘翡翠枣泥糕来,一起带过去。”
何长喜心里纳罕:皇上这是怕蒋小仪等久了,腹中会饥饿啊。上回柔昭仪等久了,皇上也没这般周到体贴呀——蒋小仪可算是头一份呢!
一切东西备好,永宣帝便坐上轿辇,前往咸福宫。
快到咸福宫时,便见一位美人,在东侧殿迎风而立。
永宣帝心知,这就是他恩师蒋博的女儿,蒋乔。
蒋乔身穿一袭芽绿色月裙,纤细的身形在浓重的夜色中有种脆弱之感;一截玉颈微微前倾,好似在期盼着谁的到来;耳后别了一朵柔软的芙蓉绢花,映出蒋乔面上动人的明艳之色。
而那双倒映着烛光的眼睛,依旧和记忆中一样,明亮透彻,总含着几分欢喜。
永宣帝原本疲惫的心,一下子有了几分柔软。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啦,明天还是18点更新哦,比心
第二十五章
正如永宣帝所见,蒋乔确实是正在翘首期盼着他的到来。
原因无他,在四月初微凉的晚风中站立半个多时辰,实在叫人腿酸身子冷。哪怕锦瑟给她塞了一个小小的掐丝手炉也没有用。
现在又有点饿了。蒋乔颇为绝望地想道:难道自己要因为等皇帝等晕了,在永宣帝那里留下印象么。
万幸在蒋乔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永宣帝的龙辇到了咸福宫。
“皇上驾到——”在何长喜的传报声中,众人纷纷福下身去,向永宣帝请安。
蒋乔也赶紧将掐丝手炉交给身后的锦瑟,在视线中出现明黄龙袍的一角时,行礼道:“嫔妾见过皇上。”
永宣帝十分自然地上前拉住蒋乔的手,扶起蒋乔后温和开口,声线低沉性感:“爱妃不必多礼。”
又感受到蒋乔指尖冰凉,甚为体贴地捂住蒋乔的双手,还轻轻呵了一下气:“难为爱妃等这么久了。”
蒋乔顺势起身抬头,观察了一下永宣帝。
唔,不愧是小说中的皇帝,生得面容清俊,身材颀长,被明黄色的龙袍衬得颇有天子贵气。
按小说定律,永宣帝必然是长相和技术并存的皇帝,自己不算亏。蒋乔在心里安慰自己。
而后冲着永宣帝甜甜一笑,眼睛闪着欢喜的光:“皇上来了。”
永宣帝见蒋乔一派真心欢喜的模样,不由想到年幼的蒋乔拿到那一盒翡翠枣泥糕时,也是这般纯然欢喜,叫他看着也跟着心情愉悦起来。
于是,永宣帝原本无甚表情的俊郎面上露出一抹笑意,温柔地拉着蒋乔进了屋,边走边说道:“朕怕你等着久了,就吩咐人带了一份点心来给你垫垫。朕先去沐浴换衣,你便先填填肚子。”
蒋乔被永宣帝按坐在美人榻上,正烦肚子有些饿了,听到此话便是眼前一亮,抿嘴笑道:“嫔妾多谢皇上。”
永宣帝灯下看美人,见蒋乔抿嘴一笑,白玉似的面上出现两个小酒窝,不由伸手轻轻捏了捏蒋乔的面颊,亲昵道:“爱妃当真是个小馋猫。”说罢,就进了浴间沐浴。
蒋乔下意识地摸了摸永宣帝捏过的地方,一边伸手打开小福子呈上的食盒,一边感叹:不愧是坐拥后宫佳丽三千的皇帝,对妃嫔的自来熟亲昵感是天生的。
食盒被打开,蒋乔定睛一瞧,仍是一盘翡翠枣泥糕。
蒋乔这些日子也碰到过大膳房做翡翠枣泥糕,但口感味道均是不如选秀时永宣帝赏的那一盘。
问过茗夏后,蒋乔才知道,宫里分有大膳房和御膳房。大膳房负责给寻常妃嫔么做点心,御膳房则是专门做给永宣帝和太后吃的,里头点心师傅的手艺,自然不是大膳房可以比的。
蒋乔拿起一块枣泥糕,边啃边想:是永宣帝特别喜欢翡翠枣泥糕,还是永宣帝以为她非常喜欢翡翠枣泥糕呢?不然怎么每次赏赐点心都是这一道?
还没等蒋乔想出个所以然来,永宣帝就光速换好明黄色的寝衣,从浴间走了出来。
永宣帝冠玉一般的面上残留着些水汽,从鸦色的刀眉滚过轮廓分明的下颌,再经过精致好看的锁骨,隐没在明黄色的寝衣下。
蒋乔因着方才在想心思,嘴上咀嚼动作便比平时慢了几拍。加之糕点一路上被风吹得略干,有些掉碎屑——蒋乔便这样嘴上沾了糕点屑子,下意识地感叹完永宣帝秀色可餐后,便有些慌张地行礼:“皇上出来了。”
永宣帝盯着蒋乔嫣红嘴角边翠色的糕点渣,就想起蒋乔选秀时那副画上偷嘴的小鸟,抚掌笑道:“爱妃同朕说实话,你那副画上的鸟儿,可是照着自个儿画的?”
闻言,蒋乔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用手抹了抹自己的唇角,果然是有糕点的残渣,面色有些窘红:“皇上就会取笑臣妾——谁叫皇上出来得这么快。”
这话便是十成十的嗔怪撒娇,兴致颇高的永宣帝扬起俊眉,接受了蒋乔的这句责怪,甚至心情颇好地亲自拉了蒋乔去内室。
何长喜瞄到永宣帝愉悦的面色,心中暗自感叹:果然他当初没有看走眼,这位蒋小仪虽然没有刻意做些事、说些话,但总是能叫皇上开怀。可见和皇上很有些缘分,将来只要不作妖,在后宫中必然会有一席之地。
这样想着,何长喜赶紧叫里头的宫人加快手脚,收拾好东西出来,而后亲自关上了屋门,端端正正地站在门口守门。
蒋乔随着永宣帝进了内室,原想着可以早点完成工作早些休息,可谁知永宣帝将她拉坐在腿上,又将她细细打量一遍,目光落在她颈上挂着的玉上。
蒋乔的首饰都是真金真银,戴在头上沉甸甸的。她一是为着让自己轻松些,二是让自己独特清爽些,摈弃了锦瑟推荐的繁复头饰,只簪了妃嫔少用的绢花,颈部也摘了金银项圈等物,只留了原主父母给原主留下的玉饰挂件。
上好的暖玉,雕成一个小小的玉如意,贴肤升温,让蒋乔觉得心口暖洋洋的。
“爱妃这块玉可记得从哪儿来的么?”永宣帝颇有兴味地问蒋乔。
蒋乔正巧低着头,观察着永宣帝寝衣下隐约露出的人鱼线,闻言懵了一下,回道:“回皇上,这玉是嫔妾从小就戴在身上的,是父母给嫔妾留下的。”
见永宣帝盯着这块玉不放,蒋乔下意识道:“若是皇上想要,嫔妾愿意献给皇上。”
这回轮到永宣帝愣了一瞬,而后摇头笑道:“这块玉朕不过看着有些眼熟,如今想起来,算是朕给你的三岁生辰礼物,怎么能收回来呢?”
蒋乔微微瞪大了眼睛——她知道原主父亲是永宣帝恩师,这也是原书中原主刚进宫被厚待的原因。但她不知永宣帝早早就和原主有了些许联系。
再想想永宣帝每次都赏她一份翡翠枣泥糕,蒋乔不禁想道:原书中,娴安郡君在新人中,第一个挑中原主对付,或许不只是因为原主的受宠,还有这几分和永宣帝的联系呢?
永宣帝看蒋乔面上的惊讶溢于言表,心知蒋乔当时年纪尚幼,父母又早逝,自然不会记得这块玉的来历。
再想起娴容华巴巴地拿出孝安太后金镶玉如意,观察到他有轻微不喜后,立马收起的举动。永宣帝此时便觉得蒋乔当真一片纯真赤心,不会做些叫他厌烦的小动作。
想到这,永宣帝不由对蒋乔心生几分疼爱和怜惜,修长的手指抚了抚蒋乔的鬓发,温声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安歇吧,司寝嬷嬷可有来过?”
蒋乔想起司寝嬷嬷超高的开车技巧和超快的车速,身为现代魂也不禁红了脸,只含糊应了两声。
永宣帝望着蒋乔在烛光下格外粉红的耳廓和娇羞,低低笑了一声,嗓音暗沉动人。而后亲手将帘帐挂下,遮住外头朦胧的光亮。
————
咸福宫东侧殿的夜灯直到后半夜才彻底熄去,正殿里却依旧亮着些许微光。
“皇上在我这儿,从来都是到了时辰就熄灯了。”陈修容望着窗外,表情有些酸涩。
在底下坐着的温宝林面色也是难看,轻声道:“娘娘想好了么?机会难得,趁皇上还有些新鲜感,总得让皇上多来看看二皇子才是。”
今日值班的香卉默不作声地为二人添茶。
温宝林看着陈修容在微弱烛光中的苦涩面容,心中愈发笃定陈修容会做下决定。
半月前,端妃确实拒绝了她的请安,但端妃身边的玉珠姑姑见了她。
就如玉珠姑姑所说,后宫人人都有要争的理由,也人人都有害怕的东西。
就如同端妃害怕旁人生下健康的皇嗣,登及高位,来和自己抢夺暂代凤印的权力;陈修容害怕的则是永宣帝对自己儿子的感情,会随着二皇子久久治不好的痴傻而变成厌恶,到最后被随意打发出宫,叫旁人看轻。
而她最害怕在这宫中就这样一直活着,先前辛辛苦苦熬了三年的位份,一朝之间就化为泡沫,还要在新人面前屈膝弯腰,诺诺行礼。
玉珠姑姑说了,只要她得用,端妃娘娘必然会重新重视她。
如今端妃娘娘最想要的,必然是拿回管理六宫的权力。
温宝林用自己的小脑瓜想了半日,想到:只要后宫起了波澜,其他高位多多犯错,皇上自然会愈发看重端妃娘娘。这样,端妃娘娘拿回权力便方便许多了。
于是温宝林先看上了离自己最近,又是高位里最容易挑唆的陈修容,还可以顺带报复蒋乔。
温宝林为此次自己想到这一举多得的行动感到小得意。
一旁的陈修容沉默半晌,开口道:“本宫自有决断,你既然说要今后忠心于本宫,就要记住自己的本分!”
温宝林悄悄握紧双拳,俯下身磕头:“嫔妾定当好生效忠娘娘,唯娘娘马首是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六章
“禀皇上,上朝的时辰到了。”何长喜是掐着点进来的,跪在地上,有些哆嗦地请永宣帝起身。
听见何长喜的话,颇为勤政的永宣帝便睁开眼睛,准备起身,还挥了挥手让何长喜小点声音。
他偏头望了眼身侧的蒋乔,对方仍沉在酣甜梦境中:白嫩细腻的面颊上浮着浅而嫣红的晕色,呼吸绵长,清浅好闻的茉莉香气在帐中缭绕如雾。
永宣帝对昨晚的各方面体验都很满意,于是自己轻手轻脚下床,让蒋乔多睡一会儿。